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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意千重

    回头去看,只见邵璟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咦,怎么睡着了,马上就是饭点啦,奴婢把他叫醒!”喜眉挥舞着鸡毛掸子,要上前去推搡邵璟。

    “别叫,让他睡,夜里让厨房在灶上温碗粥就好了。”田幼薇悄悄摸一把邵璟消瘦的小脸,盯着阿斗把邵璟抱上床。

    阿斗刚抱上邵璟,他就醒了,半梦半醒,慌慌张张,扭着身子不肯睡。

    田幼薇凑过去小声道:“睡吧。”

    邵璟半觑着眼睛,呆呆看了她片刻,翻个身睡过去,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喜眉和阿斗啧啧称奇:“阿璟好听姑娘的话呀!”

    田幼薇沉默着将邵璟的被子掖紧。

    邵璟小时候经历过太多的惊吓,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看过好些大夫都是治标不治本。

    他睡得最安稳的时节,应该是他们新婚那两年。

    用邵璟的话来说,小时候睡觉总是爱做噩梦很害怕,一直想要跟着她睡,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很高兴。

    他还告诉她,睡在一起后,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睡得很踏实。

    从他装睡,开始半夜起身出去晃荡,大概是在婚后两年。

    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和离出事之前,他常常接连几天只在白天靠在椅子上睡一两个时辰。

    究其原因,应该是她对他已经失去安抚作用,反而成了拖累。

    田幼薇苦笑一声,叮嘱阿斗:“你在这里守着他,别叫他醒来黑乎乎的见不着人,晚饭我让喜眉给你送。”

    阿斗道:“姑娘放心,下仆一准儿将阿璟少爷照顾得周周到到!”

    田幼薇回到正院,天已经擦黑了。

    谢氏往她身后看一眼,道:“阿璟呢”

    “睡着了,我想着他长途跋涉而来,年纪又小,十分可怜,就没叫他,打算让厨房给他留碗粥……”

    田幼薇揪着谢氏的袖子,眨巴着眼睛装可爱,用表功的语气道:“您别担心,我把他的住处都安置好了,又叫阿斗守着,确保万无一失。”

    田秉立刻赞道:“安排得很妥当!阿薇真是长大了,懂得帮娘做事啦。”

    谢氏不自在摸摸田幼薇的头,回头问高婆子:“天黑了,打个灯笼去前头看看,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田父的长随平安在门外朗声道:“主母,老爷和谢家大老爷一起回来了,要留晚饭。”

    谢氏嗔道:“经常不打招呼就带人回家吃饭,幸亏今夜饭菜还过得去,快让厨房加两个菜,温些酒来。”

    一家人忙碌起来,田幼薇也帮着摆放碗筷,趁空和田秉小声道:“谢舅父这时候过来,怕是为了白天的事。”

    田秉也有同样的看法,担心田父会因此责骂自己,梗着脖子道:“我没错!”

    田幼薇小声道:“别急,先看看情况再说!”

    田秉道:“小丫头,还挺沉稳的嘛!”

    谢氏道:“兄妹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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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大人
    酒过三巡,耳酣酒热,谢大老爷和田父从怎样制瓷一直扯到当前的局势,声音越来越大,兴致越来越高。

    田幼薇想要再多知道些信息,奈何年纪太小撑不住,眼皮重得不得了,呵欠也一个接着一个打。

    谢氏见状,就去牵她:“薇娘困了,我让高阿婆送你回去。”

    田幼薇正要说好,就见田秉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像是忍不住要说什么的样子,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不困。”

    见谢氏人仍然要去拉她,就靠到田父身边,紧紧抱住田父的胳膊撒娇:“我还要再坐一会儿。”

    田父就摸摸她的头,给她倒了小半杯酒要她喝。

    田幼薇跃跃欲试,谢氏嗔道:“你自己做酒鬼就好,别惹闺女!”

    田父“哈哈”大笑,收走了酒。

    田幼薇舔舔嘴唇,颇有些遗憾。

    她这两辈子,就新婚时喝过一杯酒,然后还醉了,醉得什么都不知道,据说闹了不少笑话。

    打那之后,邵璟再不许她沾酒,每次大家喝酒,她都只有观望的份。

    就见田秉端了酒杯起身:“舅父,小侄敬您。”

    谢大老爷喝得半醉,惺忪着眼睛将杯子一举,懒洋洋地道:“坐下说。”

    田秉不坐,一口喝干净杯中之酒,很认真地道:“谢舅父,小侄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请教。”

    谢大老爷点点头:“你说!”

    “今天小侄看到送来的窑具有好些没有表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田秉年纪轻,沉不住气。

    之前看谢大老爷上门赔礼道歉,言辞恳切,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在一旁听大人说话,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家爹总被谢大老爷牵着鼻子走,就想弄个清楚明白。

    谢大老爷醉意顿时散去,眼里透出几分针尖似的亮光,定定地看了田秉一眼,随即一笑:“有这回事吗舅父怎么不知道怕是你看错了”

    田秉急了:“当然有了,我亲眼看到的!就是今天下午验货时看到的!”

    谢大老爷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别急,有话好好说,舅父不是不信你,是真不知道有这事。你看这样好不好,明日我查清楚了,再给你交待。”

    一个长辈,以这样的姿态说要给小辈交待,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若是田秉再不依不饶,就是不识趣了。

    谢氏忙打圆场:“或是活儿太多,期限太紧,忙得忘了做标记”

    田父也道:“反正咱家窑场用的都是谢氏专供的,有没有表记不重要,带着你妹妹退下去吧,这事儿我会处理。”

    田秉憋得厉害,想再说几句,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二哥,我困了!”田幼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瞅着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坦然自若,与田父谈笑生风,仿佛根本不在意刚才的事。

    但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作为一个手艺人、生意人、世交好友加亲戚,被人质疑有问题而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大度,而是反常。

    田秉气呼呼地牵着田幼薇往外走,一路上都没说话。

    田幼薇也不打扰他,慢悠悠走到自己院子门前才道:“二哥,你除了今天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发现”

    不然以田秉的温厚性子,不至于这么生气。

    田秉犹豫着不想说。

    田幼薇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年纪小,管不住嘴,不懂事乱说,便道:“我不会乱说话,和你的想法、看法是一样的,谢家舅父太精明了,阿爹太憨厚。”

    田秉这才道:“我听说贡瓷烧制工期太紧,谢家供不上窑



第9章 吃鸡蛋
    邵璟毫无所觉,见田幼薇接了水壶,就利索地取了脸盆和巾帕递过去:“阿姐先洗脸。”

    殷勤得太过分了。

    田幼薇的脸皮是僵的,有心想要沉着脸把人赶出去,又觉得会吓着他,只好默默洗脸。

    等她洗好脸,邵璟已经把早饭摆好了:“阿姐快吃饭!”

    早饭已经凉了,所以他应该是很早就到门口等她的。

    田幼薇默默吃饭,邵璟挽起袖子,像模像样地将屋里整理了一遍,又“嘿哧、嘿哧”将她的洗脸水端出去,将院子里的花木浇了一遍。

    田幼薇探着头偷看,但见他虽然人小力气小,动作略有些笨拙,但做起事来也是头头是道,不由若有所思。

    “阿姐!”邵璟做完事,跑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脸微红,鼻尖挂了一层薄汗,可爱得很。

    田幼薇下意识要笑,笑到一半赶紧收回来,严肃地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邵璟摇头:“我不饿!我从来不吃早饭的!”

    田幼薇心里便是一软,长期没吃饱饭的人,当然不吃早饭了。

    她默默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吃!”

    邵璟摸摸头,勉为其难地坐下喝粥。

    他的动作很文雅,半点声音都没有。

    田幼薇将食盒里唯一一个鸡蛋拿出来,慢慢地剥。

    这是她的特供鸡蛋。

    世道不好,很多小孩子都夭折了,田父特别怕她夭折,不管有多难,始终每天保证给她一个鸡蛋养身体。

    后来她和邵璟过苦日子时,邵璟也坚持每天给她一个鸡蛋。

    田幼薇把鸡蛋放在瓷盘里,推到邵璟面前:“把蛋吃了。”

    白生生的鸡蛋衬着精美的青绿色划花鹦鹉纹盘,好看极了,邵璟盯着看了片刻,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开:“我吃粥就可以了,饿太久的人不能吃油腻。”

    “你可以吃。”田幼薇轻点瓷盘,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昨夜螃蟹吃太多,今天不想吃蛋。”

    邵璟对手指:“要不,给二哥吃吧,他好辛苦。”

    “他自己有。别啰嗦,赶快吃了!”田幼薇凶神恶煞:“不然我爹娘发现我没吃,又要大惊小怪,烦死了!”

    邵璟吓得一哆嗦,害怕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大口吃蛋。

    他吃得太大口,以至于一个鸡蛋两口就下了肚。

    他愣愣地看看空了的手,小心翼翼地看向田幼薇:“我平时其实吃得不多,今天可能是……”

    想说鸡蛋太小,好像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说自己其实是被田幼薇吓了才吃这么快的,似乎更过分,于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田幼薇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对他的花样小心思了解得透透的,当即微笑着逼问道:“可能是什么”

    邵璟始终还是太小太嫩,完全不是田幼薇的对手。

    他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最终瘪了嘴:“我真的吃不了多少,每天一小把米就能养活了……”

    假装自己吃不了多少,是怕田家嫌他吃得多,不肯养他吧田幼薇罪恶感顿生。

    正想哄人,喜眉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挥舞着手义愤填膺:“姑娘怎么能欺负阿璟少爷呢他这么乖,这么勤快!老爷说了要待他好,你竟然背着大人欺负他!好过分!”

    “……”田幼薇无可辩驳,低头挨训,要就怪邵璟太伶俐,激发了她的恶趣味……

    “姑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阿璟少爷天不亮就起床帮着打扫院子、浇花、生火、送饭,还帮着奴婢照顾您……”

    喜眉控诉着田幼薇,小眼睛里满满都是“你不懂事还欺负弱小”的鄙视。



第10章 赔罪
    田家窑场距离田家庄也就是几里路。

    田幼薇将邵璟护在怀中,随着小毛驴颠簸的脚步,骄傲地向他介绍:“咱们家窑场是入选贡瓷的八处窑场里最好的!周围的瓷土品质最好最厚,水质最清透!

    看到远处那片山林没有,全是松木,烧制瓷器最好了!此前有人出了高价要买窑场,说了好多次,阿爹都没舍得卖!”

    田家窑场依着元宝山,傍着银湖,四周山林茂密,瓷土矿层丰厚,又有运河连接,可以沿水路一直通往明州港,是很难得的风水宝地。

    从田家先祖建起龙窑,一直传了好几代,产出的瓷器是整个银湖最好的。

    它就是田家人的命根子,哪怕后来田父病得快死了,债主追索上门,走投无路,也没舍得拿来抵债。

    田幼薇和邵璟更是千方百计,咬牙死撑才把窑场保住,这中间真的是吃了很多苦头。

    想到自己和邵璟同甘共苦的那段年月,田幼薇忍不住心生感慨:“你以后要护着咱家的窑场啊。”

    “阿姐放心。”邵璟很认真地点头,清亮的眼睛看向前方,神情十分愉快。

    田家窑场一片忙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两条沿着山坡并列向上、长达十余丈的窑炉。

    再就是两旁用竹木搭建起来的长排工棚,工棚里有许多匠人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造型各异的瓷坯整整齐齐列在架子上,等着匠人上釉。

    又有两个穿着绿色公服的监窑官不时游走查看监督,整个窑场看起来红火得很。

    田幼薇一行人很快引起关注,好些在窑场做工的田家族人跑过来道:“阿薇怎么来了”

    又有人好奇地打量邵璟:“这就是昨天才来的小和尚吧叫什么名儿来着”

    “叫邵璟。”田幼薇将那些人介绍给邵璟认识:“这是三叔公,这是五堂兄……”

    众人纷纷围着看热闹,不时互相交换个眼色,神秘兮兮、意味深长。

    田幼薇看出来了,心里很不高兴,就不想和这些人浪费时间,拉着邵璟往里去找田父。

    田父坐在工棚里看师傅上釉。

    上釉是制作出好瓷器的关键工序之一,瓷器美观与否和瓷釉息息相关,除了要有好釉水之外,工艺也很讲究。

    匠人们很小心地握着瓷坯的外底,倒转瓷坯浸到釉水里,慢慢摇晃,好让瓷坯吃透釉水。

    田父瞧着是在监工,实际眼神游离,神色里更是带了几分郁结之意。

    “阿爹!”田幼薇跑过去抱住田父的胳膊,将醒酒汤递上:“娘让我送醒酒汤来,正好阿璟没见过烧造贡瓷,我就带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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