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这样的闲言碎语竟传到了寿康宫太皇太后的耳里。
把明珠唤去好一番责备:“皇上哪里有这样的狠心,都是你昔年择妃草率,才让皇上担此非议!我看你着实没有执管后宫的贤能,我今日便替你下这决定,今后后宫的人事,你让贵妃协管,大小事宜都和贵妃商量着治办。”
明珠受了一场责斥,既不敢忤逆尊长又不敢冲皇帝抱怨,说起来她并不在意权力分予旁人,不过却对乔氏极其顾忌,这日便和惠嫔商量:“贵妃原本便擅长笼络人心,且这些年来渐渐从暗中显上明面,再让她光明正大插手后宫的人事,恐怕这六局二十四衙门,日后都只能由得她安插心腹了。”
显然明珠并不愿意让乔氏得逞。
但惠嫔思虑却更深远:“娘娘,自从贵妃膝下有了两位皇子,野心便渐渐坦露,这回圣慈太皇太后干预后宫之事,也必然有贵妃在后游说,然则,六宫之事,皇上岂能一无所知但皇上并未阻止,俨然并无异议……”
“皇上难道说当真是想要立……庶子为储”明珠越发焦虑。
“君心难测,要紧的是娘娘不能自乱阵脚与皇上离心,所以虽然贵妃插手后宫人事隐患极大,妾身建议……娘娘也只能先退一步。”
明珠与惠嫔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兰庭却心知肚明。
这日他回到太师府,也跟春归提起这事:“近日来朝野间遍是流言蜚语,辉辉还当告知易夫人一声儿,请易夫人最好在这两日抽空递拜帖入宫,安抚皇后千万稍安勿躁。”
“可是朝堂又生了风波”春归尚不知晓皇后受斥且被强行分权的内廷消息,但当然明白兰庭是话出有因。
“皇上今日召举殿议,再次提出与后金正式开战一事,唐阁老及其追随者,极力附和帝意,但沈阁老与我,均不认同此时开战。”兰庭微蹙着眉头:“皇上知道时月回流之前,社稷最终亡于后金铁蹄之下,这成为了皇上的心病,不灭后金终究是不能安心,我固然能够理解皇上的担忧,可这个时候,绝对不适合与后金开战。”
春归洗耳恭听兰庭分析局势。
“肃清官场,改革税制虽已大见成效,虽说民生已有改善,正因为如此,这时兴生战事,便又将劳民伤财,民众看不到革新的实际利益,地方官员便又有了时机贪墨敛财,待怨谤载道,先帝、今上为了中兴盛世付出的种种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且后金眼下,瞅着国朝并无内乱,沿海又能抵御倭寇,九州太平天下臣服,是必然不敢先生战乱侵我国土,即便国朝和后金之间难免一战,也绝对不是在此时。
许公致仕之前,也曾和我剖析过后金局势,另外我还请教了晋国公等武将,一致认为而今上策,是支持草原各部,他们的牧区被后金侵占,他们的部民为后金俘虏,与后金有没齿仇恨,若能派遣使臣,联合草原各部向我国朝投诚,便可支援其物资助其攻打后金,扼制后金更加壮大。”
这其实也算是军事上的常规手段,不出兵力只出物资,军勇不至伤亡便无需征兵,那么壮劳力便能安心农耕,民生不至受损,付出的代价可谓低微了。
“唐阁老不是看不清这其中的利害,但他却一味附和帝心,以期获得信重壮大人势。”春归道。
兰庭颔首:“为了后金一事,皇上和内阁已经争执了多回,那时许公、沈公及我都不赞同开战,李、郭二位对于军政惯持中立,见内阁无人赞同开战,他们也都有意打太极,皇上调唐潼之入阁,实则是平衡掣肘之术,唐阁老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非他媚上,而是不媚上,他便在内阁待不下去。”
“所以说皇上宠幸乔贵妃,也是为了平衡掣肘”
“辉辉说得不错,皇上已经不是过去的周王,也不再是东宫储君了,当他坐上龙椅权座,满朝文武都是他的臣子,他并非只有潜邸时的旧臣可以依赖,而潜邸旧臣,考虑的也不再是主君的权益,虑事当以社稷民生为重,有时难免会与君上争执,帝权与相权之间的角力,在所难免。”
兰庭拉了春归的手:“所以,无论是晋国公还是太师府,这时都当谨慎一些,皇后千万不能在这时因为朝野的流言蜚语,又或是内廷的风波变折,急着筹划立储之事。”
春归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她当然是不敢耽延,立时提醒易夫人,易夫人次日便递了拜帖请求入见,再隔了一日便有宦官前来相请,易夫人先提起这话碴,明珠才把近日发生的事择要紧的告诉了易夫人。
“多亏还有惠嫔及时提醒你,要为了贵妃协佐宫务一事闹去皇上跟前儿让皇上裁夺,虽没什么大祸患,但岂不更让皇上多心娘娘而今和乔贵妃的逐力,并非看谁手里权限更大,而是看谁更能体察君心,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皇上必然也是有所耳闻,可这正合皇上的心意,因为皇上打算的是提警后族,限制太师府的相臣之权!”
“可皇上怎能如此,岂非是近小人而远贤良”
“后宫莫问朝堂政事。”易夫人叹息一声:“娘娘要沉得住气,时时刻刻都莫忘了娘娘不再是董门的女儿,而已然母仪天下,是天子发妻,虑事当以皇上为重,否则只计较一姓一族的荣华,一味的争权夺利和过去的高氏、江氏又有什么区别大皇子是嫡长子,只要娘娘不与皇上离心,殿下自己无犯过错,皇上便不会轻易选择立庶幼为储,此时不争,便占上风,相信皇上虽用权衡掣肘之术,但也必不容乔、唐一派贪欲过度。”
只易夫人这回入宫,刚刚才过两日而已,竟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797章 牢狱之灾
皇帝给大皇子请的老师,竟然因为私德不修被弹劾,起因便是老师的长媳竟然悬梁自尽,死者的陪嫁婢女却状告主母是被翁爹逼奸才悬梁,死者的家人便大闹起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御史言官自然听闻了风声。
“这件事故究竟是何真相”春归问兰庭。
“岑公自来品行端良,我是不信他会行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可虽则岺郎君一再申明,妻室是因所生二子相继夭折一时想不开才走了绝路,可女家却根本不信岺郎君的解释,一口咬定婢女的供述才是实情,唐阁老及乔家紧咬此件不放,煽动党羽接连弹劾,皇上已经下令让都察院彻察,且先行罢免了岺公博士之职,大皇子因为替老师申辩,也受到了皇上的责斥,皇上之意,无论真相如何,诽议缠身者都难以再担当皇子业师,大皇子只顾私情而不顾国法,可见岺公确然失教。”
“尊师重教本就是君子之德,皇上怎能凭此反而责备大皇子失教!”春归蹙着眉头。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后金一事,皇上是想着借岺公事件,助唐党声威,让更多朝臣附议兴兵讨伐后金。”
兰庭把局势看得明白,但春归也知道他会寸步不让,担心固然担心,也不能在这些社稷大事上乱出主意,本是岁月静好的生活就突生了些愁闷,又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天春归刚好收到了父亲的家书。
顾济沧高中金榜后授职翰林院修撰,到华晏三年才自请了外任为官,时今任南康知府,因长子华彬业已考中进士留六部观政,所以只有莫问陪同义父赴职,春归对自家三哥吊儿郎当的性情极不放心,生怕他照顾不好父亲的起居,所以时常去信问候父亲安康,而顾济沧便是公务繁忙,收到女儿的家书后也会立时亲笔回信,而这回的家书,也照旧是道平安而已。
春归把父亲的手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收到匣椟里放好,总想着这段时间心绪不宁,生怕透露于笔端,岂不反而惹得父亲远在异乡也担忧京里的事,故而便没急着再写回信。
正喝着沉香饮休身宁神,怎知道梅妒掀了帘子进来,说起一件汤回在外头打听得知的大事。
“好端端的,外头都在传言安平郡王竟突然薨了,汤回不敢拿道听途说一事禀报给大奶奶,特意去安平王府外头兜了几圈,果不其然瞧见大门口白幡都挂了起来,院墙里头哀哭阵阵,不多久,又见一队锦衣卫直奔进王府里去,还有巡卫在驱散围观的闲人。”
春归只觉一阵心慌。
虽她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莫名便觉这件事故大大不妙,几乎想立时去寻易夫人打听,到底忍住了,兰庭这三日又恰好轮到了在内阁值夜,不能回太师府,春归好容易等到三叔父回府,才赶去询问详细。
赵清城证实了传言不假:“数日前,宗正寺才获报安平王府的一个婢女有了身孕,安平王上书,为那婢女请赐选侍名位,怎知今早,安平王与那姬人却双双为府里的内侍刺杀,刺客竟然也刎颈自裁,皇上得报后雷霆震怒。”
春归这时也已有了几分冷静,蹙眉道:“皇上追封安平王之父为孝穆皇帝,必是因为先帝遗令,先帝废安平王储位并下令将其软禁于王府,心中必定不忍,却也知道只能如此才能彻底打消皇上的猜忌,所以先帝势必也有遗令,叮嘱皇上不可再对安平王有加害之意。但前段时间市井便有流言诽语,私议皇上对安平王一直仍有防范,且有意断了孝穆皇帝一系子嗣,而今安平王府的姬人刚刚被证实有孕,竟与安平王一同被刺杀……京中岂不更会兴生诽议质疑皇上残害血亲子侄”
“所以皇上才不能掩盖安平王的死因,否则无法平息诽议,需知先帝宣告天下的传位诏书,可是赞诩皇上友睦手足心怀仁厚,倘若不能证实安平王之死与皇上无关……有负先君寄重,必然大损今上尊威。”赵清城也紧蹙着眉:“皇上已经下令锦衣卫彻察此案。”
春归忧愁道:“侄妇心中着实不安,就怕这事故是针对太师府的阴谋。”
三夫人一听这话也焦虑起来,问道:“老爷可见着了兰庭,兰庭如何分析”
赵清城摇头:“如今我在都察院任职,与兰庭在朝廷是不便私见的,且今日发生此等大事,内阁几位相臣也都被皇上诏入乾清宫商议了,不过,皇上授令的是陶啸深督办此案,陶啸深应当不至于对太师府不利。”
岂知次日清晨,春归刚刚才处理完早间的常规事务,汤回便慌里慌张赶来了斥鷃园,告诉一件晴天霹雳。
是沈阁老府上的家人悄悄来了太师府,告知昨晚,皇上忽然下令将兰庭缉拿关押诏狱!
“诏狱皇上因何将内阁相臣押禁诏狱!”春归大惊失色。
“沈学士府的来人只敢透露,是与安平王遇刺案有关!”
这天阳光似乎格外炙烈,晃得春归两眼金星,但她愣怔只有数息时间,便下决心,她不能只在太师府等待,她要立时入宫求见皇后。
明珠是从慈宁宫听说了兰庭身陷诏狱一事,一时也是忧急,但这回连惠嫔都不知应当如何应对才好,只建议莫不如请易夫人入宫商量,明珠正举棋不定,又听闻瑶雪似在喝斥什么人,她隔着窗唤了一声,瑶雪须臾便入。
“是哪个宫人犯了大错不成,可少见你这样肃厉。”
“是一个小宫人不知在外头听了什么话,跟人嚼舌。”瑶雪语焉不详。
明珠蹙眉道:“私议什么闲话,才气得你这么疾言厉色的”
瑶雪犹豫,缄默不语。
明珠越发心浮气躁:“而今是什么情势,你竟还把事藏着噎着,若再有个耽延,造成的后果我都怕担当不起。”
瑶雪见皇后发了急,才不敢再瞒,膝跪着禀道:“也不知那奴婢从哪里听来的话,竟敢说……说皇上对顾夫人……早年间还是先帝一朝,东宫册封大典上,发生了什么珍珑杀局,是已经故世的陶才人说漏了皇上爱慕顾夫人,又说这回皇上怒急下令将赵阁部关押诏狱,是意图逼迫赵阁部与顾夫人……”
话说得仍是结结巴巴,明珠却也听明白了,拍案大怒道:“真该死,在这节骨眼上宫里竟然起了如此不堪的谣言,唤那奴婢进来,我要亲自审她究竟是听什么人在毁谤君上!”
惠嫔急忙阻拦:“娘娘息怒,更请慎重,这件事哪怕彻察,也察不出背后主谋,反而会闹得内廷风风雨雨,且这件事倘若真是无端之言,那主谋哪有胆量竟敢毁谤君上,想必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阿苏竟然连你也这样说!”明珠胸堂急速起伏:“若不彻察,难道这些谣言就不会继续传扬了难道就不会闹得内廷风风雨雨了不仅皇上声誉大损,便连阿姐……闹出这样的祸端,担罪的只能是阿姐!”
惠嫔只好说得更加明白:“娘娘细想,主谋是谁其实根本不用彻察,必定是贵妃!贵妃可是大受寿康宫太皇太后庇重,所以娘娘彻察,必定会察到太皇太后身上!太皇太后怎会无端毁谤皇上,所以妾身才敢断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明珠有如遭遇雷轰,简直难以置信,而瑶雪听了惠嫔一番话,也懂得情势十分急险,这时再也不敢隐瞒,把她多年前察觉的蛛丝马迹如实上告皇后,哽咽道:“并非奴婢对娘娘不忠,实乃据奴婢观察,皇上虽对姑太太有意姑太太却无动于衷,奴婢便心怀侥幸,暗忖皇上虽有这心思总不至于强迫姑太太,兼且皇上对赵阁部又是如此倚重,也只能摁捺,时移日久,也就淡忘了那念头,倘若奴婢告诉娘娘,岂不反而会让娘娘忧愁苦恼,更甚是娘娘因此埋怨皇上有违德礼,闹得帝后失和,奴婢便更是万死难赎罪错了。”
惠嫔见皇后呆怔不语,也是长叹一声,继续分析道:“娘娘,更加不可忽视的是贵妃挑这时候透露这件事端是何目的有何居心,正是为了激怒娘娘彻察此事,待谣传再难遮掩,皇上固然会气怒,可又怎会怪罪太皇太后呢也只能是埋怨娘娘使事态恶化,安平王遇刺,皇上绝不能因此受到诽议,赵阁部入狱一事也必然与此相关,贵妃是为了让娘娘彻底与皇上离心!
所以,娘娘非但不能彻察此事,而且也不能允同顾夫人入见,娘娘要让皇上相信娘娘与皇上才是一条心,事事皆以皇上为重!”
明珠直盯着惠嫔,好一阵才道:“你说得都在理,为了大郎我的确应该明哲保身,可我不能眼看着皇上逼害忠良、强霸臣妻!姐夫会刺杀安平王姐夫会让皇上承担诽议这分明就是有小人陷害诬篾!皇上哪里不知姐夫的品行,姐夫的忠义皇上是动了妄念,他明知姐夫无辜却想借这回事故逼迫姐夫与阿姐就范!不,我绝对不能容忍皇上如此卑鄙无耻的行为,不能眼看着皇上拆散阿姐、姐夫一双恩爱夫妻,便是因为此事,惹皇上厌恶废我后位,我也认了。大郎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总不至于六亲不认迁罪大郎,我被废位,大郎也就不是嫡子,也不再有必要去和其余皇子争储位。”
惠嫔听皇后把废位的话都说了出来,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只安抚道:“娘娘切莫焦虑,再是如何,也先见见顾夫人再说吧。”
第798章 生当同圄
乔贵妃刚从寿康宫回到永宁宫,便见她宫中掌令罗氏急匆匆的步入内室,贵妃便打发了左右宫人,由着罗氏服侍她更衣,一边儿道:“你都把着急上火四字给自己凿脸上了,究竟何事这样心慌意乱的”
“娘娘,奴婢已经按娘娘的嘱咐安排下去了,可中宫却半点动静没有,连那小宫婢都未受重惩,皇后无非是令她在坤仁宫禁足,不让她再和坤仁宫外的人接触而已,奴婢是着急,这多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竟然没成。”
贵妃却一点也不急,摇着绣了牡丹花的团扇,又接过罗氏递来的一盏加了碎冰的梅子薄荷露,喝了两口,才道:“有一晚皇上饮酒过量,睡梦中竟然轻唤顾氏的闺名儿,我便知道太皇太后虽说信了珍珑杀局的事是陶氏使奸,但皇上确然心里还念念难忘顾氏,又看这些年,皇止对待赵兰庭的态度可大不如前了,说明皇上心中一直难释妄执。
偏是赵兰庭,年轻气盛,为了他一代名臣的美誉,在征战后金一事上一直和皇上争执,不肯听从君令,皇上对他又哪能不更加恼恨呢许晋致仕后,皇上擢升唐公入阁,且冷落疏远中宫母子,为的就是告诫赵兰庭不可再逆抗君心。
可赵兰庭党同沈决明,仍然寸步不让,皇上已然忍无可忍,这正是翦除赵兰庭打压轩翥堂的绝佳时机!皇后没有中计,决意明哲保身,虽说看似我是白费了苦心未能够一箭双雕,vbn却不防仍然踩中了我另一个陷井。你接下来,大可在内廷散布传言,只道皇后听闻了珍珑杀局这桩旧案,对顾夫人心怀妒恨,所以拒绝顾夫人请见,俨然是姐妹反目成仇。”
“可这岂不是……让皇上知闻宫中已然有了闲言碎语”
“那些话,可是慈宁宫的宫人透漏,皇上便是追究,也只能追究到太皇太后身上,皇上又能拿亲祖母如何”
罗氏细细一想,倒认可的确万无一失,又道:“赵阁部这回必定是一败涂地了,可那顾氏……毕竟已经嫁为人妇,难道皇上还能纳她入宫”
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能不谏阻皇帝如此荒唐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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