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希行
一声闷响,地上的胡桃被砸碎,白细的果仁散落,金桔一手抓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李明楼坐在蒲团上,一手放在膝头,一手握着小铁锤,似乎看着又似乎走神,但当金桔拿走又放下一颗时,她的铁锤也再次落下。
砰。
准准的稳稳的砸在胡桃上。
金桔一手捏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砰,砰,砰,如同擂鼓般节奏,直到金桔膝头的铜盘里堆满了胡桃仁。
“小姐这些够了。”金桔说道,“做多了明日再吃就不好吃。”
李明楼哦了声,将铁锤放下。
“小姐,手酸不酸”金桔问,但没有看手腕,而是打量李明楼的神情。
铜锤砸碎了胡桃,也砸碎了眉间的紧皱。
元吉告诉她,小姐因为安东之战被那个武鸦儿骗了很生气,只不过现在暂时没有
第二十章 有家的孩子们
一群半大的孩子涌进来,后宅里变得喧闹。
“柳伯,我要洗澡。”
“金桔姐姐,我还有新衣服吗”
“金桔姐姐,我能用你的熏香吗”
老仆和金桔被一群孩子围着吵吵闹闹,自从去了兵营,大概是见得人多,胆子都变大了,回来后敢说也敢笑。
“洗什么澡啊。”老仆伸手赶开他们,“家里哪有人手给你们烧水,要洗自己烧热水去。”
金桔则揪住几个要跑的男孩子:“不许去偷我的熏香。”
小碗和三个女孩子在一旁没有跟着闹,安静的笑着看。
一番热闹之后,盛满热水的木桶一溜摆开,每个人身边都放了干净的新衣裳,木桶里还泡了花瓣,香喷喷红艳艳。
一个男孩子缩进木桶里憋气许久顶着一头花瓣冒出来,长长的吐口气,顺便把落在嘴边的花瓣在嘴里嚼。
“这大冬天的,也只有咱们家里有鲜花吧。”他自言自语。
以前他泡澡也有花,有个男孩子眉眼秀气,靠在木桶上安静的闭目想,花瓣在他身前荡漾,他的家里曾经一年四季都有花,他洗澡的时候,侍女们也会洒上鲜花,只是他很久不能看鲜红的花瓣,因为会想到侍女和家人死在叛军刀下流出的血。
“还是家里好啊。”一个细眉长眼的男孩子感叹,他趴在木桶上露出瘦小的身板,肩头背部还有两道不深不浅的伤疤。
便有男孩子大喊:“阿帽,你又不想去兵营了。”
去了兵营才知道日子过的多苦,乱世以前他们有的家里贫有的家里富贵,但在太平盛世,再家贫身为孩子也没有吃过大苦受过什么大罪。
当然,没来武少夫人家的时候日子过的也苦,突然之间亲人死光了,成了孤儿,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知明日。
在武少夫人这里虽然还有些惶惶不知明日如何,但不挨打不受怕吃的好穿的暖睡的香,老仆给他们讲故事,金桔教他们写字....
所以当一时冲动跟着同伴们去了兵营,才站了一天的队列,有几个孩子都受不了,晚上躲在被窝里哭,想要回武少夫人这里,但又不敢说。
没想到几天后,武少夫人让人把他们接回来了。
当兵的都有探亲的时间,只是时间长。
“你们年纪小,每五天回家歇两天吧。”武少夫人说道。
家,回家,武少夫人不是不要他们了,这里还是他们的家,想到新兵营里的新兵们,吃苦受累忍下来就是为了家人,让家人骄傲让家人享福,他们虽然不能让武少夫人享福,为什么不能让她骄傲呢
男孩子咬牙忍了,女孩子也跟着小碗一边哭一边学,大家都不再说不去军营这种话,除了一个叫阿冒的孩子。
在开始练习刀枪的时候,阿冒受了伤哭闹了几天要回家,说不当兵了要当武少夫人的侍从,伺候少夫人一辈子,被大家推举的大哥唤作阿进的孩子拦住。
阿进带着他单独回来一次,让他看武少夫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再看看留在家里的几个孩子在做什么。
武少夫人起的早睡的晚,不玩乐不养花不写诗不读书,冥想,看舆图,翻看官府送来的文书,每隔三天去一趟官府,每隔十天去一趟军营。
她饮食起居精致到极其简单,金桔一人安排所有,冥想时独处不让身边有人,看舆图文书有姜亮刘范相陪说话,去官府有官吏坐陪,出门有包包随侍。
留在家里的几个孩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是,查看屋子里的花是不是还新鲜,炉子热不热,跑腿唤人打棉帘子珠帘子纱帘子......
“你确定你想一辈子都为夫人做这个吗”阿进问,“这些事小孩子就可以做,你想要做一辈子的小孩子吗”
如果能做一辈子的小孩子,其实也是一种幸福,阿帽看着做完了事在院子里玩的孩子们,而且武少夫人并不介意身边养一辈子的小孩子。
阿进看着没有说话的阿帽:“我们是不幸的,遭逢乱世亲人死绝。我们又是幸运的,得以来到少夫人身边,怎么用这种幸运,自己想想吧,我们这些孤儿,人生只对自己负责了,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他说罢就离开了。
阿帽在家养了两天回到了兵营,阿进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大家都知道阿帽是最胆子小最不想当兵的。
尤其是这次去了趟安东,一路跋涉辛苦,虽然他们在战事结束后才到达,但还是收到了强烈的冲击,他们都是经历过家人被杀亲人死绝惨烈的,战场的惨烈还是超出了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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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夫人非一般
王力一路奔波的很辛苦。
大方的神仙夫人这次非常的生气,没有给他人马护送,也没有给一个钱一口干粮。
他要回麟州,就要穿过京城叛军掌控的地方,原本就很不容易,现在因为安东相州南北一起混乱,叛军卫军贼兵流匪到处都是,他一个人走的十分艰难。
他一路上又是偷又是抢又是装劫匪又是装流民,跌跌撞撞七拐八拐硬是走了回去。
武鸦儿竟然不在麟州。
自从拥陛下登基后,武鸦儿一直守在麟州,坐镇朝中调配大军在麟州布下一道铜墙铁壁。
这铜墙铁壁建起来不容易,聚集在麟州的兵马数量多,良莠不齐人心不一,靠征战也靠杀将。
一连杀了十几个不听命令的大将以及文官后,这十几万的大军总算有了一体的样子,仍需打磨。
武鸦儿竟然在这个时候亲自出征了。
坐镇麟州的是胡阿七,握着笔在官衙装样子,道:“乌鸦说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关系重大,所以亲自去了。”
那有那么多不能败的战事,战事就是胜胜败败,败了再战就是了,还关系重大,一个相州而已,还能比京城关系重大王力撇嘴,重大的是武少夫人吧。
如果攻不下相州,引不了安康山的叛军,武少夫人的安东就血本无归了。
“我去相州。”王力将气憋住马不停蹄的向相州去。
胡阿七比武少夫人大方,给了三个兵两天的干粮,再多就没有了。
开春是粮食最紧张的时候,陛下虽然说第一优先供给兵马将士,但也不能真的放开肚子吃,把陛下和后宫的妃嫔们饿脱相。
王力一口气奔到了相州终于见到了武鸦儿,此时残冬最后一丝嚣张退去了,春暖柳绿花开。
武鸦儿解了大红的棉兵袍,只穿着赤黑单服,站在相州府衙院子里的大柳树下,远远望去稳如老桩,又姿柔如春枝。
王力一口气倒出来坐在地上,说最重要的消息:“婶子暂时平安无事。”
武鸦儿道:“我知道,早就说过不用担心我娘。”
王力深深的吸气:“那女人非常非常生气,我走的时候,没有给一分钱一匹马一口吃的。”
自从有来往以来,武少夫人从来没有让他们空着手离开。
旁边的同伴们哈哈笑起来:“能让你活着离开就已经是很大的客气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力摆手驱赶他们哄笑,神情凝重:“武少夫人很生气很生气,虽然我走的时候对婶子还很好,谁知道现在呢女人的气很奇怪,不会随着时间减少,反而会增加。”
武鸦儿笑了,道:“武少夫人不是一般的女人,有大志向所以不拘这些小事。”
被骗了还是小事王力有些不解,那女人会恨武鸦儿的。
“不管被骗还是不被骗,这个仗都要打,只要打出的结果是好的,她就能接受。”武鸦儿道,“至于她怎么看待我这个人,无关紧要。”
所以一如先前所说,娘的安危在他的身上,在他能不能建功立业能不能声名大振,能不能给别人带来更大的利益。
他们本来就是交易合作,他没有时间去和她询问探讨合作的可行和安排,更不可能耗费在她可信不可信,肯不肯的猜测上,这一个生意只要他能提供足够的利益好处,那位武少夫人就会做下去。
王力一口气吐尽,好吧,除了这件小事,他还有其他的事可讲,比如光州府世家动乱。
这件事他们事先并不知道。
“走到半路上就听到了,那时还不在光州界,我就知道这件事闹的不小。”
“我们就换了形状掩盖了行迹,如果武少夫人控制不住这场动乱,待事情不可收拾之际,我们就可以趁机出手,一石二鸟,能救出婶子,也能接手光州府。”
“这些世家朝廷有官,地方上有威信,可真能闹事,手段百出,还敢杀人。”
王力越说越兴奋,将看到听到的种种都讲来,这些事他们也会遇到,也好早有准备。
“武少夫人也很厉害,原本以为养兵马为杀贼,没想到还能控城,有一队兵马就是专门做窥探的,跟斥候打探叛军敌情不一样,专门盯着自己人,不管是官还是民,不被人察觉又无处不在,据说叫什么控监。”
“所以他们什么都知道,但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一声令下才动手。”
“更不可思议的是什么,你们猜得到吗”
王力带着几分小得意,问了一圈,一圈男人都摇头,不过大家可没情趣你说我猜,直接一拳头砸过去,快点说。
“武少夫人,捏造了一封信说姓黄的跟马江勾结,将姓黄的捶死了。”王力神情想笑又闪烁,“多么可怕。”
这一场光州内乱真的是恶人对恶人。
他再次看向武鸦儿:“乌鸦,这个女人真的很贼,很可怕。”
她再对婶子好,也不能否认抓着婶子为人质不放的恶人行径。
武鸦儿笑了笑:“都是为了活着,都很可怕,不过差别还是有的,黄氏为了自己活着,武少夫人活着则是为了更多人。如果不用这些手段镇压动乱,这半个淮南道就要陷入混战,死伤无数。”
有将官听的没觉得多厉害,反而觉得妇人手段:“搞这么多事多麻烦啊,直接动手拿人就是了,有牛刀在手,杀个鸡算什么。”
“因为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打一地,她是要治一地。”武鸦儿思索道,“治和打手段是不同的。现在她那里怎么样”
王力想了想:“虽然我回来的时间短,但一路上所见已经跟以前没区别,不,还更繁华,有很多粮商,还有很多商人,还有一个叫韩旭的大官给她送来好多东西,说协助平息物价。”又哼了声,“还有沂州,周献这个家伙。”
趁机告了周献一状,什么护送兵马往光州府送米粮送商人,还找个太监当官,把沂州城拱手让人等等。
其他人也都笑着起哄“是哦,周献都没给我们送过东西。”“咿,周献是谁”“听说是武少夫人手下的
第二十二章 人生大喜之事
当爹是人生大喜事之一。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久别的丈夫进门发现妻子养了别人的孩子。
这不是喜,只有惊。
今日的武鸦儿就像后者。
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的妻子,送来了十几个子女,子女还都能说能笑能跑长成。
怎么就,当爹了
“流落到光州府有许多孤儿们,少夫人收留了其中一些。”随行来的还是姜名,憨厚得脸上满是激动,给大家传达这个好消息,“原本是留在府里养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可以,没想到啊,孩子们都极其的能干,他们进了军营苦练武艺,短短时日已经有所成,这次还都随着援兵去了安东,武少夫人对他们喜爱不已,所以从中挑选十三人收为义子义女。”
他拿出一个厚厚的卷轴,身后两个随从接过徐徐展开一副长画。
“都督请看。”姜名伸手做请,将画上的故事介绍,“这是楚国夫人见孤儿劳作悲戚图。”
大家怔怔的跟着他所指看,长画上第一幅描绘着一段城墙,有民夫在劳作,孩子们光着脚站在原地,一个女子俯身查看他们的脚,背对众人,只看到婀娜身形。
武少夫人见到孤儿们可怜,便将他们带回了府内,接下来的图就变成了庭院,冬日的庭院孩子们散布,有的在整理花木,有的在擦拭桌椅,一个女子坐在垂纱帘后,低着头手中拿着一卷书,身后身前都站着孩童,捧着拂尘茶杯香果。
再然后到了军营,矮小的孩童们穿着宽大的兵服或者练习站立,或者行走队列,有的咬牙挺立,有的坐在地上抱头哭,气氛惶惶又紧张。
接下来便展现了各个孩童们日渐成长,或者骑马或者挥刀,或者拉弓射箭......
“爹,这是我。”
“爹爹,你看你看,我是这个。”
“爹,我现在的骑术更好了。”
跪在地上的孩童们也都涌过来挤在武鸦儿身边,七嘴八舌指着画上的人介绍自己,言语没有丝毫的拘束,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的父子。
武鸦儿耳边声音此起彼伏,眼前手臂纷乱,只觉得本就繁杂的画作更繁杂了,便直接看向最后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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