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对实验室正在进行的项目,他起初兴趣不大,但计算机里的数据却不一样,通过观察和翻阅文档,不经意间就有了收获。

    这次的科研项目,为收集数据,布朗教授的实验室进行了不同物种的细胞培养,用途暂且不谈,负责细胞生命维持的庞大机器,每天都会产生检测数据,把这些数据和学长们录入的讯息结合起来,方然就发现了一种现象:

    某一物种的细胞,在培养皿里存活的平均寿命,和这物种的平均寿命,两者间居然没什么统计意义上的联系。

    换句话说,生命长的物种,它们的细胞,并不一定在培养皿里也活得长。

    这方面的例证,其实,方然早就知道,存在于很多实验室里的“海拉细胞”,就是一个细胞寿命与物种寿命毫无关联的案例,不过那毕竟是坎瑟细胞,不具有普遍性,现在通过数据集合而发现了这一点,就引发了方然的思考。

    物种的寿命,和组成物种身体的细胞寿命,并不一致,这本身并不奇怪。

    按起码的生物学常识,物种的寿命和体内细胞的寿命,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概念;譬如说人,平均寿命约七十岁的物种,体内细胞的寿命却千差万别,小肠上皮细胞在两




第六十二章 陪葬
    从生命科学的角度,死亡,是一个生物的新陈代谢终止,无法逆转的过程。

    但是从语言表达的角度,这往往又是说,一个人的意识活动从此消逝,堕入虚无,身体的代谢终止,只是原因,而不是“死亡”这个词的本意。

    换句话说,意识,本身无所谓生与死,即便精神病院里的病患,也很难说他、或她的意识已经死亡,意识的消逝,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被动的,无奈的,是因为借以栖身的身体走向衰亡,而随之降临的陪葬宿命。

    然而身体又为什么要衰亡呢。

    医学提供的答案,简单,直白,方然并不喜欢,即便那是客观的现实;他更愿意思考、探究的是,五十万亿个细胞构成的整体,为什么会在绝大多数组成单元都仍然活着,仍然在新陈代谢的时候,就仿佛接到了一个解散的口令,繁复的生化过程瞬间崩溃,精妙的身体构造,也一下子就丧失了原本驾轻就熟的功能。

    撇开“组织、器官衰竭”的浮沫,更深一层的原因,是身体机能的损耗,修复无当。

    这方面的因素,中学时方然就知道,只能归因于dna自身的局限性,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对个体寿命的拷问并不怎样残酷,dna之间的竞争,更多依赖的是繁衍,而不是活得长,那么,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最终胜出的物种必然无法拥有无限长的生命,而注定只是遗传密码暂时的容器。

    但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吗。

    实验室里,坐在电脑前的方然,双眼看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那些在培养皿里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的肉块,或者,植物,乃至真菌的组织样本;褪去物种的外壳,在庞大的培养机器里,培养皿中的生命展现出高度的同一性,无非都是细胞的成团聚集,以及,多少互相协调的新陈代谢活动。

    这一切的掌控者,深藏在细胞核内的遗传密码,按方然的理解,就是“宿主”。

    同样的细胞,近似同样的生存条件,培养机器提供的环境与生物体内高度相似,照理说,一个个细胞凝聚起来的肉块,是没有意识的,根本不可能明白自己置身于何处,但是,就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些肉块的寿命却往往会突破物种意义上的极限,某些样本的存续时间,甚至比盖亚里那些生生死死的生物本身更长。

    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吗,检索、对照数据,方然并不认为肉块能感受到这微小的差别。

    同样的dna,同样的细胞和组织,甚至环境条件都近乎相同,寿命却不一样,寻常人,哪怕某些生命科学的行内人,也只会认为这是个体与整体的规模效应,或者,将生物的死亡,借喻为国家的消亡,每一个单独的人或许还活着,但作为整体的国家却土崩瓦解:

    这种事,历史上司空见惯,又有什么好奇怪呢。

    但方然的想法不同,细胞与生物的寿命差距,让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盖亚里的生物,命不久长,培养皿里的肉块则仿佛战胜了时间,哪怕只是样本中的一小部分,这还是很诡异。

    表面上,生物的衰老,死亡,以认为是其遭遇的环境杀伤了身体,意外,感染,有毒物质的积累,凡此种种,终于超越了dna持有的修复能力,于是新陈代谢崩溃,最终迎来死亡的宿命。

    这种理解,比医学视角进了一步,方然却觉得挺肤浅,并未触及实质。

    身体的死亡,和细胞层面



第六十四章 重组
    按自然选择的游戏规则,数量,是一个关键指标,那么站在dna的角度,在繁衍出新一代的容器之后,现存的容器、乃至dna自身,到底还有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是继续存活,持续繁衍,还是走向衰亡,自我毁灭。

    哪一种对存续更有利,结论,不言自明,即便dna没有意识,也会在选择压力下做出抉择:

    从种群演化的角度,任何不会放弃容器的dna,都会被无情的淘汰掉。

    生物的寿命有限,是自然选择、群体压力的一种表现,这设想,在种群演化学界,并不怎样新颖,很容易查阅到相关的论文。

    但对方然来讲,却是一个此前并未深思熟虑的方向。

    稍加思考,他就不得不承认,生物个体的死亡宿命,究其原因,还真有可能是种群演化的压力。

    试想一下,倘若有这样的生物群体,其中的个体拥有无限长的生命,会怎么样。

    首先,这群体必须得能繁衍,而没可能依赖现有的个体永远维持下去,盖亚的环境,一直在变迁,从栖息地地貌到空气氧含量的反复无常,对生物是极大的挑战,因循守旧的dna和容器,如果一成不变,必然会在某次变迁中被淘汰掉。

    这种淘汰,未必是直接被环境灭绝,更有可能是被其他新生代组成的种群,那些幸运拥有了有利突变的物种而所淘汰。

    自从第一个决定繁衍的原始生命开始,繁衍,就是盖亚生物的标配,这是宿命。

    但接下来,一旦开启了无尽的繁衍模式,种群规模的增长,就必然会碰触到自然环境承载量的天花板。

    生物的繁衍,一言蔽之,指数级的增长是很恐怖的。

    一个细菌,每六十分钟分裂一次,倘若每次分裂的细胞都存活、也仍然会分裂,那么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就会形成一千六百万的庞大规模;再一个二十四小时,种群扩张到二百五十六万亿,体积超过一立方米。 一流小站首发

    再接下来,就是指数级的数学计算,结局必定是荒谬的超光速膨胀,完全脱离了现实。

    但是在现实中,不论如何,人类都没有观察到这样的增长。

    即便在培养皿中,看似无限的资源供应,也无法承载无限多的细胞,新陈代谢的废物在肉块内累积,养分与氧输送困难,这一切,都仿佛无形的信号,让旺盛分裂的细胞感受到了外界的紧迫感,再然后,就是程序控制般的细胞衰老,以至凋亡。

    既然如此,放慢繁衍的节奏,控制种群数量的增加可以吗;

    原则上似乎没问题,实践中,任何“克制”繁衍的dna,都将被拼命繁衍的竞争者血洗,注定被淘汰出局。

    一边是环境承载力的局限,一边是种群无限扩张的倾向,这种矛盾,如何加以调和,放任不管的结果就是数量爆炸、资源耗竭,继而消亡殆尽:这种情况下,繁衍链条的前端,那些最初的生命渐次消逝,走向死亡,就具有了至关重要的意义。

    它们的死亡,于自身毫无价值,甚至是一种可悲的宿命,但是对种群而言,却是应对严酷自然条件,最终从生存竞争中胜出的最佳策略。

    毕竟,如果所有细胞都永远存活,结果就会是大家一起完蛋,dna也随之灭绝。

    从代际更替的角度,也就是说,倘若一个物种没有确定的寿限,就无法在严酷环境、和无限繁衍的现实面前,为自身的复制提供必要的生存环境,最终被自然选择所淘汰,这一过程,不需要任何意



第六十五章 热寂
    从发现遗传物质,到实现永生,总归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时至今日,人类的生命科学研究,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方然大概能看得清,但,要说现在已经走到了永生之路的哪一段,剩下的路程,究竟能不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他现在就一点把握也没有。

    西历1469年,基因工程,探索永生不灭的工具,进展究竟如何,表面上一片欣欣向荣,“人类长寿”公司的辛西娅30被视为盖亚的第一个“人造生命”,对染色体的基因定位,识别,乃至分子层面的编辑,技术手段都比较成熟,转基因作物的大量出现,证明了人类确有操控遗传密码的能力。

    然而这种能力,在面对永生之路的荆棘时,却又是那样的苍白。

    从最原始的生命结构出发,dna,一个四十亿年演化的产物,消灭宿主,持续更替,久经考验的业务逻辑早已深深植根于碱基对中,倘若要扭转这一切,让dna承担起荒废了四十亿年的“无限续航”职责,难度,可想而知会有多高,根本就不是在现有方案上修修补补就能够实现。

    即便辛西娅30,基因如此简洁的人造生命,命运也是一样,终究无法逃脱死亡。

    刺探“人类长寿”有限公司的研究,方然发现,在制造出“辛西娅”后,该公司的确在进行一些探索,试图在借人为的合成品去窥看永生的奥秘,不过,按他自己的判断,这种研究的价值实在寥寥。

    最起码的,就想一想四十亿年前的原始生命,那些曾永生不死的存在,对人类的永生又有多大意义;

    维持一个细胞的新陈代谢,和掌控五十万亿个细胞构成的整体,难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哪怕辛西娅30,永生与否,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伪命题,即便培养皿里的辛西娅能永生不死,永远存活,也还是需要近乎理想的外在条件。

    这样的所谓永生,套用在人的身上,或许可以借鉴来延续寿命,却无法永远挣脱时间的牢笼。

    人类的技术,离永生的门槛还差得远,这,加剧了方然的紧迫感。

    但是和另外一个事实相比,眼前的困难,又仿佛是那样的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甚至根本不成其为烦恼。

    那事实,哪怕只是一闪念,都会让方然心神剧震,有如触电。

    不能说,不能想的事实,他很早就知道,也断断续续的思考过一阵子,然而后来,意识到表象背后的极度狰狞,他就勉强让自己放弃,把可怕的结论,和难以遏制的恐惧一起深埋心底,强迫自己别去打开那尘封的印记。

    但是在伯克利,身为生命科学部的一名学生,这门课却又是必修的:

    大学物理。

    仿佛闪电划破了夜空,方然是在金伯利的一堂中学物理课上,第一次知道了那样的事实,然后,在大学物理的课堂上,记忆再度被唤醒。

    这让他极度不适,但为了学分,也只能勉强的捱下来。

    事实,什么样的事实呢,道理浅显而又直白,甚至,仅仅从数学上就能加以证明,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知识背景,然而结论,却又是那样的恐怖而令人绝望;

    横亘在命运之路尽头的,那绝对无法打破的叹息之墙,热力学第二——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到此为止。

    一旦多想片刻,就会动摇长久以来的坚定信念,这种事,方然本能的极其抗拒。

    虽然理智在告诉他,逃避并不是办法,但,眼前要应付的麻烦已经够多,他真的没办法再在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担忧上耗费时间。

    自我慰藉的想,那种事,毕竟还太遥远,即便达成了“永不下车”成就,一时半刻



第六十六章 终点
    时间的列车,轨道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终点,不知多久才会到来,原本并不需要一个匆匆过客去担心。

    且看盖亚的七十亿人口,反正命不久长,与其担忧那远到无法想象的未来,还不如盯着眼前的一点生活,才多少更实际。

    人群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不曾片刻思考过比自己的人生更长久的任何事,还有一些人,眼光会比庸庸碌碌的同类们更长远,但,往往也就止步与思考人类的命运,和盖亚的变迁。

    至于更深邃的,每一个人头顶的星空,遥远而未知的浩瀚宇宙,几乎无人关注。

    只有微不足道的极少数人,才会用望远镜、到空间探测器的一切手段,尝试观察,理解这广阔无垠的存在,然而这存在,又太巨大,太遥远,那样的难以领悟,人,直至穷极一生也只能匆匆一瞥,然后就堕入永恒的虚无。

    宇宙的命运,太深奥,方然明白,现在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关注。

    那就先忘记好了,权当这一趟时间的列车,永远疾驰在看不到尽头的轨道上,关注眼前才最重要,哪怕自己所追寻的,和盖亚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但本质却近似:

    埋头赶路,不要抬头向前看,唯有如此,才能让内心暂时平静。

    寻常人所畏惧的,无非是死亡,而在一个执着追寻永生的人眼中,最可怖的,

    却是一切的终结。

    身在梦中,越是强迫自己别去想,就越觉得寒冷,正仿佛,意识已脱离了躯体,游荡在列车车厢与未知外界的边缘,刺骨的寒冷,逐渐麻痹了意识,让呼啸列车里的人艰于呼吸,甚至,开始庆幸自己仍置身于列车上,而车厢外,也还有那么一大片无边无际的,不清楚是什么情形的所在。

    列车外的世界,不知是什么模样,但,至少还可以用“死亡”来称谓。

    然而就在这蜿蜒向前,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深处,莫须有的终点,在那之后,又会是什么呢,方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

    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这问题的拷问超越了人类的智慧,哪怕最高深的物理理论也无法解决。

    永不下车,永远待在时间的列车上,但,等到列车抵达终点的那一刻——

    然后他就从梦中惊醒。

    ……

    终点,一切的最后一刻,或者,方然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他只模糊的感觉到,存在于遥远未来的那种命运,会意味着什么,究竟会是怎样的恐怖。

    即便那命运,远在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然而却如同一个质量大到无法想象的黑洞,即便相隔了近乎无穷远,还是能感觉到那召唤般的强烈引力,令人战栗,而又不得不确信,那毫无疑问将来临的:

    热平衡态。

    在那结局面前,死亡,简直如儿戏般不值一提;
1...1415161718...21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