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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姚霁珊
折锦春
作者:姚霁珊

秦同春,春不顾秦。前世的秦家满门抄斩,秦素遍身污垢、忍辱半生,她一直以为,那是命。重生后她才明白,那不是命,而是局。破局求生,折春成锦,她,真的能做到么?特别提醒前方女主略高能,心肠略狠毒,杀人略不眨眼,请自带避雷针。本文架空,时代代背景借鉴三国至两晋,考据党请慎入。





折锦春 第001章 草堂秋
~
九月尾的天气,暮色已裹了轻寒院子里寥无人迹,几片枯叶粘住潮湿的地面,无端地显出一种残损来远处的连云山似拢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纱,影影绰绰,视之不清
阿豆立在石阶上,仰起头,向雨幕里呵了一口气
淡白色的雾气一经离了口唇,只向前飘了尺许,便四散而去,须臾不见了踪影
风卷起雨线,一片片掠进犬牙交错的瓦檐,风铎被风吹着,偶尔出一记清响,若寂寂长夜里零落的谯鼓,敲得人心底凉
阿豆微微打了个颤,将手里的铜盆又往怀拢了拢,肩膀也缩了起来
盆里盛了半盆的滚水,是她才从灶房打来的,预备着一会给女郎净面用
不过,女郎一向喜用温水,因而这水也不是即刻便用的,还要再晾一晾才好
阿豆仰起的头放平了些,眉尖往心聚拢,清秀的面庞上便有了几分怨苦相,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
她今年也才十五,花一样的年纪,嫩柳般的身姿,却也只能在这寂寞的山野里……
她叹了一声
不需旁人说,她自己也觉得可惜
她转过身,小心地捧牢铜盆,感受着胸腹间那团被热水熏出的暖意,慢慢跨进了堂屋的房门
堂屋布置得整齐,四壁雪白,桌椅也算洁净然而,也仅只这一间房而已卧房便设在西次间,门上只用铜钩挂了一层薄棉帘子,那帘子灰仆仆地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上头更无绣纹,唯有几个鲜明的蛀洞,昭示着此处的寒酸与简陋
掀开棉帘,便是一间大得有些空阔的房间家俱只有最简单的几件,妆台缺了一足,用木块垫着;墙壁上霉印斑驳;朱漆鼓凳也早已磨损,露出了原本的木色唯有倚墙摆放的三屏雕花罗帐床还算完好,透过两重洗得白的青纱,隐约可见床板上雕镂的灵芝卷草纹
阿豆放轻了脚步,将铜盆与布巾搁在了架子上,轻轻吁了口气
她才从外头回来,又见女郎恰在午睡,她便向阿妥谎称要服侍女郎起榻,特地端了滚水进来
她想趁着晾水的时间找些东西,就算一时有人进来,她也有现成的托词
信手整理好布巾,阿豆先是侧耳听了一会,
帐睡着一名女子,半侧着身体,双眸紧闭虽年齿尚幼,却已能窥见几许明艳姿容,两弯卷而翘的长睫覆着面颊,鼻息轻浅,显然睡得正沉
盯着帐女子,阿豆眼渐渐涌出几分嫉色,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良久后,轻吐了口气,眉眼间又划过了一丝不屑
秦家六娘又如何?在这偏僻的庄子上,谁又能记得她姓秦?
撇了撇嘴,阿豆放下纱帐,又回身向门帘的方向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便脚步轻悄地转过床尾,来到了紧靠墙根摆放的一具橱架前
这橱架原先应是作书架用的,不过,秦六娘显然并不喜读书,倒是对玩乐打扮极有兴趣,架子上摆了好几只妆匣,另有散放的绢花、灯笼、风筝等物,虽都不甚值钱,却花哨得很,将上头几层堆得满满当当唯在最下层的角落里,才毫无章法地任意摆着十几卷书,那书上灰尘极厚,像是许久不曾被人翻动过了
阿豆虽粗识几个字,却不是个好学之人然一见那些书,她的眼睛却立刻亮了起来,她蹲下了身子,自袖掏出一张纸,对照着纸上抄写的内容,在那堆书里一本本地翻找着,动作十分轻巧
纱帐,秦素缓缓张开双眸,凝视着床尾处的阿豆,面无表情
暮色滤过几重青纱,将阿豆的背影也映出了几许青灰,而帐秦素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染了一层青气
山村陋室、草舍寒堂,这是她前世生活了五年的连云田庄,从七岁到十二岁,她就像是被秦家遗忘了一般,在江阳郡最偏僻的乡野,无人照管地独自长大
秦素淡淡地看着阿豆,弯起唇角,无声而笑
前世的她从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原来也有着可以叫人图谋的东西,而她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使女阿豆,早非昨日面目可恨她一直活到生不如死、活到满身泥泞,最后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挣扎了五年,方才一次次地了悟,明白彼时的自己有多么荒唐可笑
而那时,一切都已经生了,尘埃落定、无从更改
深宫里的那五年,像一个最不堪的梦在梦,那重楼叠宇若汪洋大海,而她却是一叶孤舟,上无家族支撑、下无子女固宠,可恃者,唯一腔孤勇与满心的不甘,竟也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却又在即将抵达巅峰时,倏然坠落
她仍记得落入金莲池的那一刻,凤冠沉沉压在上,又脱离而去,散开的髻如墨线,在她的四周飘浮,如丝如缕
红宫墙、粉桃花、琉璃碧瓦、青空如洗
她沉在水里望出去,觉得,那像是浸在一汪通透的翡翠里,虚而飘渺,恍若一梦
她忽然觉得讽刺
她曾经那么渴切、那么执拗地想要去死
十五岁那年,当她衣衫不整被人现、名声尽毁之时,她想过去死;十七岁那年,当她第一次被人转送,自陌生的床榻间醒来时,她曾经如此地期待着死亡的降临
却是,求死而不得
先,为不能;后,是不敢
死亡于她,竟成奢侈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以幻想自己的死为乐事
她像是行走于一段没有尽头的黑暗沼泽,满身污垢、身心俱疲直到有一天,她归了国,还入了宫
那个时候,她便不想死了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活在万人之上,活得鲜烈耀眼,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可死亡却偏于此际降临
凤冠近在咫尺,那荣耀与光芒唾手可得,可她,却再也不能触及
她根本不知道推她入水的人是谁
当她渐渐沉入水底时,金莲池畔不见人迹,那些原应陪在她身旁的宫人,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她停止了挣扎,仰望着那熟悉的红墙碧瓦,悲伤一波一波地漫上眼眶
她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
在金莲池温柔而冰冷的水波里,她心底里那些被冰封、被掩埋、被压抑的情绪,蓦地尽数爆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透明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一粒一粒,飘散在深碧凝翠的池水
原来,她身上还有一样事物,是干净的
原来,自她那早已浑烛的心底流淌出的泪水,与十四岁少女纯净眸滑下的泪水,并无两样
那一瞬间,眼泪汹涌而至,她在将死的一刻哭得不能自已

宫墙的一角爆出了火光,似还有厮杀声奔袭至耳畔
她止住哭泣,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大笑了起来
冰凉的带着腥味的池水倒灌入喉,堵住了她的呼吸,可她却仍在大笑,笑出了声
委实是太可笑了,不是么?那算计她的一人定想不到,她死之日,便是国破之时
什么算计阴谋,什么尊荣显赫,在这将倾的大厦之下,所有今日的耀眼,不过是明日尘烟
她在池水笑出了眼泪,她纷乱的线四散如黑灰
那一刻,她忽然便没了怨,也没了恨
就这样吧,她想
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由那团混沌将她包裹
可是,当她重新睁开眼时,她却来到了这里——元十二年的连云田庄
这一年,正是她前世厄运的开端,亦是秦家走向灭亡的起点而她,却带着前世的所有记忆,回来了




折锦春 第002章 意绸缪
暮色涌入寒窗,两重纱帐、一床薄被,却终是挡不住暮秋的冷意
秦素有些恍惚
她是在两天前醒来的
经历了最初的迷茫、慌乱与颓丧后,她的心境已然平复
前尘若梦,她不想、亦不能永远囿于过去,她终是要着眼于当下,为这一世的将来好好谋划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贪玩,非要看阿妥帮庄民烧麦杆,结果被浓烟熏倒,在床上养了几日而若她未记错的话,秦家报丧的人,近几日也快要到了
秦素淡淡地瞄了一眼枕边翻开的历书
她的父亲、江阳郡郎令秦世章,在前几日
秦素已经不大记得秦世章的长相了
自七岁那年被送来连云田庄“养病”,她便再也不曾见过这位父亲
如今,又隔一世
那张早已模糊的脸,在她的记忆蒙了尘、落了灰,被光阴抛进了角落,再也无法忆及
秦素怅怅地转开眼眸,望向纱帐上早失本色的黯淡绣纹
蓦地,膝盖处一阵锐痛传来,酸胀无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她几乎已经忘了,前世此时,她的膝盖还未养好,一逢着阴雨天便会疼
她慢慢地伸出手,在膝盖上摸了摸
膝盖的骨节处略有些肿胀,皮肤亦粗糙不堪,完全没有少女应有的细腻与秀致
秦素挪开了手,神情淡然
被嫡母在阴冷的祠堂罚跪,整整两日连水都不许喝,跪姿稍有松动便是一戒尺……年仅七岁的她能活下来已属大幸,膝盖上的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身为卑贱的外室女,被如此对待也是她该当的
秦素眸色淡淡,不见悲喜
一个外室女能被家族认回,便是在民风最开放的唐国,亦极少见不过,秦家的情况委实特殊了些,秦素也不是平白无故认祖归宗的
她的父亲秦世章,乃是兼祧
以一身肩挑两房,秦家子息之单薄,由此可知
东、西两院的老夫人虽各有私心,却有志一同地认为无论嫡庶、男女,秦家的孙辈须得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故秦素方得以进入秦家,并被养在了长房名下
秦素对生母赵氏的记忆极为模糊赵氏去得早,在秦素还未满三周岁时便病故了
据说,赵氏出身卑贱,虽有着惊人的美貌,却因身份低微,秦世章也不敢轻易带她回家,只敢在外头养着
赵氏死后,秦世章许是心有愧,便将这份感情转移到了秦素身上,待她极为上心,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不过,在秦素六岁那年,这份宠爱戛然而止,而秦素的日常用度也
秦素转过眼眸,盯着仍在翻书的阿豆出神
算算日子,秦世章应该早在秦素醒来前便亡故了,此刻秦家送信的人想必才出门从青州城到连云路途遥远,骑快马也需三日,不过秦府的管家可没这般快,算来大约五、六日后方能到达连云,而她离开田庄的日子,也将临近了
缓缓摩挲着棉被上的布料,秦素神情漠然,指尖所及处,是两本薄薄的书卷
阿豆此刻正在找的,应该便是这两卷前秦珍本《岁华纪丽》与《飨货志》
前世时,秦素直至回到秦府被姑母秦世芳问及,方才察知这两卷珍本不翼而飞,所幸另一卷最为珍异的《许氏杂篡》,因一直收在装旧衣的箱子里,连秦素自己都忘记了,于是幸得保存
只是,这本记载着前秦风流人物玄谈的古书,带给秦家的却非福运欢喜,而是秦氏满门厄运的开端
秦素微微侧,望向窗外
薄暮、烟雨、寒窗
瓦檐上滴落的雨珠敲打着地面,将阿豆弄出来的些许声响也隐了去
屋光线已经很暗了,书上的字迹渐渐辨别不清,阿豆终于站起身来,胡乱将纸条塞入怀,泄愤似地踢了橱架一脚
“咚”,不算太大的一声,床帐里的人却动了动,像是被惊醒了
阿豆脸一白,飞快地转出床尾,掀起纱帐,顷刻间,一双亲切而干净的笑眼,温驯地拢上了秦素的脸
“女郎醒了,可要起榻?”阿豆语声轻柔,手上已经利索地动作起来,将纱帐挂去一旁的帐钩
秦素揉揉眼睛,娇懒地“嗯”了一声,妍媚的脸上神色如常
阿豆心头松了松,殷勤上前,扶着秦素半坐于床沿,又去盆架处绞热布巾
“方才是什么作响?”秦素懒懒欠伸一记,
阿豆绞布巾的手停了,转时已是一脸惶惑“女郎恕罪我不小心碰了盆架,惊扰了女郎”
“如此”秦素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四顾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橱架处
阿豆的脸又白了,绞布巾的手指紧紧攥住,神情有些不安
蓦地,秦素伸臂向橱架一指“我要在这上头挂几只葫芦,阿豆,你明日弄来”清脆的声音,若鹂鸟儿歌唱,欢欣愉悦
“葫芦?”阿豆回了回神,捧过布巾,小心地替秦素拭面“女郎要葫芦作什么?”
“玩”秦素只答了一字,满脸兴致昂扬,卷翘的睫羽掀动如小扇,双眸似水剔透的墨玉,清凌凌地泛着欢喜
阿豆不着痕迹地凝视着她
无知稚儿,也不过如是
她有些微叹,不知是庆幸还是轻视,抑或只是不甘,心底里的情绪翻了几番
然她知晓,秦素惯是脾性暴躁、抓尖要强,最厌下仆违逆与阿豆一同服侍秦素的阿妥,便是因为太过忠直,不讨人欢喜,便被撵去了厨房而阿豆则事事顺从,就此一路高升,如今更有大好前途
想着那件大事,阿豆的心绪顿时平了,温顺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
秦素今日看来心情甚好,用罢了饭,她竟又起了新的兴致,拉着阿豆去厨房,好奇地一件件翻看厨房里的物事




折锦春 第003章 三分三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声音,秦素的眼底,渐渐有了些潮气
阿妥一直待她极好,紧紧地护着她前世秦素回府后不几日,阿妥与丈夫福叔也跟着回去继续服侍不过,未出一年,福叔便因偷盗财物被当阶棒杀,阿妥却是投了井,尸过了一旬才被寻到
身为阿妥夫妇的主人,彼时的秦素一心只想着不能令嫡母不快,对这对可怜的忠仆不闻不问,连私下里叫人收尸都不敢,生怕得罪了人,可谓自私痴傻到了极致
回前尘,秦素只觉可笑,复又可悲
本为秦家主,偏似秦家奴
这般考语,用在前世的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彼时她好容易重返秦家,遂用尽一切手段拼命讨好迎和府诸人,其谄媚邀宠、浅薄贪婪,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也难怪旁人瞧她不起,就算是她自己,午夜梦回时,也从不敢回望过往的
压下心头涌起的苦涩,秦素淡淡地扫了阿妥一眼,并未对她假以辞色
现在还不是时候
待做完了手头的事,她才能重新安排阿妥与福叔,给他们另谋一份前程
阿妥常被呵斥,对秦素的冷脸已经惯了,见她不听劝,便去拉扯阿豆的衣袖,又向她使眼色,叫她劝住秦素
阿豆却根本没去看她,只是驯顺地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襟,脸颊被灶火照着,微微泛红
秦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十五岁的阿豆,眉松骨张、双颊晕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比平日俏丽了三分,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夹糖甜糕还算不错,明日做来,多加些糖”秦素蓦地便开了口,言笑晏晏,又有些颐指气使,像是个爱使性子的小姑娘
她本就是个爱使性子的小姑娘在前世,于此时
秦素的心情蓦地轻松了下来,眸坚冰须臾便化作了水,那笑容便有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潋滟
阿豆仍兀自出着神,阿妥却是整张脸都亮了,又惊又喜,迭声应道“是是,女郎爱吃,我明日就做”说着又咧嘴笑了起来
她管着这院诸人的吃食,秦素方才便是在吩咐她
见她笑得灿烂欢喜,像是大日头直晒到人脸上来,秦素竟莫名有些情怯
她略略转过头,不敢再看,眼底开始酸
前世她对阿妥并不好,虽然知道她忠心,却嫌她笨嘴拙舌,百般挑剔,阿妥做的饭食茶点,她从未夸过一句
诚然,阿妥的手艺确实平常了些,可这又何妨?比起口蜜腹剑之辈,阿妥的忠诚才更可贵只可恨她前世有眼无珠,不仅不曾善待阿妥,更错认奸人为忠仆
好在,悔之未晚
这般想着,秦素便亦微笑了起来,一时间,厨房的一主二仆,皆是面含笑意,心欢喜只是,这欢喜的滋味,却是各个不同了
一夜无话
次日却是个丽日晴空的好天气用罢朝食,阿豆便去了前头庄子买干葫芦,有庄民家里晒了现成的,一枚铜钱可买五、六只
她前脚离开,秦素后脚也跟着出了门,却是转过宅院,往后山而去
连云田庄地广人稀,秦府又没派几个仆从跟着,秦素出门从来都是无人服侍的此时又恰逢社日将近,庄民们俱在前头场院,她这一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后山离着宅子不远,秦素记忆的那个地方,便在山南的位置,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
比起连绵起伏的连云山,后山只能算是个小土坡,放眼望去,坡上满是枯索的杂树,乱草苍苍、黄绿间错,一派萧瑟
秦素放慢脚步,在荒草拨来划去,很快便找到了她想要的物事
那是一种不起眼的草,半掌大的叶片,叶柄细短,长长的果萼里包着果肉,此际已然成熟
这株草夹杂在漫山的野草,若不仔细分辨,根本无从寻出
秦素的眼里涌出些笑意,小心地将草连根拔起
这里确实长了几株“三分三”
三分三,一种剧毒草药,草根毒性尤甚据说生药只需三分三厘便可致人死亡,所以便有了这“三分三”的名号
前世在府时,秦素偶尔听仆从说起,连云田庄有一户贫家,误将毒草当野菜食用,不幸全家身亡,自那之后,三分三这种毒药方才渐为人知
彼时的她对此自是全无兴趣,直到阴差阳错地进了“隐堂”,学了整整两年的杂学诸技,这才知晓,当年她在后山一瞥而过的杂草,实乃剧毒之物
不过,这种草药在隐堂叫做野箊,与陈国名称有异,然毒性却是不相上下
说起来,隐堂所授杂学内容极繁,却并不求精,除药理外尚有其他诸技,皆以实用为主,其目的便是令他们这些潜入各府的“暗桩”,有备无患、用以应急……
秦素脸色有些泛白,捏着三分三的手也轻颤起来
她怕极了那里
也恨透了那里
那狼窟虎穴一般的地方,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要与之有任何瓜葛
宁了宁神,秦素压下满怀的心绪,仔细在后山搜寻了两遍,将三分三拔得一株不剩,剪下根茎,尽数收进帕
如此一来,就算将来有人相疑,尾也被她收拾干净了
略略扫去自己踏出的足印,秦素便攥着剩余的三分三循原路返回,后山水塘边有烧麦杆的草堆,她顺手便将草叶埋了进去
三分三的毒性大部分集于根茎,叶子与果实虽也有毒,却毒得有限,就算届时烧出些毒烟来,于人畜亦无大碍,想来也不会有人查觉到
处理完杂草,秦素加快了脚步,不一时便回到了住处
院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岑寂
阿妥在角院忙碌,平常绝少露面,因为秦素不喜福叔却是被秦素派去镇上购置杂货了,阿豆尚未回转
仰望着缺瓦的房顶,环顾着这所砖土混合搭就的农家茅社,秦素长叹前世她真是瞎了眼,被如此对待,却还一直做着回秦家做贵女的梦
秦家何曾有贵女?
“为门户计”,这是秦家女儿,尤其是庶女们的宿命,这道理,她早在前世便已明了
淡淡地笑了笑,秦素拎着裙角转回了正房




折锦春 第004章 陌上游
?
甜糕已经蒸好了,正放在一旁晾着,那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溢,扑人口鼻
乡居岁月,温饱已属不易,这糖糕几可称奢侈,前世的秦素并没吃过几回
她深吸了口气,用筷子拣了两只糕装入碟,又拿了一只大陶碗、一柄木勺,方才回房
回房之后,她立刻掩上门、销好窗,方才将帕子里的三分三根茎取出,剪短后裹进帕放入陶碗,以木勺碾压捣烂,并压出汁液
待汁液铺满了碗底,她将帕子打开,以勺子挑出药渣里较为细腻的部分,与药汁一起搅拌均匀,再塞入甜糕的夹层
三分三味苦涩麻,取其汁液则味道略轻,再用厚厚的糖稀温上一会,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是她前世的经验彼时为了活命,她曾不止一次用过此物,熟知其用法与用量
秦素专注地抹着药泥,长睫轻颤,神情淡且静,妍丽的侧颜宛若工笔画出,虽年纪尚小,却已能想见将来的美艳
碗药泥用去一半时,她便收了手看看时辰已是不早,她将剩下的药泥碗勺等物皆收在床榻下,又将糖糕表皮上的药汁残迹抹净
药量并不算多,分两次用却是足够了
细细推算了一会用药的时辰,以及由作至咽气所需的时间,秦素最终将装糖糕的瓷碟放在了橱架的顶端,
阿豆恰于此时回转,抬眼便见正房的窗格儿里映着一道侧影,明艳如三月桃花,正是秦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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