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第一卷 第109章 无法退却
做为一地的巡按御史,赴按临之地,原本便应审录罪囚吊刷案卷,论来其实不需兰庭使计利用严景喻游说,唐维也应当过问在汾阳掀发舆情风波的这起命案。可“应当”不等同“必需”,相比“巡视仓库”“查算钱粮”这类有关国库征需的事务,刑案诉讼已经越来越不为巡按所关注了,尤其是当案件还关系到朝堂上两大阁老之间的党争时,就算以刚正不阿为操守的御史言官,实则上难免会产生退避保身的想法。
兰庭拿不准唐维会否迎难而上,因此需要用上几分机心。
“而今关于汾阳的舆情,我也遣人出去探听了一圈,虽说市井之中仍有谣言指向蒋氏和华霄霁通奸,但汾阳竟有不少乡绅世族都在怀疑胡端确然枉法,仿佛是说不久之前,赵州尊的家眷召开宴集,相邀薛门等等女眷赴会,席上胡端的娘子就因心虚,对州衙家眷语出不敬大放厥词,不仅被沈夫人驱逐离席,也为薛夫人明言日后不相往来,若说这些女眷之间的交往不能作为依据,那么昨日吴小郎可是亲自在我面前道明了真相,总不至于他明知母亲串通奸夫害杀了生父,竟然还会相求另一奸夫为母亲脱罪吧”
“严兄的意思,是要让维参与复审此案”唐维果然有几分为难:“弟初来乍到,尚不清晰汾州一地实情,虽说审录罪囚本该巡按职责范围,就怕牵涉太深耽误征赋之事,这些年河南、湖北等些州县相继发生灾患,赈米赈药使国库闹下不少亏空,又不说边关还不那么太平,弄不好就要用兵,哪里都需用钱,内阁及户部几位大人可都盯着赋收呢。”
“要是寻常案件不问也罢,只如今此案却引发了舆情关注,且还关系到胡端究竟是否枉法,要此人真犯枉法贪赃的罪行,竟然还想串通学官随意革除生员的学籍,毁了华生的仕途,这也算有违科举取士的国本,弟作为巡按御史,若不闻不问,又如何体现代天子巡狩、举劾尤专的职能依兄看来,弟初按临至汾阳便遇关碍要案,只要公正审决便能赢获黜邪崇正之誉。弟虽才干,然此机遇也确难逢恰呀。”
见唐维似乎仍在犹豫,严景喻提醒道:“要若州尊执意推诿,弟便是决意主持公允怕也诸多阻滞,如此才会因为刑审诉讼之事耽延赋政,不过现下是赵州尊要为百姓出头,追究胡端枉法之罪,弟不过是在旁佐阻,朝堂上自有赵州尊与胡党斗法,弟只需审明案情即可。”
这才真正的说服了唐维,可不是这个道理
像他们这样的言官御史,历来便视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为志誉,有的人甚至不惜开罪权贵高官,豁出性命也要博得这样的赞词,当然,唐维的志向并不在此,所以当闻蒋氏疑被冤屈,他首先考虑的仍然是这桩刑案值不值得他过问。
这不是说唐维也是个赃官,实在他的出身和根基决定了他没有和权贵党奸斗争的基础,他是个惜命的人,也很爱惜十年苦读才走上的仕途。
故而遇事就难免在取舍权衡间犹豫。
但他当然知道如果能够争取刚正不阿的志誉,对于将来的前程是怎样的基石,毕竟现今已经不同于先帝时期,官声政绩又重新显得重要了。如果仅他一人和胡端、施良行、袁阁老这样的巨党作对,那无疑就是自毁前程,不符合唐维心目中的收益,除非脑子被马蹄踩了,他才可能犯浑发疯。
可现在毕竟不是他孤身作战,是赵州尊在打先锋,而赵州尊身后也是有许阁老支持的!
这样一来,就很有了胜算,唐维入仕多年当然也明白一直明哲保身不可能会有幸运从天而降的道理,该站位时要站位,承担一定的风险,才会收获更大的利益。
就像严景喻所说,机遇难得!
就算赵州尊这回没能把胡端、施良行扳倒,有许阁老作保,远不至于一败涂地,那么他在关键的时候站队赵州尊,必然也会被许阁老纳入羽翼,这可是唐维想都不敢想的机遇。
拼了,就这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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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唐维展开怀抱,拥着好友严景喻感激涕零:“多亏师兄替我分析利弊,若此回按临汾阳能够破获枉法公案而得朝廷嘉奖,弟必不忘师兄提点之恩。”
唐巡按已经把袖子卷得老高打算大干一场,被他视为后盾的赵州尊却还瞒在鼓里,当听说吴老娘大闹学宫,明百峡甚至提议要把华霄霁革除生籍
第一卷 第110章 即将开审
春归自从嫁入赵门为妇,当然不止一次在晚膳时分遇见赵州尊这翁爹,也已经习惯了只要她这儿媳在场,翁爹必然不会和女眷同席,往往是摆张膳桌去廊庑底,也休想会有沈夫人在旁服侍,又往往是廊庑底无声无息,屋子里却是欢声笑语。
沈夫人一贯不耐烦“食不言”的戒律,又很体贴春归,不让她站在身边服侍而交代一同入席,婆媳两经常是边用膳边说笑,和独自进餐默默无语的赵州尊可谓天壤之别。
春归有时煞是疑惑,不明白老爷和夫人这对夫妻性情如此大相迳庭,寻常都是怎么相处过日子。
这样的疑惑也同时存在尹小妹的心中,而且有回她还说了出来想和春归讨论讨论,脑门儿险些没被尹娘子给敲肿,不过从尹娘子口中,春归却听说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兰庭的生母朱夫人据说和赵州尊的性情极为相似。
当时尹小妹就瞪大了眼:“那两人在一起该有多沉闷,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春归第二次听旁人提起朱夫人,但可惜尹娘子并没有多少和朱夫人亲近的机会,竭力去回忆了,述说也不算详细:“朱夫人颇为不苟言笑,性子沉静,规行矩步安辞定色,我也是听赵家另外的尊长称赞朱夫人,说夫人侍奉婆母晓夕温凊锵锵翼翼,极其贤孝。”
于是春归脑海中朱夫人和赵州尊的形象完全重叠严丝合缝。
原因兴许不仅是因尹娘子的话,还有沈夫人的说法——老爷哪里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愚孝。
虽然沈夫人话里是抱怨而非称赞,不过春归理解为赵州尊应该是个孝子,而朱夫人也是不苟言笑但孝敬贤良,这对夫妻还真是……天作之合
故而这晚兰庭竟然也被赵州尊给捎带回了后/庭,父子两坐在廊庑底用餐的时候,春归就很好事的想去偷窥习惯了趁膳食的闲睱,话话日常饮谈放松的兰庭面对着如此沉肃的用餐气氛,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年纪还小不需男女大防的赵小六这日照例本该跟着沈夫人、春归用膳,但谁让今日兰庭也在呢于是谁也拦不住赵小六投身沉肃气氛的坚决,就算婢女们已经把他的碗箸放在屋子里的餐桌上,赵小六也抱着跑去了外间,但他刚坐下来,就挨了赵州尊一声喝斥,被吼得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子沈夫人还哪里坐得住把碗箸撇开,提着裙子就冲去廊庑底,总算是眼见儿子又是干嚎没挤出多少眼泪来,才放了心,却仍是把水杏眼一瞪:“这些日子以来兰庭忙里忙外,榭哥儿已经多久没见着兄长了今晚见兰庭来我院子里用膳,自然想与兄长更多亲近,他又没犯错处,老爷吼他是什么道理”
赵州尊被沈夫人双眼一瞪一番怨嗔,竟然有几分心虚:“我是有事和大郎商量,才想着趁晚膳空闲和大郎小饮两杯,榭哥儿却来捣乱,我心里焦躁语气难免急重。”
春归暗忖:也算知道老爷、夫人是怎么相处了,性情虽然相异,指不住老爷便乐意夫人这样的性情,话说转来,任是寻常在外迂腐,又有多少人能忍受连内宅的日子一直这样沉闷无趣呢
等等,老爷竟然说要和兰庭饮谈!!!
春归不由支起了耳朵,只听一句——
“东墟命案你真有把握坐实胡端的罪状”
沈夫人便不再屏息凝神,笑着安慰赵小六:“榭哥儿别淘气,你爹和你大哥是真有正事商量呢,阿娘跟你说,那胡端可是个再坏不过的贪官,和宋朝的秦桧没有两样,你听过你大哥给你讲过岳飞蒙冤的故事吧”
春归:……
夫人,胡端和秦会之仿佛不能相提并论吧
这餐晚膳后,春归和兰庭一同回去居院时,已经是柯枝荫里,月色簌簌如雪的辰光,为了让同行的婢女坠得远些,兰庭自己提了风灯照亮,他像是知道春归心头何等的好奇,主动交待了今日下昼发生的事。
“原本已经确定了时间重审东墟命案,父亲也听从了唐巡按的建议,打算邀请汾州学官以及生员表率,再有汾阳一地素有威望风评优佳的乡坤世
族,里长乡老等等上堂旁听,如此更有利于正风俗明纲纪,平息舆情。”
“这些事我还算听清了,连夫人也听清了,遗憾就算这么多人能够旁听审讯,可女眷却万万不能涉足公堂之上,没法亲眼目睹老爷怎么主持公道呢。”春归想起沈夫人抱怨如今的世道,对妇人也太多限制时的神情,深以为然同样心有戚戚。
“夫人怕是没法子了,不过我还能够替辉
第一卷 第111章 一对妻妾
到了东墟命案公讯重审的这一日,春归特地准备在廊庑下泡好一壶茶水,一边品茗一边等候渠出先一步传递内庭的消息,怎知她还在候汤,便听禀报李同知的妻子丁氏来访,春归无比哀怨:“虽也算答应了她日后来往,怎地偏巧就挑了今日,难不成也是好奇这桩案件的结果就算好奇,也不用赶这一时之间吧”
青萍已是跟着春归一同去迎接,笑着说道:“寻常官宦家里的女眷虽说都有不同的尊荣,但多数人的夫主并不会把外头的事无论巨细都告知内/庭,想是丁娘子实在好奇东墟命案,又无法从李同知那里探问结果,故而才挑今日来拜会大奶奶,也算是图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许无关要紧的事抑或内眷全然帮不上手的丁娘子确然无从打听,但东墟命案可不是这样单纯,李同知还会纹丝不露就说那胡通判吧,冲着我们的家夫人板着脸诵女论语,一派老夫子的架势训诫妇人当谨记莫窥外庭,可那日见费氏,分明一早就知道了东墟命案的猫腻才会那样心虚,足见连胡通判寻常也不瞒着费氏外务呢。”春归之所以看不上胡通判这类人,不是因为他们固守礼规,分明是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男盗女娼,光是用礼矩约束怦击人家,自己却视为空文,瞧着像迂腐,实则是阴伪。
“论是丁娘子为了什么来,大奶奶不也都要接待么,再者大奶奶又何尝是个闷得住的性情,有丁娘子来陪您说话,奴婢寻思着也是好的。”梅妒跟在春归的另一边儿,也笑着逗趣。
“跟她说话哪里算休闲,可得酙字酌句的小心,倒是跟你们说说笑笑才能解闷儿。”春归叹了一声儿:“光是陪着说话也还罢了,我更心疼的是今日我才拿出来的好茶。”
青萍奇道:“大奶奶这可是在说笑话了,奴婢虽说跟着大奶奶不久,却也看出大奶奶寻常从不计较身外之物,且大爷从外头寻购的那些好茶,大奶奶今日并没让动用,又哪里至于惋惜用来待客呢”
“你是有所不知,这茶可比不得大爷外头寻购的那些,这原是逍遥仙长在松果山上发现的一棵野生茶树,据仙长判断着应生长了七、八百岁,立于峭壁之间,沐金乌受雨露,滋养个三、五年才生出一茬儿嫩叶,自不为俗常可比的鲜美,又那仙长的徒儿莫问,你们别看他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制茶的手艺却从仙长那里学了十成,我的这瓶子茶叶,就是柴生哥去峭壁上新采回来,捉着莫问小道刚制好的,三日前才托宋妈妈给我送进来……转眼儿咱们就要去北平,日后想饮这松果山的野生茶可不容易了。”
青萍经春归这样一说,竟转身就往回走,春归忙把她拉住:“你这是去哪儿”
“这茶叶竟如此珍贵,可不能随意糟蹋了,奴婢这就赶回去撤换。”
青萍话音刚落,却见不仅春归瞅着她直乐,连梅妒也是笑得肩膀直抽搐,想了一想,便有些恼:“大奶奶这是在消遣奴婢呢!”
梅妒忙挽了青萍的胳膊:“大奶奶说的话不假,那茶叶确实每隔三、五年才得一些,很算得来不易了,不过大奶奶还真不是个吝啬的脾性,若觉那丁娘子完全不可交,早就把茶叶给换成常见的了,这会子故意长吁短叹一脸愁容,可不是在消遣我们”
“可交不可交尚不可知,横竖好茶只备一壶,废不了多少。”春归佯作老气横秋的把青萍戳了一指头:“可被我试出来了,你才是个吝啬丫头呢。”
春归又的确觉得欢喜,因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努力收服青萍,却拿不准有没有成效,只今日见着青萍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说话斟
词酌句行事小心翼翼,也能把喜怒悲嗔的情绪外露几分,没有那样拘礼能和她说说笑笑起来,纵管仍然不确定有无收服,至少关系亲近不少。
她可不认为那些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奴婢,就一定对主人忠心耿耿,所以她针对青萍的小目标,就是让她释放真性情。
却说主仆一行
第一卷 第112章 所求诡异
春归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身体力行坚持一夫一妻不纳妾的“特立独行”,然而大环境还是让春归早早意识到了小妾一类人物的普遍存在性,她其实并不如何歧视小妾,一般更加歧视的是那些纳妾的男人,她从来都是怀抱着一种朴素的观念,人的优劣,不取决于地位,而是取决于本身的品行。
所以虽然丁氏很有一些忧虑,然而春归对申氏的态度却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和善。
总之三人很是谈笑风生,一眼看去可谓宾主皆欢,丁氏、申氏也都觉出了春归的好茶鲜甘远超凡常,两人不吝赞美。
这是必要的过场,也是更深的预示,春归现在和她们寒喧起来已经游刃有余,这不得不说是沈夫人“教导”有方,关于次前那回雅集的历练实在让春归受益匪浅、突飞猛进。
听丁氏忽然提起:“娘子应该知道今日正是州尊主审东墟命案的日子吧”
春归:“娘子也果然是因这事才来州衙。”
那申氏也插嘴:“妾身听我家太太说,顾娘子早知蒋氏的冤情,心里便觉诧异且还不怎么信服,不过听我家太太口述那几段唱词,端的心中已生痛惜,这还是未曾亲耳聆听曲唱呢!”
“你还怀疑什么”
丁氏白了“姐妹”一眼,但春归看她这神色,是确然不带厌弃和鄙恶的,紧跟着又听丁氏说道:“阿顾,我不和你客套了,也仿着薛夫人的称谓,你也别在意我交浅言深,谁教我一看你就喜欢呢!”
春归:……
赵大爷,妾身我还真不是自作多情!丁娘子现在眼睛里迸出的光彩,那叫一个骄亢炽烈,不行我受不了了怎么办,哎呦看把我这心慌意乱的!
丁氏却干脆执了春归的手,越发炯炯注视:“我从前不喜沈夫人,倒不是因为她的出身,说穿了我就是不喜沈皇后,难免牵连沈夫人,费氏邀着我给沈夫人难堪,那是正中我的下怀,但我说句实话,其实我和沈夫人的性情说来也是相投的,都是一般的率真天不怕地不怕!”
春归心如擂鼓:娘子你的确天不怕地不怕,不喜沈皇后这样的话也能和我说的
“我之所以介怀皇后,日后阿顾获皇后召见自有机会询问,今日我便不说了。不过我必须说的是,那日我一见阿顾,可就喜欢得很!”
春归:丁娘子莫非是男扮女装
让她松一口气的是丁氏接下来便回归正题,暂歇了这番让人脸红心跳受宠若惊的告白。
“阿申起初不信蒋氏无辜胡端作恶,我却是一早就看明白了,依阿顾你的性情,要不是当真察实了蒋氏蒙冤的证据,怎么可能编出那段戏文来煽动舆情,阿顾可万万不是那等为了荣华富贵,就能不顾良心谤坏他人的败类,是以别说那吴老娘果然是因为心虚喧闹学宫,便是没这么一出,我也坚信蒋氏必定为无辜,这桩案件是胡端枉法!”
春归只能保持莞尔,虽然我的确不是败类,但丁娘子你是怎么断定的
好吧,她真的不够游刃有余,还没法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把恭维的话滔滔不绝。
“所以,就像王家那桩案子一样,应是莫问道长卜算出了蒋氏蒙冤,阿顾才能断定胡端作恶吧!阿顾,你可别瞒我了,我早就打探出阿顾和莫问道长是旧识。”
眼看着丁氏闪闪发亮近乎癫狂的“神目”,春归心中又是一片哀嚎:这是怎样地峰回路转呀,莫问小道你可真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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