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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梦未央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首诗
梅哥平时虽然大大咧咧,该心细的时候比绣花针还细。一个“苗阿姨”接一个“苗阿姨”地叫,狂轰滥炸,甜得腻死人。
苗阿姨通情达理,性格开朗直爽,不像传说中的bj大事儿妈,见面五秒钟就跟梅哥打得火热,快要称兄道弟了。
可惜梅哥乃一姑娘,不然肯定被逼做入赘女婿。
原来,苗阿姨的丈夫生前是军事学院的老师,爱军事如命,正好跟梅哥的爱好对上口了。两个人一聊,碰得火花四溅,把我跟袁正晾在旁边打酱油。
中午我们在苗阿姨家吃饭,梅哥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回锅肉、水煮牛肉、清炒菠菜、葱爆腰花。
苗阿姨跟袁正吃得话都说不出来,菜被吃得一干二净,连葱姜蒜碎末都被他俩夹着吃完了,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我们都没想到这么顺利地就把梅哥的住宿问题解决了。
安顿好梅哥以后,在回学校的路上,袁正说:“这妞不错啊,你们不会已经有过一腿了吧。”
“别乱猜,我们从高中开始是同学,而且她喜欢我的一个发小。”
他两眼放着淫光,说:“跟发小的女人,更刺激啊。”
“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观,我从来不会这样想。”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袁正见我严肃起来,立马拉下了嬉皮笑脸,拍拍我说:“开开玩笑,别介意。”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高楼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干燥而带着机油、尘土味儿的空气掠过皮肤,再三提醒自己已身在bj了。首先要做的,是暂时离开崇高的理想,去慢慢开拓细致可能单调的现实生活。
晚上,我跟袁正聊天聊到很晚,不谈女人不涉及两性关系时我们尚有共同语言。
读文科的孩子普遍对艺术有着敏感的反应,对事物有着相似的敏锐看法,内心同样有着孤独和热闹的一面。
袁正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孤独而复杂的灵魂。他父母都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四岁那年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住。
父亲怕外界伤害他,不送他去上幼儿园。每天把他锁在屋里让保姆看着,给他买所有他喜欢的玩具。
圈养的他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蓝天飞鸟,想象着森林、雨水、朝露和晚霞的温度,过着跟我们疯在桥边镇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说他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却并不开心,小小年纪满脸的忧郁,跟个苦逼没人养的孤寡老头儿似的。
12岁那年他站在一座高楼上看着下面的人和物,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望,是想着死亡还是想着飞翔,有一股力量拽着他往前走,差一步就跳下去了,所幸被后面的人拉了回去。
他说,以后从来不会站在高处俯视,怕控制不要往下跳的欲望。
后来长大了,父亲不再禁锢他。他开始玩赛车和女人。
他的父母从来不管他干什么,只管往他账户里存钱,存的钱他这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说他没有朋友,只有酒友、车友、驴友、炮友,从来不知道“朋友”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甚至在晚上偷偷地哭泣,旁边躺着几个嫩模。他说这种孤独深入骨髓,如同绝症困扰着他。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问。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预感你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我说:“我说你告诉我你在一堆嫩模中哭,的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邪恶地笑着说:“实话实说呗,这就是实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怎么样?”
知道他又来劲儿了,索性不接茬,装作睡觉。





北京梦未央 第十五章 你好,食草男
文科大学男生宿舍的门卫是个bj土著老头儿,利索热情,无论多晚回宿舍敲门他都兴高采烈地起床开门:“好叻!来咯!”跟唱京剧似的,声音洪亮,唱腔圆润。
他平时戴着个老光眼镜坐在门口岿然不动地看书,以为他在表演雕塑的行为艺术。
偶尔这雕塑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一口浓痰从他嘴里呼啸而出,精确地落在离他两米开外垃圾桶里,吓得路人一跳。而且他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老头儿看的书都是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之类的烧脑作品,我等大为吃惊。
传说这人曾经是文科大学着名的“右派”,屡教不改,最后甘愿来做门卫老头儿,不与污浊为谋,大有《天龙八部》中扫地僧的风范。
我想,连门卫老头儿的咬肌都这么了得,思想都这么深刻,这里果然卧虎藏龙。
早上,我跟袁正还赖在床上,第三个到舍友驾到。
他背着个大帆布包,提着麻布口袋,身材瘦小,脸色苍白,留着稀稀拉拉的髭须,看上去极像一个苦行僧,而且几个月没吃肉似的营养不良。
后来一问,这厮是几年沾过肉了。
我们立马起身跟这哥们儿打招呼,他淡泊名利地抬起头,连看都没看我俩一眼,说了声:“好。”
我跟袁正热情地自我介绍并表示很荣幸跟他成为室友。
他是像外交部发言人一样不冷不热:“我叫杨尘君,gz人。”然后一声不响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外交部发言人至少还有个优雅的姿势,他连个姿势都懒得做。
我们跳下去要帮他,杨尘君一盆冷水泼过来,坚决不允许我们帮他。
我们想这家伙这么刺儿头,以后还怎么一起混。
后来慢慢了解了才发现他也并不是那么冷,只不过活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舍不得打开窗户。
杨尘君自称居士,看的是我们看不懂的经书,不吃葱姜蒜也不吃肉,天天吃素。
吃素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他,愣是一点肉渣都不能沾的那种,而我跟袁正属于一天不吃肉嘴里能淡出一头霸王龙的主。
看到杨尘君天天吃黄豆,我跟袁正每次都装成心疼的样子要夹一块肥肉到他碗里,吓得他惊声尖叫、摇头摆尾,跟灌他砒霜似的。
吃素没错,喜欢吃黄豆也没错,错在旁边还住着两个人。我和袁正必须忍受一晚又一晚的臭屁之夜。
那屁味回味悠长,极富层次感,开始像死老鼠的气味,接着像馊掉的臭豆腐,最后伴随着发酵的豆渣味,经久不散。
而且这类型的臭屁,多半为哑屁,杨尘君蒙头大睡,只顾放屁,自然不承认有放屁之嫌疑。
直到一次他火力没控制住,搞出了连续不断的噗噗噗声,被我们当场抓获,这厮才勉强承认。
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给杨尘君提了个意见,这黄豆咱能不能少吃点。原因是黄豆嘌呤真高,吃多了得痛风。
他采纳了我们的意见,以后很少吃黄豆,天天白菜萝卜青菜,屁也跟食堂兑淡了的豆浆一样美味了。
奇怪的是,到报道最后一天都没有等来宿舍第四人,我们看着那空铺位想,这货又该是何等的风骚。最后宿管员说,你们宿舍就安排了三个人,暂留一个空铺。
当时我们窃喜不已,这福利就好比坐车旁边的位子空着一样,可以随便东错西歪地摆各种姿势。
接下来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新生全部被赶到郊区的一个军校,全部按照军事管理制度操办。
在军训的誓师大会上,教官一个二个看着我们咧嘴淫笑,应该在想不搞死你们这些娇惯的纨绔子弟老子就不是教官。
平时这些人被虐惯了,现在终于能虐别人了,能不高兴吗?
中文系三个班,只有二十多个男生,七八十个女生,放眼望去,我们生在万花丛中啊。
袁正高兴得手舞足蹈,淫气旺盛,不时凑在我耳边指指点点:哎哟,前面这妞身材霸道哇;你看后面那妞的屁股,翘得能挂水桶了都;快看旁边这个,跟太行山似的要压死人啊。
六根清净的食草男杨尘君在旁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对我们这些凡人不屑一顾。
作为一个青春期还没结束的纯直男,又没有杨尘君这种看破红尘皈依我佛的灵魂,看着眼前的一群群美女,不能没有反应。
某人如同我的心病,每次看到眼前的女生,心里总会出现她的身影。我不自觉地拿眼前的女生与付文心对比。
这便是“少年维特的烦恼”,据说,只有心理不成熟的男人才会想着刻骨铭心的那个女人,如同孩子般执拗不放手。
她的位置从来无人能取代,她就是我要像西西弗斯那样无止境地搬动的那块蛋疼的巨石。
对于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小姐来说,军训的强度确实够她们受,一天下来骨头散了,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
对于爱好运动的我来说,太小菜一碟。
袁正揉着酸得快掉来的肩膀,疑惑地说:“你是铁打的吗,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秀了秀手臂还算可以的肌肉说:“多运动,少泡妞,知道吗?”
吃素的杨尘君虽然清高,再清高也没用,还得站军姿。
站军姿每次都白眼狂翻,口喷白沫,直挺挺地倒地上。被掐人中掐醒后还不愿意去医务室,非要坚持不可,坚持不了多久又彻底晕倒,直挺挺地倒地上,最后还是被抬到了医务室。
很快他的名声在学院里传播开了,不是坚强哥,而是晕倒哥。
晚上我跟袁正买了水果去看他,一见面便叫他“晕倒哥”。
杨尘君看到我们去看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袁正突然想起了什么,捏了捏他那如柴的胳膊说:“忘了给你丫带几块肥膘肉补补身体,你看你,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军训没完就嗝儿了。”
杨尘君说:“食素者可成佛,食三净肉亦可成佛,食素是助缘,而非成佛之根本。一切生命是平等的,我选择吃素而已。”
袁正来劲儿了,说:“那好,如果在山林中你遇到一只吊睛白虎,饿得跟你丫现在的情况一样快晕了,这时你不杀它它就吃你,那你怎么办?是不是躺着让老虎吃你,还问老虎先生味道怎么样欢迎下次光临谢谢?”
我以为杨尘君又要说一堆佛在心中之类的骚情十足的文言文来反驳,不料他说:“爬树上躲起来不可以吗?”
我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脚’,既然晕倒哥选择了自己的生活,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凡人依着他吧。”
杨尘君找到了帮手,连忙跟我握手:“还是你理解我啊。”
医务室人满为患,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输液的人。个个好像魂被吸干了一样无精打采。
网上愤青常说打rb要捐命,一军训就能把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弄得伤兵满营,可见年轻人的体质之弱,要真打起来,仗还没开始估计提前把命捐出去了。
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火车站新生接待处那位戴黑框眼镜的学姐。
我过去给她打了个招呼。
她看到我:“曾小宇,对吧。”
“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
“我记忆力超强,所有新生的名字我现在都记得住。”
我又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笑笑说:“逗你的。”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潮》的主编,我们在做军训的特辑。”
我再一惊:“原来你就是方笑,我还以为传说中的方笑应该是个戴着厚镜片眼镜的文弱书生呢。”
“在下就是方笑,还用验明正身吗?”
《潮》是文科大学的校刊,20世纪80年代末由学校的一群有志的老师和学生创办。当时,曾经引领文艺界思潮,一直以来是学校乃至bj和全国新锐青年的思想表达阵地,在京城赫赫有名,被全国不少大学院校流传。
填报高考志愿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科大学的这份杂志吸引着我。
我说:“那你们计划怎么做这期特辑,歌颂军训就是好就是好吗?”
她知道我在开玩笑,说:“我们是要新生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你说说你的呗。”
“说了你们也不敢登啊,不然你会被校长请去喝茶。既然不敢表达真实看法,我何必自取其辱呢?”
“哈哈,想不到你这么犀利。”
“那你先忙吧。”
她说:“好,我看过你的简历,知道你是小作家,开学后《潮》会招新人,你来面试一下呗。”
就等她这句话,我连忙答应:“随时准备着。”
“那好,我等你。”她又笑了,那表情让我的十二指肠都温柔地悸动了一下。
跟方笑谈话时,袁正在那边对着我一边做鬼脸一边做耸胯的下流动作。
我一过去他立马凑来问:“这妞女神范啊,看不出来呀你小子,才几天就泡到这么高档的货色,功底不错嘛。”
我不屑地支开他,说:“别瞎嚷嚷,人家是《潮》的主编,我们聊聊杂志的事情。”
袁正死皮赖脸地说:“什么高潮,的是想跟她在床上高潮吧,装纯装得。”




北京梦未央 第十六章 人群中的脸
周作人说,凡人心里住着两个鬼,一是绅士鬼,一是流氓鬼。
我是凡人,所以心里自然也有这两个鬼,它们指挥着我的一切言行。
又有人说,男人潜意识中都有做流氓或花花公子的念头。我不敢否认这个观点。
少年时期遇到的两个女人——付文心和洁——构成了我灵魂中的两个鬼,我的善神与恶神,我的善天使与恶天使。
之后多年,对于女人的所有遐想,都离不开这两个女人的魅影,或者说是阴影。
到大学里庆幸摆脱了于越这个崇尚酒神精神的混蛋,却要命地遇到了更加混蛋的袁正,妄图将我引向恶天使两腿之间的禁忌之地。
军训生活不容易,不过有趣的事情也不少,点名算一件。
听着各种奇葩名字,特佩服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不仅有杨伟、杨大伟,还有杨伟忠、杨伟厚,妈的感觉这文学院没几个生理正常的爷们儿。
一女叫杜蕾思,每次点名教官都忍不住笑喷,更别说我们这些痴男怨女了,个个笑得花枝招展刹都刹不住。
“杜蕾思。”
“到!”
怎么听都像一个有语音功能的智能避孕套在伺候主人,随叫随到。
我想这女生的爹妈也够狠的,不能预知未来倒也算了,还不给人家改一个名儿,这杜蕾思姑娘估计这辈子都患上点名恐惧症。
当时,学长告诫我们,泡妞得在军训期间下手,军训之后再去扫货,好的都被挑完了。刚入大学,小妹妹觉得新鲜,加上军训生活苦逼,她们身心俱疲需要依托,搞点小浪漫逗逗小女生很容易到手的。
话不错,到军训快结束时系里面长得最科幻的哥们儿都表白成功了,而且表白成本很低,低到不要一分钱。
随便在学校哪个旮旯摘几朵野花野草,包扎成个花环,当众以半下跪的姿势献给女生,再说两句爱你爱得天荒地老、山崩地裂、沧海桑田、九死一生的屁话。
傻得老子看了胃痉挛。
涉世不深的小女生哪里经得起这等狂轰滥炸,在旁观者排山倒海的吆喝声中,哪怕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头发情的公猪,估计她也得答应。
话说回来,那确实是一个纯白的时代,爱和不爱都包产到户自己打理,没有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没有世俗的条条框框,全凭自己的性子来。
袁正看不起这种泡妞方式,这厮找来一笔记本,说要建立中文系的朋友圈,方便交流信息、共同进步,需要各位悉数报上姓名和联系方式。
就这样,他轻而易举地搞到了全系所有女生的联系方式。还把他看上的女生标为了星标好友,准备一一拿下。
在这方面,我跟扬尘君打心底佩服他。
军训最后一天全部新生接受检阅。
这是一个古老得一塌糊涂的仪式,孔子编纂的鲁国史《春秋》中已经记录过这样的仪式:鲁桓公六年,也就是公元前706年,“秋八月壬午,大阅。”
“大阅”,可以理解为对军队的士兵和战车等作战装备的大规模检阅。
明末清初的杰出的思想家顾炎武在《军制论》中说:“大集伍而阅之,皆胜兵乎?不胜者免,收其田以新兵补之。五年一阅,汰其羸,登其锐,而不必世其人。”
就是说,通过这种“阅”,淘汰职业军人中精神状态和体力状态不胜军战者,充实新锐。
那时阅兵是要上战场割肉流血,要死人的,我们阅兵之后是另外一场看不见鲜血的战争,整整要打四年。
泡妞瞎混这四年很容易就荒废了,我告诫自己,必须活得更有意义,更与众不同。
袁正政治觉悟低,疑惑地问我:“为什么入学前要军训?”
我告诉他:“古人阅兵,是增加军队锐气,我们现在军训阅兵,是要磨掉棱角。”
“靠,懂了。”他揉着浑身酸软的肌肉说。
我说:“我们该念阿弥陀佛了,北大从1989年开始那几年,要军训整整一年,要是你估计得直接横尸训练场了。”
“呸!那是驯化畜生啊?要是我,压根儿不会报那学校,这什么时代了,随便读个破烂学校再去美帝镀镀金,也比那强。”
接受检阅时文学院挨着外文学院,两个学院都以出美女著称。放眼望去整排整排的佳丽,那相当养眼。
连杨尘君这么清高的和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说袁正这样的淫贼了,他的嘴都没停歇过,不停地说:“没有白考文科大学,值!真他妈的值!”
眼前的佳丽没有勾起我的欲望,我的脑子像他妈的被蛊惑了般,总是飘忽着一个人的影子,幽灵般不散,日复一日,对她的思念愈加浓烈。
但我必须隐藏如岩浆般滚烫要蓬勃而出的思念,尽量想象着她此时正跟另外的男生手牵手在纽约的中央森林公园散步,这样一来,她变成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女人,愤怒便压过了思念。
生活是一个不断创造回忆的过程,我活在回忆里面不愿意长大,长成了一个18岁的巨婴。总是希望f4永远像孩子一样在桥边镇浪荡,希望永远不要高中毕业,每天在梅哥家吃凉面吃到天荒地老。
那样,我可以永远看着她的笑容。
我暗恋她,暗恋得心绪不安,尽管不想放肆思绪去想她,但一看到长得像她的女生,我的胃便会温柔地疼一下。
她是喜欢我的,我们眼神交汇那一刻我能感觉出来。眼神,听上去有点邪乎,但我相信。
在简·奥斯汀田园牧歌式的爱情故事中,男女主角都是用眼神交流。
谁能否认,达西傲慢的眼神不是伊丽莎白·班纳特厌恶与迷恋的根源,后者独立刚毅的面容同样让达西念念不忘,灵魂为之黯然。
现代人习惯了用对话的方式来交流,无休止的争论、谎言麻木着人的神经,消磨了人的意志。
这个注重交流与口才的社会,沉默是失败者的特质。尽管如此,我依然讴歌大自然神秘的沉默、口吃者的深沉的沉默、胆小者羞涩的沉默,那种沉默让我感到亲近和塌实。
付文心曾经告诉我,她喜欢沉默地跟我待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时,不管我们在讨论一个问题还是静下来什么都不说,我都能感觉内心无比的满足,仿佛全宇宙被握在我手中。
她曾经告诉我,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即便他犯下弥天大罪,为社会不耻,为旁人不容,只要他对她一往情深,那么这个女人哪怕抛弃一切也会和他一道受难,流亡天涯。
可为什么我没有勇气坦诚心扉、表露自己?
我曾疯狂地想象着对她表白的情形,这时,懦弱那面像死神般出现在脑海里,发号施令:永远不要表白,你无法给她承诺最好的生活,不要把她引向苦难的深海,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情意,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或许,我深深地爱上了一种感觉,那是属于青春期的必修课,用今后的一生去遐想和留恋。
只有暗恋才是真爱,因为暗恋不拘泥于任何现实,全由心生。想到这里,我心绪宁静坦然了。我宁可得不到她一辈子单相思,也不愿意将她的幸福葬送在自己手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都说自古文人不风流,我却无法挣脱宿命的枷锁,放任身体与灵魂。
那个写出了如此沁人心脾词句的柳永,也不过也是一吃喝嫖赌的骚客而已。
柳永是悲剧,也是喜剧。
悲在正人君子的体制完全拒绝他,他只能游弋在烟柳之地倾诉自己的哀愁。
喜在他用最辛辣的讽刺手段衬托出了正人君子的卑劣和虚伪。
悲在他清贫憔悴了一辈子,喜在他得到了歌妓们最诚挚的爱。
柳永的悲是注定的,他的幽默则是无奈的。
“无言谁会凭阑意”,这是种绝望的孤独。从孤独转向疯狂或归隐,是封建知识分子的两条出路。
今人要感谢心胸狭窄的宋仁宗,要不是他龙颜大怒,在柳永的名字旁边批上“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也许以后的柳永就可能是一个平庸猥琐的封建官吏,永远发不出那些绝望的呓语了。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当然不是柳永的真心话,这句话是封建社会中所有文人矛盾思想的含蓄表达。我读柳永,一定要把他的词和他的人分开。
真实的柳永是一个风流浪荡的人,他对的同情,是有感于她们和自身遭遇的雷同,他同情,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抚慰、自我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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