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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那么行覇道之术呢敢不敢赌赵兰庭其实是会屈服于强权,敢不敢赌春归其实不愿连累赵兰庭赴死,便是一生真情不移,但为保赵兰庭平安却愿意选择伴他左右他会在意春归“身在曹营心在汉”么不,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三宫六院无她身影,在意的是宫墙高耸永如屏障,宝座权位再高,但他看不见她的容颜倩影。

    “朕要拟旨!”一声断喝。

    梁孝贤立时入内,不敢多问,只听皇帝接下来的嘱令。

    “别让内阁相臣来代笔,叫龚望来!速去!”

    梁孝贤赶忙一溜小跑,恨不得插翅飞去午门之外的中书科署。

    龚望而今已任中书舍人,倒也时常执笔拟诏,甚至常侍奉于天子左右,乃名符其实的近臣一员,故而他奉了口诏,也不觉惊诧,只看梁孝贤恨不能掏出条鞭子来摧促他拔脚飞奔的架势,也意识到皇帝这回召见非比寻常,但就算龚望已经心有准备,听皇帝张口竟是要将兰庭定罪处斩时,龚望的反应也像是被手里的朱笔咬了一口般,将朱笔都抛出三尺远。

    “皇上,这诏书臣可没法拟。”龚望蹙着眉头:“听闻皇上下令将赵阁部押禁诏狱,臣还以为皇上是欲引蛇出洞呢,没想到皇上竟然当真这般糊涂,居然相信了区区宦官的所谓证辞,还要真把赵阁部定罪!”

    “龚望,你这是要抗旨!”皇帝雷霆大怒:“朕不让内阁相臣拟诏,便是免得听沈决明这首辅的聒躁……是,朕倒忘记了,此时你也和赵兰庭是沾亲带故,可你难道忘了身为臣子的本职!”

    “皇上才是忘了微臣原本没有登朝入仕的想法,为了什么才愿意受这乌纱帽的拘束!赵阁部一心为君尽忠为国效力,皇上居然要冤杀忠良贤臣!那微臣也是赵阁部的同谋,皇上治微臣与赵阁部同罪罢!”

    龚望竟然在御前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拾起朱笔,往皇帝跟前一递:“这么荒唐的诏书,皇上自个儿写。”

    门外的梁孝贤听得龚舍人竟然如此放诞,冷汗冒得更凶,果然又听一声重响,也不知书房里是镇纸还是别的什么物件倒了霉,可奇异的是,仍然没有听到龚舍人请罪求饶的动静。

    “皇上怕有一段儿都没开怀畅饮了吧要不……今日暂且先偷上一日懒皇上也是血肉之躯,忙得焦头烂额的就难免心浮气躁,一心浮气躁又难免会生出蠢念头……”

    梁孝贤两眼都几乎没被自己的冷汗糊住,心里却连连感慨:这龚舍人可真敢说啊。

    但皇帝还竟然真吃这套。

    龚望便出来,看一眼梁孝贤:“大晴天的梁内臣怎么像是淋了场雨”

    “龚舍人可别在这时候取笑奴婢了。”梁孝贤哭笑不得。

    “去吧,备桌好酒菜,别弄乾清宫来,摆御花园里凤箫阁去,那里凉快,喝起酒来才能身心愉悦,但仔细着别让后宫嫔妃叨扰,一应闲杂人等都莫让靠近,便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谏言……梁内臣也拦着吧,提醒娘娘稍安勿躁,有我劝着皇上呢,出不了什么大事。”

    梁孝贤二话不说就服从了龚舍人的安排。

    暴躁的皇帝就这么被龚望拉去了御花园,几杯酒下肚,才对龚望倾诉道:“讨伐后金,才能真正断绝后患,但赵迳勿为首的官员却一直反对用兵,说到底还不是担心武将之权高于文臣……”

    “皇上就别说这些话了,赵阁部是个什么品性皇上还不明白臣心里清楚皇上为何气怒,但那些话臣不敢提,但臣一定得告诉皇上,若然皇上当真执迷不悟,臣必定是不会助纣为虐的,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臣视赵阁部便是知己,为了这份知己之情,臣都宁愿以一死相酬,皇上明知赵阁部与顾夫人夫妻恩爱,是一双神仙眷侣,难不成还会做出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等无情无义的事皇上这是要把顾夫人也逼上绝路啊,内子和顾夫人处得像姐妹一般,必定也是会以死相酬知交的,所以皇上也休劝臣以妻小为念,皇上是真忍心害得赵阁部与臣两家人……家破人亡”

    皇帝冷冷盯着龚望,但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但他还不能彻底打消妄念,他所顾忌的,也无非是逼迫太紧触怒了春归,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当然不想把春归往死路上逼,他的愿望是让春归选择生路。

    所以次日上昼,有了圣令,兰庭暂且被免职,却从诏狱释放,留京等候裁决。

    便是如此,也似乎有了要将内阁相臣定罪的迹象,朝堂上顿时一片轰议,不少臣公都向首辅沈决明提议谏阻,要为兰庭申冤辩白,沈决明却不赞同:“而今皇上并未审决,且赵阁部既然涉嫌,暂时免职听候圣裁也符合法理朝纲,咱们若群起谏阻质疑圣令,反而会犯结党逼君的大忌!众位稍安勿躁,应当相信皇上会彻察安平王遇害一案。”

    再次日,兰庭便携同春归一齐往息生馆“待罪候死”去了。

    当然不忘紧闭大门,拒绝一切拜会,连春归的兄长顾华彬来见,都被兰庭以“待罪之身不能与仕林来往”拒之门外,不过顾华彬竟也递上辞呈,直言自己也因身负嫌疑,该当去职待罪。

    连春归的本家兄长都是这样的刚强,皇帝深觉无可奈何。

    而这一日,皇后也终于主动来了乾清宫面圣。

    皇帝情知皇后必然也是为了给兰庭求情,压根就不想见,再讲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意图向皇后坦言相告,皇后或不知他,他却了解皇后,要皇后知道他的目的,定然只有一番慷慨呈辞,即便能忍下怒气,劝谏的也无非只是以江山社稷为重,身为君帝不能有违仁德那一套道理,皇帝而今根本就不愿多听。

    “皇上,娘娘今日炖了一盅川贝花鹌,听说这烹制的法子连宫里的御厨都不谙悉,还是顾夫人当年听闻娘娘常犯秋躁,教给娘娘的办法,说按顾夫人的法子炖出来,既鲜美可口,又还能平躁咳,娘娘是听说皇上最近也有躁咳的症状,特意炖了一盅送来。”梁孝贤把皇后的话转告。

    皇帝心中便是一动:怎么连皇后,这时也有了机心

    他却不反感这样的机心,允了皇后入见,先尝了那盅炖汤,果然连鹌鹑肉都且不失鲜美,不像御膳房呈上的炖品,往往鲜味溶入汤里,肉质味同嚼蜡。

    “皇后今日有心了。”皇帝淡淡道。

    “妾身今日,乃是特意献殷勤,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允同。”

    这就来了么皇帝心中老大不耐,神色就更加冷淡了:“皇后有何不情之请”

    “妾身思及当年,与皇上新婚不久,曾随皇上往息生馆与阿姐及诸位知交一聚,而今追忆当年欢愉,竟生恍如隔世的怅惘,妾身便想自己既然如是,皇上恐怕更加希望能故地重游,哪怕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还能以‘无涯客’的身份与诸位知交欢聚畅饮,息生馆中,暂且不受君臣尊卑所限,所以妾身才敢谏言,但望不曾误揣皇上的心思。”

    这话全然不在皇帝意料之中,他倒是怔了半晌,才轻轻一笑:“惠嫔入宫后,皇后还真有如身边有了良臣,越发会迎合君心了……皇后先不用急着告罪,朕可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请皇后直言吧,皇后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皇后挑眉:“真是流言蜚语么”

    皇帝终于蹙眉。

    “妾身不敢相瞒皇上,乍一听坤仁宫中有此传言,妾身确然认定是谤毁之说,一怒之下便欲彻察,也确然是惠嫔及时劝阻,才没有中了诡计,避免内廷造成更大动乱。又确然是,妾身当知传言乃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心中震惊且愤怒,也是惠嫔一再相劝妾身冷静,莫只以礼法德矩出发,还当细细体谅皇上的心情。”

    皇帝眉头仍然未松:“那么皇后可能体谅朕的心情”

    “皇上可有耐心,先听听妾身为闺阁女儿时的心愿”

    “今日,皇后有话皆可直说,无论冒不冒犯,朕恕皇后无罪。”

    “妾身本是普通闺秀,幼承庭训,严以德礼律己,不过当过豆蔻之岁,家中亲长已经张罗着为妾身议亲时,也难免会假想日后的良人,他应当是君子如玉,应当是风度翩翩,那必然心存仁善,光明磊落,妾身这样刻板的人,实则也暗暗期望过能与将来的夫君情投意合,恩爱和谐,也曾羡慕过有那与夫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女子,并不认为夫妻之间,只存道义便算美满。

    所以皇上,妾身确然也当理解体谅,爱慕之情有时是当真由不得自主,更不能以礼法德教评判对错,妾身庆幸能得良侣,然则惭愧的是妾身并不能赢获夫君的真情,这并非妾身不如阿姐,而是皇上的骨子里,实则也崇尚洒脱恣意,阿姐是那样的女子,妾身虽羡慕,但终究和阿姐不一样。”

    明珠垂下眼帘:“妾身这两日,也都难免会生假想呢,倘若阿姐而今在内廷,妾身何愁无人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呢这内廷繁华,却最寂寞,于妾身如是,于皇上更加如是,妾身是因嫁得良人才能安于寂寞,可皇上对意中人却是求而难得,所以皇上心生妄执,也是情理之中。”




第801章 别苑再见
    秦询听明珠毫不避忌揭穿了他的心思,胸口堵了好几天的躁意却莫名有所平息,但他神色却似乎更加冷肃了:“妄执所以皇后仍然认为朕有过错。”

    “是,两情相悦的姻缘才能称为完满,但皇上心中其实明白,阿姐的情意早已付给了姐夫,所以皇上无论多么专挚,也只是一厢情愿。”

    “若朕坚持一厢情愿,皇后能奈我何”

    “皇上不会。”明珠笃定道:“皇上是真心爱慕阿姐,怎会将阿姐逼至绝路,妾身所求的,也无非是皇上再去一趟息生馆,像过去一样,不以君主之尊,而以无涯客的身份,和阿姐、姐夫再次把盏交心,妾身不敢以自己的想法要求皇上,但妾身坦言,在妾身看来,天下最遗憾的事并非不能长相厮守,最遗憾的是一时冲动追悔莫及。”

    而相同的晚上,清远台里耗费了兰庭不少心思打造的浴室,此时一场欢好方歇,夫妇二人又一次享受浸浴,春归任由长发浮在香汤水面,与兰庭的长发似乎纠缠不清,也依偎进兰庭的怀里,眼睛望着悬出一句话:“要咱们能渡过这回劫难,迳勿还是远离庙堂才好,如此便能陪我在息生馆里逍遥快活了,也能抽出空闲教导铄儿,一转眼铄儿都已经到了启蒙之岁,我也不盼他日后入仕,再为那没良心的君主效命,不过懂得些知识道理,才晓得人生妙趣所在,不至于虚耗了今生。”

    “息生馆还不够远,我们不如效仿广野君走遍名山大川,择最喜欢之地栖居,这才能称真正的隐于林泉。”兰庭半闭着眼,此刻极其的惬意。

    “迳勿终于舍得放下社稷苍生了”

    “皇上已然不需要我为他臂助了,天下归心百官臣服,庙堂上有我无我都是一样,反而我一直在,皇上倒嫌我碍眼了,走远些是再妥当不过。”

    春归吻了吻兰庭的面颊,欢喜道:“正应如此,不过说不定咱们熬不过这桩劫难呢。”

    “那也罢了,做一双不求同生只求同死的亡命鸳鸯倒也不错,往渡溟沧时还能够结伴而行,不过得想办法,该怎么要胁玉阳真君,让咱们下一轮回仍作夫妻才好。”

    “还是等魂魄离体后再想办法吧。”春归轻一踢腿,让香汤荡漾,也惬意的半闭着眼,额头更往兰庭的耳鬓蹭:“这时废这多智计,万一用不着,就成了自寻烦恼了,也说不定咱们的灵识复醒后,惊觉从前的轮回里竟然是死仇,立时反目了也大有可能。”

    兰庭睁了眼,侧面瞪着春归:“便是咱们从前的轮回里真有深仇大恨,这一轮回也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说什么反目的胡话呢,不过辉辉说现在不需自寻苦恼,那就是当及时行乐的意思了,这我倒是十分认同。”

    一低头,呼吸间便都有若浸蕴了香汤暖气,先是若即若离的轻吻,引逗得春归伸手环了他的腰,才肯加深长吻,渐渐的两个人都又忘了身处何地,相拥着有如抵达了生死渡外的离尘境,只有对方的气息才能自己沉迷,尽情的索求也忘情的给予,不管明日如何,都已经不留遗憾了,因为他们自从相遇,便从未分离。

    后来春归好容易才从迷乱中清醒,喘息着挨近了兰庭的耳鬓。

    她说,迳勿,我一点不困,今晚我们不醉不休如何

    结果就导致了皇帝携皇后私服微访息生馆时,兰庭和春归竟然仍在高卧。

    兰庭实则已经醒了,却并不想起身,直到听闻外间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的窃窃私语,他才隔着门扇问了几句话,无奈只能唤醒春归:“裁决来了,辉辉缓缓来,横竖皇后也不会埋怨你怠慢,我先去听皇上的处决。”

    秦询已经毫不见外的要了酒饮,兰庭赶到时他似乎已然微醺,摆手免了行礼,当真道:“迳勿就当我是无涯客吧,今日息生馆里不论君臣。”

    “那我就当真不赔礼了,谁让无涯客不告来访,没得反赖我慢怠的道理。”

    兰庭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把杯往高一举:“我不当罚,但身为主人,该当敬酒。”

    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秦询方道:“陶氏死前,曾一口咬定迳勿你也和她一样,保留有前世记忆,所以是你先下手为强,娶了春归,造成我的相见恨晚,我虽说厌恨陶氏,不过后来想想她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无涯客入了魔障,才至于听信这番无稽之谈,对这事我只分辩一句,我倘若是有前世记忆,那么成婚之后,断然不会再让无涯客相见内子。”

    “赵迳勿,你当真不怕死”

    “无涯客也知道,因为内子的奇遇,我已然笃定了人死之后亡灵有知,那么又何需执迷于久活呢人可以早死,横竖将有往生,但倘若行为违心之事,导致死后妄执难消魂飞魄散,那才是真正的殃劫,我都能看得如此通透,更何况内子所以一直参不透的,也只有无涯客罢了。”

    这边厢春归也与明珠正在交心,也是直到今日,春归才将所有的实情相告,当然是把明珠听得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摇头道:“原来竟有这多事体发生,也难怪……阿姐也莫太过埋怨皇上了,皇上是听陶氏说了‘原应如何’的话,所以才会意难平,只今日皇上既然还听得进劝言来息生馆再与姐夫长谈,便说明其实并不想逼害姐夫,一来是朝堂上的事,君臣间的确还未达成一致,再者到底还没翻得过去心里那道坎,偏还有奸诈小人投机取巧,这般多缘故加在一起,才导致了这回的事故。”

    “我才不怕皇上如何,就是担心明妹妹误解,现今听明妹妹这样说了,我也有一句劝言,不管皇上怎么裁夺,明妹妹别为我的缘故涉险,万事还当以自己与阿鲤为重。”

    ——

    皇帝与皇后出宫一事,瞒不住乔贵妃,她这日一连饮了两盏冰镇酸梅露,也难解心头火烧火燎的郁躁,她比谁都清楚,那些所谓的证据其实根本经不起锦衣卫的盘察,她的胜算无非是契合圣意,然而眼看着皇帝盛怒之中非但未将兰庭治罪,反而被皇后游说微服出宫去,去了何处根本就不需要再盯踪打探了。

    又确然,待帝后回宫,风向便立时彻底改转。

    这回换成了唐潼之下诏狱,连二皇子都被接出了寿康宫,令住在皇子居所。

    很快安平王遇刺案审结,主谋乃中山侯乔陕颛,乔贵妃乃同谋,买通安平王府宦官害杀安平王意图嫁害忠良。

    罪徒当诛,华晏帝为平物议,择宗亲之子过继为孝穆皇帝嗣子,仍袭安平郡王爵位,却许可世袭罔替,当然也不再封禁安平王府。

    这一日胆大包天的龚望又来乾清宫讨酒喝,秦询翻着白眼到底还是答应了。

    酒酣耳热之际,龚望笑道:“皇上能想通不出臣的意料,但皇上能这么快想通倒是让臣没有想到。”

    “赵迳勿这家伙,先帝临终前令他若我犯糊涂时,他身为臣子的好歹让我一步,他居然都敢抗旨不遵,那是铁了心的宁死不屈了,而我,毕竟还当他是知己,是友朋,我哪会下那样的狠心,且我便是有这番铁石心肠,害的也不仅仅是他一人,小龚,我们好歹也算同道之人,懂得爱慕之情,换来没齿仇恨才是毕生憾事,这些年来,我不过就是不甘心,想着已为一国之君,难道还不能征服一人之心

    我和迳勿较劲,坚持讨伐后金,也无非是想证实我比他站得高,所以更加有远见卓识罢了。原本我用唐潼之掣肘迳勿,一来当初的确看唐潼之还算有些机谋,再者也是想逼迳勿退步,及到后来,乔氏为了夺嫡,竟然串通唐潼之刺杀安平王,你说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我能指着这些嫔妃为我分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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