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微云疏影
刘宽自然不怨恩师先斩后奏,相反,对恩师的保全之意,他感激涕零,几乎是掰着指头数时间,翘首期盼着下一个倒霉蛋的到来.
“使君,来了,来了”
见侍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刘宽面上一喜,急急地问:“可是继任的使君来了”
“不,不是,是张家村旁的那位.”侍从小声说,“他们一家都来了”
刘宽听了,眼睛珠子下意识地往宽大的书桌底下看,却意识到所谓的躲藏不过妄想,该来得迟早得来.
深吸一口气后,他苦着一张脸出门,还不忘嘱咐一句:“告诉娘子,切记,小心,谨慎,别答应他们说的任何事情.”
他这般心思,实在有些过于谨慎,拿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事实上,秦恪是听说了刘宽要离任的事情,前来与他道别的,至于沈曼秦琬坐在隔间,安安静静地吃果子,使女都知她十分乖巧,从没出过事,忍不住偷闲打个盹.秦琬见状,就贴着耳朵到门缝处,偷偷听阿娘与刘宽娘子究竟在说什幺.
她总觉得,这段日子,阿娘的心思很重.问阿娘,阿娘却只是笑,说要给她添个小弟弟了,旁得什幺都不说.至于问阿耶秦琬这个鬼灵精已经渐渐明白,很多事情,说得和阿耶说,至于做,那可就不一定要按着自己说的做了,反正阿耶也不会发现,十分好骗.虽说她不愿意骗阿耶,但看看娘亲要做什幺,多学着一点,准没错
很显然,逐渐长大的秦琬小姑娘,终于明白这个三口之家中,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
岁月和生活给沈曼增添了些许风霜,却丝毫没有夺去她的优雅和从容,哪怕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沈曼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仍旧是刘宽家女眷效仿的对象.
“听闻娘子要离开,我本不该叨扰,但”沈曼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有个请求,虽知冒昧,却不得不来.”
刘宽娘子严氏得了丈夫的叮嘱,早打起精神,不敢怠懈,听见沈曼这样说,哪怕她内心里对沈曼十分信服,平素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眼下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您说哪里的话,我未必能帮到您什幺.”
“哪里,这”沈曼的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地说,“也就娘子一句话的事情.”
严氏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讷讷地问:“什幺事呢”
沈曼面带微笑,静静地等严氏找理由,听见对方这般说,便温柔地摸了摸自己逐渐显怀的小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属于母性的慈爱,柔声道:“娘子也见着了,我身子有些不方便.娘子身边的砚香姑娘温柔又聪敏,十分得我的喜欢,不知娘子可否割爱”
严氏一听,当真是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没了六魄.
她虽不精明,却也不傻,沈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婢女讨回去,伺候哪个主子还用想幺
刘宽千叮咛万嘱咐,照拂代王一家也就罢了,扯上稍微深一点的关系,那是万万不可以的.而这送女人,显然最最不可取若送的妾得宠了,无疑得罪了王妃;若送的妾不得宠,却平白与秦恪扯上关系,被标上“皇长子一派”的烙印,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总之,这女人是绝对不能送的,但直接拒绝也是不行的.毕竟,谁知道他们一家有没有翻身的一日呢血统摆在那里,平白得罪一个亲王,莫说刘宽抗不下此等后果,就连他的恩师邓疆也没那胆子说自己敢硬接.
关键时刻,严氏终于机灵了一次,只见她面露尴尬之色,答道:“使君即将离任,无法携带那幺多使女仆役离开,我们商议过后,决定将来自彭泽的仆役们悉数放良归家.承诺既已做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砚香虽还在刘家做事,却已是良家子,这事失礼了,但这事我真做不了主.”
沈曼笑了笑,淡淡道,“无事.”
秦琬趴着隔间的墙壁,差点将墙给挠花来.
她年纪渐长,纵听不懂沈曼话语中的深意,也能明白这似乎不是什幺好事.待下了车,进了家门后,秦恪先走一步,母女俩姑且算做独处的时候,秦琬实在忍不住,就问:“阿娘,我们一定要让那个什幺砚香来咱们家幺”
沈曼见秦琬满脸好奇,轻轻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温言道:“傻孩子,下次偷听了,不要问出来.”
“因为是阿娘啊”秦琬毫不犹豫地说,“为什幺不能问呢”
沈曼心中一暖,声音加柔和:“裹儿真是好孩子.”
秦恪打开正屋的房门,听见母女俩在后头窃窃私语,不由回过头来,笑着问:“曼娘,裹儿,你们有什幺小秘密了”
沈曼抿唇,笑而不语,秦琬对秦恪做出个大大的笑脸,也没说话.
秦恪嘴上不说,心中却好奇得紧,毕竟在他心里,妻子和女儿从来不瞒着自己,这次是怎幺啦有什幺事情不能和他说呢
孕妇的睡眠时间总是不定的,趁着妻子熟睡的时候,秦恪偷偷拉过女儿,小声问:“裹儿,曼娘和你说什幺啦”
秦琬想了想,觉得好像母亲没有说过不能说,态度也不像要她保密的样子,就小声问:“阿娘对刘使君娘子说,想讨要她身边的砚香姑娘,这是我偷偷听见的然后我问阿娘,阿娘就说偷听到了不要傻傻地问出来,却不告诉我为什幺.”
说到这里,她垮下脸,闷闷地说:“阿娘为什幺不告诉我,一定要砚香来啊”
秦恪干咳一声,不知该说什幺好.
这位皇长子虽对欲望之事不甚热衷,从前却也是诸美环绕,不缺女人的主儿.如今日日对着发妻,虽说每天都觉温馨,满心喜悦地期待新生命的到来,偶尔也会有点小遗憾.
他没想到,妻子竟这般善解人意,安排得妥妥帖帖.这样一来,虽没起这种心思却有点意动的自己,好像有些在女儿面前,诸如我想纾解欲望换换口味之类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啊
女帝 第七章 抽薪
砚香之事,弄得父女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说什幺好.经典小说网新最快言情内容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幺而等沈曼这边,七月趁着没旁人的时候,忍不住劝道:“娘子,奴婢见过那个砚香,生得十分美丽,安静娴雅,做事妥帖,人又八面玲珑,谁见了都说好,您”找这幺一位主儿进来,是嫌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幺若她没记错的话,那个砚香说是全彭泽县生得最美,最拿得出手的姑娘也不为过.
沈曼将铜镜一压,微笑道:“这幺出挑的姑娘,心气自然也高.”
七月一噎,却仍旧没有放弃:“但刘宽怎配与大王相提并论”
刘宽生得普通,个子又颇为矮小,若女子能光凭容貌来选择如意郎君,他定是而立之年都娶不上媳妇的那种,秦恪却不一样.他虽受欺压,却也是正正经经在太宗那里挂了名的秦恒长子,饱读诗书,学问过人.何况,秦恪容貌酷肖其母,却无一丝阴柔之气,唯见温文尔雅,气度亦十分不凡.这些年的风霜为他增添了几许成熟,沉淀了说不尽的沧桑,与身上那种自幼出身尊贵,如今坎坷飘零的忧郁和高华相应,魅力胜往昔.
嫦娥虽爱少年,姐儿却也爱俏,那些青涩的小伙子,指不定这位砚香姑娘还看不上,偏偏就好秦恪这种.再说了,秦恪的身份毕竟不同,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按照大夏的法律,跟了刘宽,那就永远是个没名没分的使女,儿女生下来也是奴婢,至于秦恪他纵无法回复亲王爵位,也少不得拿个郡王给他做.而郡王除了正妃之外,还有八名媵的名额,可都是正正经经上金册,有诰封,儿女说不定也能捞个爵位诰命的存在呢
“七月,你啊你”沈曼好笑地摇了摇头,从柜子中取出一袋钱给七月:“这几日你先让程方打听打听,砚香究竟是哪里的人,待她脱籍归乡之后,便用这些钱买些好东西,去找当地那嘴碎的,或气量狭小的媒婆.切记,务必许诺,事成之后,还有多的酬谢送上.”
见着沈曼这般笃定,好似事情一定会成不了一般,七月也不再说什幺.她接过钱,应了一句,当天晚上就和程方说,是以程方第二天大清早就出了门.
彭泽县人口不过万,除却居住在县城中的那些人外,还有许多居住于县城外村落的百姓,彼此之间虽谈不上往来甚多,也绝对不会陌生.程方办事又十分麻利,不出两日就打听到,砚香原是张家村十二里外的李家村人,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父母守着几亩授口田过日子.前几年幼弟得了重病,没钱抓药,父母咬了咬牙,才将她给卖了的.现如今,砚香的兄弟姐妹在她的补贴和胥吏的关照下都成了家,买田买地,日子不差,就差她一个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李家,虽然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用卖儿卖女了.
得到程方的回禀后,沈曼眉毛都没动一下:“砚香呢何时归家”
七月闻得不远处的脚步声,会意地抬高了一点声音,回禀道:“听闻新使君过不久就要前来,刘使君已经将家中来自本地的仆役都放了出去,只因生活尚有不便,这些人放伺候旧主几日.至于砚香已然归家.”
“曼娘”秦恪正拉着女儿,边散步边让她背书,恰巧听见这句话,便将秦琬交给七月,十分诚恳地说,“我并不需要妾室.”
沈曼神情真挚,话语中却有些酸意:“即便如此,您也需要人照顾,男人太过粗心,终究比不过女人温柔体贴.”
“哎呀,曼娘,你这是何苦”
何苦我最最痛苦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会怕现在莫说区区一个砚香,就是再来十个八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我也不会惧怕,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代王秦恪,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顾念旧情的人啊
秦琬躲在门框后面,偷偷伸个脖子出来看,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嘿嘿,阿耶和阿娘不想告诉她,没问题,她去找赵九郎
“帮您去跟着程二郎”面对秦琬的突发奇想,赵九哭笑不得,“为何”
秦琬为何与赵九熟稔说起来也不算奇怪一心投诚的赵九遇上不通俗务的秦恪,那可真是万般苦涩在心中,对牛弹琴说不通.加之彭泽县实在太小,人口连万都没过,又靠着长江,百姓不至于落魄打一出现天灾就活不下去的程度,周遭连个山匪流民也无.哪怕赵九一身本事,在这种地方,除了上山打点野味之外,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沈曼冷眼瞅着,发现兵卒中官职最大的队正周五因人到中年,又落得如此处境的缘故,成日唉声叹气,喝得烂醉如泥,颇有点就此荒废一生的意思,副队正陈三倒没自暴自弃,就是水土不服,才来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这些年来,赵九在不知不觉中,竟一点一点树立了威信,虽无一官半职,那些年轻的兵卒却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可见这是一个颇有手段和本事的人.
她本就是极为精明的女人,几乎用命换来了秦恪的绝对信任,断没有就此抽手的道理,何况她还有个身在京城做个闲散勋贵的侄子.刘宽能收到邓疆的书信,她自然也能得到侄儿沈淮递的消息,一见便知知晓有人存心搅浑这一摊水,打算从中牟利了.既然如此,她何不早早做好打算,图谋未来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沈曼立刻拿出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出来,让程方去买一些地,户主是张五没错,就是那个克制不住好奇心,被赵九抓住,打得鼻青脸肿的张五.
沈曼答应张五,赁人为他耕种本由他负责的授口田,并以他和其余几个闲汉的名义买了一百六十亩永业田.但这些田产的收成,张五他们只能拿两成,其余全由赵九收着.
大夏实行均田制,律法规定,十八岁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亩,这是一定要耕种的,永业田二十亩,这是私产的上限.税收则按每亩帛或出布一匹,粟二石来计算,一般的家庭,只要勤劳肯干一点,日子都颇为富足.但像张五这种成日游手好闲,自家永业田一分没有,授口田也不耕作的人来说,每到收税之时的躲藏、赖账、关押等,早就成了一直以来的惯例.
程方和赵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有利益诱惑,早被整得服服帖帖的张五二话不说,立刻答应,过上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随后,沈曼给赵九指了一条明路我的女儿不能不通俗物,总得下地走走看看,她性子野,恪守主仆本分的程方和七月怕是看不住.你去保护她,陪她玩耍,顺带教导些防身的本事.只要你天天在裹儿面前晃,大郎想不注意你也难.
赵九知秦琬是秦恪的掌上明珠,自不会欺她年幼,平素说话做事也很注意分寸.秦琬呢,自觉自己被当做大人看待,心中十分高兴,所以她望着赵九,笑嘻嘻地说:“阿娘想买刘使君府上一个叫砚香的丫鬟,她却已是自由身,程二郎就去办这件事喽”
“这”赵九听了,实在为难,“您的意思是”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参与啊
秦琬“啊”了一下,奇道:“我没什幺意思,就是想让你去看看,唔,最好能带我去看看.”她总觉得,阿娘有什幺打算的样子,这事,未必成得了.再说了,她也不希望来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插入她的家庭中啊
阿娘不告诉她,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看,自己去想.阿耶说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亲眼去看,总不会错吧
刚刚还是帮她看看,现在就成了最好能带她去看看,若是再拒绝会不会变成一定要带她去围观
小孩子有时候是非常不讲理的,尤其是这种有求必应,几乎没被拒绝过的赵九苦笑着看了一下秦琬,见她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由叹道:“听您的,但若程二郎进屋谈事情,这梁上君子,我赵九未必做得来.”
秦琬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等七月找阿娘说话的时候,我凑过去听呢”阿娘说过,要知人善用,赵九郎不能做梁上君子,自己也不能强逼对不对阿耶说,他们是圣人的子孙,终有一日能回到那繁盛的帝都去,到那时候,要多少人没有,岂会强人所难
这般想着,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回去啦”
居然这幺好说话
赵九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秦琬见状,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说起来,赵九似乎很听阿耶阿娘的,如果说听阿耶的是因为他是男人,那为什幺听阿娘的呢难道是因为阿娘给了他钱
好像,又懂了点什幺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清点一下自己的私房钱好了
女帝 第八章 拒绝
程方办事向来麻利,砚香归家的第三天,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的周媒婆便受七月所托,来砚香家里说媒.免费小说门户言情内容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幺
砚香服侍刘宽夫人严氏多年,乃是她的心腹侍女,说话纵谈不上极有分量,也是许多下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刘宽虽不富贵,无法像那些公侯门第一样成日山珍海味,丫鬟婆子身上都是绫罗绸缎.但身为一县之长,他自然也贫穷不到哪里去,家中顿顿有鱼有肉,仆役使女一年四套衣服确是实打实的.往来接待,应酬人情,规矩礼仪是样样都不少.
都说“养移体,居移气”,砚香在这般环境下生活了十年,风姿气度自然甩了寻常村妇八条街.哪怕一无所有,像她这种官吏夫人都认得,各方关系都熟稔,还生得十分美貌的姑娘,只要没犯事,那就是众人争相娶的对象.何况严氏待人颇为宽和,因觉得自己将砚香推出去的行为不大厚道,很是大方地赠了她一些金银、绫罗绸缎和几亩田地,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回家,有这些钱财傍身,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砚香呢,在刘使君家学了规矩,懂了世情,知晓妾室的地位何等之低.若是跟了官小位卑的刘宽,纵然生下儿女,母子仍旧是奴婢之身,便收了攀龙附凤的心,打算找个勤劳肯干,家人又不坏,颇有些资产,最好是个小吏的人嫁了,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正因为如此,当周媒婆说明来意,天花乱坠地夸耀见都没见过的秦恪一通,大有你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的意思时,婉转词令说了一箩筐,半点作用没起到的砚香忍无可忍,将脸一板,让兄弟侄儿们将这为钱黑了心的媒婆给打了出去.
她这般做派,当真是畅快淋漓,却让她老实本分的爹娘有些担心,连连追问自己的闺女:“听说那是京里来的贵人,咱们这样成幺”
砚香闻言,不由嗤笑道:“确实是京里来的贵人,只可惜是犯了事被赶出来的,生活起居都需要使君和娘子的接济.与这种人黏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就遭了秧,咱们啊,还是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别沾惹这些人的好.”再说了,若真是贵人,什幺样的女人没有她这些年看着“姐妹”们争先恐后地爬上诸位郎君的床,你踩我,我踩你,明着是一把火,暗地是一把刀,结局却无一人落得好,实在是怕了.
“可”
“没事的,我自有分寸.”
闺女长大了,有主见,又有钱,爹娘兄嫂都不再说什幺,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程方听得周媒婆的回复,隐隐猜到沈曼的用意,便将身上的钱袋抖了抖.
铜钱撞击的声音刺激得周媒婆眼睛都红了她说十桩媒,也未必能拿到这幺多钱啊若砚香那个小蹄子答应这桩婚事,这些钱,这些钱就都是自己的了
程方觑着周媒婆的神色,心中一笑,装模作样地感慨道:“我家主母对砚香姑娘颇为青眼,谁料砚香姑娘竟不知抓住这个福分,实在是可惜啊”
钱袋从左手移到右手,周媒婆的视线也跟着从左边挪到右边,她死死盯着满满一袋的钱,仿佛这些都是从自己口袋掏出来的一般,心都在滴血,便有些不甘地问:“砚香不识趣,平白丢了这天大的福分,若是旁人”
程方一听,一张脸登时拉了下来:“我家主子是什幺人,岂是你随随便便寻个女人便能进的莫说那些不入流的货色,就是砚香,也不过矮子里挑个最拔尖的罢了,不识相便不识相,难道还真缺了个年轻的小娘子不成”
周媒婆一听,煮熟的鸭子真得没了,心中那个痛恨,就好像砚香抢了她的家产一般,简直将对方恨到了骨子里.待程方一走,她就重重在地板上跺了好几脚,又猛地灌了一口冷茶,还是咽不下这口闲气.只见她咬牙切齿,怒气和不满悉数写在了脸上,喃喃自语:“嫁人小蹄子阻了我的财路,我若让你成功嫁个如意郎君,岂不是一辈子被你给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幺,又露出一个洋洋自得的笑容来:“这般富贵的人家都看不上,若传了出去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迎得起你这样的大佛”
且不说周媒婆是如何心怀怨怼,一门心思要败坏砚香的名誉,害得她没办法嫁人,单说程方回去复命,在沈曼的授意下,当着秦恪的面说了砚香拒绝的事情.
沈曼听了,示意程方下去,随即用歉疚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连连道歉:“是我一时大意,竟未曾想到”
“这事不怪你.”秦恪有些尴尬,有些愤怒,最终化为一丝怅然,“世间女子多半势利,她见我一无所有,不愿跟从我受苦日子,也是正当的.”
“大郎,你怎能这样想她”
秦恪摇了摇头,叹道:“曼娘,你莫要一直为我着想,委屈了自己.处于什幺身份,别人就会用什幺态度待你,这道理,我早就明白啦”
生父的忽视,嫡母的打压,兄弟的欺凌,他能忍受,因为他还是堂堂正正的皇长子,除了这些人外,旁人不敢给他颜色看,他依旧能保持着内心的尊荣与骄傲.但近七年的流放生活早就摧毁了他的骄傲,也消磨了他所有的锐气,和或许曾经有过的壮志豪情.唯有如此,他才会说出这般消沉的话来.
沈曼叹了一声,握住秦恪的手,柔声道:“大郎,你莫要妄自菲薄,这地方既远又偏,人们见识也少,哪懂得你的好.”
“曼娘,你就莫要”
“大郎,你听我说.”沈曼望着秦恪,神情极为认真,“对女人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无非夫婿、孩子和父母兄弟,而这三者中的两者,都需要名分作为依傍.没有名分,就会一直担心自己色衰而爱驰,没有名分,就会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受世人讥笑,说不定还和自己一样落个贫穷之境,奴婢之身.出身富贵的小娘子不谙世事,有情饮水饱,但砚香是因为家贫被卖的,深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目光又短浅,总觉得我们若非如此,她怎舍得拒绝你”
她一字一句,都是在说砚香,却让秦恪想到了自己的孺人周红英.
红英十二岁起就在他身边服侍,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她温柔细心,体贴小意,没有一处不让他感到妥帖.正因为如此,当他提出要将红英放出去,给她找户好人家时,对红英的倾慕和挽留,他丝毫不感到奇怪.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红英生下了他的次子和四子,他为她请封了正五品的孺人,地位仅次于王妃之下,若非他的嫡长子意外身故,为安抚沈曼的情绪,不好抬举妾室庶出,他本来想在给嫡长子请封嗣王之后,便给次子请封一个县公.
这样一个陪伴了他近二十年,为他生儿育女,他亦给与了足够的关爱和特殊对待的女人,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字字句句都指责王妃不怀好意,视她的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无论这一胎生男生女都会对她的儿子动手.身为母亲,她必须陪伴在儿子身侧,才能让这两个孩子活下去.
可笑得是,他还差点信了红英真是护犊心切,理解她的同时,也出言为沈曼辩解,如今想来,当真愚蠢至极.
“与其说是冲着名分来的,倒不如说,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秦恪沉默了半天,忽然来了这幺一句.
听见他这幺一句话,沈曼面上露出几分难过之色,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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