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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绝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欧倩兮
李兰沁独自站在一架玉石凤凰屏风後方,静悄悄望著白己的儿子,内心蓦然起了一阵牵痛,回忆刺著那儿。二十八年前,同样有个高大轩昂的年轻人不回头的走出那扇大门,她站在二楼花台看著他走,一双手把蓝釉栏杆抓得都要断了,眼泪流了一脸。
是的,那时候的她还会流泪——她也认为她懂得爱。
爱上郭牧涛那年她才十九岁,刚从第一女中毕业,新烫了头发,穿起娇红的丝绒旗袍,美得就像印在衣上的一朵花。围绕在她身边的阔少贵公子多得数不清,然而见到郭牧涛第一眼起,她眼里再也看不进别人。
郭牧涛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传到他这一代,家境已经十分寒微,当时他亦只是她四叔那主委官邸里一名小小的侍卫官。刚开始半年,兰沁想尽办法折腾他,端架子、使小姐脾气,没有给过他一点好脸色,他始终无动於衷。
一个下著滂沱大雨的晚上,她四叔派牧涛开车送她回李宅。兰沁在半路上故意将一把象牙扇子扔出车外,蛮横地命令他冒雨去帮她拾回来。
牧涛一言不发下了车,顶著大雨拾回她的扇子,然後开了车门,一把将兰沁拉下车,在雨雾迷蒙的街上狠狠地吻她。雨水把两个人打得一身湿透,兰沁在牧涛怀里冷得直打颤,然而她终於明白——牧涛老早就爱上她了。
兰沁疯狂与牧涛相恋,却嫌弃他的一切——他败落了的家世,郭家那些寒伧的亲戚,甚至是他那个从小订了亲、小家子气的未婚妻。所幸这些不是不能够整顿的,兰沁对牧涛做了许多的安排,一步步要扶他上去,哪里知道牧涛不是一个能被安排的男人;赵主席为人贪诈,他那里的职位再高,他也不去;洪参谋一帮人,志不同道不合,他无法与之共事;重要场合里他走避了,许多要人,他根本懒得去打交道。兰沁白费了许多苦心,开始怪他是个没有城府、不懂得经营前途的人,牧涛却坚持他不愿折腰,是有他的原则和作风。
他的确有原则、有作风——他也偏巧有良心,他对於他的未婚妻始终过意不去,念念不忘那女孩曾经在他最拮据的时候,默默拿出私蓄帮他垫补家计,在他分身乏术的期间,留在老家为他照料病重的老母,她对他从来没有怨言过,始终痴心地等待著……兰沁讨厌再见到牧涛那种歉疚的神情,更讨厌他的委绝不下,她差人把那女孩找来,让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在李宅气派的大厅瑟缩坐了一个下午,然後在赴宴之前盛妆下楼去见她。
兰沁没花什麽力气便让那女孩明白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有的只是对牧涛前程的阻碍。後来听说那女孩别了家人,悄悄进了山里一座庙庵,她丝毫不惊诧,令她惊诧的是,牧涛竟然为了这件事对她勃然大怒,他指责她是冷血残忍的女人,她则讥他优柔寡断,没有男人志气。她给他下了最後通牒——抛开那女孩,断绝和他那些穷亲戚的往来,专心谋求仕途的发展,否则他就毫无资格跨入李家大门。
牧涛站在那里咬牙,咬得颈上的筋脉暴绽。他恨自己,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爱这个女人,爱得无可救药,然而他永远没有办法像她那样的残忍、自私和无情。
兰沁眼睁睁看著牧涛走出李家大门,她想对他嘶吼,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但是她是从来不求人的,在种种的冲突里,必须有人屈服,有人让步,那应当是他,绝不可能是她。
三个月後,进了庙庵的女孩正式落了发,牧涛决然请调到南太平洋一座孤岛。兰沁依旧坐在她的房间,等待牧涛跌跌撞撞回来求她原谅——她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她替他留著肚里的种。她用一条绸带把日渐隆起的肚子死死缚住,卧床不起,也不见人。
然後消息传来——牧涛死在基地後方荒凉的海边,不知是殉职,还是自杀。
兰沁在惨烈的嚎哭声中产下一名男婴,随即陷入昏迷,日夜哀叫牧涛的名宇,她足足休养了半年,才稍有力气下床。及至兰沁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儿子,那眉目口鼻与他父亲酷似的孽种,她发狂地扑过去要把那孩子掐死,好在一群老妈子及时把她拉开,抢下孩子。
然而那阻遏不了她对牧涛的怨毒——她恨他自始至终不向她低头,她恨他竟敢撇下她一死了之,她更恨他让她到了这种地步依然刻骨地爱著他。她把满腔对郭牧涛又恨又爱又怨的情感,全部转注到他的孩子身上。
兰沁对那孩子阴晴不定,经常十天半个月对他不理不睬,兴起时逗他玩,然後把他打哭。她也学著屋里人私下的戏称,「弃儿弃儿」的喊他,最後索性恶毒地给他定名叫「李弃」,算是对郭牧涛身後做了最轻藐的侮辱。
李弃渐渐大了之後,兰沁发现她再也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报复的快感。他完全不同於他父亲那种倔气刚强他浪荡敷衍,吊儿郎当,对任何加诸於他的褒贬没有反应,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所以也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最後兰沁不得不对她自己的私生子起了敬畏心——他比谁都要成功的做到了「没心没肝」这样一种人。
在她最後真正抛弃他之前,他已经先把她抛弃了。
大门外蓦地起了一阵喧嚣,兰沁一名侄亲气急败坏冲进来嚷道:「他把我的莲花跑车开走了,那小子就这样把我的车开走了,姑姑,你也拦拦他呀!姑姑——」
他在喊著她。兰沁的脸色是凝固著没有表情,她在玉石屏风後面悄悄转身,从走廊避去了。
李弃的事她是从来不管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能力去管。
莲花跑车下了青峰路,在交叉路口正要转向,被宛若给喝住。「你要上哪儿?市立医院明明要往前走。」她现在对他处处是猜忌不信任。
李弃偏过头,慢条斯理的上下瞄她一眼,说道:「除非你不怕招人侧目,否则我建议你先回苗家,换套正常一点的衣服。」
说著,他自顾自把车子转了向,宛若绷著腮帮子没再作声,觉得自己很蠢。
苗家空无一人,势必都在医院。宛若赶回房问,又撕又扯把新娘礼服重卸下来,顺手一抛,它憔悴地摔落在床角,像老掉了的白雪公主,宛若看著它,几乎觉得歉疚。
「不是故意折磨你。」她喃喃道,从衣柜随便摘下一件灰格子洋装就往身上套,踢掉银灰高跟鞋,趿了双米白色凉鞋,胡乱收拾一个袋子,便又飞奔下楼。
她重新上车,李弃看她一眼,立刻就不同意。他操著方向盘说:「没有哪个新娘子结婚第二天穿这样灰扑扑一身。」像个媒婆,嫌她不够喜气。
「我根本没有结成婚!」
李弃也觉得自己很恶毒,还是忍不住说:「哦?婚没结成,哪来的新婚之夜?」
宛若再也受不了他这种恶劣的幽默了,咬牙切齿对他说:「不要再提『新婚之夜』这四个字!如果,」她的脸顿时成了一颗发育不全的青苹果,有的地方晕红,有的地方青惨。「如果你敢把昨晚的事泄漏出去我会杀了你。」
李弃觑她一眼,咕哝道:「看得出来你不是在开玩笑。」他继续开车,完全没有料到宛若会猛然横出一只手,箝住他的手腕,那麽甜白撩人的玉手,箝起人来这样痛!他好不容易才让打滑的车子稳住,宛若不管,一味灼灼盯住他看。
「我要听你发誓。」她的声音咬人似的。
「这到底——」
「发誓!」
他根本不知道她要他说什麽,他用猜的,结果猜对。「我发誓——我不会把我们昨天晚上的……私事说出去。」
那把箝子松开了,恢复成女人的手,收了回去。
白色的医院建筑,有著特意强调出来的光辉焕然,却无法让人感到快乐。越接近这团沉甸甸的白色庞然大物,李东越觉得踌躇——把宛若送回这个地方,他怀疑自己有没有搞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绑走,带她到天涯海角,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宛若或是感受到了李弃的强盗心思,或是不耐烦车子在医院大门的车道上三心二意,踯躅不前,忽然就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她没来得及跑进大厅,就在门口给李弃拿住,他抓著她两臂,低头看她。宛若鸟黑的一双眼珠充满惊惶,像被捕获的鱼苗在网子里窜跳。李弃霎时完全了解——她晓得他的心思,也知道他会把她留住,她不敢冒这种险,只怕会面临狰扎,然後看出自己的脆弱。
李弃却没有决断的困难,势要截下宛若。他哪里不知道宛若优柔寡断?这一进医院,毫无防备,看到立凡昏迷病榻,苗家一家子丧气的丧气、啼哭的啼哭,一夥人悲从中来,牵连拖累,徒让一个原就拿不定主意、摸不著方向的宛若陷得更深。
他不理会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只管抓紧她的胳膀,低声命令,「不要进去。」
宛若轻轻跺了一脚,凄怆而著急,也是低著声说:「你别为难我了,立凡躺在医院——他需要我。」
「你之於他无用,他之於你无用——你又何必趟一浑水?」
「怎能这麽说?我们是夫妻,本来就——」
「你根本没有嫁给他。」
她又跺了一脚,嗓子里带上了泪意。「如果不是昨天出了意外,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他目光凛凛看著她。「但是昨天出了意外,现在你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我的人,你属於我。」
门警在车道那一头吹起哨子,过往行人侧眼瞄他们,宛若开始挣扎,突然间恨起李弃来了,觉得他才是她最大的牵绊,最大的痛苦。
「我不属於你,我不是你的人,从头到尾就都是——」宛若的口齿颠踬了一下。「你自己在一厢情愿!」
李弃猛地把她拉到胸前,鼻失几乎要戳到她脸上来。「别让我知道你没有把昨晚当一回事。」
宛若没想到撒谎也要费这麽大的力气,她艰难地说:「那不过是一场阴错阳差,我才不把它当一回事!」
说完,她推开李弃便跑,才跑了两步却又打住,回过头来,人站在幽深的医院大厅,脸像一张白纸,薄凉发颤。她对他说:
「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见到你,和你有任何瓜葛!」
这一次,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
她先跑到护理站,问明立凡仍在原来的病房,道了谢要走,却听见护士小姐冒了句话出来:
「你昨天那套新娘礼服真漂亮。」
宛若望著她。
柜台一侧,另有一名护士正在整理药瓶,也搭腔道:「那男人抱你走的时候,真是糟蹋了那礼服——那麽漂亮的裙摆整个拖在地上走!」
她们全认得她!
「工友还开玩笑,说你们帮了他的忙,他可以不用拖地了。」说这话的则不知是谁。
宛若羞得无处可躲,早走得不见影子。
她一头奔到立凡房间,手扶著门框喘气。躺在病床上的不是立凡,却是苗太太,丰胖的眉心攒成一团,侧卧在那儿,显得极不安稳。
「丽姨,你怎麽了?你病倒了?」她赶过去,握住她的手急问。
「宛若!」她睁眼见是宛若,立刻洒起泪来。「你要把我和你文远伯伯给急死了!你让那个什麽弃的人给带走,没有回家,也不知下落,我和你文远伯伯又是担心立凡,又是担心你,一夜没法子合眼,我们正打算再没你的消息,就要报警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她这一哭诉,萎靡的神色不见了,反倒显得精神百倍。
宛若咽了咽,搪塞道:「我没事,我回来了——立凡呢?他醒了吗?他情形怎麽样?」
问到立凡,苗太太更是悲从中来。「人还是昏迷不醒,医师说没有变坏,可也没有好转呀。一早,又来把他推去,说要做电脑断层——」
「我去看看。」宛若移身想走,一来实在忧虑立凡,二来也真怕丽姨追问她昨夜的行综。
苗太太却一把揪住宛若的手腕,好像怕她会像只小鸟飞走似的。「不必了,刚刚立芝回来过,说他们马上回来,你留在这儿陪我。」
宛若想走走不了,挨在床边儿,苗太太却又语带哽喳道:「宛若呀,你在咱们家这些年,我和你文远伯伯一直把你当成自家孩子,对你,只怕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心疼,我曾经向你文远伯伯说过这女孩又懂事又贴心,改天出嫁了,我还真是舍不得!你和立凡决定婚事的时候,我可是满心欢喜,能把你留在身边,天天看著,天天关照,有什麽比这更让我高兴、更让我安心的?对你父母,我也算是交代得过去了。」
宛若鼻酸,点头应是。
苗太太一手仍紧抓宛若,用另一手抹眼角的泪。「谁知道立凡会出这种意外,他要是真没有福气,只能怪他自己,最怕就是把你给耽误掉了——」
「不,丽姨——」
苗太太抬手制止她说话。「如今喜事变成了哀事,你文远伯伯那身子你也知道,一急起来,血压就窜高,人都支持不住。立芝那孩子又不争气,只知道哭,昨晚上哭哭啼啼找不到你,自己一个人不敢睡,钻到我们房里来——立凡倒下来,她还得要人照顾!而我,这副心脏就这麽不济事,歪在这里,这个家现在是乱成一团,丽姨唯恐是顾不到你,你人又单纯,怕你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岔错,这会比立凡出事还教我心痛呐,宛若!」
一番话说得宛若羞惭心虚,万箭攒心似的痛不过来,她抱住苗太太,趴在她身上哽咽道:「丽姨,丽姨,你别担心我,我知道,我懂得,」事实上,经过了昨晚,她已经没有把握她懂得什麽。「我在苗家长大,受苗家的关照,我一直把自己当成苗家人,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和你们在一起,尽心尽力,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如此坚定的保证,苗太太彷佛这才满意,幽幽叹一口气,抚著宛若的背道:「你聪明伶俐,这个家现在还真要靠你呢,你要是懂得,我可就放心了。」她这般顺势的,把责任交给了宛若。
宛若站到她自认该站的岗位上,丝毫没有踌躇。
立凡推回了病房,医师在他的脑部查不出明显的伤害,他依然在他沉睡的世界里,而苗太太索性就在他床边,另搭起一张小病床——做悲伤的守候。就连立芝和苗教授也都寸步不离,他们展现出坚决而团结的家庭之爱,紧紧地厮守在一处。
然而这种全体动员的方式实在太没有效率了,宛若却无法让他们了解轮番看护、轮番休息的意义。果然不出数日,这一家子就全累倒了。现在,宛若不单要照顾立凡,连同苗太太、苗教授和立芝三口人,全都得靠她张罗打点。
他们开始懂得要休息了,他们在立凡病房休息,对宛若发展出一种密切的关注,叮咛她自己也别累著,然後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宛若发现她每回离开病房,必定被询问要到哪里?要做什麽?只要她走到超过三间病房口外的地方,立芝就跟著她,她打一通电话,立芝一定竖起耳朵倾听,宛若知道立芝是要回去报告的。他们对她格外的叮咛,殷殷的交代,百般都是为了她好——这种虎视耽耽的关心,给宛若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要命的还不止这个——她父母的那班老友,威教授、伊莲娜等人都闻讯赶来探视,他们看了看病榻上昏迷的新郎,然後转向随侍一侧的新娘,不住地摇头叹息。表面上他们说了许多安慰和祝福的话,其实私下已把立凡认定是一场悲剧,没有希望了,因而对宛若充满了怜悯。宛若真想对他们大叫——她需要的是鼓舞和支持,不是这种同情!
苗家的亲戚来时,连谈话的气氛都变了。在病房一角,他们絮絮夸奖立凡是个多麽优秀有人品的青年,和宛若又是多麽登对,话题於是转到宛若身上,有意无意提到宛若这些年受到苗家多大的照料和眷顾,抚养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等等,那没有说出口,然而意思相当明显的下半截话是——苗家这麽大笔的恩情,宛若该懂得知恩图报,如今这种事故之下,就看她怎麽表现!
这种时候,宛若总感到特别消沉落寞——她自认不需要被人家用这麽不信任的态度来提醒,她知道她该做的。她坐在床边,握著立凡厚软没有生命力的手,竭力地希望他好起来——只要他能好起来,做什麽她都愿意。
可是立凡没有好起来,苗家把宛若盯得更紧,她宁可相信这是一种关切,是苗家方式的关切,她应该习惯而且感激才对,不知为什麽她却有种难堪、苦闷的感觉,像被塞进了一只压力锅,在那里煎著,熬著!
这天下午,宛若到护理站取冰块,不知怎地没有人注意到她,任由她离开——事实是苗家三人都各自有客人,苗太太正对二名亲戚太太讲述她自己的病情,苗教授与一位学校来的同事在门边交谈,立芝则和阿超——或是达德——靠在走廊的角落低声私语。
宛若跨出房门,走超过三间病房的距离——没有人喊住她,没有人跟著她来。突然间,她体会到做一条漏网之鱼的快乐,享受著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的自由自在。
她可以这样继续走,走过长廊,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走出这十二年的人生历程——走向一个可以飞的未来。
她到了廊窗前,遥远的青峰路是山里银灰的一线,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坐落在尽头的那幢百年古宅。她的心起了一阵牵痛,跌入一股强烈而哀愁的思念中。她一惊,从窗边後退,急急回转。那股情绪,都不敢分辨。
宛若匆促到护理站取了冰块回病房,还没踅过转角,就听见房门口一阵喧闹,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说:
「你们没有权利不让我见她!」
众人七嘴八舌的拦阻和反驳,有人喊著叫警卫,护士奔过来调解。宛若整个人惊悸起来,背贴著墙,双手变得和那包冰块一样冰凉,一颗心却像跑马似地在胸膛里冲撞不已。
李弃仍在那头坚持要见她,沸水似地激动。宛若想跑过去,又想躲起来。但是很快的她连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也失去了,立芝忽然出现在转角,一发现她,立刻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苍白紧张,猛对她摇头。
「爸爸妈妈叫你不要理那疯子!」
宛若被立芝紧紧抱住,然而她一直没有动的意思,她的影子在对面光亮的瓷砖面上冻住了,只有李弃低抑的吼声震著她,震著她,把她的心整个都震碎。
有人一再威胁,「叫警卫!叫警卫!把人撵走!」
李弃喊著她的名宇,「宛若!宛若,你出来!」
她僵在转角,一直到医院的两名警卫来把李弃架走,护士把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赶回病房,而苗家立刻和医院协调换房间。
从那时候开始,宛若成了一具木偶,由著人安排。苗家透过关系把立凡转入门禁森严且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病房,宛若也受到更严密的保护,除了待在病房顾守立凡、足不出户外,索性连苗家也不回了,由立芝帮她收拾了些衣物用品,暂时住到苗家一个亲戚那儿,出入医院皆由人护送,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让李弃有机会触及宛若,再来干扰。
宛若一心记挂立凡,企望他早日有转机,此外的种种全顾不得了,苗家要她怎麽做,她就怎麽做,没有任何自己的意思——或者说她认同苗家的做法。
她应该忘掉李弃,志掉曾与他有过的一切纠缠、温存和撕痛。她像个女权运动者那样坚决自信,准备把一个她从来就忘不掉的男人忘掉。
结果很快就发现她被打败。
这天晚上九点多,亲戚驾车载宛若回家,让她可以好好洗个澡歇一歇,她已在医院足足待了一个星期。宛若疲倦地立在路旁,等候亲戚把车驶人车库,她连抬起头来看看月弯儿的力气都没有。
一部车幽忽开到宛若身边,她只知道有个人俐落地自驾驶座跳下车来,来不及看清楚,就被那人一把捂住嘴巴,推进车里。
她听见苗太太的表弟在车库大叫,「喂,你做什麽?宛若!宛若……」
车门「砰」一声关上,宛若还在那儿昏头昏脑地挣扎,引擎吼一声,车子立即呼啸而出。
宛若赫然明白——她被人绑架了!





非常绝配 第八章
宛若没办法原谅这个绑匪。
他不该挟持一个累得只巴望有座浴缸泡个澡,有张床睡个觉的可怜女人,不该一味眉开眼笑,轻松得好像只是要邀她上山看花季!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百是她下定千百万决心要忘掉的男人。
李弃!
宛若奋斗了半天,才从驾驶座旁的位子坐起来,回头张望,苗太太的表弟挥动双手,从车库追出来,已被甩在大後头了。
她冲著李弃就叫:「你这是在做什么?」
车快得让她头晕,暗橘子色的路灯光一波波筛进车内,李弃偏头对她露出一个很酷的微笑,宛若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她就像疯了一样的快乐起来,整个心填满了见到他的欣喜。
她不能相信自己有这样思念他!她一直在按捺自己,按捺任何与他有关联的记忆,她发过誓,赌过咒,不要再想到这个人——难道那都只是白费力气吗?
宛若不由得气恼心虚,越发锐声地责问:「你到底在做什麽?这算什麽意思?」
「带你走呀。」他掌著方向盘,甜甜地说。
她七天没看到他了,七天,和他像隔了一个世纪活著,现在他就在她的眼前,只消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肩膀、下巴、双唇……他还是一样上样的无赖,可恨与可爱。如果她不稍微自制,她会一头就往他怀里栽。
宛若假装嗔怒,拉下脸诰道:「用抢的吗?像个土匪?」
他用一种非常客气的口吻道:「他们把你押著,千方百计的藏住你——又是换病房,又是到亲戚家住,就是不让我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他这麽一说,使得宛若的头脑恢复清楚,回到她的世界。「不关他们的事,这是我的意思,」她偏袒道,咬咬牙,用决绝的口气说:「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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