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教授的话,心态转换如此突兀,方然却听得很专心,他点点头。
是的,理查德费曼说的一点都没错,即便经历了近几十年来的it大爆发,表面上,人类的在信息技术、人工智能领域都取得了惊人的进步,诸如自动驾驶、同声传译这些以往只能由人来完成的工作,现在都可以由计算机来更快、更可靠、也更廉价的完成,但在“自我意识”的研究领域,局势,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以方然的长期追踪、跟进,对ai的深刻理解,毫不客气的讲,他对当今时代的一切“强人工智能”研究,都持明确的否定态度。
强人工智能,定义未见得很统一,方然则将其定位在“能够与人比拟”上。
既然能够与人相匹敌,不是在数值计算、而是在复杂领域的相匹敌,那么,自我意识作为一个必要条件,也显得很合理。
但是对“自我意识”的研究,即便有盖亚表面的七十亿活生生的样本,多少年来投入的时间、金钱,收获却十分菲薄,时至今日人类所研发的一切人工智能,充其量,只能在特定场景的任务中拔得头筹,对于如何模拟人的意识活动,还进展寥寥,更遑论怎样让计算机具有真正意义的自我意识。
在自我意识这方面,假装自己有意识、有头脑,是做不得数的。
譬如曾经被it领域奉为标准之一的“图灵测试”,是怎样定义,就是设想这样的测试场景,让人和计算机“躲藏在帷幕之后”,测试者只能通过一些渠道与被测试者交流,通过询问问题、审视回答,来尝试判断被测试者究竟是人,还是机器。
未来某一天,倘若有某种计算机系统,能够让典型的测试者(注意到测试者都是人)无从分辨,正在与自己交流的是人还是机器,那么,图灵就做出判断,可以据此认为此计算机已具有了“与人匹敌”的意识思维能力,进而,如果不苛求定义,也可以认为此计算机已具有了自我意识。
图灵测试的意图,一开始与自我意识无关,而仅仅是从理论上摹想,有朝一日计算机是否能以假乱真的扮演人类。
但稍加思考,也不难明白这一点关节:
倘若计算机发展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认为其仍不具自我意识,反而极不正常。
但不管怎样看待图灵测试,和图灵测试的意义,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却是,从阿兰图灵提出设想以后,很多年过去,it领域的发展日新月异,能通过图灵测试的计算机,却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制造出来。
至于“自我意识”,更跳脱出一般研究者的视线,只能在科幻
第一七七章 获取
“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从古到今,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我并非是要否认,今天的人,不论随机抽样、还是取平均值,无论思维的能力,还是智力的水平,都大大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的古人;
但这种超越,个人之见,却并非建立在人、或者人之头脑的进化上。
那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呢,这里借用艾萨克牛顿的那句名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凭借人类有史以来的全部积累而获得更高的起点,大概是原因之一;此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全世界对科学研究投入的极大提升。
投入更多,积累更多,产出理应也更多,这并不能证明人、人脑本身在演进。”
(注:牛顿的这句话,并非出于谦虚,而是在讽刺罗伯特胡克的矮小驼背,这种尖酸刻薄是牛顿的本相)
理查德费曼的话,让方然心生共鸣,他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另一方面,就算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无法证明“人脑在进化”,同样也无法证伪这一点,从这种角度理解,教授的话,和自己之前的念头,似乎就只能停留在感慨的层面,而无法形成严肃的论证。
对理查德费曼,没必要一味出言附和,方然直白的提出质疑。
“哦,的确是这样。”
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披上外套,费曼教授肯定了方然的直言不讳,然后发出邀请:
“那么,如果你下午没其他的安排,我们可以去实验中心走一走,看一看,顺便也再聊聊,你看怎么样。”
约莫半小时后,穿过偌大的伯克利校园,从办公区域进入实验中心,一路上方然都好奇的观望、打量着,对校园里的这片区域,他之前从未参观过,甚至由于其远离生命科学部和住宿区,连从附近经过都没有。
说起来,以伯克利大学的占地面积,会有一些庞大的实验系统部署在此,并不奇怪。
但教授要带领他参观的,显然不会是类似“强子加速器”、“快中子反应堆”或者“引力波探测器”之类的大型系统,出于种种考虑,诸如此类的系统极少布置在高等院校内,至于伯克利的基础科学中心,更多还是从事一些“不那么高端”的基础研究。
即便如此,对门外汉方然而言,要分辨出位于一栋大型建筑内,由若干模块和大量设备组成的系统究竟是做什么用途,没有费曼教授的解说,也根本没可能。
“哦,这系统是关于‘量子隧穿扫描’的,具体功能,恕不详细介绍;
并非是出于保密,坦率的讲,我没办法用一段话来给你解释清楚,再说对今天的闲谈,也没什么意义。”
一边说,一边看方然的反应,后者意识到教授在用目光询问,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能理解。
您平常经常来这里吗,还是偶尔造访”
“最近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来,但一般也就是走走,看看,具体的研究,尤其是这类与应用联系十分紧密的,并非我所擅长。”
一边说,一边和年轻人穿过空间开阔的大型实验室,和迎面而来的实验人员打招呼,走过有人在讨论问题的办公室,直到在有着透明幕墙的计算机房外驻足,看向灯光暗淡的机房内,那些似无规律闪烁着的,意味不明的指示灯,看着它们量灭不定。
“这里是物理学部的计算机中心,我们平常使用的两台大型机,和一些传输、存储设备,都在机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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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差距
(防盗设置,很快恢复)
“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从古到今,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我并非是要否认,今天的人,不论随机抽样、还是取平均值,无论思维的能力,还是智力的水平,都大大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的古人;
但这种超越,个人之见,却并非建立在人、或者人之头脑的进化上。
那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呢,这里借用艾萨克牛顿的那句名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凭借人类有史以来的全部积累而获得更高的起点,大概是原因之一;此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全世界对科学研究投入的极大提升。
投入更多,积累更多,产出理应也更多,这并不能证明人、人脑本身在演进。”
(注:牛顿的这句话,并非出于谦虚,而是在讽刺罗伯特胡克的矮小驼背,这种尖酸刻薄是牛顿的本相)
理查德费曼的话,让方然心生共鸣,他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另一方面,就算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无法证明“人脑在进化”,同样也无法证伪这一点,从这种角度理解,教授的话,和自己之前的念头,似乎就只能停留在感慨的层面,而无法形成严肃的论证。
对理查德费曼,没必要一味出言附和,方然直白的提出质疑。
“哦,的确是这样。”
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披上外套,费曼教授肯定了方然的直言不讳,然后发出邀请:
“那么,如果你下午没其他的安排,我们可以去实验中心走一走,看一看,顺便也再聊聊,你看怎么样。”
约莫半小时后,穿过偌大的伯克利校园,从办公区域进入实验中心,一路上方然都好奇的观望、打量着,对校园里的这片区域,他之前从未参观过,甚至由于其远离生命科学部和住宿区,连从附近经过都没有。
说起来,以伯克利大学的占地面积,会有一些庞大的实验系统部署在此,并不奇怪。
但教授要带领他参观的,显然不会是类似“强子加速器”、“快中子反应堆”或者“引力波探测器”之类的大型系统,出于种种考虑,诸如此类的系统极少布置在高等院校内,至于伯克利的基础科学中心,更多还是从事一些“不那么高端”的基础研究。
即便如此,对门外汉方然而言,要分辨出位于一栋大型建筑内,由若干模块和大量设备组成的系统究竟是做什么用途,没有费曼教授的解说,也根本没可能。
“哦,这系统是关于‘量子隧穿扫描’的,具体功能,恕不详细介绍;
并非是出于保密,坦率的讲,我没办法用一段话来给你解释清楚,再说对今天的闲谈,也没什么意义。”
一边说,一边看方然的反应,后者意识到教授在用目光询问,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能理解。
您平常经常来这里吗,还是偶尔造访”
“最近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来,但一般也就是走走,看看,具体的研究,尤其是这类与应用联系十分紧密的,并非我所擅长。”
一边说,一边和年轻人穿过空间开阔的大型实验室,和迎面而来的实验人员打招呼,走过有人在讨论问题的办公室,直到在有着透明幕墙
第一七九章 上界
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的一大片阳光明媚,理查德费曼有些怅然。
为什么要对方然讲这些,动机,或许只是想倾诉,即便作为理论物理学家,平时打交道的圈子里,也没有几个人会对“文明的命运”感兴趣,更谈不上深邃的思考。
这并不是在说,研究基础科学的、几乎是最聪明的那一些头脑,会对人类的命运,文明的前途无动于衷,而是作为科学研究的先驱者,“每一个物理学家都会按自己的方式预言世界末日”并非笑谈,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至于严肃的探究,甚至,撰写并发表论文,更是完全意义上的天方夜谭。
世界的趋势,文明的变迁,按道理是每一个活在社会中的人该关注的领域,但人类社会的教育、研究体系,有没有专门负责这领域的高等院校、科研机构甚至政府部门呢,不出意料的,根本就没有。
人的活动,乃至社会的运行,最首先、最紧迫的着眼点必然是眼前,至多再延伸到并不久远、可以预期的将来;
而对更长远的,看似缥缈、却终将实打实降临的未来,则一概漠不关心。
想一想也并不难理解,诸如裁军进程,气候大会,乃至贸易谈判之类的凡此种种,这些与现在和将来密切相关,和盖亚上绝大多数人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往往都会以争吵和制裁结束,又如何能指望一个这样的世界,有能力去思考那远到与眼前的生活、这辈子的苟且没任何关系的未来呢。
一边说话,一边放松的思考,思路又有些流于批判的趋势,费曼教授挥了挥手,把这些念头驱赶掉。
然后接上话头,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曾经,作为一名研究者,我持有着少年时形成的信念,认为科学,是人类的灯塔,它将照亮漫漫前路,指引我们,走向遥远而灿烂的未来。
但是现在,从事了几十年的研究后,我却禁不住在怀疑:
科学,究竟会不会永无止境,退一步讲,即便客观世界的真理没有穷尽,以人类的智慧,人类文明的能力,又能将其求索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即便思考了很长时间,询问过许多人,我却始终没找到答案。
所以我有时候才会想,假如科学的发展有其极限,或者,即便科学没有这样的极限,人类能触碰到的科学却会有一个上限,那么,这上限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甚至……
今天的人类文明,会不会,已经异常接近了这上限了呢。”
费曼教授的语气,十分平缓,方然却听得毛骨悚然,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科学的极限,他,又何尝没有思考过,但是和初出茅庐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理查德费曼这样在基础科学领域躬身数十年的学者,眼界,见识,显然远胜过自己,结果他也对这一前途命运如此悲观,就格外令人不安。
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甚至,站在教授的立场,科学若有其极限,这,当然会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坏消息。
但是对方然,这消息,只会更让他绝望。
伫立在不远处,一边聆听,方然的心思转的飞快,而教授的话还在耳边飘荡:
“如果这猜想成立,那么,对每一个信仰科学的人,都将是沉重的打击。
这种打击,并非是动摇了信仰、或者对科学感到失望,而是意识到一个人,一个文明,乃至盖亚的任何生命,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这小小的蓝色星球上,不仅如此,即便他们的后代,延续到哪怕再遥远的将来,这种困境,也没有希望被打破;
一旦意识到这点,进而,在漫长而没有结果的求索中逐渐相信
第一八〇章 报名
永生,必将灭亡人类文明。
文明的灭亡,将让科学的发展无以为继。
而科学发展的后继无着,又将使永生本身,变为幻想,成为一座矗立在沙滩上的危楼。
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盖上被子的方然却难以入眠。
没办法,过去多少年的人生经验,和书本上的叙述,都让他明白“入睡”并非一件完全受意识掌控的行为。
一个人,每天要进行的日常活动里,也就是睡眠只能完全的碰运气。
就像今晚这样,心事重重,入睡时间的推迟也在所难免,这种事对保持健康、追寻永生,是很大的妨碍,但与助眠药物的副作用和风险相比,方然宁可这样静静地躺着,放任思绪漫无目标的飘荡。
所谓“活着”,和每一天睁眼即来的劳碌相比,思维的徜徉,仿佛还更真切些。
细细咀嚼费曼教授的话,现在的他,并没有在妄想,妄想着要看见那那无人能够洞悉的科学之边界,而是在揣摩那通向永生不死的长路上,又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可能是绝对无法穿透的高墙。
科学的极限,如果这极限真的存在,人类,距离它究竟还有多远呢……
不知不觉,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从科学最初的萌芽畅想到今天,乃至可以预期的未来,此时此刻的方然,格外意识到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是何等匮乏,即便身在当下,借助从古到今无数科学巨擘的肩膀,穷极目光,他也还是看不清楚,那天际线处的影影绰绰,究竟是新的大陆,还是在那之后,一无所有的绝对疆界。
看不见,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将来任何时候,科学的边界,倘若有的话,恐怕也不会是人能触摸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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