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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至于到那时,仍然游离在“全产机”体系之外的公司,企业,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这些公司、企业对应的资产,并不是不想融入到“全产机”的体系之中,而是在联邦若干资产巨头的把持下,没有机会参与这一宏大的工程。

    继而,方然也完全可以想象,已经显现颓势的联邦金融产业,则会进一步消亡。

    金融,通俗的讲就是“钱生钱”,在现代社会,居于统治地位的金融资本,需要这么一个为其效劳、压榨蒜苗的行业,借助从业者的手,才好把以工资名义施舍出去的货币回笼,进而通过扩大再生产的方式实现资本增殖。

    而在1480年代的今天,随着社会逐渐转向了简单再生产,金融行业便迅速衰败。

    金融业的萎靡,并不是说资本也随之消亡,控制联邦社会的大资本仍然存在,被一脚踢开的,只是金融行业的中小资本和无数服务者。

    今天的联邦,统计数据之间的关联度,早已不复以往,不能再用滞后的观点去看待。

    在信息技术的渗透之下,机器,持续的取代了人,大量民众因岗位被顶替、甚至消失而失业,在传统的资产主义经济模型中,这是一种十分不利的情形。

    随之民众收入的降低,消费能力随之萎缩,经济危机就会如灰犀牛般渐渐接近,继而暴起发难。

    和这样的理论分析相对应,联邦的经济数据,在1480年代后也一直不太好看。




第三〇四章 总值
    国民生产总值,gross_dosti_prodution,长期以来作为衡量国家经济规模的指标,近几年来始终没有实质性的增长,按某些机构的统计,甚至还有一定的下降趋势,但与之相比,联邦的基本生产指标:发电量,进出口总额与主要工业品产量,却与经济数据相背离,而呈现出积极的增长态势。

    这一切,很明显的表征出来,联邦的生产体系正在发生变化。

    大量经济活动,不再遵循货币——产品——更多货币的经济循环,不再需要依赖商品的销售来实现利润,而是以相对低廉、甚至不予统计的标价在经济体之间流动,从一个工场主掌控的企业,直接流向令一个工场主掌控的公司。

    这种经济活动,本质上,已经脱离了“资本增殖”的陈旧轨道,而越来越成为有产者为自身需求而进行的简单再生产。

    经济活动的变化,表明联邦的有产者群体,正在自发、或无意识的将资本背叛。

    或者说,不再甘心充当资本的奴仆,为避免被其他有产者“大鱼吃小鱼”而每天殚精竭虑,而是互相勾结,彼此妥协,为实现“全产机”的野心而行动。

    既然不再依赖经济循环,不再极度渴望增殖,资本,也就不再需要发达的金融。

    资本究竟是什么,金钱吗,这是一般民众经常会犯的错误。

    虽然对具体的有产者,其资本多寡,往往会以马克的多少来衡量,但马克并不一定必然是资本,反过来,资本也不见得一定要是货币,而是但凡能作为压迫、掠夺之倚仗的东西,都可以被视为资本。

    从这一角度,在1484年的这时代,联邦顶层掌控的资本,相比以往,已经出现明显的“脱虚向实”之态势。

    资本的表象,究竟是什么,有产者根本一点也不关心,而只关心其功用。

    在扩大再生产的时代,要掠夺劳动者,要割蒜苗,最有效的手段是金融资本与雇佣劳动。

    而在信息时代,从“自产机”到“全产机”的一切自动化、智能化生产体系,则是效率极高的剥削手段,有产者只需雇佣少量尖端人才,切实的研制出“自产机”,“全产机”,就能靠这些系统而持续不断的获得产出。

    系统的产出,仍是人类所需的各种生产、生活资料,却不再需要出售,至少不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市场竞争,而是直接在庞大生产体系中加以分配。

    最终的生活消费品,则先被有产者饕餮,残羹剩饭再施舍给奴隶与奴仆。

    在这样的一整套流程中,可想而知,传统的经济统计手段已不再适用,勉强统计出的指标,譬如gdp,也无法再客观反映经济体的规模和实力。

    今天的联邦,表面上,以马克计价的名义gdp已连续多年徘徊不前,再考虑到马克的贬值,近十年来的购买力缩水至少三成,扣除通货膨胀的gdp只会更低,短短十年间,就滑落到了巅峰时期的七成左右。

    gdp不增反降,对任何一个经济体,都曾经会是天大的麻烦。

    表面上,对一个独立的经济体,要全体成员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平,总体上维持稳定,gdp增长率并非一定要大于零,哪怕gdp长期纹丝不动,也不过是说明经济毫无发展,每年的产出仍然还有,不过就是下一年的产出相比上一年没有任何增加罢了。

    然而现实中,考虑到资产主义社会的规律:财富的两极分划不可逆转,有产者对劳动者的压榨和掠夺并不会因经济停滞而自动终止,情况就会比想象中更严重。

    一旦经济停滞,年产出相比以往没有增长,劳动者在这种经济体中的境遇,就会越来越惨。

    因此,对任何实行资产主义的经济体而言,但凡要维持社会稳定、避免动乱,就必须追求一定的经济增长率。

    不仅如此,越是资产主义猖獗的国家,对gdp增长率的追求,也越迫切。

    在这样的经济体中,有产者、顶层的胃口格外惊人,每年都要求在原资产的基础上平添巨额利润,获得很可观的增长率,否则就要套现立场,为了满足这一群体的血盆大口,经济的增长也就成为某种硬性的任务。

    实行资产主义的联邦,毋庸置疑,历史上也曾长期处于这一阶段。

    物是人非,连续近十年的gdp缩减,却没有在联邦引发严重的社会危机,一方面显然是因为经济活动的变迁,让很多物资流转不再体现为gdp,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联邦有产者不再追求利润,而将兴趣转向“自产机”这样的实打实财富。

    利润,曾经为有产者所狂热追逐,原因无他,资产主义的大鱼吃小鱼游戏里,不这么做的家伙一概都要被杀出局。

    但是在顶层日益勾结的今天,追逐利润,就退化为一桩可有可无的消遣。

    取而代之的,则是在物质资料生产层面的竞争,谁掌控的“自产机”更成体系,规模更大,技术水平更高,谁就是联邦经济领域的巨头,相比之下,曾经呼风唤雨的金融资本,则蜕变为一种有产者彼此交易的结算手段。

    在这种态势下,观察联邦的gdp就没什么用,根本无法把握经济。

    而直接反应生产运行的指标,从发电量,输电线路负荷,到年度新增算力(flops),网络覆盖积(xp2bps),再到固定资产投资额,主要原材料消耗量,这些实打实的数据才更能反映联邦社会的发展态势。

    以上所有的数据,一言以蔽之,在过去十年间始终呈增长的态势。

    这些数据的加权统计,按asa给出的算法,方然发现,观察社会体系中的实体部门、领域,在过去十年间的年均增长率高达885,说明实体经济的总规模,在这十年里一共有了216226倍的增长。

    十年翻番,对体量庞大的联邦经济,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

    按国际组织的统计,预测,像联邦这样的发达国家,各领域的发展程度已经十分完备,一般年份的经济增长率几乎不可能超过。

    十年累计下来,总的增长,至多也就是1倍左右。



第三〇五章 计划
    十年间增长逾一倍,对已经是发达国家的联邦而言,速度是很惊人的。

    再考虑到科学技术的进步,单位gdp的资源、原材料等消耗有下降的趋势,除此之外,联邦社会的一系列传统产业,包括消费品制造业、服务业、金融业与一大批衍生产业都在走下坡路,实体经济的扩张速度就更快。

    按方然的估计,过去十年,联邦的资源、原材料与装备制造产业,实际的年均增长率甚至超过12,总量是原先的三倍还多。

    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此消彼长,gdp等数据,事实上已就失去意义。

    要想切实的把握局面,关注统计数字,是没有用的,只有借助发达的网络体系,沿联邦社会的一个个纵切面去深入观察和分析,才能得到更准确的结论。

    现在的方然,就处于这样的位置上,利用公司和ffri-it赋予的权限去查看这一切。

    而且在这么干的时候,还用不着遮遮掩掩,这是工作。

    身为ib的核心研发人员,方然的岗位,职责并不是直接负责“全产机”的模块开发。

    apos的庞大体系中,每一个领域的具体模块都需要相当的专业知识,托马斯安生除了it外,对其他领域几乎一窍不通。

    而且it这一块的研发,也不需要动用基础研发组,自然有其他团队去做。

    他的岗位职责,总体而言,仍然是是为“全产机”的底层架构提供支持。

    能够自主生产“自产机”的apos,体系中的模块,简直包罗万象,所有这一切跨学科、跨领域的模块,都需要链接到apos的控制系统中,在核心ai的驱动下运作,方然所在的基础研发组就负责此事,利用fsi,将大量平行研发的模块接入。

    在这一过程中,可想而知,托马斯安生得以接触大量不同门类、不同功能的子系统,也有权限调取、查阅相关的技术资料。

    将模块链接apos的核心,工作量很大,单凭人工是没可能完成的。

    在利用“走鹃”的工作过程中,一开始,方然很恪尽职守,在职责范围内分配约120plops的算力,协调项目组的几名工程师,各自完成份内之事,至于他自己,则继续每天抽一些研究fsi底层框架。

    要掌控庞大的联邦网络体系,进而,掌控实打实的生产力,这一点也不容易。

    “全产机”的每个模块,都会由所在领域的产业巨头来研发,“国际商用机器”承担的是it领域,自己显然不宜插手,也没有机会。

    而其他生产领域的公司,不论卡特彼勒、巴斯夫还是淡水河谷,方然的了解都很有限,他所能做的,之多不过是远程侵入这些公司的内网、在服务器里稍作停留,根本无力解析其项目研发、制造流程,更遑论从中作梗。

    一句话,对空前庞大的“全产机”,直接掌控其中的大量模块,是完全不现实的。

    那究竟要怎么办呢。

    这时,方然对托马斯安生之身份的长期耕耘,就显现出了一些前瞻的、独特的价值。

    身为ffri-it成员,同时又受雇于“国际商用机器”,在签署“协议”后,不出所料,上面很快便交给托马斯一些机密任务,其主要内容,就是利用自己在ffri-it的权限和影响力,为ib谋求更多利益。

    说白了,就是在巨头虎视眈眈的“全产机”规划上,让ib尽量多分一杯羹。

    联邦的有产者们,在这前所未有的时代里相互勾结、妥协起来,一致对外扩张掠夺,这固然是大趋势。

    但对待划时代的“全产机”,仍会彼此猜忌、防备。

    展望未来,大一统的apos,究竟会由谁来掌控,各方力量博弈的最终结果是“形式上的国有化”,由联邦政府出面组织“全产机”的研发和部署,待这一体系建成后,则由ffri-it提供的基础架构,让各参与方共同管理。

    明面上的规则如此,事实上,也就是被联邦的若干家资产巨擘所把持。

    而联邦境内的中小资本,则注定在这一轮博弈中出局,或者自生自灭,或者依附于大资本之一而苟活。

    究竟由政府控制,还是让几大资本把持,这一切,方然都不怎么在乎。

    他关注的是,不管由谁来掌控者空前庞大的体系,是一群人,一小撮人,还是某一个人,位于田纳西州橡树岭的apos中枢机构,其接收与发送的海量数据、讯息与指令,会经由什么渠道连接至北大陆上的若干分散控制节点。

    然后这一切,再如同血管输送血液般,渗透到联邦生产体系的具体单元。

    apos的中枢位于橡树岭,是绝密讯息,方然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查出。

    但现在,这讯息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退而求其次,他的计划,是努力为ib争取到apos体系中的次一级节点、覆盖范围在百万平方公里上下的分散控制节点承包权,进而,才有机会在其中动手脚,在时机合适时,一举掌控其链接到的所有生产单元。

    至于apos核心,必然被联邦政府的背后金主们所把持,劫夺的风险会很高。

    会不会有人打这一核心的主意呢,也许会,考虑到联邦it产业里埋伏的“同类”,思路总会有一些相近,方然能料想到,现代文明的“资源——能源——算力——暴力”之链条,能看清楚这条线的必定不止自己一个人。

    在夏洛特研发中心默默工作,身处ib的724小时监控之下,甚至于,就连与eil在住处不可描述时,也无权屏蔽摄像头。

    对这些都安之若素,方然没告知eil,他很珍惜“托马斯安生”这一身份。

    表面上,不要有任何可疑行为,追踪、调查“同类”的工作也一并暂时中止,对他而言这都不是麻烦。

    早在很多年前,混迹于伯克利大学时,方然就摹想过所谓“永生之中长期规划”。

    即便在实践中,一切计划在实践中都会遭遇到变化、甚至重大的分歧,但时至今日,永生之路上的若干时间节点、发展阶段,却仍然契合于他的预料。



第三〇六章 对策
    人类社会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终有一天,电脑与机械的组合将称霸世界。

    但,究竟是谁能掌控这空前绝后的庞大体系,站在西历1484年的时间节点上,方然还没办法断定。

    尽管如此,凭借多年来的观察、理解,他还是能看清大致的走向。

    it,是未来,是唯一的希望,对这判断是如此坚信,在方然眼中,“那个人”几乎必定会从信息技术领域的从业者中产生,而几乎不可能从联邦政府、军队或其他产业领域中供职的群体里出现。

    这种判断,未必与大多数“同类”相一致,很多同类或许还在觊觎联邦的暴力机器。

    其他人如何行动,现在没时间、也不打算去关注,方然的计划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他很早之前就摹想过,在这一阶段,遍布盖亚的同类们将进入所谓的“静默期”,会各自在信息技术领域的不同岗位上暗中准备,而无暇彼此竞争。

    在这一阶段,来自同类的威胁,会降低到几乎无需提防的程度。

    譬如托马斯安生,以这一身份在夏洛特研发中心生活、工作,现如今,方然几乎完全终止了对“同类”的调查搜索,除对身边的同事仍有所防备,日常工作、上网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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