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除抓紧时间兼职、在“隐居”前尽量多筹集马克外,就是在经营新的身份。
托马斯安生,身份的正主已逝去,很快,方然就将利用这一身份开启新的人生,但是很显然,倘若仅仅顶替成为“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半辍学研究生”,这样的身份,除掩人耳目、确保安全外,对永不下车的若干关键步骤,就几乎是毫无价值。
正因如此,在篡夺身份之后,方然立即着手恢复安生的学业。
“车库创业”,在被窥视者干掉之前,怀揣梦想的托马斯安生一直在努力尝试,成果,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如果以夺取联邦暴力体系的控制权、至少是部分的控制权为目标,就太不切实际。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在网络、自动化、人工智能多年发展的成果积累下,联邦武装力量已有的网络体系,都已十分庞大而繁杂,这样的体系,别说参与其建设,缺乏专业背景与郑智资源的小公司,根本连后期维护、日常打杂的机会都别想。
另一方面,实力雄厚的it大企业,也不会再向久远的过去那样,对天才辍学生敞开大门。
除非托马斯安生,有什么身居高位的远方亲戚,又或者是充当某些势力的白手套,但很显然,这些途径现在并没有一条能行得通。
思来想去,剩下唯一的途径,也就只有努力攻读、拿到学位,再去应聘行业巨头。
而这也正是多少年来,方然最擅长的。
重新安排托马斯安生的学业,一开始,方然认为这将会是巨大的挑战,毕竟再怎样吊儿郎当的研究生,也总会有导师,哪怕他的黑客技术、it本领再怎样出神入化,也没办法让躺在低温容器里的“自己”变作行尸走肉,自己去敲开导师办公室的门。
但考虑到安生的半辍学状态,已持续近两年,学籍却还好端端存在数据库里,
方然就猜想到,和伯克利的某些教师(或许就包括布朗教授)一样,时代变迁,人心不古,看起来托马斯安生的导师对这位学生也并不怎样上心。
这种漠视,不管是出于放弃、还是鼓励他创业,总之是有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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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整体
既不是物理学部的学生,对自己也无所求,理查德费曼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没必要说一些恭维话。
相反,他是在提醒自己:
不论探究客观世界,还是探寻宇宙奥秘,这种事,自有人类以来就不是哪一个人、或者哪一小撮人的个别行为,而是无数人构成的“人类文明”在进行。
即便这文明中的绝大多数个体,终其一生,都不曾直接参与任何科学研究,却并不能否认,正是这一个个的人,拥有个人意志、抱有个人追求的人类个体,和相互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构成了人类世界,进而,抱团走过漫长征途,为追求真理的那一个、那一小撮人,提供了起码的生存环境和物质基础。
人与自然,究竟是什么关系,真如媒体所渲染的唇齿相依吗;
站在自然科学的立场,理查德费曼只会大摇其头,在一线直面现实,他、和许多同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真正的客观世界,对任何存活期中的个体,会是多么的残酷。
任何幻想温情脉脉大自然的人,都应该被提醒,以人类数百万年来维持稳定、几乎没有剧烈波动的两个数字,百分之七十的幼崽死亡率和不到三十年的平均寿命,他,或者她,之所以能在这里抒发感慨,为赋强愁,完全是历史上一代代人奋力抗争,薪火相传,与残酷大自然作无休止斗争的功劳。
在认识、分析、改造世界的过程中,科学家,固然令人起敬,却非唯一值得被赞颂。
他们,是人类文明的先锋,即有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之力,也终究切实需要、并且也应该需要战线之后,那凭借庞大体量而凝聚成的,整个人类族群,整个人类社会,整个人类文明的巨大力量。
即便这种支持,几乎从来都是潜移默化、细水长流的在进行,作为理性、客观的学者,费曼教授也不可能没意识到。
如果是从这一角度,解读研究的价值,一切,就未必会像他刚才所想的那样毫无意义。
人,终有一死,没有人能够逃避它。
但即便要死去,一个人,意识健全、头脑清醒,甚或以自己的微末之力,在人类文明漫长征途上做了一点微小贡献的人,弥留之际,倘能意识到这是在“告别”,是在向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大千世界告别;
身死之后,即便一切都消散无形,多少年的人生磨砺却令他确信,人类,会依然存在,人类文明,会继续前行。
一个人,或许终究难逃一死,
然而由全人类构成的文明,依然会在时间长河中,浩荡奔流。
生命是脆弱的,古往今来的一千亿前辈,用临终的呐喊警醒世人,死亡就在前方,没有人能够战胜它。
但即便屠戮再多的抗争者,狰狞如死神,也不得不惊讶的发现,
生命的防线,没有尽头,伴随响彻天空的不屈号角,新的大军正漫过天际线,踏过鲜血染红的大地,汹涌而来。
镰刀狂暴挥舞,仿佛一切,都无法将其阻挡;
然而透过血污,希望,就在天边,薪尽火传、生生不息的力量,将召唤出无穷无尽的义勇军,这样的大军,遍布无尽辽阔的时间大地,前仆后继、无所畏惧,誓将这持续了四十亿年的战争,永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死亡不可战胜,哈,或许是吧,
但生命同样永不言败,一个人的死亡,算得了什么,人,依然存在,人类,依然存在,人类文明,依然存在:
“……
人,终有一死;
人类文明,却将永不灭亡。”
长久的沉默后,从仿
第一七四章 相似
突如其来的想法,毫无预兆,方然却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神情也变了变。
费曼教授并没注意到,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点分神,相反,他对方然所说的浅显例子还挺感兴趣,毕竟对物理学家而言,生命科学也是很有意思的相关领域,而且在这方面,眼前的研究生或许会比自己懂得更多。
隔行如隔山,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教授并不太可能理解,当方然想到“追寻永生就仿佛是坎瑟”时,他是在害怕什么。
“哦,我来收拾一下;
您要不要再喝点什么,柠檬水,还是立顿红茶”
办公室的午餐,没有那么多讲究,方然挺随意的问教授想喝点什么饮料,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略为稳定自己的情绪。
要稳定情绪,按理说,就是把刚才的念头抛到一边。
但对方然而言,这办法并不怎么管用,因为从“文明类比于躯体”的概念出发,他很容易想到,追寻永生者的出现,对人类文明来说会意味着什么。
为达永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最终会导致文明的灭亡,这种行为,就和肆虐于体内的坎瑟细胞何其相似:坎瑟细胞的本意,如果有的话,当然不是要毁灭赖以栖身的躯体,然而其不计后果、疯狂分裂的暴行,客观上却必定导致这一灾难性的、无可挽回的后果。
是的,的确很像,但是这样一来……
难道自己对人类文明而言,就是坎瑟吗,这想法让方然一阵反胃。
坎瑟细胞,躯体的无耻叛徒,偏偏身具伪装而难被免疫系统剿灭,对这么一种存在,方然是绝无好感的。
所以这类比,才会让他很不舒服,可是在收拾桌面和倒垃圾的短暂时间里,他却找不出论据来否认这一点,岂但如此,思维不受控制的跃进、跳脱,更让他惊恐的意识到,“永生追寻者”与“坎瑟细胞”之间的相似性,一旦成立,而且是逻辑链条、而非形而上学的那种成立,会怎么样:
正如永生追寻者为求永生,令人类文明灭亡,坎瑟细胞为求分裂,令宿主身体死亡,
这追寻者与坎瑟细胞最终的命运,或许大抵也是一样的。
为永不下车而挣扎,最后的结局,或许尚未可知,但疯狂分裂的坎瑟细胞之结局,却可一望而解:
不论失败而被免疫系统、化学治疗乃至放射线所绞杀,还是猖狂而可耻的暂时得逞,坎瑟细胞,自dna错误而出现时起,就注定了一个绝对无法逃脱的宿命,那就是灭亡,绝对会来的、无法逃避的灭亡。
当身体不堪重负而宕机,坎瑟细胞自身,也就进入了存活时长的倒计时。
坎瑟细胞,不管再怎样嚣张、猖狂,一旦脱离那被背叛与被损伤的躯体,直接暴露在环境中,都是根本无法幸存的弱者和垃圾。
直面挑战,而非寄生在躯体中吸血,这正是坎瑟细胞最不擅长的事。
从这种角度讲,坎瑟细胞的一生,倒真正是某种演绎“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黑色幽默: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一个细胞决定擅离职守、恣意妄为,成为坎瑟细胞时开始,其所潜藏的这具躯体,命运尚未可知,或许幸存、或许罹难;但是对这决定要叛变的细胞而言,命运,却是毫无转圜的灭亡,不仅是自己,更是所有分裂所产生后代的灭亡,即便身为细胞根本无法理解,这仍然是铁一般的事实。
坎瑟细胞的命运,仿佛阴沟里的臭老鼠,方然一点也不想管。
但他却难免会联想到,倘若“追寻永生”与“叛变成坎”之间,确有某些对应的联系,那岂不就是
第一七五章 回顾
“追寻永生”与“人类文明”的二择其一,现在考虑,似乎还为时尚早。
不管怎样,那也应该是成为“那个人”之后,才有机会考虑的问题,在这之前,每一个永生的追寻着都必须竭尽全力、才有可能夺取到唯一的永不下车之票,任何犹豫,任何分神,都可能导致完全而彻底的失败。
但归根到底,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一台自动驾驶汽车,面对万丈深渊,当然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加速向前,哪怕传感器将那深渊探测得再清晰,只要有权限够格的指令,这汽车在坠入深渊之前,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感觉——
甚至在坠落之后,也仍然毫无感觉。
但人类的思维模式,却不允许一个人在觉察到凶险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前行。
别无选择,理论上是极强的限制条件,既然根本没得选,那么埋伏在永不下车之路尽头的究竟会是什么,难道还很重要吗;
对人而言,还真的是。
一边收拾快餐垃圾,对前途的忧虑,让方然想起了卡奥海因里希的名言……
最蹩脚的建筑师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
自我意识,盖亚表面的所有生命中,只有人类独具,即便这或许只是人类的一种孤芳自赏,甚至自命不凡,但方然的确从海因里希的话里,若有所得,人的一切行为,思考,尤其是脱离生物本能的那一部分,都不会完全局限于眼前,而总会掺杂着对未来的猜测,想象,预期乃至希望。
从这一角度讲,说“自我意识”是人类所独有,并没有什么错。
人的行为,精妙也好,愚钝也罢,都会包含有一种超越了此时此刻的预判,其特质仿佛拦击网球,并非着眼于球当下的位置,而是凭经验与学识去推测下一刻,继而挥动球拍,让未来的碰撞成为可能。
但是当“未来”充满了不确定,甚至,根本就希望渺茫时,又当如何呢。
略显拖沓的做完杂事,回到桌旁,方然已经说服了自己,暂时别去思考这一切。
抉择,没有抉择的抉择,这问题恐怕将长期困扰着他,如影随形,无从挣脱,如果现在就沉浸其中,恐怕,他早晚会被这一没有出路的困局彻底拖垮。
从人而到非人,固然是难以想象的惊悚,但,那至少还是在活着。
“……
教授,记得上一次拜访时,您指教过事关‘人类文明’前途的若干危机,我对此印象深刻。
那么在您看来,倘若文明永存、一直这样延续下去,那么在未来若干年内,或者说,未来较短的一段时期内,对文明的最大威胁会是什么
人类又要怎样做,才能度过危机呢。”
平复心境,勉强从没有结果的思索中挣脱,方然尝试回顾上一次闲谈,不经意间,想到了教授最后的那段批判。
从教授上一次的话里,不难发现,和表面上的淡然处之不同,理查德费曼对人类文明的未来十分关注,这恐怕也是大多数理论物理学家的特质,当然,随之而必然浮现的悲观,也让方然有一点感同身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然心里明白,人类文明岂但无需担心几十亿年后的红巨星,也不用担心几千万年后的大冰期。
因为着文明,已时日无多。
但在教授眼中,很显然,对人类文明的未来还是多少有所期许,作为严谨的学者,费曼在开口前还犹豫了一小会儿:
“这问题很宽泛,显然会涉及到诸多应用科学的领域,坦率的讲,
我觉得以你、我的专业
第一七六章 困局
人工智能或者计算机,一朝发难、毁灭世界,是科幻作品中很多见的题材。
但方然却很有把握的认为,计算机,不论怎样庞大而复杂的计算机,只要是人设计、制造的,除非是刻意为之,否则,绝不会有什么自我意识,这一点他很确定,虽然,一时间还没办法清晰而很有说服力的陈述出来。
想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方然已准备好了与理查德费曼的辩论。
毕竟在计算机这领域,自己的见识——
“……
或许,你是对的。”
教授的话,让方然十分惊讶,他抬头与费曼教授目光相接。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教授那略显浑浊、却依旧深邃的眼睛里,似有一丝忧伤。
“计算机是否能有自我意识,这一点,超出了我的知识、能力范畴,为此我请教过不少专家、学者,但隔行如隔山,那些深奥的理论论证,对我而言,还是远不如简单明了的结论来的清楚明白。
他们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这样告诉我,
计算机的自我意识,如果不是空中楼阁,至少,也不是眼前的科技所能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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