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这就是说兰庭并没有与秦王府划清界限不相往来的意思,不过还当保持适当距离。
春归其实还想再问一问兰庭在太孙和十皇子间究竟是何态度,但到底又顾忌着“交浅言深”,而且她一个内宅妇人仿佛也不应该过于关切朝堂之事,想想还是没有冲动。
依赵大爷的城府,倘若需要她避讳抑或出力的时候,自然会及时提醒,总不至于任她糊里糊涂的捅漏子罢
转眼便到桂榜张布之日,兰庭胸有成足到了压根没有遣人去看探的意思,倒是老太太坐不住,大早上便打发了
下人去贡院门口看榜,还不待下人回来,报喜的官差却已经敲锣打鼓到了太师府门前——赵大爷果然高中解元。
一时间阖府上下都是欢欣鼓舞,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二叔祖母也来道贺,出于和老太太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被春归一请,二叔祖母就顺水推舟来了斥鷃园喝茶,春归也
第155章 外家亲长
开口便提亡母,来人应当和赵兰庭是亲好的关系,看这人的年纪,多半还是赵兰庭的亲长——渠出正暗自忖度,怎知就听一句:“大老爷说得不错,庭终于考取功名,也算不负先慈教诲。”
大老爷是个什么称谓渠出瞪了瞪眼,疑惑的盯着兰庭那张平静的脸。
来人似乎也对兰庭的称谓极其不满,眉头紧紧蹙起,隔了有一阵儿才开腔,只原本显得亲近的口吻难免多了几分严厉:“旧岁时你外祖父寿辰,特意遣人来请你,你却声称居丧不便赴宴,只送了贺礼与祝帖,父亲好不失望,你三舅舅更是忍不住埋怨你失敬于长辈,父亲反而责备三弟,怪他不体谅你的难处。你祖父去世,你为孙辈服丧只需一年,早该除服了,怎会自称居丧而不亲自向外祖父道贺想来应当是你那继母从中阻挠吧。”
渠出这下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听这“官威”的话,难不成是朱夫人的兄长,也就是赵兰庭的嫡亲舅父!
“祖父过世之前,遗令兰庭担当轩翥堂家主之位,故而兰庭替祖父服丧,当效承重孙之礼。”兰庭的神色仍然没有丝毫变化,平平静静回应朱大老爷,他仿照承重孙的礼仪,那么就该为祖父服丧三年。
但兰庭的父亲还在世,他并不是承重孙,世上也鲜少祖父在长子健在的情况下遗令长孙治家的先例,兰庭该不该仿照承重孙之礼其实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说他若想去给外祖父贺寿并不至于承担对祖父不孝的错责,结果却以居丧拒绝,那么说明什么呢
朱大老爷当然想得通其中的关窍,脸色一时间十分阴沉,渠出几乎以为他就要拍案而起了,但不知为何,这位长辈硬是忍住了一口怒火:“庭儿既然高中了桂榜解元,大喜之事自然要设宴庆贺,不知有没有定好喜日,父亲他可时常惦记着你,到时当然会来道贺。”
“大老爷见谅,庭与家中长辈商量过了,现下要紧的是备考明春的会试,故而并无意宴庆。”兰庭微微垂面,像是示以歉意,不过就连渠出都看得分明他对于舅父的疏远和冷淡。
“怎么庭儿就要急着参加明春的会试”朱大老爷似乎急切起来,根本不在意兰庭是何态度,他把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掌下意识的半握成拳:“依庭儿的才华,极有可能三元及第,如今考取解元已经奠定基础,何不求稳,缓上一届再应会试”
“三元及第何等荣耀小子实在不敢企图,但因身担家主的重任,为不负祖父重托以及各位尊长寄望,庭应当争取早些入仕报效君国。”这回兰庭表现得十分谦逊,全然没有在春归面前豪气干云的气势,说的也是场面话大道理,字里言间没有一点真心。
“依舅舅看来,庭儿还是莫要急于一时……”
“大老爷,庭已经决意参加明春会试。”
渠出清楚的看见朱大舅的愤怒之情几乎掀翻了脸面,两撇胡须都颤了一颤,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话:“我也不和你再饶舌,实说原本听说你想着参加今年秋闱时就打算劝阻,为的就怕你急于一时中举后参加明春的会试,后来听说你去汾州侍疾,以为你定然赶不上秋闱,也便没再多事,怎知你竟然赶了回来并且仓促下场……庭儿也知道,你玉表哥三年前中的乡试,多备考了几年,也是决意明春下场,为的就是能够高中状元,你们是表兄弟,何苦相争你缓上一届再考,倘若朱、赵两家能够连拿两届状元,也是一桩美谈佳话。”
渠出:……
说了半天,原来是怕赵兰庭抢了自家儿子的头筹啊。
“能与朱家大郎同场竞试,庭以为才是毕生难得之幸。”兰庭一口拒绝。
这下子朱大舅的怒火终于再忍不住:“我今日来,奉的是你外祖父之令,让你下届再应会试正是你外祖父的意思,你难道要违逆亲长兰庭,你少负盛名,又为名门之后,日后必定青云直上锦绣前程,但倘若背负了不孝不悌的恶名……”
渠出一脸的鄙视:不是说朱家也是诗书大族名满京城么没想到朱大老爷竟然是这样一副嘴脸,为了劝退外甥给儿子让路,竟然像个市井无赖般开口要胁,还要脸不要了!
“令郎乡试时名落亚魁之后,大老爷缘何笃信令郎必能高中状元庭亦有听闻,老太爷与现任龚尚书有同窗之谊,且龚尚书已经定为会试总裁……庭愿与令郎于明春会试公平竞考,若不及令郎名次,庭甘拜下风,并不会质疑龚尚书偏向学友长孙。”
渠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替赵大爷大声鼓掌,十分崇拜这位不向恶势力低头并且有效反击的英雄气慨,当然不忘转脸去瞧朱大舅被反威胁后的
嘴脸,只见他终于是拍案而起,伸出根颤抖的食指来冲着外甥的鼻尖,活生生演绎了一番吹胡子瞪眼的恼羞成怒之态。
“你、你、好个狂悖不孝的小子,亏得你舅母听说你被沈氏算计娶了个不像样的女子进门,上赶着为你打抱不平替你挽回和晋国公府的姻缘,你竟然敢……”
兰庭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蹙着眉头,然后转身就走。
 
第156章 彻底翻脸
彭夫人讪讪一笑,不搭腔了。
于是大舅母越发得理不饶人:“太夫人也是知道的,我三妹妹在世时,亲自挑了和柔这丫头贴身服侍兰庭,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曹妈妈也向太夫人请示过,太夫人许可给和柔长了月钱,这就是为兰庭备着的屋里人,只不过因为兰庭那时还未娶亲,一时还没有过明路,结果顾娘子翻脸不认,挑头无理取闹,责罚喝斥和柔,她可是摆足了大奶奶的威风,却把高堂尊长的意愿置于何地太师府竟能容忍如此妒悍的媳妇,也不怕贻笑大方。”
老太太总算开了口:“曹妈妈真这样说的据我所知,事情却并非这样。庭哥媳妇入京的次日,曹妈妈便急着让和柔上茶,到底这事还没有过明路,哪能立时就持妾礼庭哥媳妇不接奉茶也是合情合理,却并没有说不认和柔的话,至于喝斥责罚更是言过其实,曹妈妈虽是庭哥儿的乳母,但行事这样逾礼急躁,又岂是下人奴婢的本份曹妈妈若真如舅太太所言,在暗中毁谤庭哥媳妇,太师府也容不下这等僭越的下人。”
“太夫人这是笃信顾氏的一面之辞了”大舅母勃然大怒。
“舅太太稍安勿躁,可千万不要误解了老太太的意思,伤了姻亲间的情份。”彭夫人不得不圆场。
她这话音才落,却听冷冷的一声:“大老爷想必已经告辞离开了,庭不敢久留大太太,在此恭送。”
一上来就下逐客令,莫说大舅母,这下子连老太太都呆若木鸡。
“兰庭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心为了你好!”足足隔了十余息,大舅母才尖着嗓子怒斥一句。
“春闱在即,老太爷和大老爷均为府上大郎功名之事忧心忡忡,以至于大老爷急匆匆赶回与老太爷商议,想来大太太在今日之后也会为了府上大郎的前程烦恼,所以庭之私事,实在不敢再劳大太太分心。”
春归:……
赵大爷几个意思听上去怎么像明晃晃的威胁他家大舅母呢
这一定是错觉吧。
但事后兰庭亲口承认了春归并非错觉:“我就是威胁大太太,若再不收敛横加干涉我的家事,那么她寄于重望的嫡长子恐怕就要出师未捷,先一步身败名裂了。”
“可是大舅母……”春归觑着兰庭的神色,及时改了口:“我是说大太太她毕竟是迳勿的长辈,这样说话……”也太狂妄嚣张了吧。
“辉辉无需顾忌朱家人,在我眼中,他们甚至不如路人。”
春归:!!!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呀春归只觉胸中一片抓挠,实在好奇兰庭为何对外家如此敌视,但看兰庭的神色又实在不好追问,想把渠出唤来,只是兰庭在场她也不能询问,真真煎熬得很。
好在兰庭的嘴并不是撬不开口的河蚌,如实告诉了春归朱大舅的来意:“母家老太爷满嘴的仁义礼信,暗下品行却令人不齿,满门子孙也都深肖他的作派,一个个都是虚伪无德的假道学,朱青玉并非胸无点墨,又经这三年埋头苦读,会试幸许能够取中,然而高中会元名列榜首根本就是妄想,更别说金殿之上摘得桂冠。”
春归震惊道:“迳勿言下之意是,他们打算舞蔽”
“先帝时舞蔽常见,即便案发先帝也不会追究,这让舞蔽之风大行其道,一时间
饱学之士纷纷罢试,宁愿终生不入仕途也不愿下场,大老爷也曾经著文痛斥舞蔽之人,可有谁能想到,为了功名利禄,为了朱家的兴旺,如今竟然也会动了舞蔽的心思”兰庭冷笑道:“朱青玉若真有自信,就不会在乡试后备考三载,他甚至没有放胆一试的决心,说明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一举考取进士,倘若万一发挥不顺,名落孙山固然会让家门蒙羞,更担心的是名次不佳考中同进士,再也没有重头来过的
第157章 败走退场
对于春归的担忧兰庭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而且还像是觉得如此杞人忧天的荒唐事不应该发生,他端着茶水轻呷,挑了半边眉毛:“你再仔细想想。”
于是春归便支着下巴努力想想,好一阵才重重一拍额头:“是了,要大老爷真有这样的把握,何必走这一趟游说迳勿再等三年,我这是关心则乱瞎担忧。”
兰庭似乎对关心则乱的说法大大满意,神色总算冰消,笑容里有了暖意。
“但为何舞蔽之计就一定会因迳勿的应试而落空呢这其中的关窍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春归成功取悦“上峰”,刨根问底是再没了丝毫顾忌。
“今上可不是先帝,会容忍科场舞蔽取士不公,登基之初便重惩了收受贿赂舞蔽循私的考官,一口气革除了数十考生的功名,像龚持政之流固然利欲熏心爱势贪财,总不至于去拿项上人头冒险。我想他之所以答应了老太爷的请托敢行舞蔽之事,必定极有把握不会败露罪行,这大概也是因为朱家大郎也算小有才名,本身又是名门子弟,答卷总不至于错谬连篇一文不值。”
“对了,状元可不是会试取中,而是由殿试择定,殿试不是皇上亲自阅卷么,这还怎么舞蔽”春归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疑问。
“殿试虽是由天子主持,但今上一般不会亲自决定名次,这也是从谏如流的性情使然,会更多参考读卷官的建议,尤其会试总裁的意见常常被皇上直接采纳。”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头甲都是天子钦定呢。”春归长叹一声,有种幻想破灭从此不再崇拜新科状元的沮丧。
兰庭失笑道:“太祖当年倒还真钦点过十好几状元,也不见得文章见识都是个中翘楚,倘若读卷官及主考都能公正严明,评出的三鼎甲反而更加具备真才实学。”
赵大爷私下里还是这般辛辣,暗示九五之尊文化水平不见得高的话也敢说,春归表示叹为观止。
“当今圣上其实能称饱学之士,不过帝王之道不限经史策问,尤其对于评审时文的优劣也是不及科举出身的官员更加精谙,是以听取谏意而定等第其实更利于取士公正,论来龚持政的风评,那也是有口皆碑,这回若不是大老爷心急火燎露了口风,我也没想到他甫得皇上信重主考明春会试竟然胆敢舞蔽。”
原来朱大舅竟然是被兰庭所诈才露痕迹,春归越发的叹为观止。
“老太爷和大老爷之所以气急败坏,其实都是贪心不足的缘故,他们自以为门中子弟必得新科榜首,怎知我偏不肯退让。我与几位殿下皆算同窗,且幼年时还得皇上亲口赞誉,今秋桂榜又考中解元,可谓风头强劲乃会元的大热人选,要若春榜屈居人下,那么优胜于我者自然会引众人瞩目,殿试时就算读卷官尽为龚持政党羽,有皇上格外关注他们未必胆敢公然舞蔽,又就算他们胆大包天,皇上心中也会存疑,要若再召诸位大学士共同评审,龚持政等罪行便会当场败露。”
这就是盛名在外的好处,尤其当才华曾经得到一国之君的认可,那么谁想要待以不公可就得再三掂量了。
春归总算恍然大悟:“想来龚持政一听说迳勿高中解元,必定便打起了退堂鼓,大老爷眼看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就要落空,怎肯甘心所以虽然会有败露的危险,他也打算一试。”
其实绝大多数人若是兰庭的处境,都会因为舅父所求退让,毕竟就算三年之后再考也不过弱冠之岁,仍然是前途似锦的大好青年,为此与外家亲长闹得反目成仇仿佛更是件荒谬可笑的事。
但兰庭对外家的厌恶却似从骨子里而生,这其中的因由让春归无法凭空猜测,硬是让她给出推论的话,只能说依稀觉得和朱夫人的过世不无关系。
这也许是他心中无法开释的死结,根深蒂固的阴郁在此盘植,这片沼泽足以淹没血缘亲谊,春归这么一琢磨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有种再也不想去触碰这片阴霾的警醒。
但有的人注定迟钝永远不知觉醒。
一段谈话后,兰庭和春归正觉有些疲倦了这类人心阴暗功利纷争的话题,不约而同盘算着怎么转折,无奈天不遂人愿,一阵吵闹声强行把此话题延续,大声吵闹的人正是曹妈妈,她高昴的嗓门里夹杂着溪谷的小声劝阻,听不真切,但春归完全可以从高昂的嗓门里推断出小声劝阻的内容。
“这还是在太师府,不是你们汾阳顾家,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就敢狐假虎威,斥鷃园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划脚,我是大爷的乳母,要见大爷竟然还得让你们恩准了”
曹妈妈是气急败坏了,当着兰庭的面这样叫嚣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春归于是判断朱家
老太爷、大老爷一伙就是曹妈妈的杀手锏,故而这时她才如此穷途末路,不惜撕破脸皮也要争取最后的理论机会。
但春归并没觉得胜券在握就欢欣鼓舞,她甚至认为如果能够大事化小,自己情愿继续忍受曹妈妈的挑衅刁难,这种迫切想要避开沼泽的心情其实无法追根溯源,只是脑海里一个声音越更响亮,放肆无礼的叫嚣:让朱家的一切人事都去见鬼吧!
兰庭已经沉着脸踱出了屋子,看见
第158章 后窗叩响
夜深人静,莺倦鸟眠,春归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听后窗“叩叩”两声,她先还以为是错觉,结果又听“叩叩”两声,支起身一看,透过纱帐能见窗外的隐约人影。
酷热的天气已经被秋风渐卷而消,连月色都似乎更加清冷了几分,月色底下站着的人虚披长衣,手提一盏琉璃灯,那一点暖暖的火光照在窗台上,晃悠悠透着些顽皮的意味。
“睡不着,想在月下小酌两杯,辉辉可有兴趣”
能在半夜三更敲顾大奶奶后窗的男子自然不会是别个,兰庭再把琉璃灯晃了一晃,等春归从床上下来隔窗站着,琉璃灯往小后院里伸了一伸,引导春归的视线,去看鱼塘边儿的卧乌石,上头摆着一张小几,依稀能见杯盏,乌石一头甚至还燃起了茶炉,那是替春归备着的。
那这邀请,就是不容拒绝了。
春归也虚披了外裳,不管散着一肩长发,欣然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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