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儿迟疑一下,缓缓地说,呼吸都有点窒息。
“明白就好去吧”
看着秋水儿渐渐走远,柴兰英用手拢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笑了。
院落的那一边,丁淑娇关上门,独自坐了一会儿,窗没关,风更大了,她有一些冷,起身关了窗,还是冷。
后来,她才发现,其实这份冷原自心的寂寞。
她的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个小花园,冬天时节,没有丝毫的生气。墙角里的几株牡丹只剩下枯骨般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摆。不知是谁跟她说过,牡丹花下会有鬼,全是迷恋美色而死掉的风流鬼她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别说,那风中摇曳的枯枝的影子还真像。这么一想,便觉得有种阴森感
如果某一天,她自己死了,应该也会成了在这牡丹花下的一个鬼吧
心中涌起一阵凄惶,她靠在门上
,无力地啜泣起来。
并非是因为大太太的到来,而是,她收拾箱子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红盖头。她想起了她的新婚之夜。
那夜,孟家贵居然喝多了,满口的胡话,还吐了一地。众人把他扶进了洞房,他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众人退了,屋内只有她和他,大红色的帷幔从屋顶垂下来,她头上的红盖头却一直没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些时候,台上的两支红烛上的火苗儿跳跃着,都快燃尽了。许久,她头上的红盖头被人掀了下来,一张充满酒气的脸,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摇着头,嘴里嘀咕着“不要”
随即,那红盖头又被他恨恨地捙了回来,罩在了她的脑袋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上传来了孟家贵的酣声。她只得自已摘下了红盖头,朝床上望去,孟家贵是仰面,四脚八叉地睡着了,鞋都没脱,嘴角上还留有口水流过的痕迹,满屋子的酒气,令人作呕。
她仔细打量起躺在床上的这个沉睡的人,那时她便问自己,这个人难道就是自己的男人,大婚的日子,他居然将红盖头重新捙回到她的脑袋上自己就这么不招他待见
她找来手帕,轻轻擦掉他嘴角的唾液,他的头动了一下,仍然闭着眼睛,没有醒,嘴里哼了声“可可”
她以为他渴了,要水喝,就倒好了凉白开水,送了过去。本想叫醒他喝水,又见他睡得正沉,便没有打扰,把水放在一旁。
她给他脱了鞋,拉好了被子,自已合衣,靠在床边,就像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
“可可可可别走”
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在喊“可可”,她瞬间就醒了。
可可
这难道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吗
她猜的不错,他喊的这个“可”正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他的相好后来她又知道,他不仅仅有一个相好,他有不知多少个相好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她记不得曾经挨了他多少个巴掌。
她无论是怎么样的痛哭流涕,他看惯了,已经可以无动于衷了。只是上一回,他偶然有点意外地温和了一下,这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更凄惨。
丁淑娇想着她可怜的新婚夜,想着她的男人,她太累了,她挪到床边,和衣躺下。
她终于睡着了。
半夜,孟家贵回来了。
“起来”
睡梦中,丁淑娇被一声厉喝给惊醒,头发被揪着,生生地硬是被人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孟家贵又是喝酒了,满嘴的酒气,借着酒力,撒起了酒风儿“去,去给爷把洗脚水倒好”
“有下人呢叫下人给你倒”
丁淑娇挣脱了他的手。
“爷就叫你倒怎么了你吃爷,喝爷的,叫你倒个洗脚水怎么了”
丁淑娇睡意正浓,并未理会他的话,打了个哈气,说了句“要倒,你自己倒去”便倒头继续睡。
这话像是惹怒了孟家贵,他顺手将床上的枕头拎起,向还躺在床上的丁淑娇的身上砸了过去。
“我让你睡我让你睡”
枕头并不是很硬,可是孟家贵使出的力气大,正打在丁淑娇的肚子上,疼得她“啊”的大叫了一声。
孟家贵今天是喝多了,平日里,他也没这样过。
他整日是游手好闲,被老爷子教训,被大太太数叨,他还知道媳妇看不起自己,嫌弃他处事无能。
谁都看不起自己
他发泄了。
不知道是谁曾经跟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女人就是要教训教训的,不然她不听你的
“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你长着手呢自己倒”
“嘿他奶奶个娘的敢跟老子顶嘴去把热水给爷倒好”
他在吼,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这一回,丁淑娇怕了,她知道孟家贵的脾气,再抗下去,结果恐怕还是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这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他就是犯起混来,杀了她都是有可能的。
她不再言语,乖乖地倒了洗脚水,还给他洗了脚。
孟家贵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丫头敲门,送进了洗脸水。
“娘子呢”孟家贵问道。
话音未落,丁淑娇正好推门进来了,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帮他绞湿了毛巾,递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毛巾,擦脸的时候,他透过指缝儿偷偷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然后起身,穿衣,就出门去了。
丁淑娇真的没想到她的婚姻会是这样嫁给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甚至故意虐待自己的男人
出嫁前,娘跟她说,孟府是个有钱人家,今后吃香喝辣,衣食无忧爹丁珏喜的话,她没兴趣听,但有一句话,她记下了。爹说富人的生活就是猫,闲暇时晒晒太阳,不高兴就抓抓老鼠。而穷人,就是老鼠为了一口食儿,为了活命,只能去偷,只能去跑
她想来想去,想做个有钱人,不想做那只为了口饭而整日奔命的老鼠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这,难道就是她想到的生活么
背过脸,泪水不停地往下流,不知过了多久,她擦干了眼泪,把手下的丫头叫了过来,道“以后,我房里的任何事儿,都不许对外讲”
丫头懂事儿地点了点头。
多少次丁淑娇都有跑回娘家的念头,她甚至想过离婚。
她曾哭哭啼啼逢人诉冤,她也曾对娘说“这样的日子怎么让我受得了要是让他不高兴,他甚至会拿火柴头烫我他又不知迷上了哪个妖精,难得回家,回来也不给什么好脸子看我这样赖在他家还有什么意思”
最终她还是没有离开,她没有退路。
娘的身体不好,苦苦地经营着一个小麻油店,也很难维持着家里的营生,爹丁珏喜除了抽就是赌,还要靠她来接济。
她不爱他,也要和他生活,也要为他生孩子,没生出孩子就全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不愿意多想。
这之后几天,孟家贵一直在外,很少回家一回,一转眼,都结婚好长时间了,大太太就是不见丁淑娇的肚子大起来,于是三天两头地在孟喜昌耳朵根下抱怨,孟喜昌起初懒着听,直到有一天,他才从下人的嘴里听出了不对劲,才把孟家贵找来询问。
“我们家娶了人家姑娘,就别委屈了人家”孟喜昌直截了当地讲。
“要是感觉委屈,当初就别往我们家嫁呀”
“这是什么话这话你也说”
“我不管,谁让你们硬塞给我这门亲事儿的我又没有哭着喊着要娶这么个女人你也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可被你生生给拆散了然后把这么个女人找来”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人家呀她在她爹最难的时候,嫁过来,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有气,也不能全怪在她的身上”
这话,孟家贵想来也是有理,不过他确实从来就没爱过这个女人,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这难道是他孟家贵的错么
他还没玩够呢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离他而去,这笔帐又找谁来算呢
那既然是爹的错,那就别怪他了,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怛荡了不少。
他也是能感觉得到,她并不爱他。
不过,婚是结了,女人脱掉了衣服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句话,孟家贵确信不已,所以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日子还是照样的过。
第一四三章 沙燕翩跹
前缘惊魂第一四三章沙燕翩跹柳家。
赵三剪和赵小双在柳夫人的吩咐下搬出了柳府。
春节过了,大地开始复苏,很快就到了清明,天气总是乍暖还寒。
赵小双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前几天还是暖洋洋的,要是夜里下一场雨,第二天,一准地冷。
“倒春寒”就像一位不速之客降临了。
它带着花粉青草的气息直向人心里钻,也带来了料峭的寒风,频频地吹。
吹得田野里的小草,绿浪阵阵,吹得小河旁的垂柳,婆娑起舞,吹得人有些冷飕飕的,吹得赵小双张大了嘴巴,像痛吸甘露似的倍感清爽,陶醉。
“准备好了吗”
柳佩珠舞动着初开的一枝迎春,金黄的花如同她的笑容一样地灿烂。
“快了马上哦”
赵小双蹲在地上,组装着他的杰作-风筝。他斜挎着个小包,穿着清爽的白衬衣,蓝布裤子老实地帖在修长的腿上,抬起头,清澈的双眸悠闲地望了望碧蓝的长空,风吹过,凌乱的头发成了他不拘一格的点缀。
这个清明,他们相约一起放风筝。
地点就是与柳佩珠住的那间厢房相隔一墙的院外。这是一块空地,有树,有土堆,好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块不是很大的空地,但放风筝是足够了。
裁缝出身的赵小双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在柳佩珠面前露一手儿他巧手的本事是他早就想好了的。所以在离开柳府之前,他们就商定清明的时候一起放风筝。
风筝是赵小双在家就已经做好了,将碎瓷片把竹丝刮得又细又韧,还用秤称过了,以确保两边的平衡,然后在煤炉上烘弯,扎成了一个漂亮的沙燕儿。小心地糊上纸,画了眼睛和黑红的花纹。
“你的手真巧”
柳佩珠一脸的羡慕。
“这个不难等以后啊,我慢慢教你”
赵小双手里的风筝已经准备好了,拿在手中,他兴奋地舞动了几下,他站起身来,笑着说。
“真的吗”她问。
“什么叫技多不压人就是多学点本领,将来总是有用的。”
“将来”
“将来将来我们在一起,做衣服要是讨不到饭吃,我们还可以做风筝”
柳佩珠腼腆地抿了一下嘴,背过身去。
赵小双见她一直没回答,紧张地说“对不起,佩珠,我是说”
柳佩珠转过身来,笑容依旧原先那般的温柔,幽幽地问“一个风筝能卖几个钱靠这个估计要喝西北风去了”
赵小双凝重地望着她“放心,我会让你很幸福”
柳佩珠看到了他的眼睛中有星星在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怕老爷”
沉默。
线在赵小双的手上打了一个结,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笑着说“别想不开心的事儿一会儿,我先教教你怎么放不过,风好像还是有些弱呀,再等等,再等一会儿,咱们的风筝就会去亲吻太阳了”
“真的很期待呀”
几只灰色的小鸽子在她的脚边啄食,赵小双摆弄着风筝,柳佩珠打开了收口的青花布口袋,掏出一把糙米和谷子,小心地喂着鸽子。
这些小家伙,体型娇小,也不怕人,迈着短小的腿来回啄食。
柳佩珠偶尔伸出手轻拂一只小鸽子的柔软的羽
毛,它也不跑。
“哎,你饿吗我这里可有好吃的”
说着,赵小双从布包里取出了一个荞麦芽饼,递了过去。“这个是用荞麦粉和柳芽、食盐烙成的薄饼,有一种淡淡的,令人回味无穷的柳芽的清香,你尝尝”
柳佩珠接过了饼,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味着。
“真的不错,嗯是挺好吃的这个是你做的吗”柳佩珠问。
“我做的”
“你可真行怎么什么都会做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做这个其实真的不难我们玩累了,玩饿了,就会吃点东西人会饿,风筝也是一样的风筝戏称为鸟,在空中飞行久了,肚子咋能不饿就让风给它送点吃的吧。所以,你听说过鹞子吃食取名的来历吧”。
“没看出来,你懂得真多对了,你说,这个空地够吗”
“够当然,要是能站到屋顶上去放也许会更好不容易挂树枝上。”赵小双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屋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