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专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吃书妖
“或许这里的一切并非梦境魔物的梦,而是你的梦。幸存者们也好,‘黑’也罢,都是你梦境中的居民。”徐福说,“哪怕是我也有可能是这场幻梦中的产物,在你醒来以后就会不复存在。但是我说的话对你依然具有意义,不是吗?”
“你怎么可能是假的?”
“仅仅是假设。”
胡麻想了想,然后问:“也就是说,我应该为了幸存者们而战斗?”
“不,我的意思是”徐福说,“你应该为了自己而战斗。”
这时,修女也走了过来,向胡麻和徐福道谢。
与其他幸存者不同,修女看着死去的少数人,流露出了叹息的表情。胡麻想要安慰她,却找不出好词,“如果这些仅仅是梦,而非现实……”
“如果真的是梦,那么索性全部都是梦就好了。”修女说,“我们都不是真实的人,这样的地狱也不是真实发生的。如此该有多好。”
说完,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往预言家的方向走去。
但,徐福却快她一步,率先走向了预言家。
正在人群簇拥中的预言家看见徐福走来,露出了微笑,“多谢你刚才的活跃。”
“就算没有我和他,你也有办法收尾吧。你总是准备万全。”徐福说,“况且那两个亡灵,那些活死人,不都是你亲自引来的吗?”
闻言,众人顿时错愕。
*
如今的我早已从都灵医生那里得知,预言家正是将亡灵与活死人们放入小镇的元凶。因此即使听见胡麻讲到这里,我也不为所动,仅仅是好奇徐福为何能够得知此事而已。不过我也已经有所推测,或许是因为二重身与我在某种程度上有着联系,胡麻叙述中的他在看到秘密房间的时候,那反应更像是看到了我在梦中梦里所看到的景色。他很可能正是因此而对预言家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继而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但当时的人们却不一样,谁都没料到徐福会说出这种话来。胡麻也陷入了震惊,一时间不知所措。
预言家收敛起了微笑,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这么说?”
幸存者们纷纷向徐福投去了或质疑或愤怒的目光,无论徐福在避难所里再怎么受欢迎,也不是他如此胡说八道的依仗。
话虽如此,以他们对徐福的理解,也明白他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既然说出口了,那必然是有着相对应的推理和证据,否则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说出一番精妙绝伦的推理的时候,他却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物,丢给了预言家。
预言家其实按照规矩,现在的他也已经更换绰号了,但方便起见,这里还是继续叫他预言家吧。
预言家接过了那物品,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环视周围。
“是的。”他说,“我承认,全部是我做的。”
57 欢迎来到安息镇(二十四)
“原来你早已预测到我的行动了。”预言家看着手里的物品,然后问,“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避难所被攻入是必然的事。反正早晚会被攻入,不如任由你施为。这样伤亡也会更少。”徐福说,“话虽如此,如果是完整的我,应该会先胡思乱想一通,再不假思索地阻止你吧。但现在的我是胡思乱想的成分比较多。”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预言家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只是点点头,然后看向了幸存者们。
有些罪行,哪怕当事人亲口承认,也未必能够争取到其他人的认同。正如同此刻的预言家,他一直以来都被幸存者们视为当之无愧的英雄和领袖,然而这种人物却突然被指控为”引来亡灵和活死人们的元凶“。哪怕他在这指控之下相当痛快地表现出了自首的态度,幸存者们也难以接受这种事实。
但是没过多久,终究还是有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起了这件事情的可信度。然后便逐渐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可能性非但有,而且还很高。因为无论是避难所外围的监控器也好,内部的防御工事也罢,这些设施被破坏的细节都充满了人为痕迹。而且在所有人之中,能够把握到所有监控器和防御工事的位置及具体构造,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暗中破坏工作的,就只有预言家一人而已。
人们议论纷纷,同时接二连三地向预言家提出质问,而预言家则以元凶的姿态全部予以解答。何时破坏的,如何破坏的,统统坦白。连人们没有问及的细节也主动告知。人们虽然难以置信,但也都慢慢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士兵混在人们中,颓然地说,“为什么……你不是我们的英雄吗……”
“非常遗憾,我不是。”预言家面无表情地说。
士兵好像站立不稳,退了两步,然后倏地愤怒,大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预言家重复着这句话语,越来越沉默。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修女走到了徐福的身边,“当初小镇的结界之所以会出现故障,就是因为他对结界动了手脚;而亡灵和活死人们之所以会闯入小镇,也全部是他的所作所为。”
“怎么可能!”士兵更加无法接受,他甚至顾不上询问修女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在亡灵入侵以后,他第一时间就启用避难所庇护了我们!就算是在亡灵入侵以前,他也一直都在防范这种事态,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是的。小镇受到结界庇护百年,居住在其中的人们基本上都是在结界的庇护下出生和长大的。大家都相信结界不会轻易垮塌,而事实上,结界也确实能够再维持第二个百年,甚至是第三个百年。唯独他,从来没有放过一丝丝不好的可能性。”修女冷淡地说,“他自小便在危机感之中成长起来,以成为‘现在的他’为目标而发奋学习;而长大以后的他更是在和平时期建立了避难所,囤积大量粮食,为亡灵入侵的种种详细事态制订方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工作”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做!”士兵打断了她。
就在这时,预言家冷不丁地问:“你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人们是如何称呼我的?”
士兵愣住了。
“被害妄想狂、危言耸听的疯子、浪费食物和物资的闲汉……”预言家缓慢地说,“以前的人们都是这么看待我的,连小孩们都知道附近住了个成天做无用事的精神病。就像是在舒缓的乐曲中混进去了一道刺耳的噪音。所有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着我。所有人都认为,那些亡灵不是凭借准备工作就能够防御住的。与其想着如何与亡灵们周旋,不如好好维护结界,让亡灵们从一开始就无法进来。”
闻言,胡麻想起了士兵以前对自己和无面人说过的话。
“但人们却过于依赖结界的保护了,以为有结界在,就能够安然生活下去。”
“而预言家则不这么想,他相信结界终有一日会破。就算过去一百年都没问题,也不能保证明天一定没问题。”
“所以预言家活了下来。那些看扁他的人都死了。”
“但是我无法信赖结界。再结实的墙壁也有垮塌的时候,届时我们能够信赖的就只有自己了。”预言家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很不安。如果结界真的没有垮塌,至少没有在我的有生之年垮塌,那么我积年累月所做的准备工作就真的成了笑话。我活着的意义也就无处落脚,我的人生也就毫无价值可言。”
“所以,你对结界动了手脚。”徐福一针见血道,“否则你将无法成为‘预言家’,只能以‘满脑子被害妄想的疯子’的身份过完一生。”
“我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只要能够看到其他人幸福的笑容,我就很开心了。我就是为了能够让尽可能多的笑容存续下去,才会做那些准备工作的。”预言家说,“但是,如果亡灵真的入侵进来就好了这道魔鬼般的念头总是盘旋不去。不知不觉地,我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你在无意识中以灵能催眠了自己,而这也是如今的你让亡灵和活死人们入侵避难所的理由为了让避难所内部的准备工作也多少能够发挥价值。你是想这么说吗?”徐福问。
“不,那只能是推卸责任的借口。无论如何,依然是我用这双手做了那些事。”预言家一边说,一边看向修女,“而她则在亡灵入侵的不久后,顺着蛛丝马迹,推理到了这个真相。”
胡麻惊讶地也看向了修女,后者沉默。
“她知道我对于避难所的重要性,因此没有揭穿我。”预言家说,“我也没有灭口她。因为我需要被惩罚。哪怕这惩罚对于死去的,与不如死去的人们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我依然需要被惩罚。”
士兵呆呆地说:“难不成,那个秘密房间,其实是……”
“你曾经与我约定过,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修女说,“但你失约了,你依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恶棍。”
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地,甚至是仇恨地看着预言家,而他则只是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风平浪静,完全不像是他所说的那么充满自责,那么想要被惩罚。但是胡麻身为灵能者,却能够从预言家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暗流。但凡灵能者基本上都能够感受到他人过于强烈的感情。正如同之前的胡麻能够隐约地从徐福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感受到某种正在酝酿的变化一样,现在的胡麻也能够明显地听到预言家心中的波涛。
胡麻不动声色地接近了徐福,以防预言家突然对徐福动手。徐福转过头,对胡麻微微一笑。同样是微笑,却比之前所有微笑都要来得陌生。然后徐福回过头,看向了预言家。
徐福问:“现在的你,已经充分地践行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你是否为此而安心?”
预言家神色平静,摇了摇头。
“以前的你是为了走出不安而如此选择的,现在的你却走入了更加沉重的不安。”徐福凝视着他,“以后的你又准备走向何处?”
“我不知道。”预言家如实相告。
“你希望成为怪物,你的灵能也企图把你变成怪物。然而,你终究没能成为怪物。”徐福一边说话,一边拄着手杖,步履蹒跚地走向预言家,“你的错误源自于,你终究是个人。你过于富有人性了。既无法甘于平凡,也无法彻底变成怪物。好不容易走出了关键一步,却只是卡在中间,不断挣扎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言语中,隐约地漾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煽动力,“但是,你还有一个选择。”
预言家看着徐福,等待着他的答案。
徐福缓缓道出,“那就是死。”
“死?”预言家的眼神竟毫无波澜。
“是的,死。”徐福承认。
“在死那里,又有什么?”预言家追问。
“什么都没有。”徐福的声音似乎有着魔性,“没有**,没有烦恼,没有色相,没有业障。俗世中的一切,在那里都不复存在。”
他继续说,“硬要说的话,就是空。”
“空。”
“对。所谓的‘空’。”徐福说,“就是‘安心’。”
“安心……”预言家咀嚼着这个词语。忽然,胡麻感觉到,预言家心中那犹如万虫噬心般的波涛终于平复下来了。好像他在这一刻忽然放下了什么。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他的身体陡然绽开了无数条鲜血淋漓的伤口。伤口迅速腐烂,生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来。
蛆虫群出现以后,便开始疯狂地啃食起腐肉。他的伤口越来越多,腐肉面积也越来越大,蛆虫群好像电影快进般地啃食着他的身体。没有人上前救援,他也没有任何挣扎,仅仅是跪在地上,等待自己被蛆虫群啃食殆尽而已。
片刻后,蛆虫群吃完了他全身的血肉,甚至连白骨都吃掉了。然后蛆虫群互相啃食,当剩下最后一只蛆虫的时候,这只肥硕的蛆虫便陡然爆裂开来,化为一大滩远超蛆虫体积的血水。
血水蔓延到了徐福的脚下,他拄着手杖,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
胡麻站在徐福的身后,他无法看清徐福此刻是什么表情,心中却蓦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的背影,他的态度,他的言语,简直比他记忆中的凋零信徒,更加像是凋零信徒。
当胡麻回过神来的时候,徐福已经消失了。
58 欢迎来到安息镇(二十五)
胡麻的叙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也终于弄明白了预言家究竟是怎么死的。胡麻叙述中出现的“从预言家身体里冒出来的大量蛆虫”,无疑是在预言家那万虫噬心般的心境之下,经由失控的灵能所凭空创造出来的活物。这活物生来便是为了吞噬预言家,因此在吞噬预言家以后就算完成了使命,一个不留地死去了。作为梦境魔物的映射体,这般死法固然惨烈,却必然不会是最后一次。想必他今后也会在其他噩梦之中经历形形色色的悲剧,以形形色色的凄惨死法迎来结束吧。
问题是“另外一个映射体”。是的,既然预言家已经死透,小镇噩梦却尚未结束,那就说明小镇噩梦之中必然存在梦境魔物的另外一个映射体。而既然预言家是人类,那么另外一个映射体也是人类的几率就很高。只有解决了这个映射体才能够彻底脱离小镇噩梦。对于这个映射体的真实身份,我已经心里有数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必须先设法在小镇噩梦里对付暴烈才可以。
但是,我真的能够对付暴烈吗?现在的我比起在梦中梦的时候更加弱小,并且敌暗我明,小镇噩梦可供活动的场地也被浓雾限制在了避难所这里。若是暴烈袭来,我完全没有重整态势的余地,更加无法转进暗杀策略。哪怕有着一击必杀的武器,若是连暴烈的身体都摸不到,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我斟酌局势的时候,胡麻迟疑地说起了二重身徐福的事情,“他,好像有些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似乎……”
“有变化是很正常的。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心理不安定的,普普通通的青少年而已。”我装出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就好像其他青少年一样,很容易被外部环境改变。他一直生活在和平的地方,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多残酷的事情吧,会胡思乱想也不足为奇。”
“是这样吗?”他陷入沉思。
“就是这样。”我准备就这样顺势把二重身徐福的问题掩盖过去,“身为人生的前辈,你应该对他的变化多加包容才是。”
“人生的前辈……包容……”这一刻,他的眼神变了,“对啊……在他茫然的时候,我应该多加帮助才是……之前的我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以后必须更加努力才可以!”
我感觉他好像想了些多余的东西。
我也相当在意二重身徐福的变化。正常来说,我是不会主动影响其他人在自己的理性和感情之间如何抉择的,然而他却直接建议胡麻去顺应自己的感情行动;正常的我也绝对不会在死亡与安心之间画上等号,然而他却那么宣言了。他无疑在变得越来越不像我。
他自己又是如何看待这种变化的呢?他认为自己的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现在的我无从得知。唯一知晓的,就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变化带给我。所以他宁可杀死自己,也要拒绝带着记忆主动回归。
“他之前丢给预言家的物品,到底是什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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