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太子直禀秦王有谋逆之图时,弘复帝其实半信半疑。
但事到如今,他是再也不存疑惑了。
“你和你养母郑氏……”弘复帝深觉难以启齿。
“郑氏算我什么养母对,我和郑氏多年来一直保持通奸,不仅我和郑氏,连永嘉真正爱慕的人都是郑秀,是她的翁爹,所以她才不肯自立公主府,甘愿为子媳孝顺公婆,她孝顺的可不是婆母,她孝顺的唯有郑秀这个翁爹。”
秦谙抬着眼,迎视着他的父亲的注视,微微翘了唇角:“你说得没错啊,你对不起我,同样也对不起永嘉,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何曾将我们当作你的子女今日要不是我告诉你,你都怕从来没想过永嘉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殉死吧父皇,我的好父皇,这都是因为你啊!你处死了郑秀,还断了永嘉和郑氏一族义绝,可你知道不,永嘉的儿子是她和郑秀的奸生子,那时她已经许久没和郑衡同房了,所以郑衡心里也清楚,郑秀死了,你让永嘉怎么活”
“这就是光鲜亮丽的皇族,表面下却污浊不堪,肮脏么父皇可知为何郑氏一边恨我入骨却一边愿意与我苟且因为父皇你满足不了她,她对你的憎恨,其实更胜过对我的憎恨!是,我如今败了,彻底一败涂地,那我受死,但父皇你也休想解脱,因为这一切都是
你亲手造成!你的妻妾背叛你,子女也背叛你,你可别以为秦询对你真是孝道,若我得储,他为败者,他也必然会行叛乱,因为非生即死,是父皇你亲手把我们推上了绝路。”
“父皇才是始作俑者,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为这天下至尊!你当赵谦、郑咏等人当真效忠于你不,他们看中的无非是你懦弱,君弱臣强,他们把你耍得团团转,他们名利双收,但你作为君主,还一直相信他们乃是社稷忠良,可笑,可悲,秦姓社稷是亡在你的手里!”
“郑秀为什么助我因为郑秀看准了我无能使人心臣服,他把我当作傀儡,他想手握废立大权,效仿曹操、司马昭等窃国之贼!我早就看穿了郑秀的居心,我们彼此利用,鹿死谁手尚不可测,但郑秀先就被秦询给铲除了。”
“最终输给秦询,我也算口服心服,但我劝父皇你不要再有中兴盛世的妄想了,你当秦询就真能做个明君圣主荒唐,我死之后,你死之后,天下在秦询手中,他和赵兰庭间必有一战,父皇可以好好估算下,秦询有几分胜算”
“或许父皇会想,杀了顾氏,就能免除君臣相疑,不,父皇你太低估顾氏了。”
“顾氏一死,秦询与赵兰庭立时反目为仇,他们不敢埋怨父皇,所以他们只能痛恨彼此,所以现在父皇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晚了,除非……你废了秦询,把皇位传给我,我当然不至于爱慕顾氏,我从无爱慕过任何人。”
“九五之尊者,便当刚愎无情,父皇你太多情,所以你择中秦询,他和你一样。”
弘复帝怒极,但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昌平阁外,太子已然是恭候多时,他没急着上见皇帝,因为他知道这个计划着实不算万无一失。诚然,因为春归的缘故他才得知了秦王党的全盘阴谋,针对性布局自然不可能让秦王得逞,然则他未必没有软肋。
一个儿子,不应对身患重疾的父亲步步紧逼。
虽然明白皇室天家不比得普通门户,但父子仍是父子,他们都是血肉之躯。
秦谙是个疯子,可以不顾一切放肆胡为,但他是这个天下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他不能也是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他必须有顾忌,必须有权衡。
比如在秦谙看来,唐朝玄武门之变以唐太宗夺权大胜告终,但在他秦询看来,终唐一朝,正是从太宗夺位开始就埋下祸患,所以宗室叛乱之事长久不绝,所以才有女帝武氏称霸天下,所以又有神龙政变、景龙政变,后来的甘露之变。
他不想自己的继位,沾染上丝毫政变的疑云,那么他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步步紧逼。
太子此时也展望着万岁山以南,那一片金瓦辉煌湖光澜色,这里还不够高,远远不够,他无法瞭看更远阔的锦绣江山,日后受他统御的九州中华,他甚至看不清京城的市井烟火,那些他不认识,却必须爱护的臣民。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处治他的兄长,也是和他你死我活的仇敌。
秦谙被押下来的时候,太子其实还在恍惚。
视线里,秦谙的笑
脸渐渐扩大,他看着,越发的面无表情。
“六弟,你赢了,却怎么像反而即将入坟墓一般”秦谙驻足,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其实并没多么关注的手足,即便是当秦询赢得储位时,他其实一次都没正眼看过这位。
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也许是最后一次。
“山脚下,其实就是活死人墓,所以我也不应奇异你为何是副这样的神情。”秦谙笑:“还有得你受呢,你不像我啊,从今之后,你才是真正的自缚手脚了,你想得到的一切,都必须因为你已得到的一切割舍,你会越活越累,越活越孤独,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其实你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最懦弱的人,所以当个这样的君王有什么意趣真可惜,我想的,不过是给日后的君王打个榜样而已,告诉他们原来皇帝是可以这样的……肆无忌惮。但我输了,输了,所以你们的生活注定只能如此无趣的延续。”
当太子登上一层楼,他和弘复帝竟然还能听见秦谙的笑声不绝。
弘复帝的脸色极差。
他也根本不待太子说话,摆了摆手道:“太子负责收场吧,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治,容我一时。”
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政变,就像夏季突如其来的雷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弘复帝倒是采纳了太子的几个建议,例如宽敕甄、姜二门,他们原来不知秦王谋逆之图,所以不被追究罪责。
于是这场风波之后,春归是真陪着沈夫人,请了易夫人,一同去息生馆小住消暑,又邀请了一位外客,也正是小姜氏。
蓬莱阁的一场风波后,小姜氏越发的和春归亲近了,当然,更多还是因为愧疚。
“顾夫人,妾身当真是自责愧疚,原本无颜再见顾夫人,可阿嫂相劝……说顾夫人根本不存责怪之意,倘若妾身反而与顾夫人疏远了,才是更加有悖事理。”
春归笑道:“姜娘子这样说,才是让我无地自容呢,不瞒姜娘子,着实我经外子提醒,一早便知姜娘子多番主动来往,定然是为令姐利用,要说来我也是反利用了姜娘子,才教令姐打消了戒心,不曾实言相告,我也并非真诚。”
小姜氏是通情达理的人,自己都知道这等要命的事,哪里可能实言相告春归这样说,无非是为了安慰她罢了。
“总之,顾夫人既然相信我,今后我势必不会再对顾夫人有一字相瞒。”
然而小姜氏这话刚说完,便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入内,妇人她瞅着眼生,孩子相当熟悉的——
正是曾经她家堂姐所生的“王嗣”。
小姜氏便立时又再坐立难安了。
还是春归主动和她说了番体己话:“他们孤儿寡母的,原本又没攒下积蓄,我呢膝下又无子女,所以和外子就商量计定了,我认铄儿做义子,但望能有个好兆头吧,连娘子和铄儿日后便住在息生馆,所以连娘子和我也算是姐妹一家人了。”
小姜氏一听这话,立时便向连氏行礼,倒把连氏惊得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了。
第787章 一波平息
长子已然夭折的事,其实是秦谙自己说出来的。
而他这样说的目的便是彻底造成了郑贵妃的崩溃,从前是假疯癫,而今是当真神智不清了。
但这样一来弘复帝虽然还未决定应当如何处治秦谙、郑氏等等罪徒,不过这个仁厚的君主当然不会迁怒一个无辜小儿,连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她时至如今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度成为小皇孙。
弘复帝被秦谙这事一气,病症加重,自然无暇顾及补偿连氏母子,事实这类小事也的确需不着堂堂君主废心,所以善后的事理所当然落在了兰庭肩头,让他有点犯愁的是连氏母子无依无靠,光只补偿一份家业,说不定又会引起他人的觑觎,对于寡妇失业的人家,反而是祸非福。
倒还是春归自己提出:“我子嗣艰难,也不知这身体能不能调治好,虽则说即便就这样了,也不能养个外姓的孩子作嗣子,更莫说连娘子就只有独子一个亲人,也是万万舍不得予了我教养的,我更不忍让他们母子分离,但我想着,我既是送了那孩子一条玉链做足月礼,不管当时目的,总归算有缘份,莫不如干脆认了他为义子,如此一来连娘子有了太师府庇护,今后也能衣食无忧了,便是日后咱们认了嗣子,也不妨碍什么,万一因此善行积攒了福气,能让我亲养下子女承欢膝下,更是幸事了。”
兰庭也一直明白春归的心结,于此一事,自然不会反对。
连氏是个通透人,明白自己能找回儿子全赖赵都御夫妇二人,且她也的确犯愁孤儿寡母日后生计困难,万万没想到儿子竟能认春归这么个义母,且还是交她抚养,哪能不知春归的心意是为助益他们孤苦无依的母子二人,当下便千恩万谢的抱着儿子磕了头,如此就算和太师府结下亲缘了。
春归问得连氏不曾给那孩子取名儿,且连氏也愿意让春归取名儿,于是春归便取了个铄字,取的是铄懿渊积之意,故以铄儿相称,也不另请乳母,只让谭铄如从前般食生母的母乳,把母子二人安置在息生馆,也是省得他们受太师府的规矩约束。
所以春归既来了息生馆,连氏自然会抱着铄儿日日前来问安的。
但她原不认识小姜氏,更不知小姜氏与铄儿竟然存在一段渊源
,瞧着又一个贵妇竟然对她大礼相见,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
春归便对连氏道:“这会儿我不得空,待空闲时再和连姐姐叙话吧。”
待连氏告退后,春归又才拉了小姜氏道:“皇上而今还没决断,所以这事的详细我也不便告诉连姐姐,不过娘子倒也不必觉得愧疚,毕竟杀人害命的是秦王,与娘子分毫没有干联,连姐姐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日后便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详细,想必也不会怪罪娘子。”
“我不瞒夫人,这些日子以来是日日都睡不安稳,我虽怨堂姐利用我,不过转念一想,要若当年不因堂姐的成全,说不定便是我嫁去秦王府,我要是和她异境而处,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全天下的人都能够对堂姐斥责辱骂,却唯有我不能。”小姜氏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儿:“就拿连娘子这件事,若不是堂姐的孩儿夭折,她的夫郎怎至于被秦王杀害,还险些造成她和十月怀胎的孩子骨肉分离……”
时至如今,小姜氏仍然不知她家堂姐根本就没有生子。
这乃皇室秘丑,除非弘复帝愿意公之于众,否则不能透露一点消息,不过春归相信甄家如小姜氏的长嫂必定是心生疑惑的,因为秦王若决心谋反,根本没有必要隐瞒长子夭折的事故。
春归也只有暗暗叹气,不再多说此事。
倒是兰心这晚见春归,拐弯抹角的打探:“嫂嫂还不肯说姜才人的秘辛”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秘辛”
“好端端的小皇孙,居然成了秦王害命夺子,可秦王为何做这事”
“就不能是秦王意图谋逆,生怕皇上因为皇孙夭折加重疾症,有损他的计划才有意相瞒么”
“皇上可不仅仅一个皇孙,就莫说皇长孙了,便是太子殿下也已经有了嫡长子,何至于为了秦王府一个庶孙的夭折加重疾症”
春归笑了:“真难得,二妹妹竟然能梳通这背后的疑点,不过二妹妹,你既然这般智慧,还当谨记有些疑点只能心照不宣。”
兰心想了一想,竟叹了口气:“罢了,这事横竖与我家无关,我也懒得再参详了。”
“是啊,二妹妹如今牵挂应当是,转眼大比,周小郎于秋闱名次如何,这才是和二
妹妹息息相关的事。”
兰心竟白了春归一眼:“他便是落了榜,也只怪考官没有伯乐之能,且不当官有不当官的好处,别像大哥一样,年纪轻轻就落得满肩重任,嫂嫂带我们来息生馆消暑,大哥却因官职在身只能留在内城,单望着沐假才能赶来京郊,住一晚,次日下昼就得急匆匆的赶回去,想来有什么趣,大哥那点子俸禄还不够我买胭脂水粉呢!”
春归:……
很好,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小姑子终于开始嫌弃她亲爱的兄长了,赵大爷地位堪忧,究其根本,竟然是因为俸禄太低。
但春归有意捉弄小姑子,咳了咳一本正经说道:“你家兄长,好歹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赚的俸禄也就那样儿,周小郎哪怕是明年春闱中了状元,也得实打实从七品官历练,俸禄只有更可怜的,我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娘,看来得从而今起就该习惯节衣缩食了,否则日后莫说胭脂水粉,恐怕便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
兰心笑靥若花:“嫂嫂可别吓唬我,我要是出嫁,大哥大嫂难道还能刻薄我的嫁妆不成谁指望靠朝廷的俸禄养活了横竖我可指望着既然投生在个大富大贵的娘家,光靠自己的妆奁就能衣食无忧,我本家如此财大气粗,别说好歹也算嫁去世族,便是嫁给个庄稼户,也不用为了柴米油盐发愁!”
好个财大气粗的小姑子,春归彻底无言以对。
待几日之后,兰庭的休沐日,春归特意把小姑子的言论提了一提,兰庭也是失笑:“说二妹妹知事了吧,结果后头那话又如此的荒唐,她就不知若无生财之法,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的道理可要说她仍不知事吧,她又能参透秦王府那件秘辛的蹊跷处,简直让我一听,都觉难以置信。”
春归白了兰庭一眼:“你这当哥哥的,听话听音,分明是二妹妹恨嫁,拐弯抹角的提醒咱们,不管周小郎这回大比如何,上榜还是落第,她都得嫁了,嫁妆赶紧准备起来吧,否则岂不辜负了财大气粗的名声。”
兰庭刚往嘴里丢了一颗蜜饯,险些没被春归这番提醒给噎着。
他家妹子就如此恨嫁么
“赵大爷,皇上的身子可不大好,要是……国丧可又得耽搁婚嫁了!”春归简直恨铁不成钢。
第788章 秋闱大比
一国君帝崩逝,若无特殊旨令,正常情况下市井百姓一年内都要禁止嫁娶,王公贵族更是得禁戒三载不行宴庆,要是盲婚哑嫁的婚姻,兰心大不至于如此着急,可她和周杰序是两情相悦,若为此耽延三载完婚确然有些煎熬,春归倒是体谅小姑子这番恨嫁的心情,只兰庭听了却未免觉得心塞。
“我说女生外向吧,辉辉当日还替二妹妹辩解,便是再等上三载,她也未够双十,多的是时间和周家子长相厮守,怎就半点不珍惜在自家的闺阁光阴也难怪叶兄刚刚喜得千金,就发愁把女儿当掌上明珠娇养日后也不知便宜那家的臭小子,而今就听不得出嫁两字了,我如今可算体会到叶兄的心情。”
叶万顷其实已经是第二回喜当爹了,如今膝下可谓是子女双全,就等着今秋大比若能考中举人,明年春闱又一举金榜题名,他便是活脱脱的人生赢家,好笑的是有回他一个好友,喝酒上了头,便提出要预定叶万顷的掌上明珠做未来儿媳,把叶万顷酒都吓醒了,意识到自家闺女尚且还在牙牙学语,不想已被“居心不良”者觑觎,好端端的日子就开始无故寻愁觅恨,两日前冯娘子来息生馆串门儿,还说起她家相公发愁女儿养大了难免会嫁人的糗事,春归跟着笑了一场,没想到转眼连兰庭都被叶“老爹”给感染了。
“家家女儿都一直娇养深闺不舍得嫁去别家为妇,天底下的儿郎们可都得打光棍儿,女生不外向,叶郎到哪儿去寻冯娘这样的良伴佳侣,媳妇都娶不上,也就不愁掌上明珠有朝一日难免成别家人了,便连迳勿,自己忘了那年在江南时开导二妹妹的话这可好,二妹妹舍得下父母兄长了,迳勿自个儿倒耿耿于怀起来,这是不是自相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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