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狂峰
日头初升,江上渐渐起风,水面弥漫的一层雾气很快被吹散。
曹正芳有意耍了个回马枪,天乍一亮就率船队出发,每艘船都张满了帆,借着风势,直扑向江口南岸。
郝老六一伙袍哥经过昨夜的风波,此时尚在熟睡,等放哨的袍哥被异样的风浪声惊醒,曹正芳的治安警察船队已成伞形气势汹汹地包围过来。那几个放哨的发一声喊,袍哥顿时乱作一团。郝老六被老崔拍醒,没好气地骂一句,“狗日的,姓曹那傻儿脑壳糟了么?没完没了搞个锤子?”他瞪着通红的眼珠,爬上甲板。
曹正芳仍旧一副笑弥勒的模样,眯缝着小眼道:“郝兄弟,还是咱们有缘,又碰头啦。”
郝老六扫一眼对面合围过来的几艘船,压着火气道:“曹队长,摆起这么大的龙门阵,要吓死人呐!你到底是要弄啥子?直说嘛!”
曹正芳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道:“牟阿海和刘伢子,这两个是跟着你郝兄弟吃水路的吧?”
“是又怎么样?他两个的仇,自有我们智永堂去报,那是咱袍哥的家事,犯不着你们来管!”郝老六大声道。
“话不能这么说。”曹正芳不紧不慢道,“聪明人装糊涂没得意思,今个咱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在江面上操营生,将这宜宾江口当成了自家的后院,没少做些偷拿卡要的买卖。兄弟咱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可没有找过你们的麻烦。可是这次不同,毕竟闹出了人命,而且一下就是两条。上峰有话,责令严查!郝兄弟无论如何也得跟咱走一遭。”
“不是说过了么?凶手就在这山上,你缠着我做啥子?”郝老六粗声道。
“有嫌犯我们当然抓嫌犯,可是现今嫌犯在郝兄弟手里,我当然得跟您要人。”曹正芳向山上看了看,“要不这样,我们上山去搜嫌犯,若是抓住了自然不用再麻烦郝兄弟,可如若山上无人……那只好有劳郝兄弟了。”
郝老六冷哼一声,“我再说一次,此事不用你们管!”
“我一定要管。”曹正芳道。
“你不妨试一试!”郝老六撇一下头。
袍哥全都抄起了家伙,刀枪棍棒,鱼叉,铁浆,各式武器不一而足。
眼见双方说僵,就要大打出手。郝老六手下的一众袍哥和曹正芳所率的长警已经相互指鼻叫骂。老崔赶紧从郝老六身后挤到前面,摆手道:“莫吵莫吵!曹队长听小老儿一言。那杀害牟阿海和刘伢子的嫌犯正被我们困在七星山上,再等几日,我们将嫌犯抓住,一定将他们押至警局。你看今日闹这么大的阵仗,多是误会,传出去无缘无故让人笑话,先让兄弟们撤回去吧。”
“曹某奉令行事,身不由己。郝兄弟,得罪了!”曹正芳挥动手臂,甲板上的治安队员齐齐端起中正式,将子弹上膛。曹正芳拱拱手,“郝兄弟,走一趟吧。”
老崔张口又要求情,郝老六向两侧扒拉一下衣衫,挺着胸脯瞪眼道:“拿了喷子好了不起么?来来来,你把我们全打死!”
“敬酒不吃吃罚酒!”曹正芳一张圆脸阴沉下来,“让他们知道,咱们的铁家伙可不是纸糊的!”
长警们端起枪,咔嚓咔嚓划保险拉动枪栓,“砰!砰!砰砰砰砰……”纷纷对空鸣枪,之后重新推子弹上膛,低下枪口,对准了郝老六一伙袍哥。
“妈勒批!”郝老六低骂道,一溜烟钻进船舱。说狠话归说狠话,好汉不吃眼前亏,郝老六可没傻到一动不动站在船头挨枪子的程度,尽管他知道曹队长未必真敢开枪打人。
曹正芳满以为开枪必定会震慑住袍哥,哪知一眨眼的工夫,对面十几只船的甲板上几百号人全都钻进了船舱。
郝老六一伙儿的十余条船是跑水运的夹板大帆船,最小的也有十五六米长。而曹正芳临时征用的几艘渔船,最大的一艘也不过十米出头,相比之下,更似竹排舢板。曹正芳见袍哥全都躲进船舱,立即感到不妙。果然,随着喀拉拉一阵声响,四艘夹板船摇动绞索,拔起船锚,又噶吱吱响了片刻,各从两侧伸出一排船桨来。
这四艘夹板船调转船头,冲向治安队的小船。袍哥的意图很明显,摆明要生生撞沉曹正芳一伙。
“停船!停下……听到没有?开枪啦!”曹正芳喊道。
袍哥不闻不顾,船桨一下接一下滑动,夹板大船径直向治安队渔船碾轧过去。
“开枪!”曹正芳大叫道。治安队长警们立即开火,噼噼啪啪响过枪声,并未对迎面而来的甲板大帆船有丝毫阻碍。
曹正芳等夹板大船驶到近前才慌忙叫道:“散开散开!”
治安队所乘的渔船船小灵活,紧急避让,堪堪躲过三艘夹板大船的第一轮撞击。可是袍哥不给治安队喘息之机,横冲直撞,将曹正芳一伙警察撵得狼狈逃窜。
最终还是有一艘渔船躲避得慢了,被大船撞翻,十来个长警尽数落水。
曹正芳见手下警员落水,急红了眼。他将头顶大檐帽揪下,掼在甲板上,“日他先人!大勇,你们去救人!余下的全随我来,龟儿子别胡乱开枪!只靠上郝老六那条黑船,擒贼擒王!”
治安队所乘的几条渔船立即四散开来。这几艘小船不停地左右转舵,一边躲避着夹板大船撞击,一边向郝老六藏身的铁皮黑船靠近过去。
曹正芳的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郝老六一伙儿,不等小船靠近,早有大船横过来拦截。这两伙船队在江面上你追我赶,乱成一团。又过了一会儿,治安队小船再被袍哥的夹板大船撞翻两艘。不过剩下的那两艘小船终于贴到铁皮黑船船帮上,曹正芳率领二十来个长警冲上夹板大船,将船舱包围起来。
除了登上铁皮黑船的曹正芳和二十来个长警,治安队警员已悉数落水被擒。虽然这登船的二十来个长警将郝老六堵在舱里,可是其他船上的袍哥也围了过来,形成反包围的局势。铁皮黑船被挤在当中,别说驶出去,就连调转船头的空间也没有。
外围的几个长警持枪与围过来的袍哥对峙着,防止有人上船来。曹正芳从腰间掏出一把盒子炮,走到舱门口,伸手要推舱门,突然“哐”一声响,舱门由内向外被一脚踢开。郝老六拎着一把砍刀迎面走出来。
“姓曹的,你欺人太甚!”郝老六骂道。
曹正芳倒退几步,枪口指着郝老六,“只是喊你去警局录个口供,还要造反不成?”
“你说录口供就录口供?”郝老六攥紧了砍刀。
“不用啰嗦,今个由不得你!”曹正芳枪口微抬,对准了郝老六眉心,“把刀放下!识相的乖乖走一趟。”
七八个袍哥跟出来,挤在船舱口,每个袍哥手里都拎着刀棒等物。老崔冲曹正芳挤个笑脸,“别开枪别开枪,容我再劝劝他,别开枪……”他拦在郝老六前面,苦口婆心劝道,“老六哇,这都什么关头了!你说两句软话,跟曹队长解释清楚。闹这么大误会……”
“嘛子误会?狗日的心怀鬼胎!诚心找咱的麻烦!拿了喷子怎么了?你开枪打死我,你手下那些瓜娃子一个也别想活!”郝老六破口大骂道。
铁牛也挤上前来,扒拉开老崔,将郝老六挡在身后,瞪起一对牛眼叫嚷,“你要抓人,我随你去!”
四周夹板船上的袍哥跟着大叫起来,“来抓我,来抓我嘛……”
铁皮黑船上的这十几个长警纷纷举枪呵斥:“别动!老实点!”
眼见局势就要失控,有人突然翘脚望着远处江面道:“有船,有船来啦!”
两伙人暂时安静下来,一起望向江面。
待船驶近了,有人叫道:“是冷姑娘。”
小船靠近,袍哥并不阻拦。小船上的蒙面女子撑竹篙跳上铁皮黑船,扫一眼曹正芳,问郝老六道:“这是怎么回事?”女子声音悦耳,但冰冷冷的不含一丝情感。此蒙面女子正是化名俞青红的丁敏唯一的徒弟秋蝉。
郝老六道:“这些警察跟咱们过意不去,要抓我去警察局。”
曹正芳见来了一个蒙面女子,本不以为意,可见她跃上大船,显然会些功夫,又见众袍哥对她恭恭敬敬,不免心中起疑,谨慎道:“治安队办案,无关人员请速去。”
蒙面女子秋蝉不理曹正芳,问郝老六道:“可曾见师傅上山去,或下山来?”
郝老六摇摇头。
秋蝉毫不迟疑,跃下铁皮大船,重新上小船,上岸去了。
曹正芳虽有满肚子疑惑,可顾不得许多,一心要先抓了郝老六再说。正要下令逮捕,岸上传来打斗声。两伙人再向岸上望去,却见林中钻出的一个双臂缚着铁链的老人,蒙面女子秋蝉一动不动,被她单手拖拽而行。
徐凤春走到江边,将冷秋蝉丢到地上,纵身而起,跃上小船,看也不看撑船的艄公,“向那蒙了铁皮的黑船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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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 第八十四章 徐舵把子
“你们还有多少人,一遭都喊出来吧。”曹正芳看着驶近的小船,对郝老六道。
郝老六皱着眉头没有答话,他看徐凤春有些眼熟,隐隐记得曾经见过,可具体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他正琢磨着,小船贴到铁皮大船上,徐凤春双手五指弯曲成爪,如锥探出,抓进船板,双手交替,壁虎般爬上船尾。
船上不管是郝老六一伙袍哥还是治安队的警员,对徐凤春显露的这一手工夫无不咂舌。虽然船尾木料上没有蒙铁皮,可是船身全由杉木涂抹桐油打造,坚硬油滑,风浪不侵,在这怪人手里竟如败絮腐土,他所过之处,留下两排颇深的梅花指印坑洞。
徐凤春单臂下撑,一个筋斗翻过船舷,顺势从船舷围板上抠下一块木料,稳稳当当落到甲板上。
“哎!你是哪个?”近旁一条大船上有袍哥问道。
徐凤春斜睨一眼,旁若无人地向郝老六、曹正芳一群人走去。他手上发力,发出咯吱吱的声响,木料被他攥成无数碎块。
曹正芳在这次抓捕行动出发之前就预感到不会一帆风顺,可也没料到会生出这许多的波折,自己一伙分明是突袭而来捉捕郝老六,竟反被袍哥捉去大半长警,连自己也险些落水被擒。他心里窝了一团火,本打算速速捉了郝老六,哪曾想一再受挫。曹正芳心中暗骂,“哪来这么些妖魔鬼怪?身手再好,好过枪子么?”
曹正芳调转枪口,对准徐凤春,“治安队捉拿嫌犯,请回避!”
徐凤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曹正芳几遍,“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打打杀杀,都散了吧。”
曹正芳瞧着徐凤春大大咧咧地走近,瞧他一身打扮,似乎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明朝道士,头上不伦不类地顶着包子一样的发髻不说,连身上的道袍都是破破烂烂的,有几处还挂着新鲜的血迹,双臂间更锁着手铐铁链,面目倒是清瘦矍铄,胡须一拃长短,两眼闪闪发光。曹正芳皱着眉头,将袍哥问的话重问一遍,“你是哪个?”
徐凤春搓着手里的木料,想了想,道:“十二年未在江湖上走动,名号说出来怕也无人识得了,不说也罢。我提一个人,范少征,杨森部下第七师师长,此人是否尚在?”
“范老总现在在刘湘手下带兵,七七事变后,他主动请缨,到上海打小鬼子去了!你问他干嘛?”曹正芳放下枪道。
“现今宜宾县知事是谁?”徐凤春又问。
“知事?宜宾只有个县长,叫苟富达。”曹正芳道。
“哪个苟富达……黄胡子苟眼镜是么?”徐凤春想了片刻道。
曹正芳道:“你敢这么称呼他!你认识他?”
“呵呵,我当面喊他‘老苟’也不妨。听你的话里的意思,老苟就是你们的长官了,是不是?”徐凤春笑道。
“那还用说!我这次来拿这几个袍哥归案,正是奉了苟县长的命令。”曹正芳盯住徐凤春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回去告诉他,袍哥大爷,可不是谁想抓就能抓。顺便跟他说,徐凤春回来了,过两日我亲自去找他,他若等不及,来找我也是一样。”徐凤春说着双手齐挥,手中木屑簌簌弹出,似下了一阵雨,“噗噗”打在甲板上。
等徐凤春收了手,众人这才瞧清楚,治安队十多个长警脚前的甲板上都贴脚尖钉着一截尖木,若是偏移稍许,准会钉在脚面上。曹正芳更觉手腕受到一股大力撞击,枪管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截木条。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怪老道亮的一手功夫,无非要敲山震虎。曹正芳向被俘的三十多个长警看去,只见大伙衣服湿透,尚自向下滴水,无不冻得瑟瑟发抖。他心知拖延不得,想尽快抓了郝老六,要挟这伙袍哥就范,可瞧着袍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又有这横空钻出来多事的怪老道,计划早被搅乱,再想捉郝老六回去已是千难万难,可这么灰头土脸地撤退,又心有不甘。
曹正芳正犹豫不定,另艘夹板大船上有袍哥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盯着徐凤春,揉眼睛叫道:“徐凤春……铁木鱼徐凤春!徐舵把子,你是徐舵爷!你真是徐舵爷?!”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袍哥交头议论,“徐舵爷?莫不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徐舵爷?”
“徐舵爷?他是徐舵爷?”
“徐舵爷是哪个……”
“老把头铁木鱼,果真就是他么?”
曹正芳心里咯噔一下。十多年前,宜宾的保卫团刚刚改编成警察队,曹正芳也才穿上“甲长”的制服不久,一次县知事苟富达设宴款待袍哥大爷徐凤春,商议铲除烟帮等事,作为警卫的曹正芳因此与徐凤春有过一面之缘。徐凤春没留意曹正芳,可曹正芳哪能对徐凤春没有印象?
“既然徐舵爷重出江湖,有您一句话,那比什么都管用。我回去禀报县长,恭候舵爷去县长大人府上做客。”曹正芳收了盒子炮,恭敬道。
徐凤春见曹正芳客客气气,也就收了倨傲的态度,笑道:“好说,好说,两日后正午,徐某亲自负荆请罪。”
“你是那个郭子吧?把人放了!”徐凤春扭头冲旁边夹板大船上最先识出他的那名老汉道。
老汉答应一声,和几个袍哥为被俘的长警松绑。
郝老六这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看徐凤春有些眼熟,徐凤春做舵把子的那会儿,他还是一个刚入会不久的“老幺”,只在“单刀会”和“团年会”时见过徐凤春几次。(哥老会中每年例行举办的几个聚会,无非引进新人、调整帮会人员地位等级、讲规矩论恩怨之用)郝老六是丁敏提拔起来的“巡风六爷”,自然对这位刚冒出来的徐舵头有些抵触,他想出声阻止郭子放人,胳膊被人攥住,回头看见老崔对他摇摇头。郝老六忍住没有出声,拎着砍刀冷眼打量徐凤春。
曹正芳率着治安队下了夹板帆船,回到矮棚渔船,向北岸驶远。
“别垂头丧气!主动权在咱们手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做猫就要有耐心,没耐心怎么逮耗子?”曹正芳掏出盒子炮来,拔出枪管里的木条,弹落水中。
长警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都无精打采的没半点士气。曹正芳也懒得再劝,一个人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郝老六船队,“日他先人!”他掏出一块干布来,使劲地擦拭着盒子炮。
郝老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暗骂一句:“那个龟儿子咒我?”他脸色铁青,眼看着曹正芳带领治安队扬长而去,郝老六将手中砍刀用力劈在甲板上,“老子的匣子枪怎么不见啦?船上什么时候遭贼了?”
铁牛哪管船上遭没遭贼,他看郝老六放走治安队,粗声嚷道:“真放他们走啊?我追上去全把他们撞沉算逑!六哥,你说话嘛!”他见郝老六一言不发,又扭头问老崔,“老崔,咱这是放虎归山!你哑巴了,不劝劝六哥?”
“你少说两句!”老崔训斥一句,转过头,冲郭子使个眼色,让他盘问徐凤春。
郭子心领神会,他抬起双臂,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拇指相对,举国头顶,缓缓落到胸前,说道,“徐舵爷,咱们兄弟奉了俞青红俞舵爷的令,守在这七星山下。您老似乎刚从七星山下来,不知您遇见俞舵爷没有,她有没有什么指派?”
徐凤春冷笑几声,说道:“我被那贱妇困在山顶黑塔上十二年,今日刚出塔来。她受伤逃走,不知所踪,你们没瞧见她下山来么 ?”
众袍哥摇摇头,一脸的迷茫。
“靠岸,接那几个人上船。”徐凤春吩咐道。
魏芝祥和武岳阳等人早到了岸边。魏芝祥隔岸喊道:“老四,可受伤了?”
徐凤春回答道:“没有。码头上的弟兄,还识得我这张老脸。”
魏芝祥嚯嚯一阵怪笑。
武岳阳、姚青几个少年人围在蒙面女子冷秋禅身边,不知道该不该救她。麻耗子蹲下,从冷秋禅袖筒中取出原属于自己的两把匕首。
“她怎么在这里?这……怎么处置?”武岳阳问道。
姚青、麻耗子和骚猴儿都不说话,艄公老孙远远蹲在一旁。
武岳阳抬起头,“大师伯?”
魏芝祥疤脸抽动几下,说道:“别问我,你们自己做主便是。”
骚猴儿不耐烦道:“那有什么好说的!依着我,咔嚓一刀送她回姥姥家就得了。”
麻耗子默默地将一柄匕首递给骚猴儿。
“哎你个死麻子,你这借刀杀人啊?有能耐自己动手,俺们天台山的虽是盗匪,可盗亦有道,不干这种趁人之危的买卖!”骚猴儿叫道。
麻耗子收回匕首。
“没人动手就放了她吧。”武岳阳推冷秋禅几下,但她并未清醒。武岳阳起身去江边将水囊灌满水回来,揭开冷秋禅的面纱,要喂她些水喝。
一张冰冷精致的面孔显露出来,柳眉樱口,鼻梁修长,脸颊略显清瘦。她两眼紧闭,睫毛弯翘,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仿佛一个受了委屈刚刚睡熟的婴孩。
武岳阳捏着水囊悬停在她嘴旁,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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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 第八十四章 徐舵爷
“你们还有多少人,一遭都喊出来吧。”曹正芳看着驶近的小船,对郝老六道。
郝老六皱着眉头没有答话,他看徐凤春有些眼熟,隐隐记得曾经见过,可具体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他正琢磨着,小船贴到铁皮大船上,徐凤春双手五指弯曲成爪,如锥探出,抓进船板,双手交替,壁虎般爬上船尾。
船上不管是郝老六一伙袍哥还是治安队的警员,对徐凤春显露的这一手工夫无不咂舌。虽然船尾木料上没有蒙铁皮,可是船身全由杉木涂抹桐油打造,坚硬油滑,风浪不侵,在这怪人手里竟如败絮腐土,他所过之处,留下两排颇深的梅花指印坑洞。
徐凤春单臂下撑,一个筋斗翻过船舷,顺势从船舷围板上抠下一块木料,稳稳当当落到甲板上。
“哎!你是哪个?”近旁一条大船上有袍哥问道。
徐凤春斜睨一眼,旁若无人地向郝老六、曹正芳一群人走去。他手上发力,发出咯吱吱的声响,木料被他攥成无数碎块。
曹正芳在这次抓捕行动出发之前就预感到不会一帆风顺,可也没料到会生出这许多的波折,自己一伙分明是突袭而来捉捕郝老六,竟反被袍哥捉去大半长警,连自己也险些落水被擒。他心里窝了一团火,本打算速速捉了郝老六,哪曾想一再受挫。曹正芳心中暗骂,“哪来这么些妖魔鬼怪?身手再好,好过枪子么?”
曹正芳调转枪口,对准徐凤春,“治安队捉拿嫌犯,请回避!”
徐凤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曹正芳几遍,“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打打杀杀,都散了吧。”
曹正芳瞧着徐凤春大大咧咧地走近,瞧他一身打扮,似乎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明朝道士,头上不伦不类地顶着包子一样的发髻不说,连身上的道袍都是破破烂烂的,有几处还挂着新鲜的血迹,双臂间更锁着手铐铁链,面目倒是清瘦矍铄,胡须一拃长短,两眼闪闪发光。曹正芳皱着眉头,将袍哥问的话重问一遍,“你是哪个?”
徐凤春搓着手里的木料,想了想,道:“十二年未在江湖上走动,名号说出来怕也无人识得了,不说也罢。我提一个人,范少征,杨森部下第七师师长,此人是否尚在?”
“范老总现在在刘湘手下带兵,七七事变后,他主动请缨,到上海打小鬼子去了!你问他干嘛?”曹正芳放下枪道。
“现今宜宾县知事是谁?”徐凤春又问。
“知事?宜宾只有个县长,叫苟富达。”曹正芳道。
“哪个苟富达……黄胡子苟眼镜是么?”徐凤春想了片刻道。
曹正芳道:“你敢这么称呼他!你认识他?”
“呵呵,我当面喊他‘老苟’也不妨。听你的话里的意思,老苟就是你们的长官了,是不是?”徐凤春笑道。
“那还用说!我这次来拿这几个袍哥归案,正是奉了苟县长的命令。”曹正芳盯住徐凤春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回去告诉他,袍哥大爷,可不是谁想抓就能抓。顺便跟他说,徐凤春回来了,过两日我亲自去找他,他若等不及,来找我也是一样。”徐凤春说着双手齐挥,手中木屑簌簌弹出,似下了一阵雨,“噗噗”打在甲板上。
等徐凤春收了手,众人这才瞧清楚,治安队十多个长警脚前的甲板上都贴脚尖钉着一截尖木,若是偏移稍许,准会钉在脚面上。曹正芳更觉手腕受到一股大力撞击,枪管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截木条。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怪老道亮的一手功夫,无非要敲山震虎。曹正芳向被俘的三十多个长警看去,只见大伙衣服湿透,尚自向下滴水,无不冻得瑟瑟发抖。他心知拖延不得,想尽快抓了郝老六,要挟这伙袍哥就范,可瞧着袍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又有这横空钻出来多事的怪老道,计划早被搅乱,再想捉郝老六回去已是千难万难,可这么灰头土脸地撤退,又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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