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山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千里握兵符
而且,她就是写了,报纸版面有限,3000多字一个版的空间,也不够发啊。
不过在她手里,那本红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愈发沉甸甸了,这里面记录的是一个真实的驼山,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应该被历史铭记。
想起自己的报道初衷,想起那些逝去的,却又在故事里活生生的人物,她忍不住又动摇了,她已经不觉得这是工作,这是一次报道任务,还是一次精神洗礼。
孙雨朦给陶主编打了个电话,询问到
第一卷 淬火 【36】不冒烟的“森林火灾”
刚才说到牛家堡农民和林场关系和睦的事情,苏望很自然地想到了牛东生,他拍着大腿:“怪不得你干了三十年都只是个普通工人,牛东生却成了工队长啊!原来有这层关系在……”
老耿苦笑着摇头,往烟袋锅子里塞着烟叶:“不是不是,小牛能当干部,和他是牛家堡的人没什么关系,说起来啊,他还是被这出身耽误了呢!”
孙雨朦歪着头,手里的碳素笔熟练地转了一圈,好奇地问道:“您不是说牛家堡和林场亲如一家吗难道后面出事了”
老耿点了点头:“嘿,你们回去的时候路过牛家堡,可以去那村里看看。不过啊,遇到村里人就说自己是游客,千万别说是林场的人。”
“为啥”苏望来了兴致,忍不住问了一句。
“牛家堡的人啊,差不多能分成两伙,一伙早年出山了,打工的、做生意的,都在外面安了家,很少回村子了。剩下一伙留在村里的,个个钻牛角尖,你们要说自己是林场的,说不定得把你们轰出去。”
“这也太不讲道理吧,好歹咱林场以前帮了他们这么多,怎么就翻脸了呢”他不乐意了,虽然他不曾对林场有太多感情,可现在毕竟穿着林场的制服呢,自然要站在林场角度说话。
孙雨朦摩挲着手里的日记本,她大概知道了原因,因为孟广林记录了一次虫害,里面牵扯到了很多人。
1961年6月份闹虫灾之前还是亲如兄弟的关系。
那年虫灾其实是早就埋下因果的,林场这两年栽种了三万多亩树,其中超过一万多亩是杨树,这是上级要求他们推广速生丰产林的经验,铺开摊子大干快上的结果。
剩下的一万多亩林木分布在驼山各处,是孟广林顶着压力栽种的刺槐、麻栎、栓皮栎、油松、落叶松、侧柏等13个林分类型,属于生态比较健康的针阔叶混交林。
速生丰产林里栽种的都是清一色的杨树,这种树喜欢大水大肥,每年春夏之交大水漫灌,给足了化肥后,长势格外喜人,一年就能看出长高一大截。
林场安排了十几个职工,隔三岔五就要去照料修剪一番,憋足了劲头要给祖国提供最好的木材。
经过前两年的抚育,杨树林已经长高到三米来高,密密麻麻的杨树叶子遮蔽出一片树荫,从远处看去就像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绿绒毯。
然而赶上1961年夏天,驼山区域降雨量偏少,高温天旱的环境
,诱发了食叶害虫的快速繁殖和生长。
六月份的时候虫害开始抬头,工人们在修剪下来的侧枝上发现了毛毛虫。
这是一种灰黑色又细又长的虫子,密密的绒毛看起来就像外面套着一层薄膜,在树枝上一拱一拱地蠕动,大口大口地蚕食杨树叶子。
大家一开始还习以为常,毕竟都在林子里待久了,什么虫子没见过
可很快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杨树林的叶子明显变稀了,树上开始往下掉叶子碎片,黑绿色的虫屎铺在地上,能看出一层来。
大家发现这虫子有点凶猛,开始讨论该怎么治一治。
林场的干部和职工都没什么经验,孟广林和几个大学生也只是从书本上看到过杨树虫害,不过在没有确定这种昆虫的种类和习性前,根本没法对症下药。
孟广林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让人拿着镰刀挨个树去敲打摇晃枝条,看看能不能人工捉虫。
可这虫子实在太多了,到7月份杨树叶子就越来越稀少,有些地方的杨树被吃成了“秃头”。
虫子吃树叶最快的几天里,站在林子里能够听到害虫啃食树叶的“哗哗”声。
随便摘下一片叶子,就有三、四条毛毛虫在爬。随便抖动一棵树,都能像下雨一样从空中飘落一层虫子,人站在树下一会功夫,就要忙不迭地拍打除虫。
更奇特的是,这种虫子还会主动下树,爬得草上、地上、石头上到处都是。
孟广林急得整宿睡不着,带着人去摸排调查,发现速生丰产林外围有2000多亩杨树叶子全部被啃食,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林子深处也有几千亩发生重度虫害,每棵杨树有六成叶子遭害虫啃食。
从山上远远看去,速生丰产林全是灰色树杈,和周边的深绿的杂草形成鲜明对
第一卷 淬火 【37】少年中毒事件
因为虫灾太凶猛,林场人手不够,恰好牛家堡五六月份收了冬小麦,种上玉米后正是不太忙的时候,于是全生产队都来给林场帮忙。
大家都是第一次使用敌敌畏,配套的是那种抽拉式的惯性喷雾器。
这种惯性喷雾器从形状上看有点像大烟袋,前面一个小葫芦装农药,后面是一个圆通,里面装着活塞,从跟后面抽动打气,大概就像是现在孩子们玩的直筒滋水枪。
当时有两个牌子,一种是海马牌,一种是蓝天牌,都是上海生产的,专门给敌敌畏配套使用。
孟广林兑好了药试了试,这种农药简直是杨小舟蛾子的克星,喷上之后那虫子就抽抽着蜷成一团,从树叶上簌簌往下掉。
专家提醒说敌敌畏有剧毒,千万要小心,可在使用过程中,人们是要仰着头斜45度角往树上打药,遇上一阵迎面风,不可避免会有药水落到身上头上。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工具,孟广林特意要求大家戴口罩、扎头巾,还得穿上雨衣。
七八月份,太阳很毒,大地氤氲蒸腾谁都受不了,很多人不愿意穿戴这些,孟广林苦口婆心讲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有少部分人穿上了雨衣,大多数都只是戴个口罩。
因为天热,这种活只能傍晚和黎明去干,林场的干部职工照例是天不亮就吹哨子集合,每人背着药水、雨衣、喷桶等装备,翻山越岭一个来小时到速生丰产林那里。
牛家堡的村民离得比较近,通常都早早等在那了。
本来他们是听话穿雨衣的,看到林场很多干部职工不穿,他们也嫌热脱了,大家都是戴个口罩就干活,有些人甚至只穿两根筋的背心,露出大片皮肤。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每天拉开队伍进林子,大干两三个钟头都没事,于是渐渐放松了警惕。
一连几天都很顺利,可眼瞅着再忙活一天,就能把林子全打一遍药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之前来这里撸树叶子的那几个孩子,其中有个叫牛洪波的,是牛洪义二爷爷那一枝的孩子,两人年纪差了近二十岁,可论辈分只是牛洪义的弟弟。
十四五岁的山里娃没学上,要么上山割草喂羊,要么跟着大人干活,精力旺盛无处发泄。
他们一群同龄人跟着大人来这里玩,本来在山涧溪边摸鱼捞虾的,也不知道是谁调皮捣蛋,发现地上有富裕的
农药喷雾器。
大人都不把农药当回事,何况是这些半大孩子呢,他们拿着去溪里抽了水,相互之间喷着玩打水仗。
那喷雾器里还装着上次没用完的敌敌畏呢,几个人喷着喷着就中毒了,当场倒地不起,其中一个少年倒下时口鼻没在水里,等到大人收工回来时,已经咽气了。
孟广林一看剩下的三个少年人事不省但还有呼吸,立刻背起其中一个就往山外跑。
牛洪义和另一个壮小伙背着其他俩孩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林场卫生室。
那时候的基层卫生室里都是些“赤脚大夫”,连个头疼脑热都看不好,遇上这么棘手的病人更是手足无措。
孟广林不敢耽误,立刻让刘丙亮开嘎斯卡车把他们送去了安平县医院。
到了医院里,大夫也是懵的,敌敌畏才刚引进国内没多久,他们也是头一回接触这种中毒病例。
还是孟广林紧急打电话给推荐这种农药的专家,才知道阿托品可以对症解毒。
花了5天事件,牛洪波等3个少年有惊无险地抢救回来了,可淹死的那个少年却天人永隔。
孟广林带着人去孩子家里问候,吃了个闭门羹,连带去赔礼的糕点、烟酒和布匹都被扔了出来。
山里人实在,人家没怪罪林场,只说孩子自己乱碰乱玩闯了祸,不怨林场。
可事主家这么说,村民们却不这么看。
村民觉得林场的工作有生命危险,自己端着毒药打了一星期,说不定会有什么后遗症。
大人们开始约束孩子不要去林场区域玩,林场需要工人帮忙的时候,不再是争先恐后一拥而上,而是各自推三阻四不情不愿,哪怕是林场给工资,大队记工分也不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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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淬火 【38】逮住“破坏分子”
孟广林的做法很有成效,虽然大学生仍然心高气傲,可其他工人还是很中意山里姑娘的,工人李壮实和另外一个小伙子,就趁着林场有好政策,主动出击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娶了牛家堡的姑娘。
腊月里,驼山林场举行了集体婚礼,孟广礼和牛洪义一个当主婚人一个当证婚人,林场职工凑份子,去安平县城采购了龙凤呈祥的大红被褥、喜庆的红暖瓶、脸盆、痰盂和镜子等,满满一卡车的东西,大家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两天。
没几天功夫,又到了过年,林场上下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许多人开始收集驼山上的蘑菇、木耳、药材之类的土特产,准备回家过个好年。
前两年林场多事,国家也困难,许多人都是在林场过的春节,这两年光景好了,林场一切都步入正轨,大家终于可以回家过个团圆年了。
林场职工可以放假,可干部职工还是得有人在岗,维护林场安全,保护国有财产。
排值班表的时候,孟广林大笔一挥把自己写在了第一位置上,他说自己老家兄弟姊妹多,爹娘有人照料,自己为国家奉献是光荣的事情。
在安平县城,他已经和媳妇彻底闹掰了,人家不欢迎他,他也懒得大过年去触霉头。
不过在大家面前他从来不提这些,所有人一提起孟广林,那就是林场的旗帜,从来不会想到他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那两年林场的生活忙碌很丰富,可孟广林过得其实不开心,那本日记上只记录了寥寥几笔,都是林场植树的事情,今年要做的工作计划等,有时候隔了几个月才想起来,提起笔却只写下一行字:“近日无事可记。”
老耿记忆中,孟广林几乎也没提过那几年的事情,只知道自从林场职工和牛家堡的姑娘结婚后,村里人的态度开始转好了一些,两边来往又多了起来。
大家全心全意忙着种树和搞生产,林场欣欣向荣。
眼瞅着到了1966年夏天,第一批速生杨长到了平均直径15厘米,下一年就该轮伐,给国家提供大批木料了,却出了一件大事。
前面说的半大小子牛洪波年满18岁,成了让林场上下提起名字就摇头的“刺儿头”。
这小子天天在驼山上晃荡,放羊、砍柴、挖草药、捉鸟逮兔子无所不做,林场成立的护林队几次逮住他,告诉他林场是国家的,不允许做这些。
可无论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他就是油盐不进。
你要是说得他重了吧,他就抹眼泪,说自己当年给林场干活差点儿被敌敌畏毒死,现在
从林场里薅把草都不行
“您听听,明明是他们偷拿农药喷雾器玩中毒,还给说成了给林场干活,这是打定主意用这件事吃林场一辈子啊。”老耿提起牛洪波,一点儿好话都不愿给他说。
大概是看林场职工拿自己没办法,他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甚至开始偷砍林场的树往山外拉。
那年大学生王向武刚刚提拔成工队长,在山里巡视时发现,一些刚刚栽种了三年的小树林遭到了破坏,林子里面有些拳头粗的树被伐了,还被人用杂草盖住断茬。
他一路跟踪下去,在山脚下就逮住了牛洪波。
这小子推着一辆独轮车,用绳子捆扎了满满一车的树干。
那些木料似乎还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粗细都差不多,全被劈成一米多长,在独轮车上码得整整齐齐。
王向武大喝一声,跳到路中间挡住了独轮车的去路,他不但当场扣下了这一车木头,还要揪着牛洪波去林场问罪。
牛洪波这些年没少和林场职工打交道,练得油嘴滑舌,脸皮比城墙还厚。
他先是和王向武套近乎,一会儿叫叔一会儿叫哥,说自己是牛家堡的,和林场里的李壮实是亲戚,牛翠翠是他姑。
王向武冷哼一声:“少废话,李壮实娶了你们牛家堡的女人,一下子多了好几百个亲戚!你认识他,他都不一定认识你呢!”
牛洪波又说认识孟场长,又要撒泼耍赖说自己为了林场差点丢过命之类的话,总之就是求着王向武放过他,不光放过他,还要让他带走这一车柴禾。
王向武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声名在外的牛洪波啊,他可不愿和他废话,一脚蹬翻独轮车,伸手扭住牛洪波的衣领防止他逃跑,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等林区领导来了,按规定处理。”
牛洪波一看没辙了,干脆一低头弯腰挣脱开,伸手掏出插在腰后面斧子来,威胁说如果不让拉走木柴,就要王向武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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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淬火 【39】械斗恩怨
大火熄灭后,每个人身上都**的,有汗水也有河水,所有人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河滩上。
三个小伙子刚才也没闲着,救火时冲在前面,熏得满脸灰烬,此时却不敢休息,悄悄使着眼色拉扯衣角要开溜。
王向武早就注意到牛洪波了,看这小子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脑子里轰然炸响:“是他放的火”
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疲累疼痛全都消逝了,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
他一下子站起来,指着着三个人喊:“你们站住!”
“大伙快上,别让他们跑了!”
这大嗓门一开口,立刻有那反应快的想明白缘由,十来个职工一拥而上,给3个小伙子来了个五花大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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