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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周喃

    “那请问这里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吗”

    “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在外面,这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那大脸不耐烦极了。

    糟了,敢情自己是把那个地方错过了吗昭枣心里一凉,但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再一次问道:“那么请问在这里可以找到金屋鸟吗”

    “当然不可以。不过,你不就是要到另一个平行的异空去吗有缘的人才可以遇上且抓住千年不遇的秋分那天迎来秋分的那一短暂时刻所有扶桑花通通变成金色干扰造成的那个时空错晕让你进到这里,所以你可以在这里达成你的心愿。”

    这些话听起来让昭枣觉得脚下的这个人真是善良极了,否则这一路岂不是走得莫名其妙!

    “真的吗,那我要怎样才可以过去”昭枣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再次忘了下面犀渡上还有个一直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哈哈哈……这可是这条河里最大的秘密,怎么可以轻易就告诉别人!”

    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如果昭枣可以有一个角度是能纵观这整张脸的,那么她一定不会忽视这个细节:那张大脸吊着嘴角傲娇地说完这句话,却又掉下眉梢迅速观察了一眼昭枣。

    昭枣仔细斟酌着这句话——不轻易告诉别人但并不是绝对不告诉别人。还好!

    “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也从来没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吗”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几乎没有人能过得了悄悄那一关呀!”

    “从来不告诉别人的秘密,不怕忘记吗”

    “不会,因为我不可能忘记。”

    “告诉我这条河的秘密或者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不愿意。”

    “或者你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或者你不说,那么我刺瞎你的眼或是割了你的舌。”

    “姑娘,你以为我怕被吓吗哈哈哈。”

    昭枣被这样的软硬不吃激怒了,看着脚下他恣意的笑容再加之才赔上的翠蛟的性命,她脚下使劲搓踩着那张脸。

    但如同隔着冰层,除了让那张脸变得扭曲而看上去更加张狂让人觉得恶心外,几乎没产生任何效用,更别说割人舌头戳人眼睛了。

    悲与急交加,却又无可无奈何。

    一时间昭枣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因为委屈因为悔恨还是因为自己把自己逼成这样,或是其他别的……

    “啊,成成成,你别哭了,最烦别人哭。你踩不到我是因为你脚下的是我的倒影,我不在这里在那条河里。”那大脸呲呲地摇着头嫌弃得不得了。

    “




第四十九章 毛孩的故事(1)
    按照大脸说的,自己脚下的乃是一块韫鉴,由底下河中所有河水流到河尽头,一时间水势不够无法完全涌上来,其喷发的水汽凝聚成了韫鉴,时间久了便也积厚了,等到水势积够了却冲不出去了。

    所以昭枣只需令这些水汽散去即可。

    可是她思来想去,要令这水汽完全散去确实很难却也是没有必要。千年以来河中的水早已是关不住了,这水汽中只需有一个薄弱的口子,剩余的等这河水肆虐起来它自然会去撕开。

    这要感谢几年前母亲教她修习的一种身体调养术,原本昭枣体寒,时常手脚冰凉,气血於塞,身体孱弱,于是母亲专门教她练习了一种叫做“煦暖”的气流调养术。

    本来莲相家——莲相也就是昭枣的父亲,她的母亲叫做珊秀。本来莲相家就擅长于玩转身体内部的气息,顺逆颠倒、坎坷有无、急进慢退……可都是能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即便如此,昭枣还是耗损很多精力,调集全身气息汇集成一股最暖和的气流行于体外并引至鉴面。

    那些汇集起来形成“韫鉴”的水汽也是几千年都相互间冷冰冰地聚在一起,现在外面有一股温暖的、与众不同的,自然招架不住,一个个在里面躁动不安起来。

    还不等它们好奇地冲出来,那黑水早已拥挤着从那些因为躁动而松散的水汽间一路厮杀拼挤出去。

    那些水汽本就源自黑水,口子越撕越大之后,发现那种奔涌的自由豪迈竟比累年凉冰冰的紧密抱团更具有诱惑力,你攀我比之间免不了纷纷倒戈随着大部队冲将出去。

    那张破碎的大脸笑得愈加得意狰狞,唯独它的笑声被洪水吞噬,它的脸也慢慢被瓦解。

    一时间哪还有什么洪水的防线

    黑水河原就是一条死水河,没有什么水的源头,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咆哮奔腾。

    昭枣也被卷入河水中,这是唯一一次在水中她没有被水呛,甚至她连衣服都没有浸湿更别谈被卷走。她只感觉到自己在忽高忽低的水浪上渐渐往下掉,河壁渐渐露出,直至自己在河底站稳。

    说千丈——这恐怕要居于昭枣确实没有数量上的概念!这远远不只是河底,说是谷底或是深渊恐怕会贴切些。

    仰头望去,早已不见顶上的星河,头上一片暗淡,阴风嚎啕。

    昭枣打量着脚底下,大脸说顶上的是倒影,他在这底下。可是水干后这底下却和一般的山谷无异,唯觉脚底下时而热浪翻滚时而寒流汹涌,却找不见这其中的缘由。

    大脸说只要把黑水河的河水放光,便可以到达同一时间的另一个空间,可是眼下分明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说实话,昭枣很是担心不知那黑水流向何方,但事已至此早已没了退路,唯独希望能按大脸说的,看完河壁上的字而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最好是惊天动地,因为想来要通过同一个时间穿越这个空间恐怕没有点动静是行不通的。

    昭枣自知自己的本事尚且有限,在空中能维持的时间并不多,所以需要能一目十行,即便如此她每往上跃一次只可浏览完寥寥数行字。

    所以她来不及去质疑每一次往上跃都不会从视线中跳离的那艘“犀渡”,她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它没有随着大水一并冲走,而是和自己一样停留在这里,甚至那背影依旧被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坐在那里。

    这是一个让人为之打抱不平的故事。

    那些字整整布满了一面河壁,这大概会是几万年前的事情,昭枣自己推测。

    故事中说的是在太阳落下的地方,有一条贯穿所有坝子的河谷。以此河谷为界,南边为阴,雨水丰沛,谷豆成片,鱼虾鲜美;北边为阳,日照充足,麦黍年产两季,牛羊成群,处处一片繁华和睦。人们世世代代在此平静而又欢乐地生活,南北往来甚密,阴阳交错和谐。

    可是这样的美好时光却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在此之前,南北的人们眼界狭窄,以为所谓天下不过就是这河的两侧。可是有一天河里冲来了一个毛孩子。

    人们之所以发现他,是因为南边有一块田的涵洞被堵了,这一片的农夫们理着沟渠一路打通的时候,发现堵住涵洞的居然是一个全身**的毛孩子,一目了然,是个男孩,长得粗鄙。

    那孩子也不知卡在这涵洞里过了多少天,皮肉早已泡得发臭发烂,手指脚趾也叫鱼虾啃得不成样,按理说都这样了他早该死了,可他偏还有那么一口气。

    农夫们把毛孩带回村里,找了擅长医理的人对他进行救治调理,这孩子倒也好救,很快便康复了,那些残破的手指脚趾竟也慢慢长全。

    可奇怪的是:河的南边十里八乡的人家都被叫来认领了,却没有一人认识这孩子。

    不是南边的,那定是北边的咯!

    于是大伙儿把这孩子送到北边,请北边的人来领走。巧了!北边也说一没人家丢孩子,二没人认识,三则这孩子言语迟钝,虽能吐几个字,却说不清自己打哪儿来。

    平静的河两岸一下子流言四起,说的倒不是这孩子本身,而是河两岸的人是不可能有人说谎的,这就意味着这孩子真的不是这里的人,那么这凭空出现的大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真正的噱头。

    在河的南边有一类人,河的北边有另一类人——这种结构世世代代保持着平衡,让人们的生活充满欢声笑语、生存繁衍井然有序。可现在居然出现了第三类,这真是骇人听闻!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处置他——这个异类,不知从哪里来又该送往何处

    河两岸从未如此兴师动众地多次聚到河边上商讨这个问题,次次未果,谁都不愿意表态。

    那个毛孩每次都在,他似乎懂得他就是问题的核心、他就是那个麻烦。于是每次他都缩在一个角落里,从乱糟糟的头发里翻着白眼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等待着有人可以接纳他。

    这事情持续了很久。每次商量没有结果,他就被吊在河谷上空的铁笼子里,因为没有人可以打保票给他自由的话不会给人们带来灾难。

    大概半年之后,处在成长期的毛孩在铁笼中蜷缩到手脚具已开始长弯,腰背佝偻。成日的河中水鸣声让他听力渐渐减弱,本来就不会讲几个字,经过这半年也基本上变成了哑巴,风吹日晒让他变得已和野人无异。没有修剪的手指甲和脚趾甲让他的四肢看起来像极了爪子。

    这样的毛孩更让人嫌弃了。

    偏偏北边负责维护河堤的一个村民因每日里都会坐在笼子底下看着他,偶尔心中烦闷了也会朝他倒点苦水,长时间的单独相处,对他心生出怜悯来。

    在田间地头和其他村民抽个水烟袋的空头,晚饭饭后坐在大路边纳个凉的时间,逮个空去别人家献个殷勤的机会等等,总之遇人就吹耳旁风。

    或是说救人害人终究会有不同报应,或是说那孩子臭是臭了点但面相还算踏实,或是说地乡上世代无异,现在这个毛孩怕是祖宗考验等等,总之拿捏住各人七寸,对症下药、苦下功夫。

    老百姓嘛,对于尚未明朗的事情总归要小心些,但最终主事的几位召集各里长商议后,决定把那毛孩领回河北边来,让他成为这里的一员。

    由于有那护河村民的到处游说,百姓们早已心生动摇,即便出发点不同但都想着必须要做点什么,现在百姓中最能做主的都站出来这么说了,这个决定自然在整个北边全数通过。

    可是南边这下却不干了,你道如何南边的人们一直都寻思着应该要把他远远地送走,如同送瘟神那般。如果有人能下得去手,把他烧干净那才最好。

    这下,北边的人不仅不送还要领回去,南边的哪肯啊。他们的理由是:倘若这个来历不明的毛孩真如同瘟神一般会给人们带来灾难,那么即便把他养在北边还是会殃及南边。

    几经争执,大家各自放了狠话,最终北边还是执意领走了毛孩。这个代价是南北两边接下来有近十年的时间井水不犯河水。

    日子照常地过,毛孩健康地长着,一切和常人无异,只不过他一直也无法说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时间久了,大家对他起初坚持的“留有一手”也渐渐被淡忘。

    可就在十五年过去,河两边的人们渐渐忘记那些嫌隙的时候,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毛孩成人并在村子里娶了妻,一年后妻子临盆,难产,请了河南边的一位老者接生。老者精通医理,当年初救毛孩就有他的一份力,所以生产



第五十章 毛孩的故事(2)
    就说那毛孩被填在那条天空的裂缝里,万年以来一直无法想通当时梦一般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誓言就如此灵验,如若这是个故事,听起来都难免觉得玄乎,可偏偏这一切前前后后自己都是见证者,更是所谓的制造者。

    作为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仿佛是死不要脸的抵赖,更是最无处可说的无奈!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即便有一万个想不通,毛孩相信老天不会错,再加之北边的那么多人因他而死,毛孩感觉到心灰意冷,何况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一个栖息之所,现在能够填埋在这个缝隙中也算是死得有归处了。

    如果就这么死了或许真的尘埃落定,可是不然。

    毛孩在这个缝隙中睡了很久,从混沌睡到糊涂,从糊涂睡到清醒,从清醒睡到明白,从明白睡到想不通,从想不通睡到不甘心,从不甘心睡到想干点什么。

    那之后也不知是过了几天,几年,还是几千年,总之就这么清熬熬的醒着,他心中的死灰慢慢燃起火种,随着脑海中北边的那场大火愈烧愈旺。

    从“不甘心”的小火苗窜至“为什么”的怨火,然后是被逼至死角的怒火,最后是始终无法为自己澄清的恨意,毛孩心中的火焰在裂缝中成灾。

    再说那誓言中曾有用河北边人的眼泪来清洗天空中污块一事。

    说也奇怪,就在北边大火刚灭,天空忽然骤变,那些污块果然像被水冲涮般向同一方向聚集。

    紧接着天降大雨,那日的雨水全是褐色、灰色,别处不落,偏拣着河面上落雨。那雨整整下了十一日,本来一条活水河一时成了死水河,河水竟再也没有流动,河水爆满铺平了河堤。

    如此惨烈的代价,河南边的人再不敢提任何要求,再说北边的人也已死绝,提要求也得找到对象!

    河水一事无法得到解决不说,那之后的很多年河中的水不增不减,就那么些脏水、怪水。南边的人再不敢提及此事,也不敢靠近此河跨入北边那寸草不生的地界,他们甚至不敢以任何形式在方志中记录这些事情。

    随着当时在场的那一代人逝去,这些事情再也没有人知道——关于那个故事,神知道就好,没谁有立场去点评。你道南边该如何向子孙提及,又该如何去解释

    没有人靠近,自然就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是哪一天那一条河的水就枯竭了,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是和河北边那片土地一样寸草不生,徒留乱石。

    当然更没有人知道那一条河的水都被引来压制毛孩心中爆发出的怨恨与悲愤,成了现下的黑水河。

    上天给予毛孩最大的恩赐就是允许他有那么一个倒影可以俯瞰天下的一切,用来打发这千年万年的孤寂,希望时间能抚灭那些他心中的不平,那时黑水河便会慢慢枯竭,缝隙也会慢慢合拢。

    而正因老天给了这么一个退步,毛孩更加觉得这其中定另有原因,胸中的愤懑一日赛过一日。

    虽然整个过程中昭枣越发觉得没有力气再继续用这么笨的办法来读,更不用说还分心想其他的,可是就在读到最后一部分时她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想法来。

    这其中的描述和自己遇见的河如此相像,那个刚刚才被蝗虫袭击的地方不就是河的南边吗

    她结合自己的遭遇,把最后那几句话再次揣摩了一遍,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好!”

    一种犯了滔天大错的恐慌陡地在心中蔓延开来,她全身一下发软,豆大的汗珠从每一个毛孔钻出来,她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却并没发现嗓子早已干得如同那条枯河。

    她拼了命冷静下来试图做点挽回的事情。可是脚下一阵地动山摇,随即脚底的地皮下如同洪水猛兽路过,她只能站在原地上下颠簸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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