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归根结底,问题在于人的意识,无一例外都是环境的产物。
意识,从无到有的时间,并没有哪一个人能说得清楚,自我意识的觉醒是从何时开端,至多只能从统计意义上来判断,人的自我意识大致诞生于两到三岁之间,在那之前,虽然具有人的身体、也具有人的某些行为特征,但自我意识却暂时缺位,人的一切记忆,都无法追溯到更年幼的岁月。
自我意识的从无到有,表面上,是生命科学的研究范畴。
但方然看待这一问题时,却没有拘泥于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界限,站在客观立场上,他明确的认识到,意识的从无到有并非唯一的关键节点:接下来,按人的成长规律,意识本身也会被外界环境所影响、所塑造,直到近二十岁时才基本定型,些许的可塑性,更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终结。
“意识本身就是环境的产物”,这样讲,并没有原则性的错误。
在塑造意识这一过程中,虽然意识的栖息地是身体,dna之类遗传密码所起的作用,却只不过是构建意识诞生、成熟的物质基础。
如果只凭身体、断绝环境的作用,意识甚至都无法真正出现,“狼孩”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
外界环境所塑造出的意识,从头到脚,可以说每一条神经回路都流淌着人类文明的血液,每一次神经冲动都烙着人类文明的印记;
这样的意识活动本身,又如何能在断绝了一切外界联系之后,仍能安然无恙呢。
自我,与除自我之外的一切,关系究竟是怎样的,按理说,方然这样追寻永生、隐姓埋名的的人,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体验,更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感触。
所以,对“匿名者”的最后一段话,他起初并无多少共鸣。
“……
活的死人,这,就是‘永生’的真面目。
不管各位是否接受、甚至欣然接受这样的前途命运,我个人对此,真的难有哪怕一丝的乐观情绪;
但至少对我来讲,一切都行将终结;
永生到底会是怎样的体验,是天堂,还是地狱,与我又有何干。
然而现在,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
第一四二章 重任
(防盗设置,很快恢复)
意识,从无到有,时间并没有哪一个人能说清楚,自我意识的觉醒是从何时开端,至多只能从统计意义上来判断,人的自我意识大致诞生于两到三岁之间,在那之前,虽然具有人的身体、也具有人的某些行为特征,但自我意识却暂时缺位,人的一切记忆,都无法追溯到更幼年的岁月。
自我意识的从无到有,表面上,是生命科学的研究范畴。
但方然看待这一问题时,却没有拘泥于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界限,站在客观立场上,他明确的认识到,意识的从无到有并非唯一的关键节点,接下来,按人的成长规律,意识本身也会被外界环境所影响、所塑造,直到近二十岁时才基本定型,些许的可塑性,更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终结。
“意识本身就是环境的产物”,这样讲,并没有原则性的错误。
在塑造意识这一过程中,虽然意识的栖息地是身体,dna之类遗传密码所起的作用却只不过是构建物质基础;如果只凭身体、断绝环境的作用,意识甚至都无法真正出现,“狼孩”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
外界环境所塑造出的意识,从头到脚,可以说每一条神经回路都流淌着人类文明的血液,每一次神经冲动都烙着人类文明的印记;
这样的意识活动本身,又如何能在断绝了一切外界联系之后,仍能安然无恙呢。
自我,与除自我之外的一切,关系究竟是怎样的,按理说,方然这样追寻永生、隐姓埋名的的人,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体验,更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感触。
所以,对“匿名者”的最后一段话,他起初并无多少共鸣。
“……
活的死人,这,就是‘永生’的真面目。
不管各位是否接受、甚至欣然接受这样的前途命运,我个人对此,真的难有哪怕一丝的乐观情绪;
但至少对我来讲,一切都行将终结;
永生到底会是怎样的体验,是天堂,还是地狱,与我又有何干。
然而现在,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想到周遭的大千世界,终将因永生的追逐而消亡,人,人类,乃至人类文明这些概念,也将成为或将被永远遗忘的历史,作为一个人,一个并非凭空降临在这宇宙之中、而是盖亚四十亿年、人类数百万年所塑造出的人类中的一份子,我却禁不住悲从中来。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人类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人类文明,从蒙昧过去一直走向宿命的终结,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目之所及的浩瀚宇宙,仅存的蓝色盖亚上四十亿年的生命演化,就是为了走向灭亡
一个人的永生,哪怕是永远成为活死人的永生,对你我而言,也并算不得是完全而彻底的失败,毕竟能永远摆脱死神,这是何等的成就,但一想到这非人非鬼的存在,就是盖亚生命这幅漫长而波澜壮阔长卷的最后一笔,反差之突兀,令我完全的无法接受。
自知必死,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思考这一切,对我本人而言似乎毫无价值。
但活着又是什么呢,人,区别于一切其他生命的特质,岂非就是自我意识的存在,面对死亡时的思考与抉择,岂非就是意识到自身的注定消亡,并非等同于全部同族所组成的人类,以及有史以来所有人所构筑的人类文明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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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孤岛
突兀的责任感,并不是在看过“匿名者”的留言后,才有感而生。
回忆过往的二十一年人生经历,类似的感触,早已有过很多次,即便一时没有用语言明确的表达出来,也不代表他方然就是自绝于整个人类世界,一心只顾自己是否能永生不死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冷血动物。
情感,也许是脆弱的。
但催生出这情感的动机,却又是真切的。
一个人,哪怕再怎样有能力,也没可能从甫一降生便能自立于世界。
方然的童年,记忆寥寥,绝大多数回忆都被黑色的恐惧所占据,除此之外,便是莫可名状的列车梦境,但用不着仔细回忆,他也能想起无数微不足道的往事。
从孤独无助的童年,一直到此时此刻,完全是藉由外界,藉由人类社会的存在和运转,自己才能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逐渐成长为一个具备起码知识和能力、也拥有起码条件去放手去追寻永生的人。
人类社会演变到今天,每一个体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越来越紧密,鲁滨逊式的人物早已不复存在。
何况即便《鲁滨逊漂流记》,也只是一部科幻小说,而非纪实文学。
提到这篇小说,对人类社会组织与运行状态不甚了了的人,往往信以为真,拿来作为“人类文明对个体并无太大意义”的论据,方然就几次碰到过这种情形,当然,受限于时间精力,他从未和持这种观点的人辩论过。
鲁滨逊,且不谈这只是一个虚幻角色,即便他真的存在,也经历过《鲁滨逊漂流记》里的荒岛求生,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甚至连作家丹尼尔笛福都知道,面对冷酷无情的大自然,一个现代智人,即便三头六臂也无法长期维持生存,所以才在小说的叙述里,让鲁滨逊幸运的得到了沉船上的不少工具、耗材,作为荒岛求生的启动物资。
不仅如此,但凡有理性的读者,都能很快意识到这样一个现实:
鲁滨逊,他并非独自降生到荒岛,从呱呱坠地开始就一个人面对凶险万分的自然界,而是有人类世界的成长、学习和磨炼经历作为起码的基础。
倘若没有这种基础,譬如“狼孩”,方然倒不怀疑它们能在吉凶未卜的自然界生存下来。
然而那种生存,显然和人的生活不搭边,而更像是动物。
当今世界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不论身份地位、自身条件如何,全都是人类文明所抚养、塑造的人类之一分子,这论断,无关乎于某一个人的家庭出身,经济情况,也和这某一个人的知识能力、眼界品行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论善人,还是恶徒,不论耄耋,还是孩童,都是构成“人类”这抽象概念的微小单元。
正是这聚集起来的一个个人,组成了人类,继而,以人类文明的方式,共生共存。
一边开车,一边思考,ford皮卡的自适应驾驶功能让方然心下稍安,他顺利返回伯克利大学校园,走出停车场,此时一轮明月已高悬天际,与夏季不合时宜的凉风拂面而来,让他收拢了衣领,稍作停留。
文明究竟是什么,此时此刻,“匿名者”的诉说让他思绪丛生。
甚至于,想起了那一篇著名的作品,
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不管在落笔之时,多愁善感的约翰多恩究竟是抱有怎样的一种心境,彼时彼刻,仿佛恰似此时此刻,穿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两个行为动机与追寻目标大相径庭的人,所见所想,却又会是如此的重合,会在同一个话题上,为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感慨,嗟叹。
曾几何时,匆匆浏览过这篇饱含情感的作品,方然岂但是不理解,甚至还不以为然。
但是在看过了“匿名者”的绝笔之后……
他的心情,却恰如此文。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第一四四章 笃定
钟声,闯进方然的脑海,其后几天时间里一直在隐约鸣响。
会是耳鸣,还是心理的作用,沉浸在永生不灭准备中的年轻人,并没时间去深究。
但方然清楚的知道,这种幻觉,并不是来自于他对人类前途命运的忧虑,虽然这前途、命运的确危在旦夕,但作为永生的追寻者,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切都是必然,嗟叹、感伤,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为“匿名者”。
匿名者,留下一封绝笔的同类,此刻应该已直面过死亡了吧,一定是这样。
对于“死亡”,在人世间是如此司空见惯,从小到大目睹、听闻过很多次,尽管如此,“匿名者”的死亡仍令方然印象深刻,尤其让他意识到,当丧钟为人类中的一员而敲响时,事实上会意味着什么。
死亡,没有高低贵贱,死亡的人却终究有别。
“匿名者”,同样执着于永生,对生命与死亡的思考甚至超越了相当一部分同类,这样的人,即便明知其倘若不横遭厄运,必定会是永不下车之票的强有力竞争者,方然还是难免忧伤。
想一想又怎能不忧伤呢;
匿名者也好,其他竞争者也罢,即便有朝一日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在死神面前,
都是同一道胸墙之后的战友。
战争,生命与死亡的战斗,在盖亚表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惨烈之极的拼杀不休,在命运的战线上殊死相搏,没有人,没有人能一直毫发无伤的坚守阵地,丧钟鸣响,战友们成片倒下,被浓重如墨的黑暗所吞噬,即便这人类大军中最精锐的极少数,永生的追寻者们,也几乎没有坚持到最后的希望。
战争如此残酷,战友的死,又怎能不令方然悲从中来。
就仿佛是,亲眼见到“匿名者”这一员骁将,纵身向前,只待策马扬刀直扑死神,却被黑暗大军中飞来的冷箭射中。
自己,和匿名者,得面对彼此时,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但是在死神面前呢。
面对那终结一切的恐怖镰刀,人,迄今为止仍留存在阵地上的每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命运相连;
待到硝烟散尽,究竟是哪一个人最终战胜了死神,这,真的很重要吗。
想法,潜藏危机的念头,突兀出现在方然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怀疑,倘若自己的想法没错,那么,长久以来拼命逃避死亡、向往永生的努力,在人、人类、人类文明命运的血肉相连面前,会不会终究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多余。
永生这种事,他不做,别人也会做。
然而一想到“匿名者”的绝笔,讯息末尾,那仿佛凝聚最后力量的呐喊,
他就毅然决然的,更坚定了不惜一切而战的决心。
哪怕直到今天,对于永生,对于永生之路的核心矛盾,自己还没有思考透彻,还没有找到哪怕一线最渺茫的希望,能避开那永生不死所导致的大灭绝,拯救盖亚的一切,继而,直抵那幼年时朴素想象中的“永远活下去”。
想一想这又怎么可能呢:
人,人类,人类文明,但凡还有任何残留,对永生不灭的践行者而言,都将是时间轴上积累起来的莫大威胁。
永生不死,与“人的活着”,两者就是这样的水火不容。
但越是这样,方然却越是笃定,不管“永不下车”这件事成与不成,自己是一定要去做。
因为他根本无法确定,所有这一切,思考,抉择,永生的悖论,所有其他的竞争者,那些同样憧憬着无限长生命的同类
第一四五章 隐匿
要追寻永生,就得隐匿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方然早就想得很明白。
但是对身份暴露的风险,究竟有多大,他在不同时期还是会有不一样的评估成果,采取的措施也不尽相同。
永不下车的票,至多只有一个人能拿到;
然而以盖亚之大,七十亿人中蛰伏的永生追寻者,显然远不止一个。
基于这样的根本认识,方然的对策,必然也是同类们的对策:铲除所有竞争者,这是争夺永不下车资格的必经之路。
事实上,倘若不是极度厌恶风险,极度厌恶死亡,这些足够聪明到能踏上永生征途的家伙们,才不会一个个都采取明哲保身的消极态度,而早就大打出手、拼得你死我活,甚至提前发动第四次盖亚大战了。
一方面想铲除同类,另一方面厌恶风险,正因如此,方然虽时刻提防身份曝光,却并不太惧怕同类的威胁。
追寻永生的人,如果不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而是从科学的立场出发,深思熟虑后才确定了目标,就几乎必然具有相当程度的智商,继而在权衡利弊后,断然不会冒被发现、被制裁的风险,在人类世界尚未走到尽头、社会体系濒临崩溃之前采取行动扑杀同类,那样简直就太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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