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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绝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欧倩兮
「他们疼爱我,照顾我,他们让我知道什麽是温暖的家。」宛若转身对他说,特别强调般的,倒像在跟前面的一番话做对照。
他们也让你忘了你是蔺晚塘和曹曼鸿的女儿,李弃心里这麽想。为了使她高兴,他从外套的暗袋摸出一只小巧的碎花纸包,塞到她手里。
「耳环。」他柔声道。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宛若喃喃说,没有把纸包拆开,只是握得很紧。如果她拆开来看,会发现那并不是她母亲的遗物,而是另一对令人心醉的耳环。
李弃绕著平台走了半周,上下观察,然後问道:「我们怎麽离开这里?」
「你可以攀岩回到棱线,也可以下爬到棱下的山路。」她回答。把纸包小心收进口袋,扣上扣子。
「棱下有路?」李弃转过身看她。
宛若耸耸肩。
「棱下有路,你没告诉我你却带我上了危险的棱线?」他顿时恍然大悟,指著她说:「你存心整我!」
「我以为你崇尚冒险犯难的精神呢,」宛若油滑地说,看见他逼过来,她喊道:「你又要做什麽?我告诉你——别再对我无礼!」
「对你无礼?——我索性直接把你推下悬崖!」
李弃挣开背包,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剽悍的黑色紧身背心,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宛若抓住岩壁边一根老藤,往後倒退。
「没有必要这样心狠手辣。」她劝著。
「我非要给你一点制裁不可!」李弃偏不善罢甘休,他向前一步,突然看见宛若的一脚往後朝空荡荡的崖边踩了去,他惊喊:「小心,宛若——」
然而来不及了,宛若身子一翻,拖著那老藤,栽下茫茫深谷。
☆☆☆
「宛若!」
李弃直觉一个念头是——她又在恶作剧了!然而恐骇过度,他失去了幽默能力。他冲到崖边,探首苍茫起雾的山谷。什麽也无法得见。他只用了三秒钟勘察地形,一切都顾不得,旋即攀岩而下。
多亏了几年前一时兴起,受过攀岩训练,略知几手技巧。可是当他一脚踏著了溪谷的岩石时,仍不免惊异——宛若口中这上千公尺深的溪谷,断不可能这麽轻易的就下来……
李弃眯眼抬起头,由下往上看,一目了然,这座大峭壁最夸张也只是四层楼高,要说有上千公尺,那是,那是……
「宛若,宛若,你到底在跟我开什麽玩笑?」他焦灼地自言自语,提著一颗心在谷底乱石里搜寻。
他仔仔细细、前前後後找了半小时,肯定这溪谷没有任何人摔下来过。
而大峭崖也没有任何人挂在那上头。
他不知是要松一口气,还是要更惶恐。然後,他注意到了岩壁上的垂藤,极粗、极韧,从棱上直垂下来,足可支持一个人的重量。他拉住一根老藤,一手攀著岩沟,又往上爬。
灰头土脸的爬到了平台下方,就在宛若坠崖的那一点之下,蔓藤密密麻麻的生了一片,有几处是弯曲折断的痕迹,李弃心一动,拨开蔓藤,赫然见到一个天然的石洞,钻过石洞则接上了一条窄窄的山路——李弃在石砾上抬起一条锻子黄的发带。
那是宛若扎在辫子上的发带。
☆☆☆
登山口已经在望了,她在清细的山溪里洗了手,立刻匆匆下了土阶。她的车忠实的守在路旁,她把背包往後座一丢,倒车退出石子路,上了南郊公路。午後的山峦起了雾,一线棱看来非常的诗意。她觉得她得到了彻底的胜利,简直得意极了。後视镜里她的脸有些脏,然而却笑嘻嘻地。
没有人能够要胁她而不付出代价。她把松散的秀发往肩後一甩,哼著歌儿一路开车回家。
☆☆☆
李弃跟著十笼子的鸡回到大学城。天早就黑了,他又脏又累又渴,而且肯定接下来好几天没法子弹琴他攀过岩的双臂已经在隐隐作疼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受了什麽报应,但是他知道绝对有一个人要受报应。
要离开一线棱时,还有点不放心,甚至再度爬上那要命的棱线进进退退的找,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下山时由於途径不熟,颇费了一番工夫。他在荒僻的南郊公路徒步走了个把小时,好不容易拦下一部满载家禽的货车,这才回到市区。
这时他已被满车飞舞的鸡毛弄得打足了一百个喷嚏!
他把黏在鼻尖上的鸡毛掸掉,拖著像恐龙一般沉重的步伐往苗家走。事实上,他很想先停下来买罐可口可乐,但是不,他要先去苗家,去苗家找宛若——和她算一笔帐!
万一宛若并没有回来?
李弃感到背脊一凉,那种不确定、忐忑的感觉又堵住了心头——直到他看见那部翠蓝小本田停在苗家的院子,直到他透过苗家的大窗,看见了宛若。
她神清气爽的在那儿,换了件家居服,是粉嫩的桃子色,秀发半盘在头上,捧杯啜著茶,靠在沙发上,正和苗家老小谈笑著。
你完全看不出来她今天曾经两次跳过悬崖。
霎时间,李弃的情绪产生快速的变化——一下午的焦虑、紧张和暴躁,在看到宛若安然端坐家中之後,忽然都像一阵风似地去了。
却又刮起更强的风,是恼怒,愤愤望著窗里语笑嫣然的她。然而望著,望著,那恼怒悄悄离开了,李弃自己都呆了,像作了梦,把她也带进他的梦里来,和外界一切全断了关连,见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就只有眼里这一个,他的人从头到脚整个地生出感觉,全都感觉眼里这一个实在是太可爱的人儿了,真恨不得、忍不住要去捧来捏著、疼著、爱著。
这种不可理喻的情致使得李弃非常吃惊,并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他难得觉得什麽是需要珍重的。他慢慢往後退,然後掉头离开苗家。他体内起了变化,有些新的元素带著叛逆的味道在那儿纠结,他必须先把它们弄清楚。
但是他会回来的,回来找宛若——因为他是个记恨心很重的人。
而且从不错过生命里的任何什麽。





非常绝配 第六章
宛若觉得自己像犯了一条谋杀罪,不知李弃的下落如何。
她明知道不必有罪恶感如果他笨蛋到无法发现平台下的石洞,也大可向上爬回棱线去。除非,他非但脑筋差劲,手脚也差劲,爬著爬著一忽溜就跌下溪谷,摔成了饼。
她料想李弃下了山,必来兴师问罪。然而整整一周过去毫无消息,她不能不有些心惊胆战,彷佛李弃真被她害死了在山上。
宛若亦没有意愿到李家古宅去问人,总像那地方是设了陷阱——李弃这个人根本整个地是设了陷阱,在等著她。从一线棱回来後,忽然生活没有办法平静的过,当然婚期近了,心情浮躁,很可以做为一种解释,然而宛若知道不是这麽一回事。
李弃在她心头凿开了一个洞,里面埋藏的是她自己,她却不愿意去看个详细——因为不知道去面对,去了解,会有什麽结果。或许,或许她是软弱的,是自欺的,她没有准备要为自己负起责任;四周的人,苗家的人对她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她是个好女孩,矜持、乖巧、守规矩,绝不离家和现实太远,他们对於现状的她很满意,连她自己都很满意。
就只有李弃。李弃抱著某种企图在挑唆她,原因不明,但是根显然,他是想要把一只谨慎的寄居蟹引诱离开它安全的壳。
宛若躺在床上,把凉被紧紧揪在身上,好像那就是她的壳,她绝不放弃。她维持这姿势数分钟之久,即使听见野猫跳上阳台,也没有移动。
那头野猫八成害喜了,动作很笨重,而且它居然在叹气,好像扭到自己的脚。宛若正感到狐疑,阳台的落地窗发出暧昧的「咿呀」一声,开了,月色里赫然出现一条高大的人影。
宛若只来得及抓住床几上的一只陶瓶,闯入者已经扑过来,重重压在她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的手。
「别出声——把你的杀人武器放开。」他低声命令。
她的手松开来,双眼却瞠大了。房间里是明的也好,暗的也好,她都认得出这个人——他的嗓音,他的气味,他给她的感觉……
他的手一移走,宛若即压住嗓门惊叫:「李弃!你跑到这儿来做什麽?」
他摇头低叹,「难道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吗?」
「我们是普通人家,屋子里没什麽东西好偷的!」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笑著把嘴凑向她的脸。「我只要偷个香吻,也就值得了。」
宛若慌忙把脸扭开,挣扎间低嘶:「你也太嚣张了,半夜爬到人家房间里来,立芝就睡在隔壁——」
他在她耳根下笑著。「立芝小姐很累了,刚刚我找错阳台,进了她的房间,她已睡得不省——嗳,你们这家人今晚真奇怪,怎麽十点钟不到,全都熄灯睡觉了?明天要参加运动会吗?」
不,不是运动会,是别的宛若咬住牙关,生怕略一松口漏了口风。
「你到底要做什麽?」宛若推他,「你发了狂,万一有人听到声音,有人进来……」她还是推著他,手腕儿却显得软,没什么力气。他的躯体冒著热气,结结实实镇著她,她心跳得厉害,一双手有点管不住的想绕到他身上,把他搂住。他没事,他平安回来了,她心里这麽想,在体内某一个角落悄悄地、安慰地吁了口气。
「对一个从山里历劫归来的可怜男人,你未免太没有温情了——何况这个人还是被你害的!」李弃控诉道。
她忽然想笑,嘴角抿著抿著,小声说:「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自己下了一线棱,居然没有断手断脚。」
「还说风凉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凶她。「说,说对不起,求我原谅你。」
她是真的想笑,一个被害的冤魂,回来向债主娇嗔。她渐渐觉得有种兴奋感——深夜在她幽暗的房间里,他们压低了声音秘密的谈话,像两个躲在角落讨论如何恶作剧的坏孩子,有点心慌,有点紧张,还带著刺激性。她彷佛和他是一夥的,可以和他要好,也可以和他打打闹闹,因而更生出一种亲密的感情。
「下次有机会,我还会害你!」
黑夜里,宛若轻而娇脆的声音,划过李弃心中。他把她抱住了,说道:「那你得跟我走——跟了我,你才有机会害我。」
宛若却僵住了,胸口一阵热,然後一阵凉,涩著喉咙说:「我是别人的未婚妻。」
「你是我的未婚妻。」
「那不算数!那是个玩笑,没有人当真!」
「我当真,」忽然李弃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又重说一遍,「我当真。」把宛若抱得更紧。之所以隔了一周才来找她,是因为他必须确定——他在别的很多事情上开玩笑,这一次却不愿意在宛若身上开玩笑,是确定了他才来,确定了就不会轻易走开。
宛若身上一件嫩黄的缎子睡衣滑溜溜的,两人都感受到了它的单薄,单薄之下是那娇柔的曲线起伏,不唯是李弃,连宛若自己都不免心荡神驰,在他怀里扭动,不自觉地嘤嘤出声,弄得李弃呻吟了起来。
「别动,宛若,拜托,别动,」他说。「你再动,我会忍不住吻你,吻了你,我难保自己接著会做出什麽事来。」
立刻她挺直了不敢再动,一张脸对著他,蒙胧中那眉目樱唇,格外的柔和,格外的美,李弃简直是绝望,他呻吟道:
「老天,我没办法,我不能不……」
他攫住她的嘴吻她,那吻像乾草原点起来的火,直烧到两人身上。宛若的一双手终於把他搂住了,她老早想这么做了,缠住他结实的腰围,把他抱在身上,像抱住一个属於自己亲爱的东西。
她把舌尖探入他的嘴里——这也是学他的,第一次他便是这样的吻她。男人的口底深处,有一种神秘诱人的气味,她贪心的吮他,吻他,尝那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太醉人了,像小孩子玩火,一次比一次烧得猛烈,一次比一次还要亢奋。
她腾出一只手,游移进入李弃的衣内,他的乳尖挺著,啄著她柔嫩的掌心。她完全是天真未凿的动作,充满自然的挑逗性,抚揉他的胸肌,不知其严重後果。
但是李弃知道,他附在她耳边喘息道:「宛若,你的动作会把男人变成野兽,除非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否则……否则……」
他的话力道很大,一起把两人从云端掉回现实,她僵在那儿,他也僵在那儿,都是痛苦僵硬的姿势。
宛若把头转过一侧去,颤声道:「你为什麽要来找我?你不该来!你明知道你这是在作弄我,我都——我都快要和别人结婚了。」
李弃久久凝视她。「你在做胡涂事。」
「不要这麽说!!这是我想要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宛若哀怨地申辩。
「你的选择是错的——这个对象不适合你,」他坚定地说,抬头趁著月光四下里看著。「厚重的家具,灰黯的布置,老太太似的房间……」他摇著头。「这个家庭也不适合你,这种刻板陈旧的气氛会把你的生命力一点一点的侵蚀掉,你在罐头盒里生活太久了,你需要飞向开阔的天空——就像那耳环。」
什麽耳环?宛若不知道李弃在说什麽,但是他的一番话太令人惊心了,她在他怀里挣扎,无助地低喊:「你快走,你快走吧。」
李弃定了片刻,然後拉过她的手,把一样小东西放入她手里。
那是一只耳环,是她母亲的清水珠。
她恍惚地感到疑惑,这只耳环他不是还她了吗?而李弃已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温柔地保证,「我还会回来找你。」
他没有声息地翻过阳台,就此走了。
宛若躺在那儿,拳头茫然握著,全身像一个哽噎住了的哭声。她没有告诉李弃,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
碎花纸包里是一对银鸟,绿松石嵌著翅膀,红琉璃做了眼睛,鸟喙仰得高高的,闪闪振翅要飞向天空去。
它们在她的首饰盒里闷了七天——那天从一线棱回来,忙乱中并没有查看,就把碎花纸包收入化妆台的抽屉去了。她母亲的清水珠昨晚才回到她手里,而这对银鸟耳环今天才见了天日……
宛若独坐镜前,满身是重重叠叠繁复绮丽的白纱,她像坐在雪堆里,有雪的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然而窗外是明丽的八月天,苗家里外一片的活泼热闹,参加婚礼来的车子排在街道两旁,客人则挤在院子和客厅里。都因宛若坚持要提早婚期,苗家好不容易设法重做了安排,造成许多不便,但是大喜之日,仍旧十分的高兴。
这是她要的,她坚信会让自己幸福快乐的选择——但不知怎地,心中感到那样的空洞和凄恻!
她听见立芝登登爬上楼来,一边高喊:「上教堂的时候到了,我去通知新娘子!」
宛若身子震了震,嘴唇开始发抖。她把那对银鸟耳环握在心口上,双眼忽然充满了泪水。
她感觉银鸟扑著翅膀飞走了,她人却还在这里。
再见,李弃。
☆☆☆
李弃再也没办法睡下去,整栋屋子闹烘烘地,活像他死了十五年的祖父还了魂,又回到老家似的。隔著上了年代的墙砖木头,还听得到老藤根在大厅的吆喝,李弃隐约想起来,祭祖的日子到了,旧宅照例要找批人过来打扫整理一番的。
李弃躺著,一手枕在脑後,一手搁在胸前,慢慢想到昨晚,同一个部位,也有一只手,柔柔地按在那儿……宛若的手。那部位触电似的微微发麻起来,他的身躯起了一种痛楚而甜蜜的感觉,他的心,却是幽幽地快乐著。
他在那股气氛中耽溺著不起床,直到老藤根摇摇摆摆上楼来踢他的房门。
「小王八蛋,都什麽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你混呀你!」老藤根跟了他祖父一辈子,说话骂人学会一口官腔,越老越辛辣。他喊李弃,也完全照他祖父在世的叫法。
李弃只好起来,棉背心外套了件沥青色的衬衫,一边卷袖子,一边下楼。老藤根则已经在屋子的另一头指挥工人了。李弃到厨房拣了一个老藤根蒸熟的粗馒头,啃著走到大厅。
大厅乱七八糟堆著水桶、扫把、梯子这些清洁工具,李弃在乱阵里走,已经够小心了,还是一脚踢翻了一桶水,把躺在地板上一份当日的早报给淹了。
他咒骂一声,赶过去抢救那份报纸,刊头下一则鲜红显目的结婚启事,流弹一样射进他的眸子。他愣了一愣,然後镇静地把报纸拿近来看清楚。
谨詹於八月十二日为长男立凡与阳山蔺晚塘先生令长女宛若小姐
於圣光堂举行结婚典礼……
她要结婚了,李弃心忖,她还是要嫁苗立凡,就在今天。李弃慢慢把报纸搁在一张花梨几案,走到大门外。太阳滚烫地晒在背上,他站在那儿一口一口吃他的馒头。
他一向不管人家闲事,也没有把别人的麻烦兜到自己身上来的习惯,但是蔺宛若让他大大破了例,他为她费了太多苦口婆心……霎时,李弃决定他不干了。
他不干了,他不再多费唇舌。李弃把嘴里的豆渣吐掉,咽下最後一口馒头,霍然转身,走回屋子。
如果蔺宛若自己还没能懂得,李弃却有他斩钉截铁的明白主张——他要她,这个女人,他非要不可。
他抓过一串钥匙,大步走到後院。三天前牵回来的一部黑色越野机车,以一种霸道蛮不讲理的姿态横在那儿,他跨上机车,让它放肆地狂吼一声,随即冲出了花园。
☆☆☆
他在仰山大道风驰电骋地追,每绕过一个弯道,就看见那列车队远远的在前头——把他要的那女人带走。
黑色礼车结著红色彩球,车两旁的穗带在风里飘,庄严中透著喜气,直奔前程——却有种一切都已经决定了,不可更改的悲伤。
因而宛若坐在车里,沉默异常。她的新郎可能是过度兴奋,反倒是喋喋不休,失去他平日的厚重。宛若也只是对他微笑,做为应合。
不意瞥见路另一边山壁的一丛白花朵,她用戴蕾丝手套的手拉拉他的袖子。「看上凡,蝴蝶花——会香呢。」
立凡突然决定这一生要有一次浪漫,就是现在,他猛拍司机的椅背,喊道:「停车,停车!我要替新娘子摘一朵会香的花!」
宛若惊笑。「立凡!不要了,不要了。」
「要!要!」他现在反璞归真,纯粹是个小孩子,非常固执。「停车,让我下——我去摘花。」
李弃发现路上交通失去顺畅,车子一辆堵著一辆,他开始蛇行,把机车存在於都市的功用发挥到极致。他已经望见那部结彩的黑色礼车,带头阻在那儿,车後座依稀是个雪白锦簇的人影,他压抑住的血气陡然愤张起来,他加速向前驰——
一个男人全身黑礼服,从路旁盲目地冲出来。
宛若手攀在车窗上惊叫:「小心,立凡!」
李弃想要减速,想要闪避,想要掉转车头,然而一刹那间,太过逼急,他连人带车一头撞上去。
「碰」地那一声,惊心动魄,是人体对上金属的不堪一击。
「立凡!」「天呀!」「怎麽一回事?」「怎麽会这样?」李弃在那片刻觉得昏沉,满耳朵是人们惊惶的叫声,煞车声,开车门,关车门,奔跑声……他狠狠甩一甩头,试图恢复清醒,他发现他居然还好好跨坐在机车上,车头架著山壁,引擎依旧虎虎地响。
李弃回过头,穿过混乱的现场,穿过慌张的人群——看见马路上躺了一个男人,穿一身白纱的宛若趴在他身上,却抬著一张脸,直勾勾望著这一头的李弃,脸孔整个刷白,远远看去只剩下腮红,人面桃花,不真实的艳丽。
李弃停住机车,排开人群挤过去,在苗立凡身边蹲下,先测鼻息脉动,迅速查看,然後回头喊:「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没有?」
「我去,我去。」答应的人跑著走了。
李弃转向宛若,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宛若吃力的摇头,看她那表情,好像想扔开新娘捧花,把自己投入他怀里,寻求慰藉。
他想丢下众人,丢下躺在地上的苗立凡,当场把她带走,他做过太多不道德的事,不在乎多这一条。
立芝在哭,有人扶住苗太太,著急地说:「您挡著点,苗太太,您撑著点!」现场众人还是忙碌的跑来跑去,宛若不肯离开立凡身边,蝴蝶花带泥散落一地。
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救护车运了伤患,把家属及亲友的车队一并带走,警方留下来处理现场。肇事的汽车歪在那儿,好像还有点头晕,车主十分无辜地向警方叙述对方是如何鲁莽,突然就从路边冲出来。
李弃也交代他的一部分——他因为及时一闪,机车撞上了山壁,所幸人车都没有大碍。警方放他走。
他赶到市立医院的急诊大楼,所有人都挤在那儿。宛若虽然一身白,但是置身在白色的医院、白色的医师、白色的护士当中,依旧显得怵目而唐突。那样的白纱是非常娇弱的,一折腾,就破旧了。他看著她,为她心疼著。
人推出来,大家跟在後面跑,医师解释病情——左脚挫伤,此外身体倒没有太严重的外伤,比较麻烦的是,倒地时头部受到撞击,造成昏迷,需要进一步检查。
从一个检查室出来,又进另一个检查室。亲友渐渐不支,走了大半,但是後来闻讯赶到的也不在少数,人来来去去。苗家几个人处在紧张而疲惫的状态中,包括宛若在内,都是滴水未进。
到了下午,换了一名医师出来说明,提到立凡仍然昏迷未醒,恐怕脑部受创,这部分的情况不乐观——大家顿时崩溃,立芝放声大哭,苗太太半昏厥在苗教授怀里,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入病房,歇斯底里的亲友大喊医师护士过来救人。救醒後又与女眷抱头痛哭,一时间,整个病房全是哭声,夹杂苗教授忧愁的咕哝和亲戚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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