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再逢少年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生为红蓝
他比任何人都有野心,他想度化谢桢,这样俊逸逍遥恍若谪仙的男人应该是坠落凡间的星辰客,不应在恶人谷这种混沌不堪的泥潭里。
齐湛一袭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叩开据点的正门,歪斜的道冠勉强束住他脑袋上的发髻,不过弱冠的小道士一步步走进他眼中藏匿世间诸恶的深渊,为了那日的惊鸿一瞥,最终自认归降。
谢桢对齐湛先前的事情还有那么点愧疚,他明知自己与谭征的恩怨与齐湛无关,是他自作主张的把齐湛牵扯了进来,尽管他事前早有万全的准备,他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过意不去。
然而这点亏欠的情绪转眼就烟消云散,他忙着用沙盘推演战局,不过专心致志的忙了个把时辰,再出正厅时,他正揉着酸痛的脖颈接过信使手中的信件,还没等拆封就听见左右之人在说那个死倔死倔的漂亮小道士竟然弃明投暗的归降了。
事情总是纷乱如麻的赶到了一起,齐湛归降不为别的,就要整日留在谢桢身边做随从护卫,谢桢被烦得一度险些动了杀心,可偏偏齐湛身份特殊,杀又杀不得,谢桢只能整日让人将齐湛往外赶,小道士一身紫霞功练得炉火纯青,幸亏少了实战经验又太过心慈手软,这才能让他得逞。
谢桢头一回觉得自己八成是上辈子做了孽,线人密报谭征离谷后一直四下寻找齐湛的下落,最终摸索着找到了浩气盟,齐湛尽管在东昆仑被浩气俘虏,但托谢桢的暗线保护,满营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个战俘的存在,故而齐湛失忆后再入落雁城,浩气的势力主们根本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谭征不惜与浩气合作以追查齐湛的下落,与他为敌数年的老对手自然不会简简单单的让他如愿,谭征一向急功近利少有耐性,这一直是他致命的弱点。
谢桢笃定谭征根本不知道齐湛已经误打误撞的重回恶人谷,他哭笑不得摞下了手里的情报,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叹谭征今日的长情,还是该嘲讽一下他这种数年不变的没脑子。
他随手将笔墨摔了一地,四四方方的的端砚险些坠去桌下,再一次翻墙入院的小道士敲了敲窗户,隔着窗纸一清嗓子,开始给他念清心静神的道法心决,片刻之后叶云景专程托人给他买的这方端砚,到底是被他拿来砸穿了雕花的木窗。
谢桢还是相信谭征的为人,即便与浩气合作来交换齐湛,他也笃定谭征不会卖出什么重要的情报,好歹谭征在恶人谷里到底还是有过命的兄弟的。
谢桢能将谭征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他猜想谭征会出卖上路据点的部署,恶人谷有驻军在青云坞和金门关,相较中路和下路而言,上路入侵最深也最难回撤,叶云景和他一直想找机会好生利用这队人马,调去别处或者诱敌牵制,恶人谷与浩气盟的战力至今最多是六四开,他们没个三年五载是难以攻克南屏山的,这处人马常年待在这也是无所作为。,
一切都可以提前应对,谢桢唯独记挂的是季恒,季恒一直随军调度,谢桢始终是放不下他,季恒跟随的那支人马一直辗转各地驻守,这是他暗中下的调令,他想让季恒去各处看看,季恒是想建功立业的,无论以后留不留下,能四处转转长些阅历总归是好的。
眼下季恒应该是恰好轮值到金水镇,正好一脚踩进这场将兴未兴的风波里,他们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谢桢无数次强迫自己不做理会,但他最终还是知晓着季恒所有的动向。
一贯认真坚韧的少年人成长得很快,季恒又立了几桩不大不小的军功,年关的时候阶职升了四阶,也算是个小有作为的恶谷狼了。
季恒其实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谢桢相信自己的部署安排绝不会有问题,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对季恒的惦记太过,也不可能承认他只是想远远的看季恒一眼。
去金水的路上他还反复在心里欲盖弥彰的自说自话,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这次出行只是因为被齐湛烦得厉害,想出门透透气而已。
以谢桢的身份地位,季恒根本不可能追查到谢桢的行踪,谢桢离开的太潇洒了,潇洒到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做贼心虚的换了衣服洗去身上女孩家的脂粉味,心里拼命期盼着谢桢还没有听到别人口中说得那些风言风语,他养父杨书涵的女儿同他年岁相近,他们确实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可他一直没有那个心思,他之所以离开天策府和杨家,十之有九都是为了逃婚。
他等了谢桢一整夜,翻遍了据点的所有房间,直至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谢桢已经走了,牵动他全部心思的先生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甚至连一声愤怒的质询都没有。
季恒失魂落魄了好些时日,尹纵嘴欠调笑他一句居然还有脚踩两条船的本事,他抄起长枪一跃而上,一招一式尽是杀招,他那日是真的杀红了眼,惹得七八个同袍不得不同时帮忙拉架,手忙脚乱的将他死死压住。
季恒不是傻子,他能看出叶云景和谢桢之间的牵绊,他若是离了恶人谷,变成一个彻彻底底陌路人,再想靠近谢桢就难于登天,他知道自己只有往上爬才能离谢桢更近。
他服从调令辗转各地的驻军,每去一处据点他都会偷偷找到文书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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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待上一会,他无从知晓谢桢有没有来过这,只能闭上眼睛摸着那些纸笔想象谢桢坐在这整理文书的模样,他的先生长衫鸦黑,墨发如缎眸若星辰,纤长的五指执着笔杆落下隽永字迹,也就唯有这种时候他脸上才能多出几分笑意。
季恒在金水镇觉出了山雨欲来的架势,他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副将了,手底下掌握着一部分的兵马调配,驻军的将领们围在沙盘周围规划部署,他是最年轻的一个,看上去还有些稚气未脱。
季恒无论身在何处都是极其招人喜欢的,一轮推演结束之后,与他并不熟的主将还特地拍了拍他挺直的脊背叮嘱他放松一些。
季恒是最后一个走出正厅的,他自知阅历尚浅,大战之前不想给别人拖后腿,故而又自己留下琢磨了半晌,据点里来往的人很多,别处调度来的人手,原本驻扎的守军,季恒来了不过五日,远远认不全这里的人。
不远处的杂役相貌平平,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容,瘦高的杂役规规矩矩的抱着手里的杂物转身离开,人来人往的空地上,那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们仅仅打了一个照面而已,相见不过转瞬的功夫,季恒却疯了似的直冲出去,他狠狠抓住男人的腕子拉进自己怀中,瘦削皓白的手腕宛若上好脂玉,季恒十指发颤手背上青筋绷起,他扣住男人的脉门不管不顾的将他囫囵抱起紧紧地搂进了怀中。
“先生……谢桢先生……先生”
第12章
谢桢背后就是冷硬的砖墙,杂役的粗布衣裳不隔凉也不柔软,几块青砖硌得他后背发疼,他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这般粗制的衣服,若非是为了来见季恒一眼他打死都不会穿。
谢桢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破绽,他的易容术是专程学过的,技艺之足够让他和叶云景在当年那样兵荒马乱的风波里毫发无损,就算是叶云景对着他这副扮相,恐怕也会被他蒙混过关。
他不知道季恒是怎么识破自己的,只是短短的一个对视而已,不足眨眼的功夫,谢桢困惑又惊异,他被少年人几近强取豪夺似的抱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房间,徒留满院瞠目结舌的旁人。
季恒似乎又长高了一点,这是谢桢被抵到屋内墙角时的第一个想法,他察觉到了一股隐约的压迫感,这是昔日的季恒所不具备的。
谢桢还以为他摆出这种气势是要劈头盖脸的宣泄一通,季恒在他眼里始终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觉得季恒大抵会倾诉一下满腹的委屈和愤怒,先质问他一顿为何不告而别,再去尝试解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可他听到的只有一声声沙哑颤抖的道歉,季恒拥着他,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哑,越来越乱,季恒起先还言语简洁的解释了一些,而后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忏悔和道歉。
“先生……先生,我不是那样的,我和她没有关系,我从没有要娶她,是我不对,是我没和你说,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错了我改,我错了,先生,先生我错了。”
少年人仿佛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错事,他双臂发抖的拥着谢桢,沁红的眼睛里有细密的血丝,他已经是个红衣银甲的年轻将军了,可这种吸着鼻子抽噎认错的模样却跟个打了花盆的三岁孩子没有任何差别。
有那么一瞬间谢桢是真的心软了,季恒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只不过是没有跟他说出实情而已。
他甚至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他想摸摸季恒的发顶哄他别再这么鼻涕眼泪的道歉,可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季恒头发的时候,他想起了在廊下拥抱的少年与少女。
季恒并不知道他看到了那一幕,所有肝肠寸断的解释和道歉也只是围绕着隐瞒了婚约这件事情。
谢桢眉眼半合,他强迫自己起纤长瘦弱的指骨再将其紧握成拳,刚刚还觉出温情和柔软的心脏骤然被烈火灼烧,他没有办法释怀这个场景,他过往的经历和自尊更不允许他出口询问这件事情。
他只能强行挣开季恒的怀抱,长了个子也长了力气的少年人红着眼睛跟他较劲犯浑,季恒的力气大,推搡之间谢桢要是不用点真手段还真的难以脱身。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真的伤及季恒的时候,传令兵满头大汗的叩开了他们的房门,是前线的浩气开始推进人马了,也就是军情紧急,不然那传令兵也不敢这么坏季恒的好事。
军情急报简洁之极,每一个字词的背后都是同胞兄弟的性命和大局安危,谢桢连挣扎的动作都忘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一双澄明黑亮的眼睛对于这样普通的一张人皮面具来说绝对是过于致了。
他认为季恒会立刻有所反应,毕竟成长了不少的少年已经是个军中副将了,肩上背着数百兄弟的命数,他以为眼前的事情会暂时告一段落,季恒是个好孩子,绝对能分得清事态紧急。
可季恒没有任何反应,季恒仍然将他抵在墙角死死抱着,执拗的少年变成了是非不分的幼稚孩童,传令兵急三火四的喊着他季将军,喊了几声过后竟然还被季恒低吼着赶了出去。
季恒还在执着眼前的谢桢,他单手钳紧了谢桢两只手腕交叠着按去墙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将人皮面具揭开窄窄到缝隙,外面的天塌下来都跟他毫无关系,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先生。
将将十八岁的少年人生生将自己的眼泪生生憋回大半,他努力放柔自己的声线询问谢桢能不能原谅他,什么军情事态战事大局都与他无关,他本就是为了能触及谢桢才拼命的积累军功,眼下谢桢就在他眼前,他哪能顾及别的。
“放开……季恒,先打仗,季恒!季恒,先去打仗!”
细密的亲吻落于颈畔,谢桢遍体生寒,一个个轻吻犹如蚀骨的毒液,他死死扣紧了自己的掌心,不惜用指甲剜出猩红的血肉,他用最后一点耐心好言好语的同季恒要求先去解决战事,可死死拥着他的少年压根不想管这间屋子之外的事情。
“我不去,我不去!我去了你又要走,我不打仗,我才不管!我不管他们,他们和我没关系!我不我”
季恒这辈子几乎没有挨过打,他养父待他严苛古板,但却真的宠他,他只要不作出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杨书涵就不舍得让他吃半点皮肉苦。
等他入了天策府之后就更没人敢轻易欺负他了,他是季铭的儿子,尽管季恒自己不清楚,但天策府里但凡有些资历的将领都知道季铭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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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铁骨铮铮的天策儿郎,心怀家国刚正不阿,他在朝廷要荡寇扫匪的紧要关头抛下了浩气盟里的高位去征战四方,最终和妻子一起战死沙场。
季恒在襁褓之中失去双亲,教他武学的教头师父念他年幼又受杨书涵的书信所托不忍告知他实情,但背地里都会对他加以照拂。
这是季恒第一次被人掌掴面颊,谢桢的力道极大,瘦弱的腕子仿佛藏着万钧力气,季恒被打懵了一瞬,面上火辣辣的疼着,眼前也晃过了几颗金灿灿的小星星,他晕头转向的跌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谢桢的衣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跌跌撞撞的伸手去抓,指缝里除去空气再无他物。
这是谢桢最怕的,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只怕这个,季恒年纪小心性不定,日后有什么变数都是自然的,他不怕季恒的热情来得快退得也快,也不怕季恒唐突莽撞不够体贴,他唯独害怕季恒会因为他而走错路,他怕把这样一个美好干净的少年人拖进泥潭,以至于失去身上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谢桢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私情误事,所以他才睚眦必报的报复谭征,而事后又勤勤恳恳的修补好所有烂摊子,他明白世人必定会被情感影响行为抉择,谁都做不到十成十的理智,但他希望也曾笃定季恒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
数年前他的师父、叶云景的师父就是死在一场被私情所误的战事里,他和叶云景踏过满地的尸骸血水,靴袜和衣衫满是尸首堆中的血腥恶臭,最终连完整的尸骨都没有寻到。
谢桢像个浑噩癫狂的疯子一样揭去易容上了前线,他以叶云景的信物调动兵马奋击抗敌,粗布短打乌发披散,果决狠辣的杀伐之气与他这幅打扮违和之极。
瞬息万变的战局在他眼中不过是街边小儿对弈的棋盘,左右之人先是愕然而后又震惊,最后纷纷跟着他冲出城墙奋力杀敌,谢桢一改先前以消耗浩气战力为主的打算,他做了最凶狠的反扑,率锐直冲浩气军阵生生撕裂了来势汹汹的敌人。
谢桢执笔的手一直在抖,眼前的血雾溅在他脸上,他一根墨笔出神入化,百花拂穴手借着风烟翠的心决大杀四方,他的战法已经全凭本能了,杀声震天的战局中他是最靠近中心的那一个,却也是最漫不经心的。
他陷在复杂混沌的漩涡里反复思量着自己刚才的行径,满脑子都是季恒捂着脸颊跌坐在地的样子。
他明知道季恒的年岁太小了,今年还未及弱冠,只是个初出茅庐不经风雨的少年人,更何况是他自己不告而别在先,季恒对他情至此境有个头脑发热也是合情合理,可他注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直欣赏季恒的单纯与真挚,他头一次发现季恒对他的这份美好背后其实是令人恐惧的,季恒对他太过执拗,情急之下会枉顾自己背负的责任,从而影响更大的战局和更多的同袍兄弟。
谢桢在昏沉之间被浩气的将领率兵围困,刀枪在他身上割出渗血的口子,他以墨笔堪堪架住一柄迎面而下的长剑挡下敌人的杀招,杀气腾腾的内息逼得他胸口闷痛,他因而呛出半口血来,神思却恍惚着清醒了许多。
他是势必要将季恒这一点扳过来,无论他们到底能不能再走下去,这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是由他而生的魔障执念所以理应由他来解。
谢桢的目光由涣散到清明,他重新将视线聚焦在眼前的敌人身上,墨迹带着张扬肆虐的内劲隔着衣衫软甲伤及经络腹脏,他催动内息毫不留情的运出一式玉石俱焚,近身的浩气兵将转瞬便人仰马翻的。
他蹭去唇边的血迹重新立起,他身后有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嘶吼着飞奔而来,肿着半张脸的季恒以长枪连挑数人,可就在即将靠近他身前的时候,被他以眼神冷冰冰的威胁着停留在了原地。
谢桢捡起一柄长剑再度闯入战局,他和叶云景一起学武练功,藏剑的轻剑路数他也使得熟练,他就这样一剑一笔的重新开始拼杀,季恒攥着长枪紧紧的护着他的背后,他们明明已经可以比肩而立了,但却始终隔着几步之遥。
谢桢发现他并不后悔扇在季恒脸上的那一巴掌,他只后悔自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季恒也算是历经血火淬炼的个中高手了,本可以轻松躲开他这一下,但却毫无防备的被打得这么狼狈,而且还没有还手。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事在夜幕降临时分终了,浩气盟折戟而归仓皇撤兵,恶人谷虽有死伤但终归是占了个大便宜,浩气盟来不及撤走的载具物资谢桢统统照单全,金水镇深入上路腹地,本就补给耗时,这下也算是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谢桢留下旁人整顿人马,自己独身去了据点边缘的山林肃清残兵,他与谭征就是这样重逢的。季恒握着银白素净的长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谭征从一个身着蓝衣的浩气兵士的胸膛里将那柄火龙沥泉拔出,他站在山林密布的中间,山风夹杂着血腥气穿梭而过,吹不动他浸着血的衣角。
谢桢了解谭征,即使要跟浩气合作以求齐湛的下落,谭征也会留个后手,想来是一开始就打着带回齐湛后就出尔反尔的将浩气那些人统统灭口的主意。
只是不巧,浩气的将领即使有谭征的情报也无法攻克他驻守的城池,谢桢抱臂颇为吝啬的冲着谭征扬了扬唇角,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之极,明明是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但到底还是掺杂着些许别的东西。
“谭将军,好一个过河拆桥,看样子是比以前聪明多了。”
谢桢言语带刺,他懒散着拍了两下手,稀稀拉拉的掌声完全是嘲讽的寓意,他一点也不想和谭征再有瓜葛,也巴不得谭征赶紧把那个烦人的齐湛带得远远的,只是他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要成人之美,就忍不住先在言语上找回便宜。
谭征是个优秀的战将,谢桢曾经就一直沉迷他这番英武神气的样子,谭征甩开枪尖的血污目光阴鹜,他看不透这样的谢桢,他有过能彻底将谢桢洞察了解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有了。
他握紧枪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溅着血的脸上还有当年那副让谢桢动心的刚毅和英挺,“和先生比起来,谭某差远了。”
他是对谢桢有愧的,他欠谢桢一个面对面结束的机会,可齐湛的事情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份愧疚,谢桢将无辜的人牵扯进他们的是非纠缠就已经令他愤怒,更何况和隐藏颇深的谢桢不同,齐湛是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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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谢桢会不会揭穿自己与浩气合作的密谋,他只想再见到齐湛,那个道袍翩然眉眼如画的小道士,是真的戳进了他心窝里最柔软的地方。
谢桢悄然紧了指节,他与谭征的帐各有是非,非要理出个对错怕是算不清的,他轻蔑的扯出个更加张扬的笑意,竭力挺直的瘦削脊背像是一柄难以弯折的刀。
他还想同谭征说些什么更为尖锐讽刺的话,季恒却迈前两步结结实实的挡在了他身前,少年人侧身将他护去身后,他鼻尖贴上季恒的肩头时,还被那些冰凉的甲片轻轻划了一下。
刚刚被他打肿脸的少年不计前嫌的站在那,以最笨拙的方式替他挡去化解这场百感交集的冲突。
谭征怔了片刻随即哑笑连连,他起先还没注意到季恒的存在,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孩子梗着脖子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谢桢的身形,浑身上下那股深情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谭征咧着嘴定格住一个有些狰狞的笑意,他没想到谢桢已经走出来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他将长枪插进地里,带着厚茧的手指上还有显然的青筋,“先生好手段,想不到这么快就”
“你非我恶人谷中人,先生不是你能叫得,你把嘴闭上,滚远点。”
谢桢稍有恍惚的晃了晃身形,难得发脾气的季恒替他将山风也一并挡下了,同样的称呼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他这样想着想着,神情也渐渐柔软了一点。
他决定不再理会谭征,谢桢如梦初醒的转身离去,他离谭征越来越远了,快步跟上的季恒也离他越来越近。
旧人相见永远不会心平气和一笑而过,他为谭征掏心掏肺的付出过所有,愤恨和痛苦不可能化作清风消散干净,可这一切都过去了,再为此付出半分情感都是他自己犯傻。
谢桢的衣衫因为方才的战事而凌乱了一些,季恒抿着嘴角强迫自己忽视那个显然是跟谢桢有过纠缠的男人,他紧跟着谢桢,几欲脱口而出的问询和委屈被他骤然咬牙咽了回去。
季恒险些左脚绊右脚的把自己摔到,他背着银枪慌忙调整步子继续跟在谢桢身后,他用手狠狠揉过眼睛之后才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谢桢颈间的衣料被山风吹拂着,白玉一样的皮肉袒露小半,那里有被小心藏匿起来的红绳,红绳上拴着他一年前送给谢桢的那枚假坠子。
第13章
谢桢身上的伤没有处理,剑伤将他那身粗布衣衫染红小半,待布料和皮肉黏在一起的时候才勉强凝血干涸,他觉不出多少痛意,隐约有得那么几分痛楚也被这些一桩接一桩的杂事扰没了。
他先给叶云景去了信,他们原本的决议是在金水消耗浩气盟的一部分兵力之后再让出据点撤离守军,如今他酣畅淋漓的打了一场胜仗,浩气盟在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来动金水这块地方了。
牵扯到的物资补给和大局战线都要重新调整,谢桢努力把字写得工整隽永一些,他都能想象出来叶云景看信的身后是一副怎么咬牙切齿的表情。
加急的信鸽将密信带走,谢桢放下纸笔打算去看看据点里的情况,毕竟大战之后总要清理战损整顿人手,他前脚刚一迈出房门就碰到了一个东西,四四方方的药箱里面放着干净的纱布和伤药,箱子边上还有一盆温水和一条干净的帕子。
季恒在院落里脚不沾地的穿梭着,怀里抱着修补城墙的砖瓦和要送去伤兵营的药材,他在同时做好几件事情,一边记下沿路城墙和房屋破损的程度,一边还要替管事扯着嗓子调度那些清理战场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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