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希行
“项公子请这边走。”他说道,不是进府衙而是向后转去。
项南知道那是先前去过的后门。
有公事见武少夫人要走府衙,私事从后门问询,武少夫人公私分明,以府衙为尊,低调内敛。
后门前拥挤的商人们不见了,拿着刀剑的男人们还在,看到项南大家很明显还记得,毕竟长得好看很难让人忽视,因为有官吏引路他们只是警惕审视项南和陈二一番什么都没有说。
开门的还是那个老仆,看到官吏露出笑:“正要去迎你们呢。”
官吏笑道:“哪里哪里。”侧身做请,“我把项公子送来了。”
老仆对项南笑着施礼:“公子请。”
项南和陈二进去了,官吏施礼告退没有跟进去,门关上便是武少夫人的小天地。
老仆安排陈二在门房喝茶,门房除了茶还有一些点心小食,体贴又很礼貌的顾全他是否用了早饭。
府衙的后宅并不大,种了很多花木,高高低低交错,晨雾萦绕其间尚未散去。
项南随着老仆走进去,刚迈过院门就看到一个女子从回廊走过来,薄雾让她若隐若现。
项南一眼认出,果然是在湖边见过的那位仙女。
项南停下脚,听老仆喊一声少夫人。
少夫人看过来,长长的睫毛煽动驱散了薄雾,露出面容,但还没有对视,有脚步声从她身后来,这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童,举起花篮,里面堆着一束束红黄白的梅花,还有半开的各色茶花。
“少夫人,刚摘了花。”他们结结巴巴说道。
李明楼伸手接过,对两个小童笑了笑。
他们是孤儿,爹娘死在战乱里,跟着流民跌跌撞撞侥幸逃到这里来,有时候吃粥有时候去工地上捡工做倒也活下来,前天正在城门吃粥,被一个管家叫走说给少夫人做事。
原本以为是做梦,没想到是真的,但还是觉得是梦,尤其是武少夫人对他们一笑。
两个小童调头跑了。
李明楼没有喊回他们,也没有再看项南这边,拎着花篮迈进了屋子。
“项公子请。”老仆笑道。
项南跟着老仆穿过庭院走进去,这是并不大的一间书房,外间会客读书,里间用来喝茶歇息,垂着珠帘,少夫人就坐在里面,对着镜子,半倚着妆台,挑挑拣拣篮子里的花。
“武少夫人,项南有礼了。”项南施礼。
隔着珠帘武少夫人看过来一眼,微微颔首还礼。
“项公子,你说我家少夫人危矣,是什么意思”老仆站在珠帘边问,又带着歉意施礼,“少夫人年幼孤身在外,夫人身有疾患,不便与外男座谈,有什么话就由老仆代说了,还请见谅。”
“原本就是我唐突了。”项南不揣测他们的本意和真假,干脆利索回答,“少夫人对流民百姓慈悲呵护,但对世家大族权贵太过于苛刻,这样做光州府淮南道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汹涌,少夫人很危险。”
李明楼捏着茶花扔回了花篮里,什么啊,他所谓的危是说了这个啊,枉费她准备了这么多。
她真以为项南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也没有什么顾忌了,要见就见,只要他一说破她的身份,她就杀了他。
李明楼看了眼窗外,晨雾缭绕如仙境的小院遍布了重兵,这间屋子里也不止他们三人,只待他一开口喊李明楼这三个字,就乱刀砍死乱箭射死。
她是不想让淮南道沂州宣武道这些好容易安稳的地方,因为项南一个人陷入麻烦,甚至极有可能让安康山叛军趁机袭来,无数的民众丧生,而她也将再次面临死亡。
但就算她还是要死,这次也要让项南先死!
原来他不是看穿了她
“项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老仆不解,“什么叫少夫人对世家大族权贵苛刻”
项南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不要说这些都是官府做的,官府如今能做的事,离不开少夫人背后指点。”
不给老仆说话询问质疑或者辩解,他接着说下去。
“养活这么多流民这么多兵马花费巨大,又要活络城池维持繁盛给商人们无数的便利,单单靠少夫人和官府太难了,所以便对权贵富豪索要钱财,说直白一些,就是劫富济贫。”
他没有看穿自己的身份,但这一点他倒是看的清楚,李明楼捡起一只梅花用剪刀咔吱剪断插在梅瓶里。
用兵马养住一方安稳后,就要用稳住和吸引来的权贵富豪们养兵马和民众了。
她一个人当然做不到养这么多城池兵马,她又不是真的神仙,尤其是剑南道的钱物供给不上之后。
几百年的平稳繁盛养了大夏无数的世家,积攒了厚重的家底,乱世性命威胁之下,能让他们拿出先前皇帝都不一定能逼出来的钱财。
当然,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些权贵富豪原本还因为能护住身家平安的感激顿时全无,官府兵马的辛苦在他们眼里变成了理所当然,而且还有恨意。
这不是他们主动施舍,而是被要求给出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街边一望
热闹在街道上蔓延。
“武少夫人来了。”
“快来,快来,是武少夫人。”
呼朋唤友更多人向这边涌来,但又与曾经的热闹不同,聚集过来的民众没有大声喧哗,挤在街边激动欢喜好奇的看着马上的武少夫人。
武少夫人穿着斗篷带上了兜帽,身边有铁塔般护卫撑着伞,但不是往日那般罩住了全身上下,伞也只遮天上不遮四周,随着马儿得得兜帽飘动,那明亮的眼雪白的肤高高的鼻子红红的唇看的清清楚楚。
远处热闹近前人挤人但却安静有序,间或有人喊武少夫人,也高声起低声压下,喜欢叫卖的商人也只是让自己的奴仆将货物举高,等待武少夫人自己看过来,这热闹如浪头滚滚而来,到岸边又凝结变成冰雪安静。
李明楼沉浸在安静中,想着那些在外的游侠儿,当时不过是顺他们兴致而为,现在他们行侠仗义却为自己扬名,还有那些说书人杂耍人也到处奔波在城镇乡村路途宣扬武少夫人之名.....
她能回报的就是把投奔来的民众安置好,不负他们辛劳不辱没他们名声,只是这件事其实也并不好做.....
远处却陡然喧闹还有鼓噪叫喊,安静被打破李明楼下意识的看过去。
“打架了!”
那边传来喊声,两边的民众也都惊讶的张望,果然见那边有一团两人厮打在一起,但很快就被拉开了,看到打架的两人衣袍沾了土,发髻乱了,就像两只斗鸡.....
“是两个写信先生。”
“在这条街上争抢生意原本就口角,今日跑着来看少夫人,撞在一起便趁机泄愤打起来了。”
事情起因很快便传过来了,那两个写信先生一个用袖子掩面连说有辱斯文,另一个则梗着脖子道君子该动手就动手,遇事退让纵恶才是有辱斯文。
“啊呀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真是让你们吃饱饭闲的。”
“城中禁止斗殴!差役把你们赶出去!”
“少夫人正路过呢。”
街上的民众又是笑又是骂又是不安又觉得羞愧,尤其是看到武少夫人的马没有过去,而是停下来向这边看,站的近的民众能看到少夫人仙人般的脸上浮现惊讶,然后喊了声包包。
撑伞的包金银靠近俯身,李明楼对他说了几句话。
包金银便一手撑伞,一手冲那边一指着再一挥手,身后护卫们冲出来四个向那边去。
李明楼不再停留催马而去,包金银撑伞跟上。
那四个护卫冲过去将两个写信先生抓起来,民众们没什么惊讶,纷纷道斗殴就该抓起来,不过两个打架的读书人却不服。
“干什么抓人?”
“我两个只是口角不是斗殴。”
“没错,我们口角民不告官不能究。”
他们一致对外引经据典呼喝,但无奈在这乱世兵马和民众都不讲理,四个官兵干脆利索的将二人绑住赶着走,而民众们只笑着叫好。
已经走开的武少夫人所过之处安静,大家的视线都追随着马上的女子。
“果然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真仙人之姿。”
街边的人群里有两个衣着良好的中年男人,看着骑马过去的武少夫人低声赞叹。
“没想到还是个孩子呢。”身宽体胖的男人又道,“竟然能做到如此。”
“武鸦儿的果然来历不明。”另一个瘦削的男人说道。
不过可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怕来历不凡,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子
听到他径直说出武鸦儿三字,胖男人看了他一眼,再看四周轻咳一声:“在外边还是恭敬些吧
251.第244章 武少夫人的恶
第244章 武少夫人的恶
黄家宅院深厚,华美又古朴,据说光州府未成城池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黄家可是数百年的基业,绵延之今。”
宅院里有四个裹着裘衣头发斑白的男人正悠闲的观赏四周,看庭院,看古木,看冬日小桥流水,只是面上没有往日的怡然,反而带着几分燥郁。
景致只是调剂,再好的景致也要有心情才能看出乐趣,他们的话题很快回到先前。
“不管是灾年还是祸乱,我们这些人家,哪个不是尽心尽力,朝廷有指派,我们出丁出银,就算没有指派,我们捐粮捐物,哪一次有过半点推脱”一个男人皱眉重重叹口气道。
一个揣着黄铜手炉的老者沉沉一笑:“常有一句话说为富不仁,好像这天的富人都是坏人,可为富不仁是过不了三代,真正的大富之家,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济世救民,扶助孤寡,救护老幼,唯厚德者能受多福。”
“就是这个道理。”一个男人将袖子一甩,浓眉倒竖,“我们这些人家,哪个不是世代德善,历来是官府敬重,百姓们敬爱,现在呢反而被一个外来的野兵女子当贼当猪羊!”
其他人纷纷道:“田七爷不要急,不用跟这些粗俗人动气。”“斯文,斯文。”
田七爷将袖子再一甩背负身后哼了声:“斯文别人都要骑我们头上拉屎了,还斯文个屁。”
众人更是一脸不忍听。
“大夏罹难,我们自当尽心竭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城池被围,我们各个开仓,把家里的存粮都拿出来施众人用。”
“我们的家丁自备兵器自备护甲守城作战。”
“结果呢那振武军来了,功劳都是他们的了。”
“也罢,的确他们功劳最大,我们施粥被嫌弃,无妨,我们就把我们的钱粮给她,我们不计较名声,反正都是为了光州府为了黎民百姓。”
“要人手民夫,我们出人还贴钱,也都无妨。”
“但结果呢他们.....”
田七爷保养极好的脸上因为愤怒浮现一道道沟壑,伸手点着围墙外。
“他们不仅心安理得,反而得寸进尺,不仅不多少感谢我们,反而视我们为仇。”
“设立繁多名目,今日要钱,明日要物,后日要人。”
“恩情尊重半点没有,这是把我们当猪羊宰呢!”
听到这里,戳中在场诸人的心痛,也顾不得指责田七爷口沫四溅话语粗鲁纷纷叹气。
“人人都说光州府世外桃源,淮南道十万大军铁桶坚固,我们才抛家舍业来这里求生。”一个面色白皙文质彬彬的男子轻叹,“谁想到羊入虎口。”
“那个武少夫人要钱要物也罢了,眼下又让官府清查田产,要我们借给流民耕种。”另一个男人道,神情愤冷,“借我看分明是要抢。”
“商路被她把控,田地也要被她抢占,她这是要绝我等世家大族根基。”田七爷将拿着的喜鹊绕梅白瓷小手炉啪的摔在地上,“她以为她真是神仙了吗”
精巧价值千金的白瓷小手炉在地上碎裂,在场的人脸上没有什么可惜,也没有人多看碎片一眼。
“糊弄百姓的话,说多了自己也当真。”
“什么神仙,不过是恰逢乱世,粗鄙的武人仗着手里有兵马作威作福。”
“她以为她的丈夫是陛下倚重之人,这淮南道就是她的天下了吗”
站着的男人们再不论斯文说持重,人在屋檐下被割肉咬牙能忍一时之痛,但要被砍去双手双脚从此成了废人,那是绝不能忍。
“那武鸦儿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私生野种,这武少夫人不知道是那家暴富骄养的女子,如今趁着乱世一步升天,便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一个男人讥嘲。
“他们一心想成就霸业,想要天下声名,可以理解,建功立业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这般的人,只不过做法不对。”另一个男人倒是笑了笑神情和气,“这天下的事从来都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平定乱世护佑百姓,是要大家一起的,哪有一个人做了。”
有人冷笑补充:“不是她一人做了,是她要把所有的事都算做她一人做了。”
此话更引的诸人开口。
“这光州府甚至淮南道的粥里多少米都是我们出的。”
“壕沟城池还有那些安置的家宅窝棚,一砖一瓦也都有我们的。”
“结果成就了她神仙法力无边了”
男人们挥舞着衣袖,声音嘈杂,让精致的园景变得几分黯然失色,有重重的咳嗽声传来,大家看向廊下,见是四五个男人拥簇着一个裹着斗篷的老者站在那里。
看到他大家忙停下说话涌过去纷纷施礼:“黄老太爷。”又乱纷纷:“黄老太爷,天下大乱,我们光州府也要乱了。”“老太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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