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山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千里握兵符
孟广林不是专业的猎人,但他猎杀过比动物更凶残狡猾的敌人,所以第一天见到那片山坳时,就已经察觉到草丛中隐藏着几条动物踩出来的路。
他让其他四个人趴在山梁上不要动,自己带性格相对稳重的王向武去埋雷挂弦。
他俩一前一后猫着腰摸过去,尽量小心不破坏周围的环境,只是在草坡上挖了5个坑,埋好雷设置好触发绊索后,又一步步踩着来时的脚印退回去。
为了一举消灭这个狼群,孟广林布置的还是一个连环雷。
 
第一卷 淬火 【33】头狼的命运
那狼虽然受了伤,可仍然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一弓身子竟然往前拱了几十厘米,那满嘴狼牙差一点就砸到他胳膊上。
唬得武青面如土色地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狼还要往前拱,突然之间一声枪响,仿佛炸雷一样回荡在山谷中,草木寂静,万物无声,整个山坳之中陷入死寂。
连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得停下了动作,呆呆望着武青那边。
孟广林的枪法很准,即使是这样的黑夜,他也经准地把子弹打进狼的头盖骨,那狼“嗷呜”一声短叫,跌在武青的裤腰上。
只是武青已经吓傻了,半仰的身子僵直地顿住,正惊恐地看着那颗死盯着自己的狼头。
孟广林放下枪,吼了一句:“胡闹!”
武青才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双腿乱蹬,把狼的尸体踢开。
大家也终于反应过来,各自伸手,有帮忙把武青拉起来的,有捡起棍子的,也有去翻那野狼尸体的。
在四周搜索了一下,没有再发现受伤或死往的其他野狼,30多个人扛着三条死狼打道回府。
孟广林走在最后,有些遗憾:“没有干掉那头狡猾的狼王!”
他还有些担心,担心狼群遭到这次损失,会对林场发动报复行动。
结果就在他翻过山梁准备下山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在对面的山脊上,四只狼正伫立注视着他们。
在月光和青色天幕下,几只狼的剪影格外醒目。
孟广林立刻从甩手从肩头拉过步枪,举起来瞄准:“一、二、三、四!正好四只大狼!”
那头狼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扭头就走,身后三只狼不紧不慢地跟着它翻过山脊,消失在孟广林的视野中。
他的枪口跟随着目标微微移动,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狼群要完了。
头狼的走路姿态不正常,明显是带着伤,另外还有两只是瘸的。这个狼群狩猎受到影响,极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狼群已经见识到了人类的枪和炸弹,可能几十年都不敢回来了。
他放走了狼王,就像之前狼王放过了自己一样,都是为了活下去。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向当时的林场职工提起过放走头狼的事情。
大家也没人再关心狼群的命运,所有人都被那三头死狼给吸引过去了。
剥狼皮的时候一百多号人在广场上围观,看王向武拿出刀子,从死狼的肛门处划开,沿着肚皮一
只割到狼嘴那里。
大概是嫌狼头处理起来费事,他想直接把狼头剁掉,白家老三赶紧制止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刀子从狼嘴那里插进去,随便转了几圈就把狼头上的皮剥出。
后面就直接用脚踩着狼的头盖骨往上扯,整个过程就像脱一条皮裤,把皮子和肉分离开,最后割断四肢和尾巴骨,双手往下一抖,一件比较完整的狼皮就这么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大家的叫好声中,三张狼皮收拾下来,被挂到房檐下,剩下的就该处理肉了。
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毕竟人这么多,狼皮肯定捞不着,狼肉总能分上一两口吧!
白家老三提意,让食堂支上大锅,就地煮狼肉,顺便熬狼油。这狼油可是治疗烧烫伤的好东西。
提炼方法倒是也简单,把狼肉中肥腻有脂肪的部分切成小块下铁锅,锅中倒入三分之一的清水,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熬的过程和煮肉没什么区别,快熟的时候也是香气四溢,等到肉色微黄,挤不出油了,捞出油渣,剩下的就是狼油了。
那些熬油剩下的油渣和精瘦的狼肉,就交给食堂大师傅去炖肉做菜,每个人都分了几大块,这成了那年春节期间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三张狼皮交到了林场上级,熬出来的那一大碗狼油,被装在玻璃瓶中,放到林场医务室里,用了很多年啊。”
老耿学着孟广林说话,阳光照进堂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茶水已经凉透,可没有人顾得上换水,苏望和孙雨朦并排坐在沙发上,听得心驰神往。
尤其是听到与狼战斗的那一段,孙雨朦更是不自觉地靠到苏望身上,紧张地浑身汗毛炸起。
在他俩对面,老耿坐在小凳子上,活灵活现地讲述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没有经历过,只是复述着当年孟广林的话,那是他的故事,可经历了无数次梦魇之后,仿佛也成了老耿的故事。
 
第一卷 淬火 【34】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老耿大概是还沉浸在回忆里,吃着白面馒头、猪头肉,不用旁人提问,他又陷入到了忆苦思甜里。
讲述五六十年前的往事,他根本没有翻看那本日记,因为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记忆之中了。
1959年下半年,各地公共食堂遇到了麻烦,粮食开始紧张,加上周边生产队的夏季作物欠收,一场大饥荒的黑色羽翼张开,巨大阴影笼罩在大地上,连驼山周边的村落也不例外。
其实林场里大部分职工都是城镇身份,干部职工拿着29级到17级之间的工资待遇,工人拿着1到4级工资级别,有国家配给的商品粮,乙级重体力劳动者每人每月38.89斤的粮食,情况还好一些。
主要困难的是林场周边的驼山公社4个生产队,因为之前虚报数据,他们的粮食都上交了,公办食堂开始缺粮。
社员们每人每顿只能分到一个窝头,而且越来越小,一直小到驴粪蛋儿那么大。到了1960年开春后来,连那么小的窝头也没了。
人们吃不饱肚子,只吃挖萝卜和树根吃,树根是磨成粉和粮食掺在一起吃的。干粮没了就喝粥,但粥也越来越稀,一直稀到一锅清水煮一筐榆树叶。
公社社员们挖野菜,像白毫、马齿苋、扫帚苗、沙朋、杏仁菜之类的,刚一发芽就被多少人盯上了。
树叶也能吃,榆钱、榆树叶好吃但有限,还没长好,就有多少人等着采它。
椿树分为香椿、菜椿和臭椿,香椿自不必说,菜椿也很好,无味,人们争相采摘,就是臭椿也有人吃。
洋槐花是美味,做菜、做汤都可以,槐树叶、杨树叶也在采摘之列。
当时,林场职工发现前一年刚栽下去的速生杨树,刚缓过劲来吐新芽,就有人来撸树叶。
他们立刻向孟广林汇报,同仇敌忾地要去打击破坏分子。
这几千亩的速生丰产林,可是他们辛辛苦苦一年的劳动成果,绝对不允许出差错,孟广林立刻带着几十号人去调查情况,临出门前他还拿上了步枪。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有潜伏特务故意破坏国家经济建设,没想到现场抓住了牛洪波等4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孟广林仔细盘问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是牛家堡的孩子们吃不饱饭,上山挖野菜才打起这里杨树叶的主意。
林场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国家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是林场职工的普遍共识,可老百姓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国库是绝对不能碰的,哪想到自己祖辈讨生活的大山也不让碰
孟广林听着孩子们的辩解,觉得这事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和公社社员们沟通好,要不然这林场永远也长不出大树。
他们把这几个孩子“押送”到牛家堡,结果却捅了马蜂窝。
牛家堡是驼山深处唯一的村子,常年与世隔绝,村民抱团极为护犊子,看林场浩浩荡荡二三十人,还带着枪,把自家孩子给押了回来,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全村老幼几百口子把他们给围了,他们有举着锄头铁锨和草叉的,还有手里拿着弓弩长矛的,一见面就要干架。
生产队的队长牛洪义正当壮年,黑红皮肤,虎背熊腰的大骨架,敞着衣襟走了出来。虽然空着手,可自带一股威猛不凡的气势,林场这边的人都不敢靠近。
孟广林这边人少,看村民虎视眈眈的架势,知道这事闹了误会,赶紧收了枪,把几个孩子送过去。
牛家堡的人听说不是来枪毙人的,孩子们也说没有受到虐待毒打,这才把手里的农具家伙收了,拿大白碗端了水递上,双方进了大队院里,坐下来打算好好攀攀交情。
这是孟广林和牛洪义第一次见面,几句话没说完呢,武青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喊:“出大事了!”
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大家还真是一阵咋舌。
他们林场那辆运输物资的嘎斯卡车,又被抢了,上一次是被狼群袭击,这次竟然是人为的。
孟广林顾不上和牛洪义拉家常,又火急火燎地带人出山,坐上拖拉机和骡马车去公路上查看情况。
远远的就看见卡车周围围着一群人,乌泱泱的人头怕是有四五十号人。
他们拿着棍棒和饭碗,敲打着卡车的铁皮外壳,嘴里嚷嚷着求口饭吃。
卡车司机刘丙亮坐在卡车大鼻子上,手里扬起发动机摇把子,指着下面的人大叫:“我看谁敢动!”
他身上的衣裳有被撕扯的痕迹,表情也是色厉内荏。
“这是抢劫啊!翻了天了”苏望停下咀嚼,瞪大了眼。
他也看过这一段日记,不过没有老耿讲得这么详细,所以一下子就略过去了,听了前面狼群大劫的故事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好在老耿赶紧打断了他的联想:“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刘丙亮看见孟广林来了,
第一卷 淬火 【35】黄草岭的归属
并不是全国各地都有驼山这么幸运,许多地方的人没能度过灾年。所以说,驼山周边几个生产队加起来得有一千多口人,其实真应该感谢孟广林。
他的宽松政策,其实严格说起来是犯错误的。
从战争年代一路走来,孟广林的军民鱼水情已经融入了骨子里,不自觉地就把部队的作风拿了出来。
他和牛洪义不打不相识,还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这种友谊体现在很多方面,村里的孩子经常往林场里跑,喜欢听大学生讲故事讲城里的事情;林场不禁止村民进山采蘑菇和木耳,村里人采了之后会分出一部分送到林场;林场新送来了白砂糖之类的稀罕调味品,孟广林会安排人给牛家堡送一点。
至于之前就有的互相帮助生产,那就更普遍了,我帮你打井、你帮我挖水渠这都是常规动作。
春季植树最忙的时候,也是农作物春耕生产最忙的时候,牛家堡还总要抽调一部分人手给农场帮忙。
农场这边秋收的时候不太忙,也会抽出人手去给牛家堡帮忙,牛车、骡马畜力上提供帮助不说,就是驼山林场那辆嘎斯大卡车,也经常帮助牛家堡村民捎带一些县城里的生活必需品。
到了第二年,林场成立了个供销社,更是解决了牛家堡人购买东西的大难题。
连林场和牛家堡之间的那条山间小道,都因为人们日益频繁的交流而越踩越宽。
就像是两户人家过日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一点体现到黄草岭的归属上,就成了两家关系的最高点。
1960年11月,中央发出了《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信中强调要坚决反对和彻底纠正“一平二调”的错误,允许社员经营少量的自留地和家庭副业。
驼山林场也要按照**中央12条指示精神,检查和纠正国营林场“一平二调”的问题。
所谓一平二调是“平均主义”“无偿调拨”的简称。
林场设立之初,无偿调拨了驼山周围村庄的土地,其中尤以牛家堡的土地最多。
按照当时的文件要求,国营林场一部分山林是占用公社的,而群众要求退还的,则坚决退还。
如果群众不要求退还,或者退还后,群众无力经营的,可由林场继续经营,适当给公社一些经费后收归国有。
对于已经化进少数农户的林场,如果林场经营得好,群众愿意留场,而且场领导班子又强,地方党委同意,可以统一起来,实
行计件工资。
这牛家堡就坐落在驼山腹地,几乎就像是一朵花的花蕊位置,其中调拨了至少四块地。
现在纠正错误,三块好地都还回去了,只有黄草岭有点难办。
因为林场职工已经在那片荒坡上栽了树,如果还给村民,这些树就白种了。
摆在驼山林场面前的两条路,要么把黄草岭这片地还给牛家堡生产队,要么把牛家堡生产队的群众吸收到林场里,实行计件工资。
这件事关系到几十户村民的生计问题,大家都有些怵头,还是牛洪义把村民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具体的会议内容现在已经无从而知,反正结果是这片坡地就归了林场,村民收了当季作物后就不再种植。
林场说要适当补偿一笔经费,但当时经济困难,没有立即落实下去。
“我听牛东生说啊,他们村里的老人家里,到现在还用着一些搪瓷缸子、搪瓷盆,就是那时候拿山货去林场场部换的。”老耿收拾着碗筷,孙雨朦也赶紧帮忙,结果还是老耿媳妇出来,端走洗了。
大概也是累了,孙雨朦提意休息休息,想在院子里透透气,整理整理思路。
老耿讲的很多内容有些敏感,她拿不准能不能写,而且大部分都和她这次来采访的主要目的不太相符,她是想写孟广林这个人啊,一个林场丰碑一样的人物,讲他打狼、犯错、攀交情,这样的内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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