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嫁
作者:不要扫雪
孟夏的人生只有两个阶段一是受尽欺凌,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悲惨死去的弱小绝望,二是母亲死后,那带着血与恨崛起的坚韧辉煌!幸运的是,还有个人不离不弃,陪她经历完整的人生。如此好的人遇都遇上了,那就——嫁了吧!
金枝欲嫁 第一章 大祸
已是暖春,御花园里花团锦簇,可和铃宫附近,除了几处不知名的野花
“阿夏,瞧你这一身的灰,怎么弄得比小铃铛还要脏?”
院子里,季容华掏出手帕轻轻刚刚回来的女儿拍打,没什么血色的面容慈爱无比。
“娘,我去找小铃铛了。”
孟夏举着怀中抱着的小猫,朝季氏心疼地说道:“它不知在哪里受了点伤,我得给它上点药。”
十三岁的孟夏长得很高,已然快到季氏的下巴处。
与季氏虚弱多病不同,她面色红润、灵秀逼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健康的气息,如同坚韧的秧苗,生机勃勃。
“去吧,桌案上有你三皇兄刚刚派人送来的书,都是你上回央他找的。”
季氏怜爱的摸了摸孟夏的脑袋:“好了,现在娘去给你做最爱吃的红豆糕。”
“太好了,谢谢娘!”
孟夏很快便露出了灿烂而满足的笑容,抱着小铃铛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一大帮宫人却突然闯了进来。
她们二话不说,直接将院子里头本就不多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
“你们干什么?快住手!”
孟夏急了,她想上前阻止,却被季氏一把拉住并且跪了下来。
“季氏,你可知罪?”
刘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氏母女,满脸鄙夷。
“臣妾恭迎贵妃娘娘,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季氏跪在那儿,恭敬却并无卑微之姿。
“少在这装模作样!若不是你们养的小畜牲把锦儿给抓伤了,本宫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到这破地方来!”
她一抬手,直接指向孟夏手中所抱的小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只小畜牲乱棍打死!”
令一下,宫人们更是粗鲁而毫无顾忌。
她们直接将抢过小铃铛,并且将孟夏一把推开。
一时间,棍棒乱拍、石块横飞,伴着猫儿的惨叫声,血腥无比。
“不要打它,你们不要打它……”孟夏当下便眼泪双流,叫喊着想冲过去救小铃铛。
季氏见状,死死抱住孟夏,含着泪不让女儿过去。
没一会功夫,小铃铛便再也无法动弹,几乎被打成了肉泥。
可刘贵妃却是没有半点心软,反倒极其不满地继续朝季氏母女斥责道:“你们哭成这样什么意思?是觉得五公主的安危还比不上这只小畜牲?”
“娘娘明鉴,臣妾不敢!”季氏默默隐忍,她深知刘贵妃的性子,只希望别连累到女儿。
孟夏伤心无比,却是忍着悲愤据理力争道:“请贵妃娘娘明鉴,我养的小铃铛绝对不会无故伤人!”
“放肆!你敢说本宫错了?”刘贵妃当下大怒。
“娘娘息怒,阿夏绝无此意,她年纪小不懂事……”
“闭嘴!”
刘贵妃冷笑,根本不讲道理:“季氏,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故意养小畜牲祸害五公主,还敢纵容自己的女儿对本宫不敬!来人,给本宫掌嘴,好生教训!”
季氏自是连声辩解,但却根本无用。
压根没有人会在意事实到底如何。
眼见着那些人二话不说就要动手打自己的母亲,孟夏再也忍无可忍。
“滚开!滚开!不许碰我娘!不准你们欺负我娘!”
她蹭的站了起来,一把将那嬷嬷给撞了开来护着自己的母亲,而后死死瞪向故意刁难她们的刘贵妃。
“好呀,这是要造反了!”
刘贵妃见状,恼怒无比,当下便指着孟夏骂道:“小贱人,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本宫,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是九公主,不是你嘴里的小贱人!”
孟夏大声回击着,同时一把将自己的母亲拉了起来,不让她再跪那恶毒的女人:“娘,您起来,这些人压根就没打算讲道理!”
季氏面色愈发苍白,却没有再阻止女儿,只是紧紧的将女儿护在怀中。
“季氏,你教出了个好女儿呀!”
刘贵妃见状,反倒是不恼了,她轻蔑无比地嘲讽道:“啧啧,还真是跟你当年入宫时一个德性,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娘娘有什么不满大可冲我来,一切都跟孩子无关。”
季氏拖着羸弱的身子却无比镇定地警告道:“阿夏再如何也是皇女,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脉,还请娘娘三思!”
“哟,这是在威胁本宫吗?瞧瞧你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本宫看着就恶心!”
刘贵妃盯着季氏,目中恨意再也无法掩饰:“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本宫早就替皇上生下了皇长子!”
“当年的事情我问心无愧,总有一天,皇上会知道真相!”
季氏握着孟夏的手,愈发将自己的脊梁挺得直直。
“呸,少做梦了!当年皇上为了安抚你们季国那些亡国贱民才封了你一个容华,到现在皇上连你们母女长得是圆是扁都不记得了,你以为还有翻身之日?”
刘贵妃恶毒无比,冷笑而道:“来人,季氏恶意辱没本宫,掌嘴五十,赐跪地受罚!”
“我娘没罪,你们凭什么打她!”
孟夏护住季氏,力气大得惊人,拼命将那些再次试图围拢过来的宫人赶走。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那小贱人抓住!”刘贵妃恼火不已。
得了令,众人强行将奋力挣扎的孟夏给先行拖开、牢牢抓住,又把季氏押到地上跪着,开始掌嘴。
一下,一下,又一下,那些宫人出手又准又狠,每一巴掌都打在季氏的脸上啪啪作响。
响亮的巴掌声如同刀子,一下一下的扎着孟夏的心,疼得无法形容。
“住手!放开我娘,你们快放开我娘!”
孟夏大喊着,眼泪早就已经模糊了视线,可她无论怎样挣扎却都没法摆脱,无法过去救自己的娘亲。
“阿夏……别哭,娘没事……”
季氏被打,却硬是一声都不曾哼,还努力安慰着女儿。
“娘,娘……”
孟夏哭得更凶,她好想立刻冲到季氏身旁保护母亲,她好像把所有这些打骂欺辱母亲的人统统打回去。
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阿夏别怕……一会、一会就好了。”
季氏试图露出笑容,可那被打得红肿且带血的面孔已然不受控制。
“不要打了,贵妃娘娘求求您,求求您别再打我娘了!求求您……”
孟夏无助到了极点,放声大哭的同时只得向刘贵妃不断哀求着:“我知道错了,贵妃娘娘要罚就罚我吧,,求求您不要再打我娘了!”
撕心裂肺的恸哭,并没有让刘贵妃生出半点怜悯,相反,眼前的一幕反倒是让她无比的开怀。
“小贱人,这会总算知道求本宫了?可惜晚了!”她哈哈大笑,感觉痛快无比:“打,给本宫继续,狠狠的打!”
季氏满嘴是血,她身子本就羸弱,又挨了一通后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直接栽倒到了地上,拉都拉不住。
“不!”
孟夏疯了似的大喊,拼尽全力终于从那两个瞬间有些分神的宫人手中挣脱,一把跑到了季氏身旁抱住季氏。
“娘!娘!您醒醒,快醒来呀!”
看着双眼紧闭的母亲,孟夏害怕到了极点。
她泪如雨下,不停的呼喊着,生怕这一刻生怕母亲再也无法睁开眼,就这般扔下她而去。
“阿……夏,别怕,娘、娘没事……”
季氏勉强睁开了眼,看上去却几乎是奄奄一息。
“娘娘,要是再打下去的话,怕是……”有人小声地提醒着刘贵妃。
“这才多少下就受不住了?”
刘贵妃毫不在意地说道:“继续打完,本宫还没见过掌嘴能死人的!”
见孟夏死命抱着季氏不肯撒手,刘贵妃又冷笑道:“既然她们这般母子情深,那就给本宫一起打!”
得了令,宫人们自是不敢再做停顿。
孟夏拼命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季氏,可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怀中母亲的气息还是越来凌乱,越来越让她胆颤心惊。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恐惧过,仿佛下一刻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唯一的亲人!
……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住了手。
孟夏强行压下所有的悲愤与憎恨,看向刘贵妃请求道:“已经打完了,还请娘娘立刻替我娘宣太医,救救她吧!”
“不过几个嘴巴子就要宣太医,你娘有这么矜贵?”刘贵妃冷笑,折辱着孟夏。
她讨厌孟夏那双眼睛,更讨厌那双眼睛里头所散发出来的让她厌恶的气息。
“我娘本来就体弱多病,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她吧,她现在很不好,很不好!”
孟夏看向怀中几乎奄奄一息的母亲,强忍着心中的越来越浓烈的死亡恐惧,放下所有的尊严再次一遍遍地乞求着刘贵妃。
“啧啧,真是难得呀,既然你这般求本宫,本宫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不过,估计太医这会都很忙,明日本宫再尽量安排吧。”
刘贵妃残忍地笑着,压根没有半丝替季氏找太医的意思。
“你……”
孟夏气得浑身颤抖,神情悲哀而绝望。
她死死地盯着刘贵妃,目光冷得吓人,却终是闭口不再向那恶毒蛇蝎做任何无用的乞求。
金枝欲嫁 第二章 新生
孟夏不再地理会任何人。{
她径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拔开药塞,放到了季氏嘴边。
“娘,这是三皇兄给我的护心药,您先喝点,可以护住心脉,我这就带您去找太医……”
可是,药还没到季氏嘴里,刘贵妃竟亲自上前打翻了孟夏手中的药瓶,还一脚踢得远远的,那模样狰狞得如同魔鬼。
“不!”
看着那瞬间没掉的救命药水,孟夏惨叫一声,一颗心疼得几乎快无法呼吸。
“滚!你给我滚,都给我滚!”
她满眼通红死命冲着刘贵妃疯狂咆哮,如同一只发疯的猛兽,:“再不滚,我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你们所有人统统陪葬!”
“小贱人,你敢……”
“娘娘,那季氏好像真的快咽气了,咱们还是先走吧!”嬷嬷见季氏情况似乎很是不妙,赶紧提醒着刘贵妃。
季氏再如何也是个容华,要死也不能当着贵妃娘娘的面死,不然日后其他人以此为把柄攻击娘娘,那可就不值当。
“小贱人,你给本宫等着!”
刘贵妃见状,不甘心地扔下这么一句,倒也没有再做久留,带着人转身离去!
“娘,你别怕,我现在便背您去找太医,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夏脑袋翁翁做响,却强撑着力气想将季氏扶起来,带她去找太医。
“阿夏……没……没用了,娘,有话要……告诉你……”
季氏勉强出声,而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强行撑着那口气,示意孟夏再离她近些。
“不,不会有事的,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孟夏死命的摇着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阿夏……你要……勇敢!”
季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却坚定无比:“听娘说……”
也许是回光返照,突然间她不知打哪来的力气,强行靠到孟夏耳畔处,一口气连贯着说道:“娘的房间床底下有个暗阁,那里有娘留给你的一些东西与秘密,必要之际可以用来保命!答应娘,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季氏用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带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娘!”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和铃宫,孟夏悲恸到了极点,眼前一黑,跟着晕死过去。
一个月后
时间过得很快,只不过除了死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季氏,这宫中一切还是如常。
刘贵妃倒是没有再来找孟夏的麻烦,可也不曾为季氏的死承担丁点的责任。
而今日,孟夏终于踏出了和铃宫的大门,虽然仅仅只是到了不远处的那片竹林。
三皇子孟朗默默跟在她身后陪伴着,看着孟夏孤独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自从季氏死后,孟夏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也不怎么说话,更不曾提及出事那天有关的半个字,每天就呆在季氏以前住过的屋子不停的看书、练字。
饿了就吃点东西,困了就睡上一觉,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半点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孟夏让三皇子担心无比。
他宁可阿夏大哭大闹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但她却始终没有丁点的宣泄。
“阿夏,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外人。”
三皇子走到了孟夏的面前,满是怜惜:“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十五岁的孟朗高出了孟夏许多,半大的少年已然有了十足的气宇轩昂。
他从没见过孟夏这般模样,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硬生生被宫中的无情与残忍一夜逼大。
那个聪明、乐观,哪怕生活再不如意却依然可以笑容满面、天真烂漫的阿夏,似乎从此一去不复返,再也回来了。
“我不难过也不想哭。三哥放心,我已经没事了,以后都会好好的。”
孟夏抬眼,终于正视着孟朗,脸上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要流的泪早就已经流了个干净,剩下的,已经不再需要眼泪!
“阿夏,你不恨刘贵妃吗?”孟朗凝视着孟夏,心中又是一疼。
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看得明白阿夏的心思,总觉得两人之间渐渐被什么东西隔离开来。
他多希望现在看到的真是阿夏逆境中成长的坚强,而不是人性被挤兑出来的麻木。
“恨!”
面对孟朗,孟夏毫不犹豫地承认:“可只有恨,却永远不够!”
除了娘亲以外,这天底下真心真意对她好,一直照顾着她的便只有三皇兄。
在孟朗面前,她不想说谎,也没那样的必要。
“阿夏……”
见阿夏终于跟他敞开心扉,孟朗只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来的气流不断涌动。
孟夏的坚强让他心疼,却也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按着孟夏的肩膀,坚定无比地问着:“阿夏,你想怎么做?”
“三哥,过几天便是父皇的生辰,今年的寿宴,我想参加!”孟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皇兄,果断而道。
“好!”孟朗毫不犹豫地应下,目色中泛出欣喜:“你果然是真想通了,放心,三哥一定帮你!”
这些年,阿夏从没参加过父皇寿宴,也从不与任何人争强争宠,一直低调安心地跟着季氏蛰伏于和铃宫,以至于父皇却连自己的九公主长成什么样怕是都想不起来。
可宫中,原本就不是与世无争的地方!
“三哥,我还想习武。”孟夏再次说着。
“好!以后三哥亲自教你!”孟朗重重点头,心中清楚这丫头为何如此。
“三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住在和铃宫。”看着孟朗,孟夏说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好!你放心,一会回去后我就去求母妃。”
孟朗的生母也是贵妃,而且还是所有宫妃之中最爱皇上宠爱的宁贵妃。莫说刘贵妃,就算是皇后也得让着几分。
再加上这和铃宫太过偏远,其他妃嫔根本没谁愿意住到这里来,是以孟夏的心愿并不难办。
“谢谢三哥!”
孟夏道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如同雨后彩虹般明亮动人。
她已经答应了娘亲,会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要换个活法,换个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欺凌的活法!换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活法!
“傻丫头!咱们之间还要说什么谢不谢的?”
孟朗摸了摸阿夏的头,欣慰而坚定。
阳光漏过竹叶,点点斑斑落在他们的身上,定格在这一刻,温暖而恬静。
“三皇子,快到上课的时辰了,再不去就得迟到。”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入口传来小棋子略显焦急的喊话声。
“三哥,你快去上书房吧,迟了少不得又要被唐太傅告状。”孟夏见状,催促孟朗赶紧去上课。
“阿夏,你也别在这里待太久,下次我再来看你。”
孟朗见状,连声叮嘱着:“服侍你的宫女彩衣是我新替你挑的,很可靠,你若有任何需要,只管让她去找我。还有,以后再有任何人敢来和铃宫找你麻烦的话,我会立刻知晓马上赶来!还有,这两天你得精心准备给父皇的寿礼香包,要……”
“好了三哥,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去上课吧,再说下去真得迟到了。”孟夏见状,不由得朝孟朗露出一抹放心的笑意,心中格外温暖。
“那三哥真走了,唐太傅又教了新东西,回头我让小棋子把书给你送来!”
看到孟夏再次显露笑容,孟朗开心无比。
他边走边不停回头挥着手,一直到消失在竹林外。
“三皇子倒是对少主真心不错,不过少主想要在宫中站稳脚根,最重要的人还是您的父皇!”
片刻后,有人从竹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边说边站到了孟夏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