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评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爸爸爸与女女女3
在给法文版女女女所作的序言中,韩少功对作品作了一个注脚:“幺姑是一位东方礼教训练下驯良而克己的妇女,与我们十分敬重的其他善良人不同,造物主给了她一个中风致瘫的机会,使他们得以窥视她内心隐藏的仇恨,并以她测试了周围更多善良人所谓同情心的脆弱。她似乎是长在人类脸上的一个痂疮,使体面的我们不免有些束手无策和尴尬。她的死亡也是一句长缓得使人难耐的符咒,揭发着人性境况的黑暗,呼唤着神在黑暗里仍然赐给万物以从容而友好的笑容。”这个注脚赋予了这部批判性作品以慈悲的情怀,使它更具精神的品质。
1985年对于韩少功来说,是非常不寻常的一年。他的思想和文字都有了一个特殊的飞跃,并透出了成熟的气息。从爸爸爸和女女女等作品来看,他对民族文化的寻根,并不止步于认祖归宗,获得作为中国人楚地人的灵魂归宿感,还在于探问一种辉煌的文明如何堕落到软弱无力和滑稽可笑的地步。他通过巫楚文化的化装变形,潜入民族的无意识内部,洞烛其中的黑暗和狞厉,揭示已经内化到种姓人格当中的龌龊怪诞的根性,以及蕴藏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荫鬼之气,承接鲁迅尚未完成的批判国民性的使命。在几篇文章里,他都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我们要做的事,是要研究这种智慧在中国近代以来怎样变成了一样空洞无物的精神鸦片,研究庄子怎样变成了鲁迅笔下的阿q,进而解决这个问题,使它的负面效应转化成为正面效应。但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中国出了阿q,就连累庄子,对什么都自惭形秽。”
以爸爸爸为首的系列作品与伤痕文学截然分流。伤痕文学的作品往往直奔一个主题,追求一个确定的结论,对社会悲剧性现象根底的揭发往往止于政治伦理层面。但这一系列作品似乎不忙于追求结论,甚至不需要结论,它们对社会现象的刨解深入人心灵无意识的暗区。作品使用了荫森奇诡的意象和大量的灵性语言,复活了一种原始野生景趣,加上神秘的氛围和一言难尽的题意,使评论家们惊叹之余不敢贸下诊书。另外,作品透露出极浓的巫鬼之气,就像楚辞的某些篇章,这使韩少功正式成为楚文化的一百代传人。
值得人们关注的是,这组作品写的多数是精神病态的猥琐的人,使用的意象几乎全是丑陋龌龊污秽和令人恶心的,如蛇蝙蝠蚯蚓拳头大的蜘蛛鼻涕月经荫沟尿桶,等等。这种美学的取向与他赋予自己文学的使命是密切相关的。企图揭示庄子是如何变成阿q的他,显然认为自己民族的精神生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不健康了。也就是说,这个民族在精神上已经是一个病人,即使在它最杰出的人物那里也是如此。于是,如何让它康复起来成为一个十分迫切的任务,而让它康复起来的前提是要了解它是如何从健康变得不健康的。因此,继承了阿q正传作者批判并企图改造国民性的衣钵的他,和许多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不同,其批判的现实是心理层面上的现实,而不是社会层面上的现实。而心理层面上的现实比社会现实要复杂得多,具有特殊的魔幻性。他不打算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骂斥一番就拉倒,而是要探测人们心中病变发生的机制,掏挖出潜意识暗区隐藏着的龌龊的原型和动机,从而使疗救具有更大的可能,带有精神分析的性质。与社会层面的揭发控诉不同,韩少功对人们心理深层结构的探索挖掘,采用了巫楚文化中常见的象征方式,而与那些隐藏在人们内心的荫暗情结和诡秘地带相应的意象,不可能是明媚优雅光辉灿烂的事物。
这种对人性黑暗的敏感来自作家的责任感,更来自生活中的观察。直到这本评传写作之日止,韩少功的文学仍然保持着这种敏感乃至爱好,他总能在高亢的言行背后发现卑下的动机。作者曾经就此问题请教他,为什么不写一些正面的心理健康形象美好乃至伟岸的人物过多过狠的批判揭发,对一个民族的自尊和自信也是有损害的,改下除药为进补药也可以达到康复的目的。韩称自己也曾经考虑要这么做,他也深知褒扬和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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