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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皇帝一直没有看他,只凝视这忙碌的散场,这世上,哪有永远不散的宴席呢。

    皇族想要权力高位,还想要美满情感,那真是太过贪心。

    贪心,会遭天谴的。

    他也年轻过,也有过真心喜欢过的女子,也记得当年桃李芳秾,那人回眸一笑花便惭谢。

    他不知道燕绥会是个什么反应,这个儿子本就性情古怪,行事偏邪,但好在无论如何,他不会伤害自己。

    半晌燕绥才道:“父皇,我们来定个约定吧。”

    皇帝转头看他,在他眸中并没有看见激动愤怒之色,那眸色沉沉霭霭,不见真相。

    “您爱指婚便指婚,唐羡之敢要就去要。文臻想答应就答应不想答应就不答应。她的仕途她自己努力,您不用特意给她机会,只要承诺不故意压制就行。所有的一切,都由心而行。”燕绥道,“而我,承诺不立刻杀唐羡之。并在您需要他死的时候,让他死。”

    皇帝眯起眼睛,“老三,你是在告诉朕,你原本打算立即杀了唐羡之你想过没有,现在杀了唐羡之,唐家会立即和朝廷开战”

    燕绥微笑,一脸我当然想过但这是你逼我的啊。

    “你为了文臻,连大局都不顾了”

    燕绥还是微笑,一脸我什么时候顾过大局

    父皇当然是在乎的,父皇的天下自然也是在乎的,东堂的百姓是燕家的,要欺负也只能是我欺负,别人不能。

    他顾的一直不是大局,而是爱憎。

    皇家无情,但是这无情不允许用在他身上,他给了燕家他有限的情感,不接受任何辜负。

    不要和他说什么君命父命为臣之忠,他首先要对得起自己作为人的权力。

    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有点恍惚,好像这也是文臻的论调呢,以前没有想过这么清楚,好像是被她给蛊惑了。

    他和她都天性凉薄,学不来忍辱负重牺牲自我。

    他愿为父皇的江山冲锋在前,愿做父皇手中的枪射穿这门阀藩篱,愿领受人间误解扮演着魔王角色震慑魑魅魍魉。

    那是因为他不在乎。

    当他有了在乎的那一切,他不允许他为之付出过的人不在乎。

    皇帝深深的凝视他。

    这位温和慈爱,以宽仁闻名朝野,被称为东堂百年来最仁厚之主,甚至被人暗中嘲笑是否太过懦弱的皇帝,便是此刻,听这大逆不道之言,也没有露出怒色,他只是深深凝注,眼神一番翻覆如无人得见的深海之底,浪涌潮急,都在细微之处。这一番颠倒涌动之后,他的眼神转为饶有兴致,似乎对儿子难得的执着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半晌他才道:“你依旧如此狡猾。拿一件本来就要做的事,来逼你爹放手。算起来还是你爹亏。”

    “不。”燕绥摇头,“原本是这样的。但从现在开始,这就不是我一定要做的事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怎么做,取决于你对文臻的态度,对我们的态度。

    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唐羡之得了指婚,便和朕告了假,朕允许他在龙翔卫的监督下出行,但也答应了他不会和别人提起此事。”

    燕绥不在意地道:“我想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那么,多加小心。”皇帝道,“稍后朕可能有信给你。”

    他似乎有点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让后方等候的龙辇上前来送他回殿。

    燕绥没有动,原地微微一躬相送。

    皇帝坐上辇,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背对月色,背影一片黑色朦胧,道:“儿子,最后送你一句,我们皇族富有天下,便与这红尘许多牵绊无缘,强求则折福啊。”

    燕绥没有抬头,似乎笑了一下,等那龙辇转身,他也转身。

    夜市已经散场,偌大广场空寂无人。

    他一开始的步伐还是不急不忙的,渐渐越走越快。

    月色汤汤。

    照亮他行走的足迹。

    那一片直线,原本毫无痕迹,渐渐便多了点印子,那印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到最后就是一个个完整的脚印,在广场的末端的脚印,竟然四面都裂了。

    广场所用的石料,都是从苍南州附近运来的青阳玉石,名字里有玉,但其实是一种石料,以坚硬闻名。

    这广场的脚印从此便留了下来,被一个脑子灵活的皇孙拿来,用绳子一围,变成了孩子们用来测试谁蹦得更准的并以此获得奖励的道具……

    这是后话了,最起码此刻月下,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留下的那串脚印,迤逦至广场边缘,最后消失不见。

    燕绥掠过皇宫的重重屋脊,在宫门前被拦下——宫门已经上钥,除非十万火急重大军情,否则决不能开。

    皇帝召见燕绥的时辰,本就是宫门快要下钥前。

    然而燕绥停也没停,并在接近宫门,宫门前的羽林卫紧张地开始拔出武器时,也缓缓伸手摸向腰后。

    不过很快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一边狂奔一边高呼:“陛下有令,给宜王殿下打开宫门!给宜王殿下打开宫门——”

    及时拯救了看守宫门的羽林卫们的性命。

    燕绥如流星射过山高的宫墙。

    一众羽林卫仰头看着他们恣肆的宜王殿下再破铁规。

    “殿下这是去哪里这么着急模样,莫非边关有紧急军情”

    “你个毛头蛋子你懂什么,紧急军情是要有边关军马来报的!”

    “那就比紧急军情还要紧的事!刚才我手停在背后的刀上,正对上殿下目光,啊呀呀,那种感觉……说不出,就觉得尿都快吓出来了!”

    “尿吓出来算什么,命没了才是要紧事,赶紧回去烧香吧!告诉你们,方才啊,咱们真是逃了一命!陛下仁慈!”

    ……

    出了宫的燕绥,正遇上前来找他的德高望重——在码头的侏儒暗卫已经察觉不对劲,船上铁罐绳索被割断后便即回头,正逢上过来码头探听消息的其余暗卫,当下消息一层层上报,就在燕绥进宫后不多久德高望重得了消息,惊得当即一跟头踢翻还想阻拦的工于心计,下令先把他关个禁闭,然后直接到皇宫门口等候。

    他在来的路上,还听见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拼命打马往皇宫赶,心知这个时辰皇帝召殿下进宫绝不是好事,保不准就要告诉他那个爆炸般的消息,心中万分担心赶去看见皇宫被炸了,又担心殿下被皇宫给炸了。

    好在赶到之后倒也没像他胡思乱想得那么可怕,宫门前安安静静,德高望重心中焦灼,担忧殿下今夜要被留在宫中,又担忧宫中必然留不住殿下迟早惹事,急得转来转去,地皮都磨掉了一层。

    好容易等到燕绥从平安无事的皇宫出来,他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殿下庆幸还是为皇宫庆幸。

    快马已经备好,连同前来报信的侏儒暗卫都在,一边往码头赶,一边说清事情来龙去脉,而侏儒暗卫则以备殿下需要更详细地询问。德高望重能成为护卫总领,自然是有他的长处的。

    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那艘载过文臻的船停在岸边,燕绥上船亲自查看了底舱,底舱是双层的,困住文臻的那层去掉之后就是一个大空间,连接那个铁罐子的绳索还在,燕绥查看了一下断口,这绳索是铁木藤加金丝编织而成,坚韧坚硬,难以割断,绳索的断口十分齐整,显然是一次性完成,远距离下还能一刀断绳,对方显然是个高手。

    德高望重心惊胆战地低头,不敢看燕绥看着绳子断口的眼色,四周空气仿佛忽然绷紧,似杀气迸裂,割得人心头乱颤。

    船向当日铁罐流失的地方驶去。德高望重在一边道:“属下已经先拿了殿下令牌,暂时封锁了这处码头,不允许任何船只停靠,所有来船要在江上进行搜查。并排查了铁罐遗失之处,当时在江面上的船只,其中有三艘现在正在码头侧,已经经过检查,另有三艘则是往乌海海口方向去的,已经驶出了天京范围,属下已派船去追。就是耽搁的时辰有点长,怕追不上。”

    “离开的三艘能否查到资料”

    “已经让人去调码头出船记录,但凡在码头出船,都会有记载。”

    前方河流收束,见双侧高崖壁立千仞,一个侏儒道:“就是这里。”

    不用燕绥吩咐,德高望重已经令护卫去崖壁上寻找线索,但是这个可能性很渺茫,敢做这种事的人,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这处河道变窄,水流湍急,礁石增多,是个危险的关口。侏儒指着具体地点给燕绥看,称




第九十四章 牵绊
    德容言工们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解释,心里知道希望不大,但仍旧拼命磕头。

    要是以前,这个头磕得会更绝望——主子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拦。

    但如今德高望重心里有浅浅的希冀——自从身边有了文姑娘,主子最起码在她面前,多了很多人气儿,对别人,耐心也多了一些,如今便希望这一点人间烟火,能让主子稍稍动怜悯之心。

    德容言工是宜王府亲卫中的亲卫,而四大队长几乎都是从小跟随殿下,少了一个,德容言工以后就不全了。

    甲板上撞成一片,燕绥始终没有动静,只淡淡眯眼看着晨雾缭绕的江面。连衣袂也似忽然成铁,风拂不动。

    德高望重绝望地看着那网不断下沉,那一处的江面都被黑色的物体覆盖,已经看不见工于心计的人了。

    工于心计此刻便是睁眼,也只能看到毫无微光的江面,黑暗往往最令人恐惧,比当初在罐子里还能看见一线光亮的文臻还惨。

    他忽然福至心灵,大声道:“殿下!殿下!工于心计罪有应得!但是您现在处置了,等到文姑娘回来,看见工于心计因她而死,她那么善良,难免内疚,殿下您愿意她受了那么多罪之后还要伤心难受吗!”

    燕绥忽然动了动。

    德高望重睁大眼睛盯着燕绥,哪怕这样便是直视阳光眼泪连连也不敢眨眼。

    如果这都不行……明年就真要去给工于心计烧纸了……

    燕绥忽然手指一弹,一抹黑光电射而出。

    是一颗鲸眼。

    那东西一落水,立即有大量鱼虾水蛇乌龟等物疯狂涌来,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对那黑色物体感兴趣,很快就将那东西吃掉了一半,网也便浮上来了。

    工于心计在水里狂咳,但是也上不来——网在水里无法解开。

    然后那些鱼吃完了那黑色物体,又开始攻击他。鲸眼在水里浮沉,因为另一颗鲸眼还在船上,所以不会离开船的范围,那些鱼虾都想抢到鲸眼,彼此攻击追逐不休,都围在工于心计身边,彼此争斗厮杀也不会顾及还有一个人在那里。倒霉的工于心计一会儿工夫,就被一条大鱼撕了一缕头发,被一条水蛇尾巴打了耳光,被一只乌龟撞掉一颗牙齿,至于身上被那些中等鱼小鱼啃伤撞伤,那更叫不计其数……

    德容言工们看得冷汗涔涔而下。

    这得受多少罪。

    关键是这是完完全全把文姑娘可能受过的罪复制再加倍送还给工于心计了啊!

    而且这样被持续攻击,工于心计还能挨几天

    德高望重明白殿下的意思。不管他能挨几天,反正在文姑娘找到之前,他都得挨着。

    对工于心计来讲,大概恨不得还是死了好吧。

    德高望重心情紧迫,感觉每分每秒都是工于心计倒计时。看有人送上那三艘出海大船的资料赶紧狂奔接过送来,燕绥看一眼,忽然道:“不是。”

    众人愕然。

    “唐羡之是不是还没回府”

    便有人道是。

    “查唐家的船。”

    众人转身便走。

    燕绥忽然又道:“再查查闻府,是否有人离开。”

    便又有人赶紧乘小船回去查,燕绥则下令拿来三天以来全部码头停靠船只资料,自己的船往出海口走,所有德容言工护卫召集,随后乘坐快船赶上,沿途城池码头都停靠一下,分批下去寻找,另外岸上派侏儒暗卫队,沿着这江水至海所经过的城池路线寻找。

    不多时快船来回报,说闻府闻老太太昨夜被不知名人士接走。

    众护卫愕然,不明白怎么把闻老太太也弄出来了。

    燕绥之前脸色一直淡淡的,听见这个消息了,眼神明显暗沉了几分,显然是已经明白了闻老太太离开的原因。

    自然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又有人回报说在记录的唐家的船只这几天都没有出航。

    “查三天以内出航但又回转的船。小船,船主和唐家有一定关系。”

    众人动作很快地奔走。虽然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但照着做便是了,殿下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殿下找到了。有一艘画舫,在这江上做些颇为雅致卖艺不卖身的生意,一般只在码头江面徘徊,昨日曾离开码头,不知去处。这艘画舫的主人,表面上和唐家没有关系,但私下和唐家天京宅子二管家关系颇密。”

    “再查半日船程以内在最近城池码头停靠,且昨日出船的大船。停靠的位置应该在方才那双峡附近的码头。”

    “……殿下,找到了!阳平码头靠近双峡,昨日有一艘最大的船半夜出船,据说曾有艄公看见那船在江心停留,后往建州而去。那艄公说,那种大船能够直接出海,是常跑漳县出海口线路的船。从漳县运果子到天京。”

    “就那艘。”燕绥毫不意外,淡淡道,“追!”

    ……

    有人江上身浴血,有人城里赏菊花。

    此菊花就是菊花,只适合观赏。

    赏花的人,自然是文臻和唐羡之。

    唐羡之那天在船上,给文臻丢了一个炸弹,炸得文臻两眼发直,脑子抽筋,有种唐羡之被燕绥附体的感觉——忽然就跟不上趟了。

    拜托,嫁给他的心理建设还没完成,一眨眼就完婚了这车开太快了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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