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专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吃书妖
遗憾的是,他冷静下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旋即,他居然转身就逃。
我立刻追逐了上去。他的身影进入了某座建筑物的背面,当我绕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不翼而飞了,并且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不像是普通地躲藏起来,估计又是梦中梦的混乱地形效果被触发了吧。亦或是身为梦境技术者,他有办法在梦境中让追杀自己的人错过自己。
但只要他仍然以都灵医生为目标,我就不用担心他会永远藏下去。
我也转身离开了战场,在岑寂的街道上行走着。
片刻后,都灵医生像偶遇一样,从某处街角走了出来,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问。
“我会在梦境中寻人的技术。”她说。
我正要说一声“原来如此”,然后倏地想起来:这不是胡麻在问我如何找到徐福的时候,我为欺骗他而用的说辞吗?我当时还在想这种技术不存在,即使存在也没听说过,结果眼前的都灵医生居然真的有所掌握?想到这里,我第一次对她这个暴烈口中的“更加高级的梦境技术者”产生了比较清晰的印象。
我对她说了自己与暴烈一战的结果,她点点头说:“暴烈这个人是相当谨慎的。若非如此,当年尚未成人的他也不可能从军阀手里救出我和我父亲,更加不可能带着我们逃出军阀的势力圈。”
“当年的他也如现在一样?”
“不,还是有所差别的。力量强弱且不论,现在的他嘴上说着没有受到凋零信仰的影响,但与他聊过几句以后,我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很可能还是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她说的话让我有点费解,我倒是没有从暴烈的身上看出来什么有着凋零信徒特色的迹象。若仅说邪恶与否,那倒是大同小异。不过既然身为前凋零信徒的都灵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她接着说:“看来是要先离开这个梦中梦才可以。这里混乱的地形反而对他更加有优势。”
“你之前说过,想要离开这个梦中梦,必须满足特殊的条件。但是有我在的话就相当于简单。”我说,“这个条件是什么?”
“杀了我。”她毫不犹豫地说。
我愕然。
“而且是要以我反应不及的超高速手段杀了我。这样我就意识不到自己死亡的事实,灵能也不会反噬我了。”她说,“这个条件并不是我设置的,而是我在小镇噩梦里将暴烈拖入梦中梦时,被他反手干涉形成的。虽然我的梦境技术超过暴烈,但同样的招数终究是第二次用了,难免被他抓住破绽。”
“倒真是个狡猾的条件。”我恍然地说,“这个条件你无法独自达成,而梦中梦里除你之外就只有暴烈与灰制服们,暴烈则仅仅想活捉你而已。如果我没有来,你就相当于被逼入了死角。”
在她的领路下,我们到达了避难所的入口。
“我是在避难所这里进入梦中梦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最好在避难所这里。”她说着,带我穿过遍布血文字的一楼,穿过一层层的楼梯,最终来到了避难所的天台上。
我看了看天边那硕大无比的忘却之月,便从口袋里拿出了忘却之月誓言的契约物品“月之眼”。
她回头看了这东西一眼,没有提问,只是等我说话。
我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信任你。”
“我知道。”她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信赖关系,更加不是搭档,仅仅是临时的合作者。”我说,“所以为了防止你之后暗算我,或者事成以后翻脸不认人,我必须先做好准备工作。”
“这是自然。”她毫无不悦之色。
“我需要与你签订契约。”我说,“第一,我会帮助你杀死暴烈,而作为交换,你必须在事后给我退转药,以及退转药的配方。”
“退转药吗?”她沉吟了下,“这个我有。我也不问你为何需要,答应你就是了。”
“很好。”我点头,“第二,在回归小镇噩梦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大约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右眼佩戴黑色眼罩,拄着原木手杖,右臂和左脚残疾。如果是你这种级别的梦境技术者,应该一眼就能够看出来,那是个二重身。”
“谁的二重身?”她皱眉。
“我的。”我说,“你必须在回归现实以后忘记这个长相。若是你不经意间从谁的口中得知其现实称呼,那么也必须连这个也一起忘记。你在对待我的同行者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做不到清除自己的记忆也没关系,只要你签订契约,事后契约会帮你强制删除。”
“没必要。我虽然无法在梦境中删除其他灵能者的记忆,但只是删除自己的却不在话下。”她定定地看着我,“只不过,原来你用了二重身这个技巧……”
她的口吻相当不妙,“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51 欢迎来到安息镇(十八)
我本来不想把二重身的事情告诉给都灵医生,但是她身为高深梦境技术者,定然能够看穿二重身的本质。并且在整理出来一张极短的嫌疑名单以后,她必然会怀疑,或者说会确信,那就是我的二重身。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这里开诚布公,并且将其相关事项记入契约之中。却没想到好像牵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这样的,关于你之前表现出来的‘狂乱’症状……”她正在斟酌着自己的选词选句,“你曾经有表现过类似的症状吗?在现实中,或者在其他的梦境中?”
“没有。”我诚实回答。
“那么,我认为这很可能是‘二重身’所引发的症状。”她说的是“很可能”,但口吻近乎于断言。
“这不合理。据我所知,二重身是安全的梦境技术。”我说,“即使其中真的有所隐患,但我以前也在训练中尝试过这个术,却从未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你在训练的时候,从未与二重身分开过很远距离吧。”她用学者般冷静的口吻说,“更别说是在自己与二重身同时存在的前提下,分别处于不同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与二重身分处于不同场所,会引发我的心理狂乱症状。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一来,二重身并不是将我一分为二的术,仅仅是创造出来一个独立于我的分身而已;二来,如果真的有这种隐患,那么我应该会在学习相关资料的过程中看到才对。”我说。
“一般人用二重身的话,自然不会遇到这种问题。正如你所说,二重身是安全的梦境技术。但是这个世界上甚至存在对鸡蛋过敏的人,安全与否其实是取决于使用者的。”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比如说有着人格分裂倾向的人使用二重身,就有可能在使用的过程中,慢慢地将自己一分为二。但是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说,我人格分裂?”我反问道。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闭上嘴巴,冷静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她没有说我真的人格分裂。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那么我肯定会认为是胡说八道。但她仅仅是说我有这个“倾向”而已。我没有这种倾向吗?我姑且有接触过一些心理学知识(莫如说,在互联网时代,凡是上网时间长的人基本上都有接触过或多或少的心理学知识),知道一个人若是在生活中积年累月地分饰两个对比度极高的角色,几乎必然会产生人格分裂倾向。而我则在生活中一面扮演在血雨腥风中穿行的无面人,一面扮演友善无害的高中生徐福。如果说我有人格分裂倾向,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见我接受以后,她继续说:“你这次用了多长时间的二重身?”
“不超过两个小时。”我好像成了看病的患者。
“你必须在五小时以内将二重身回收。但或许已经晚了,因为‘梦中梦’与‘梦’的时间流速未必一致。而我则因为早已失去了对小镇噩梦的控制力,所以也无法对比两者的时间流速差异。你只能看运气了。”她的态度像个医生,不过她也的确就叫都灵医生,“据我观察,现在的你似乎更加侧重于自身的‘怪物性’,因此之前才会表现得如同没有语言的怪物一般。那么你的二重身,现在应该会更加侧重于自身的‘人性’吧。无论哪种都是相当危险的情况,因为你和他都不具备健康人格应有的完整结构,以至于失去了稳定性。稍有异动,就会走入失控。而且他没有我的‘精神分析’的帮助,很可能已经失控,进入了人性浓度极高的心理领域。”
“人性浓度极高,会产生哪些问题?”我问。
“这……我不知道。谁又能回答人性的本质是什么呢?”她沉默了下,“如果你要我给出自己的见解……那么,他或许会变得像凋零信徒一样吧。”
“这又是什么道理?”我很费解,之前她也说暴烈像凋零信徒,但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像。无非是杀人狂这部分很像而已。
“凋零信徒与其说是追求死亡,莫如说是追求安心。”她说,“暴烈总是认为人类是追求幸福的生物。但这个见解是错误的。不,至少在我主观看来是错误的。人类应当是追求安心的生物才对。”
“幸福和安心有什么区别?”我问。
她给出了个与之前有所不同,但依然充满个人色彩的回答,“幸福是‘拿起’,安心是‘放下’。”
拿起,放下。听上去竟有点佛教的味道。
不知不觉,话题好像进入了颇为“双脚离地”的领域。我决定将对话拉回更加具有务实性空气的地方,“我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说。”
“请说。”她郑重地问。
“如果之后我回收了二重身,很可能会变得比现在弱。”我说。
她仔细地看着我的面孔,或者说看着我的面具,“具体会弱上多少?”
“之前我对暴烈有多少力量优势,之后暴烈就会对我有多少力量优势。”我说,“而且他还会飞。”
“那确实是相当不妙……”她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她问:“在那种条件下,你有办法砍中暴烈一刀吗?至少一刀,哪怕是擦伤也可以。”
“可以一试。”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下次与暴烈战斗的时候,他必然会比上次更加谨慎,“你的方法是什么?在刀刃上附上猛毒吗?”考虑到她是医生,那么她或许也对毒素有所研究。
“没错,是毒素。”她揭开了谜底,“确切地说,是从活死人的血肉中提炼出来的诅咒之毒。本来灵能者是能够对抗这种毒素的,但若是将浓度提升至极高,那么连灵能者也会中招。”
“原来如此。”我点头,“如果是活死人之毒,甚至能够感染他现实中的身体。是这样吗?”
“不……像他这样的梦境技术者,即使让他在梦境里中了活死人之毒,他很可能也有办法在现实中苏醒的同时,将毒素留在梦境里。”她说,“所以不仅仅是让他中毒就可以了,还要让他在梦境中毒发身亡。”
闻言,我心里浮现出了疑问。但我暂时压下了这个疑问,转而去问另一个问题,“身亡?不是变成活死人?”
“活死人之毒的本质是诅咒,也即是死气之力。换而言之,就是绝望的灵能。将其打入暴烈和我这种灵能者的体内,就会使得灵能失控,继而身亡。”她解释。
之后,我们又商量了一些契约上的细节问题,主要是防止在合作过程中双方忽然叛变。
然后拿着契约物品,对着远处的忘却之月正式宣读了一遍契约内容。期间没有任何光芒出现,但忘却之月誓言本来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完成以后,我就准备砍下都灵医生的头颅,以满足脱离梦中梦的条件。
她默默地背过身去,忽然又回过头,对我说:“关于你的二重身……”
“怎么?”我问。
“哪怕他表现出了主动回归的意思,也不要让他主动回归。”她说,“务必以结束他的生命的形式让他回归。”
“那样我就无法看到他的记忆了。”我说。这也是两种回归方式的唯一差别。
“他此时的心理很可能远比你更加混沌。”她说,“不让他的思想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是最好的。”
我点点头,姑且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做与不做是我的问题。
她把头转了回去,像死刑犯一样跪在地上,又像祈祷一样将双手握在身前。或许即使是她也害怕在梦境中被人杀死吧,但我会以她来不及感受到的速度杀死她。她用后颈对着我,这也正好是方便我下手的姿势。
巨大的忘却之月在天边缓慢沉没,银色的光辉遍洒小镇。
我站在避难所的天台上,对着默然等死的她,举起了手里的锈蚀砍刀。
下一秒,刀刃带着风音挥落。
*
在都灵医生死亡之后,我也脱离了梦中梦。
不,与其说是脱离了梦中梦,莫如说是梦中梦整个蒸发了。那是都灵医生所做的梦,自然会因为她的死亡而蒸发,而我则被存在于小镇噩梦的身体吸了回来。我在苏醒以后,反射性地辨别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于衣柜之中。
而且我仍然佩戴那短喙鸟嘴面具,穿着那黑色残破斗篷,握着那锈蚀砍刀。
我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虽然周围没有照明,但我能够凭借自己在黑暗中的视力辨别出来,这里仍然是都灵医生的房间。而与梦中梦不一样的是,这里相当整洁,床铺也完好无损。不会有错,我回归了小镇噩梦。但古怪的是,都灵医生不在那张床铺上。
是因为她先于我醒来,所以先去准备那活死人之毒了?
忽然,房间的角落传来了一丝丝动静。
听上去像是火柴摩擦燃烧的声音。我这么想着,转头看去。只见我的二重身徐福正站在房间的角落。他一声不吭地用烧着的火柴点燃了角落烛台上的蜡烛。在他发出声响以前,我竟一无所知。我重新环视一圈房间,这里的确再无更多人了。
徐福将火柴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拿起放在旁边的原木手杖,对我露出了微笑。
但是这个微笑相当短暂,他重整表情,蹒跚地向我走来。
“这里过去多长时间了?”我问。
“已经足足七十二小时了。”他的回答令我心中一沉,但他却又说,“但为时不晚。”
我不解其意地看着他,而他则用完好的左眼静静地看着我。
沉默支配了这片小小的空间。在对视中,我无比强烈地意识到,眼前的徐福,的的确确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
忽然,他松开了压着手杖的右手,手杖歪倒在地。然后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难不成他要用这东西与我战斗吗?
“怎会如此。”他摇头。
说完,他利落地反过手,将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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