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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专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吃书妖

    同时,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所谓的最后一击。他像是大吃一惊,没料到我的动作并未受到伤势的拖累。而我则抓住了这个破绽,将手伸了过去。

    人体有齿轮,世界有齿轮,那么机器当然也有。当然,这台动力装甲并不凭借齿轮和杠杆进行工作,但这不妨碍我以这种角度去观察它。我所观察到的“世界的齿轮和杠杆”,也不过是相对于现实世界的某种隐喻性的东西,而非真实存在的东西。然而,若是能够影响隐喻,那么也可以达到影响真实的目的。

    当我的手触碰到装甲的时候,我“看到”装甲内部的几个关键齿轮,被我渗透进去的力量所击落了。

    这种隐喻性质的变化,在现实世界中又会如何演绎呢?我不得而知。

    徐言古连忙后退,又停止下来,似乎没感觉到什么问题,然后嘲笑道:“好不容易得来的攻击机会,你只是摸了我一下?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伤害到装甲,所以自暴自弃了吗?你……”

    他一边说,一边操纵着装甲向我走来。但忽然,装甲像故障一样顿了顿,然后重新前进,却又僵硬地卡顿了。

    “怎么回事”他惊愕不已地说。

    而在他吃惊的时候,我又迅速地抢到了他的身前。他大约是想要反击我,但装甲却不听使唤。我直接抬起手,抓住了他装甲的手臂,然后往下一拽。在我所看到的隐喻世界中,我仅仅是用暗劲破坏了几个维持装甲坚固性的齿轮;而在现实中,则反映成了装甲的手臂被我整条撕扯下来的结果,连他本人的血肉手臂都暴露出来了。

    他又惊又怒地大叫起来。正当我想要将他本人拽出来的时候,他勉强操纵着装甲迅速后退,然后启动背部的推进装置,以极快的速度逃跑了。

    周围的结界看上去也被他取消了。

    我穷追不舍地尾随在他的身后。与他上次逃跑的速度相比较,他这次的速度慢了不少。或许这里面有我之前破坏的齿轮的功劳。拜此所赐,我数度地逼近了他。每次逼近,都能够卸掉他一部分装甲。而他则拼死逃跑,本体暴露在外的部分越来越多。

    当他终于停止下来的时候,他躯干上剩余的装甲也总算是无法再组成整体,更加无法起到推进作用,纷纷掉落在地。

    我们已经回到了蚁群地下水道据点正上方的施工场地上。

    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再也不是黑色的动力装甲,仅仅是一个孱弱的,戴着铁制面具的老人。

    他喘着粗重的呼吸,回头看向了我,“你”

    我没等他废话,直接用手臂击穿了他的胸膛,并且握碎了他的心脏。

    *

    徐言古倒在地上的尸体流出了更多的血液,而血液则逐渐在地面上汇聚成了血泊。

    这具尸体让我感到哪里存在既视感,同时,我想起了徐盛星曾经提到的,小学时的他所目睹的“徐言古之死”。当时的徐言古就是用匕首刺穿自己胸膛来自杀的。

    这与昔日的二重身徐福倒也是同样的自杀方式。

    不,这不一样。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两者之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

    我暂且搁置了这个念头,将注意力放回现实中。徐言古或许还没有死,他之所以会在临死前逃回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附近有他准备的转生体。这条诡计多端的老狐狸八成是又转生逃走了。

    虽然附近十米以内既看不到仪式符阵,也看不到其他人,但上次也说过,“转生体必须在十米以内”这个条件是可以巧妙地满足的。

    十米以内,不仅可以是平面的十米以内,也可以是立体的十米以内。

    我猛地跺碎了地面,然后降落到了位于地下的蚁群据点里。确切地说,是据点里的某个看着相当宽敞的房间。才一落地,我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老人正在背对着我逃跑。

    我正要追逐上去。就在这时,以我为中心半径五米的地带,倏然立起了一片泛着橙色光芒的结界,而我则被关在了里面。这看上去似乎就是之前的“无形结界”,只是此刻被有意压缩成了相当狭窄的形态。而老人则停了下来。

    我似乎中了陷阱,但是,我没有慌张。在看到自己处于结界内部,而他则处于结界外部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出了反击的策略。

    老人转过身,用戴着铁制面具的脸看着我。这个面具,这个身姿,无一不是在告诉我,他就是刚才死去的徐言古。但这不合理,转生仪式只是要求转生体必须是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又没有要求过身体细节也必须和仪式主持者一模一样。除非是克隆人。

    克隆人?我在心里咬着这个名词,然后问:“你的转生体,是自己的克隆人?”

    “正是。”他痛快地点头,“我向缄默组织提供钱财和自己的细胞,而他们则向我提供健康的克隆人。”

    “这就是你最近与缄默组织所做的交易。”我已经想明白了,“因为克隆人是从你自己的细胞中诞生出来的,所以也是最接近你的直系血亲。”

    “脑子转得很快,但已经没用了。”他说,“你已经落入了我事先为你准备的圈套里,被这经过压缩强化的结界完全困住了。”

    “少虚张声势。就算是你也不可能计算到这一步。”我没有那么好骗,“这结界本来是你准备用在其他地方的吧,只是你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其用到了我的身上而已。”

    “没错。这本来是准备用在……”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停住。因为此时此刻,我足底下的地面忽然亮起了一面鲜红色的方形符阵。符阵的面积大约九平方米,由很多诡异的符号所组成,而符号则看上去像是由很多线虫抱团而成的花朵。

    我看着这怪诞的现象,脑子全速转动:

    第一,结合眼下的情况和井上直人之前提供的信息,不难推测出,这是徐言古的转生仪式符阵;

    第二,这个符阵正处于激活态,说明此时此刻的情况已经吻合了符阵的发动条件;

    第三,因为符阵刚才已经被徐言古用过一遍了,所以即使再次激活,很可能也已经无法再支持第二次发动了。

    再结合上述第二条,与我过去所知晓的“符阵只能让主持者夺取自己初始身体的三代以内直系血亲的身体”这一项,可以得出下述结论:

    因为徐言古是我的曾祖父,不属于我的三代以内直系血亲,所以他和我不可能满足符阵的发动条件。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徐言古。

    我抬头看去,而他则看着这里,整个人似乎凝固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恢复正常了,然后问:“徐福,是吗?”

    “是。”我说。

    “盛星是一个好父亲,对吗?”他问。

    “对。”我说。

    “但我的父亲就不一样了。”他抬手脱掉铁制面具,露出了徐全安的面孔,继续说,“他不在乎我平时喜欢阅读哪些书籍,也瞧不起我爱吹的口琴,连我这个儿子讨厌吃什么喝什么,也从来漠不关心。所以那天傍晚,他把下了药的碳酸饮料递给我的时候,也根本没能料到,我其实偷偷地把那杯饮料倒掉了。”




90 杀人魔(完)
    难怪徐言古是因匕首刺入胸膛而死的。

    心脏这一器官被肋骨严密保护,滑腻而又具有韧度,手艺不精的人很容易出现失误。而且,这种将刀刃深深地推入自己胸膛的自杀方式,也要求自杀者具备非比寻常的决心。时常听说有人吊自杀、割腕自杀、服药自杀等等,但很少听说有人捅刺自己心脏自杀的。

    徐言古和二重身徐福的死亡看似相同,实则不同,因为后者是真的自杀。二重身徐福的自杀动机,源自于他“二重身”这一被强加的身份,但他自己又是如何期望的呢?我想,他之所以用那种痛苦的方式自杀,或许是为了向我表达某种潜在的控诉,又或许是为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与徐言古无关。因为徐言古的自杀理由并非为了死亡,而是为了转生。

    “自杀”对他而言仅仅是个中转站而已。在这一道前提之下,他必然会追求快捷的、毫无痛楚的、百分百致死的自杀方式。万一自杀失误,自己又失去了行动力,就等于是给了徐全安逃脱的机会。然而他依旧以那种方式自杀了因为他其实并非“自杀”,而是“他杀”,凶手则是徐全安。

    我很清楚,如今再讲这些,无非马后炮而已。站在之前的角度来看,徐言古之所以这样自杀,或许是因为他也想要为将死的儿子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他就是个手艺精湛又不怕痛的熟手,有的是解释。但此时结果已经相当明确了,地激活的符阵就是不容置疑的铁证。而正如同我凭借符阵识别出了对手的真实身份,对手也凭借符阵和排除法,识别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我真的很意外,原来无面人是你。难怪所有人都无法推测出你的真实身份,谁又能够想到,无面人的真实身份,竟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并且断了手脚,还瞎了一只眼的学生。”他对我说,“我也从来没有设想过,原来不止是我的父亲要杀我,我的儿子要杀我,连我的孙子也要杀我。”

    我默认了他的话语。无论他是否认出了我,他今晚都会死在这里。而他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并且同样相信自己能够杀死对手。

    “你在杀死徐言古以后,冒充了他蚁之主的身份,同时接手了蚁群组织和用来伪装自己的二三流地下组织。”我接过了他之前的话,“因为蚁之主从来不露面,所以继承者要伪装也很容易。”这是他的亲信曾经也说过的话。

    我继续说,“但徐盛星曾经向我说过,你对于地下组织老板这个身份相当厌恶。既然徐言古已经死去,你又为何不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反倒要继承他的位子?”

    “你已经想到答案了,不是吗?徐言古留下了后手,他即使死后,也依然在摆布我的人生。”徐言古,或者说,徐全安,他的口吻相当平静,或许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他不介意在这个关头与我多说说话,“他为了防止在夺取我的身体以后无法与亲信们相认,便提前将转生一事,透露给了自己当时的亲信们。如果我反杀徐言古一事败露,那么他的狂热信徒们就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连盛星和我的妻子也不例外。为此,我必须扮演徐言古。扮演一个冷、偏执、疯狂,从不吝于动用暴力,对家庭内部也采取高压姿态的形象。”

    我不冷不热地说:“你的扮演相当成功。”

    “但是我的人生却因此而乱套了。”他说,“从那天起,我便走入了一个可笑的矛盾。我徐全安若是想要活下去,只能作为一个不是徐全安的人而活。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违抗了父亲的愿望,到头来却必须扼杀自己,如父亲曾经所愿地活下去。在生活中,我是扮演徐全安的徐言古;在蚁群中,我是扮演徐言古的徐全安。我仿佛分裂成了两半,而无论哪一边,都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又为何以蚁之主的身份活到了现在?”我问,“最初接过位子的你只能随波逐流,而如今的你则已经足够强大。”

    “还不够强大。徐福,我还不够强大。如今的我还无法逆流而行。我与你不同,与盛星不同。剥去蚁之主这层外皮,我仅仅是个彻头彻尾的一般人。不是什么天之使者,更不是什么强者。”他说,“在工蚁们看来,我是神秘而又恐怖的蚁之主,我在操纵着他们。但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工蚁们在操纵我呢?我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地位,是因为工蚁们抬举我。一旦工蚁们不再抬举我,我就会立刻在地摔个稀巴烂。所以我必须扮演他们想象中的天之使者,这样他们才会服从。若是我设法逃跑,内部的獠牙将会连同外部的利爪,一同将我撕成粉碎。”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将其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但是我没有死心。虽然我作为蚁之主而活的时间,甚至比我作为徐全安而活的时间还要长,但我从未忘记过自己是谁。我不是为了成为蚁之主而出生的。”

    这一刻,我却是没来由地记起了在突袭蚁群总部以前,被我和井直人所制服的巡逻员,“你的部下们也不是为了成为所谓的工蚁而出生的。”

    “或许吧。”他不置可否,“但很快,我将会从这矛盾之中挣脱而出。”

    “就凭你收集而来的那些死气吗?”我反问,“你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死气?如果仅仅是为了镇压黑暗河狸装甲的灵魂印记,根本不需要那么大量的死气。”

    “我做了死之石。”他说。

    死之石,能够镇压灵魂的物品。而如果有这么多死气,连黑暗河狸领袖本人的灵魂也能够镇压。我立刻意识到他的企图,“你要镇压徐盛星的灵魂,继而夺走他的身体?然后以他的灵魂作为能量源,成为另类的特级灵能者?”

    与此同时,更多的线索在我的脑子里集合。我想到,当初他的寿宴是在河豚大酒店顶层举办的,而他既然在那里被杀死,然后转生了,那么他肯定也是像今天一样,在楼或楼下设置了转生体。转生体很可能不在楼下,因为楼下可能会有人经过,那就是在楼了。顶层的楼,就是天台。

    在被无貌杀人魔杀死以前,他曾经邀请过徐盛星,与他单独前往天台促膝长谈。明明当时外面在下雨,他却宁可要求徐盛星帮自己撑伞,也不换个更加干燥的地方。照着这些条件推演下去,徐盛星在到达天台以后,将会看到被放置在天台的转生体。

    如果我是徐全安,我就会将转生体面朝下地放在地,甚至索性做个易容。这样徐盛星就会顺势把雨伞交给坐在轮椅的徐全安,再前去查看,同时走入符阵中。当然,计划赶不变化是常有之事,局面未必能这般顺利。徐全安大约还会有其他控制局面的手段,但更多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符阵激活以后,徐盛星肯定会警觉地退开。徐全安到时候又该如何将徐盛星限制在符阵里?我看着此时困住自己的结界,心里有了答案。

    “这个结界,是你为徐盛星而准备的。”我说,“他之所以能够在没有灵媒的前提下,找到这处地下水道据点,是因为你故意给他留了线索?但没想到,我会带着灵媒,与徐盛星同时进入这里?”

    “如果一开始没有你碍事,一切都会不同。”他说。

    或许他是以为,当时与徐盛星一路参加他的寿宴的我,其实是冒牌货;而后来刺杀他的无貌杀人魔,才是真正的我。我并没有澄清这个误会,只是说:“你连他也不放过,这一点倒是与你所仇恨的徐言古如出一辙,都企图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我曾经是真心爱他的,也曾经对他说过会支援他的自由生活。只不过,原来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支援。”他沉默了下,然后说,“在我杀死亲生父亲的那天,他觉醒了灵能,从今往后,他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人生。而为了让亲信们相信我确实被徐言古占据了身体,我也不得不向他表演出想要安排他人生的样子。但是,看着他自信洋溢的面孔,不知不觉地,演技不再是演技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对你的这种自白不感兴趣。”我说。

    “你当然不会感兴趣。因为你同样有着足以挣脱某些束缚的力量。”他说,“你无法理解我的煎熬。我没日没夜地关注着他,也想要像以往一样爱他,心里却止不住地想: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拿出了手枪,“这个念想在我心中盘旋了三十多年。起初我也犹豫过,因为那终究是我的儿子,我能够感到某些来自于血脉中的,像锁链一样的东西在羁绊着我。但到头来,那根本是幻觉而已。根本没有什么锁链。在想清楚这点以后,我便开始买人。本来以为自己会对如此折磨他者一事心生踌躇,但做起来却是意外轻松。”

    “你果然是个杀人魔。”我说。

    “真正杀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吧?”他笑了。

    “我所说的‘杀人魔’,指的就是你这种以他者的恐惧,和痛苦,以及绝望为乐的人。”

    “那些不过是手段罢了。”他说,“况且,如果这样说,你不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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