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赵小双那双多情的眼睛,依然热度不减,目不斜视地看着柳佩珠。
“我的生活,总是一片寂静,天天把自己埋在一堆堆的布料子里,偶而的声息,也不过是我爹的两三声咳嗽,你能想像吗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那,你也学学弹琴吧”
赵小双笑了笑,说“恐怕我是学不来的我只要听你弹就好了”
“那不一样啊如果自己会弹,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
“你会弹,不是也一样么”
这句话,是赵小双没走脑子,随口就说出去的。
什么意思两个人都干在了那里。
柳佩珠和赵小双四目相对,就这么对望了片刻。
她会弹琴,他什么时候想听就听,那他和她还能是什么关系长个后脚跟儿都想明白了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让人家怎么想
“佩珠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小双连忙解释。
其实,连他自己都知道,他怎么不是那个意思呢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我的意思是,咱俩”
咱俩什么
咱俩不熟悉还是咱俩不合适这不是口是心非么这不是言不由衷么赵小双急得一脑袋的汗
赵小双的眼睛余光扫过一旁的柳佩珠,见柳佩珠若有所思地用手抚摸着琴键,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下的那颗小痣隐隐发痒。
“耳朵不舒服么”
宛若勾勒出了的纤细腰肢,她侧面望着他,怯怯道“是那首命运么”
赵小双傻傻地点了下头。
那不断跳动的琴键,黑白分明,似乎和佩珠白嫩的十指融为一体,听得到命运之神重重的脚步声,听得到命运之神轻快的敲门声,一时间,这间小屋成了一股旋律飞扬的风暴中心,一切在抗争中裂变,粉碎,狂风骤雨的风暴中,主旋律越来越强,坚如磐石,峭拔挺峻。
琴键继而发出一阵异常明快的高音,像一群受惊的鸟飞腾起来,在隐约可闻的低音烘托下,上下盘飞琴声戛然而止。
佩珠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还听吗”
“好听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听得我都”
赵小双迷蒙地看着柳佩珠。
柳佩珠是个喜欢笑的姑娘,她一笑,眼角和眉梢都是星光。
赵小双是想说听得他都快陶醉了,又想起待得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便说“师傅那边还有活儿,我要回去了”
“哦”柳佩珠回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赵小双推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寒气伴着冰凉凉的小雪渣儿落在了赵小双的脸上,很快化
成了水滴,让他的脸看上去亮晶晶的。
正巧,一个穿着蓝袄年老的女佣从回走廊走过,赵小双认得出是吴妈。这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过,她向赵小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个吴妈你认得”佩珠问。
“上次来府上见过”赵小双答道。
“嗯,一个可怜的人”
“怎么可怜呢看着很面善的样子。”
“在柳府做事儿很多年了,她家男人原来是个教书先生,日子过得太清苦,就干脆和人一起去了上海谋事儿,时不时地给家里寄回些钱两,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叫齐齐,十一二岁,小的是个儿子,叫小毛,刚刚能爬的样子。一天,家里婆婆抱着孙子在门外晒太阳,被人一把把孩子给抢走了,那人拔腿就跑,一个老太太怎么追得上”
“哎呀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抢走,还不是心疼死”
“是呀丢了孩子,吴妈像发疯了一样,就和姑娘一同去寻找,可是没有任何线索,兵荒马乱的,这到哪去找呀两个人决定分头去寻,一个朝东走,一个朝西走,可是儿子没有找回,却又和姑娘走散了,怎么也找不回。家里婆婆又急又气死掉了。家里出了大事,她托人捎书信给在上海的男人,男人回来过,也找了,两个孩子都没找到。两人开始经常吵架,吴妈天天以泪洗面,终于男人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吴妈托人按原来的上海的地址给男人捎信,可是所有的书信有如石沉大海,那边再也没了音信,更没了银两。”
“那后来呢”赵小双着急地问。
“后来,有人说,她家男人掉河里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便出家上西山作尼姑子去了,可是心里还是不死心,还想寻找两个孩子,就又回来了,太老爷还活着的时候,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唉这女人的命真苦啊”赵小双叹了口气。
“在柳府,她除了作事儿,还可以继续吃斋念佛,家里老爷也多方请人帮助寻找和打听两个孩子和她家男人的下落,转眼这都快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世事真是无常啊”赵小双说。
“唉”佩珠叹了口气。
“我喜欢听你的琴,你的琴声,让人忘却忧伤和烦恼”
“过两个月,学校有音乐演出,有我的节目,你会来么”佩珠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说。
“去的,是你的节目,我肯定去。关上门吧,外面凉,别冻坏了身体”赵小双爱惜地轻轻抚摸了一下柳佩珠的头发。
“如果”赵小双欲言又止。
柳佩珠轻轻低了下头,又抬起来,小声问道“如果什么”
“如果还想再见到你怎么办”
“如果看到我们总在一起,爹爹肯定会生气的”
“我知道我也不能在这院里长住,做完了活儿,我们是要搬走的。”
柳佩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意地“嗯”了一声。
许久柳佩珠没再说话,赵小双回身向外庭走去,走了几步,身后并没有动静,转身一看,见柳佩珠依然站在门口,鼻头儿有些冻得发红,呆呆地望着他,看见他回过身来,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那个曲子,我能听懂”他说。
赵小双微笑着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外面凉,回屋去。柳佩珠迟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院墙,就“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一三九章 璀璨烟花
前缘惊魂第一三九章璀璨烟花
胖子侧着头望了下林陈低垂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抚了抚下巴,笑嘻嘻地说“林陈,你小子行啊”
林陈沉浸在道士的故事里,一时不明白胖子所指。
“啊”
“看来,前世的你,赵小双就是个猎艳高手一个小小的上门裁缝居然撩到了堂堂柳府家的千金小姐佩服得我是五体投地”
林陈无暇顾及胖子的嬉笑,将头转向道士。
“柳佩珠姑娘是谁你能告诉我她是今世的谁”
“一个可怜的姑娘,至于是谁需要你们自己悟了,忘了那句话吗全凭悟字下功夫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林陈,你还挺记旧情。”
“那是,只不过旧情难忘也不一定会是件好事儿”
胖子提醒道“是啊这个你算是说对了要是真的找到了你前世的爱,柳佩珠的今生,那许阿琪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这倒是让林陈没想到
他苦笑着说“胖子,你别替我自作多情了就算是我找到了前世的那个姑娘,今世的她就一定是个女人吗就一定会和我年纪相仿吗也许是个奶奶,或是个小朋友都难说就算是既是女人,也年纪相仿,人家喜欢的是前世的那个赵小双,和我林陈没有半毛关系还有,故事讲到这里,那位柳家大小姐是否真的会喜欢上小裁缝赵小双还不一定呢”
胖子点了点头,说“也是,打情骂俏谁都会,可真的让一个大户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嫁给一个凭手艺吃饭的苦力裁缝就有些说不过去过去的人讲求门当户对”
林陈沉默了,望向柴火光的眸子中,似有星星在闪动。
“也许,不一定柳佩珠不是平常的姑娘她喜欢白梅花她的来世应该也是个白梅花样的女人”
“呵呵谁不喜欢白梅花啊好像是个女人都喜爱但很多都不是白梅花如此冰洁脱俗的女人毕竟是小众”胖子冷哼道。
白梅花
白梅
白梅梅
林陈没再理会胖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这个花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联想到了许阿琪的这位朋友的名字。
怎么会
林陈笑着摇了摇头。
白梅花确实招人喜爱,白姓的女人,后面跟上个梅字,实在是个不错的名字
可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柳府。
很快,过年关了。
赵三剪和赵小双的年三十儿是在柳家过的,柳夫人没忘了他们,吩咐老李头儿给端了水饺儿,热气腾腾的。
吃过了年夜饭,就听见外面“叮咚”的炮竹声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赵三剪戴上了副新配的老花镜,还想再忙活会儿手里的活儿,看到赵小双在房里走来走去的,有些坐不住,就说“你出去看看吧。”
“爹爹,你也歇歇吧,过年了”赵小双说。
“我是闲不住的,一闲下来就不知怎么呆着好”
“那我出去了”赵小双
一边说,一边顺手抄了件衣服就出了门,外面的胡同里,大人,小孩成群地聚拢着一些人在放炮。
外面还是黑,虽然大户人家的门上都挂起了红灯笼,但光亮有限。
借着这点亮儿,赵小双就往前面人多的地方凑,忽然前方的人群四下散去,闪出一棵树,树上的一挂鞭炸雷般地响了起来。
“噼噼啪啪”
震得赵小双退了几步,忽而发现自己被一只手拽住了衣服,定睛一看,是柳佩珠的丫头春英。春英手里拿着香和花炮,柳佩珠躲在她后面,捂着耳朵,聚拢在一起的还有些是赵小双叫不上名儿的街坊四邻的孩子。
炮声太大,春英张嘴说的什么,赵小双根本就听不清
春英儿将手中的花炮和香一同塞到了赵小双的手里。
赵小双熟练地把花炮点燃,伴随着“咝-咝-”声,无数炫丽的白色的“珍珠”喷涌而出,顿时火光闪闪,叫声连片。又一轮雷鸣袭来,空中绽放开艳丽流光的光环,随继,那些光彩夺目的光环演变成了各色美丽的花朵,有的似流星,有的似怪兽,栩栩如生,异彩纷呈。
柳佩珠看得直拍手,忽又听到一声巨响传来,天崩地裂一般地震耳欲聋,她赶忙捂住耳朵,连连向后退,好似退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眼一看居然是赵小双。赵小双就势将她拥入怀中,欢笑着,双手也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别怕有我呢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恍惚声中,她听到他朝自己大喊。
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似火,似流星,似天上朵朵绽放着的美丽烟花,沐浴其中,她已经丢失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叫作“爱”的东西彻底融化掉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般地美好
他的手滑落下来,寻到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她没有躲。
放了炮,赵小双和春英,柳佩珠一同回了柳府。
“我们给刚刚放的那个花炮起个名儿吧”春英提议。
“我先说,叫梅花盛放”丫头灵儿在一边说。
“叫龙吐珠怎么样”赵小双说罢,静静地望着柳佩珠,说道“有一种很美的花也叫这个名字”。
“我知道”
洽逢一群小孩子玩累了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待稍稍平静了一点,柳佩珠笑着说“书读了一点,巧在这个还记得”
乍见吐珠成,真龙未现形。假乱真,末负虚名。
假作真时真亦假,凝眸望,自心倾。
绿萼绮花生。含珠花内更。吐龙珠,珠绽花馨。
珍贵洁纯心内热,展珠树,棠琼英。
“吐龙珠,珠绽花馨,与佩珠,放花赏灯”赵小双接道。
玩得累了,赵小双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待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走到柳佩珠身边,用很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地说道“要是永远都与柳佩珠,放花赏灯该多好呀”
“你就不怕我爹爹生气么他可就我一个女儿呀”
和一个男人的面颊帖得如此之近,这让柳佩珠羞红了脸。
“不怕难不成让他打死”
灵儿不知何时蹿了出来,舞动着手里的花炮,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别待着啊还有不少的花炮没放掉呢”
“快点躲起来”
春英
在一旁点燃了一编炮竹,然后大声叫着,捂着耳朵飞快地跑开了。
一阵“噼噼啪啪”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好看,不好玩”赵小双道,“我小时候,和爹爹在农村呆过,我们那时放炮,是变着法子放,把炮竹插在鸡屎,牛粪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