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唐瑄
「小孟才是他儿子。」
「小孟是老布的儿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错愕。
「看你日子过得多么漫不经心,全世界都知道小孟是老布的儿子。」
「是被政敌绑架的那个小儿子?」兰西太过震惊,懒得反驳他夸张的嘲讽。「我以为年纪应该更大一点,想不到是……难怪小孟彬彬有礼,像个小绅士。」
英国有句话,地上首相,地下老布,「轮椅上的政权」正是形容老布的烜赫尊荣,与他呼风唤雨的影响力。他的家族是一支在英国极具影响力的贵族世家,是英国上流社会的精神象徵与指标,屹立四百多年,血统纯正而古老。影响力惊人。
这么说,雅各体内天上、地下的血液各占一半,是最高贵与最……
「我没有看过我妈妈。」至少,至少他还有妈妈呀。兰西心有所感,惆然低语:「老布不晓得我父亲是谁,他也没有我妈妈的照片。」她什么都没有了。
雅各停下搜寻资料的工作,盯著她佯装坚强的娇艳侧脸,他想了下,连线上网。
「我不介意把她借给你。」把她扣过来,他指著乎摆在床上的手提电脑萤幕。
兰西瞧见萤幕上有个漂亮的华裔女性,岁数约在三十出头,她长得好像——
「她是你妈妈吗?雅各。」她捏著雅各的下巴,讶异地和萤幕上笑容温婉的女子来回对照。「她脾气很好吧?为什么会生出脾气这么差的儿子?」
见她把他秘密收藏在网路上的照片一张张点出来看,满脸羡慕,雅各如释重负後,才知道他很在意枕边人对他母亲的看法。他多虑了,她毕竟是他看中的女人,不是普通女子,是见过世面、气宇非凡的女人。他可以放心和她谈谈他最爱的母亲,让她更了解他的世界,毕竟,她将陪伴他一辈子。
「我十二岁知道我父亲是谁,当天,我就去他家抢劫了。」
兰西如他所愿转眸瞅他,眉色淡然,仿佛他的举动在她意料之中没什么好大惊小怪。雅各笑著,伸手揉一下她这回没皱纹的眉心,疼著心爱宝贝般轻轻揉著。
「我是我父亲一度风流的结果,我母亲是爱雅所说的妓女,她很温柔,可惜死得早。」他神色冷漠,不带半丝悔意,口气平淡得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或是怕被谁拒绝。「我在妓院出生长大,这种环境也有好处,性爱技巧浑然天成,我就是这样的男人。你可能觉得我的出身不如你预期……即使如此,你还是我的。」
「雅各,你一点都不自卑,不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兰西愈听愈生气,用力点开另一张照片,学生时代的那个她突然跳上电脑萤幕,一脸叛逆地瞪著她。
雅各笑她知他甚深,移身过来,吮吻她优美的颈项,勃发的欲望顺势压上他觊觎一晚的俏臀。对于自己的出身,他确实一点都不自卑,他深爱他母亲,没有自卑的道理,但他会用它来抓住她的心,如果那只鬼魂要玩纠缠不完的把戏,他不会玩输他!
「为什么是我?」看著学生时代的照片被他如此珍藏,兰西不解他为何非她不可!「为什么一定要我?」
雅各凝视她心浮气躁的背躯若有所思,答得不正经:「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爱你啊,小姐想听我表白这句话?」
用力敲击键盘,她心中的忧烦更深。「你的任务什么时候完结?」
听出她在赶他离开,雅各拿出刚到手的平面图,沉静道:「和我的小姐同一天。」
猛然翻身下床,兰西体内那股暴风雨前的怪异宁静,终于风起云涌。
雅各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康复当中,对老太爷那边,他按兵不动,兰西心中的焦虑感渐增。她一直避免去碰触雅各中弹那天的记忆,不想问他打算怎么做,她当然不会过问他做何打算,他的世界太血腥,她不愿参与太多……
「你在踱步啊。」雅各盘腿坐在床上,研究著姬家祖厝的平面图。「有烦恼吗?」
「你又要开始测试姬家的安全系统吗?」
「职责所在,当然。」
兰西不晓得自己想干什么,阻止他以牙还牙,还是……什么?帮助他完成工作吗?她并不是为了这种事回台湾,这里好闷,她呼吸困难,她要逃离这里远远……
「一点多了,姬家那位少爷应该被奶妈哄睡了。」雅各淡声提醒打开房门,想出去透透气的烦躁女人。「外面雷雨交加,不是跑步的好天气。」
兰西怒火中烧,累积多日的焦虑感骨牌效应般爆开,她将房门甩上!
「你不要跟我说话!」怒气冲冲地冲进浴室,她又奋力将浴室门甩得震天价响,仿佛她进浴室只因为这里有门可甩。
两道俊眉高高扬起,雅各低头研究资料,看著看著,他掩唇轻笑出来。兰西火大冲完澡,穿著浴袍闷闷不乐走出来,情绪糟透,偏偏她的同居人酷好火上加油。
「这回不甩门了?」
「你忙你的事,少来惹我!」她站在梳妆台前,打开吹风机生气地吹头发。
「你,在为我的伤势烦心吗?」雅各将研究完的建筑蓝图翻页,低垂的头颅没抬起,继续专注研究姬氏豪宅错综复杂的建筑构造。「或者说,为我心烦?」
轰隆轰隆……兰西听见初秋的夜雷滚滚而动,她如遭雷殛,全身无法动弹。
来不及逃开,已经惊愕地看见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孔,她再也无法自欺。
她的确如雅各所说,自从那天他为了掩护她而中弹,她屡唤不醒他後,这一幕就此盘结在她的心,和多年前某天清晨她被通知去见小管最後一面一样……
当时,她的心也是那么痛。
「你那天逞什么英雄气概,我求你救我了吗?!」她迁怒质问:「我的问题一向由我自己解决,你为什么要插手!」
「你想留在台湾?」
「你希望我跟你离开台湾吗?」
雅各低眸研究资料,拒答。
她要释放心中那股紧张戚,她被闷得快受不了了。「雅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说过,我的心情由我负责,我不打算——」雅各的警告被忽然扑过来拥住他的女人打断。
「不要死!」兰西哽咽。
雅各冷硬的心震荡不已,被她突来的央求攻了个措手不及。
「我不准你死,雅各,不准!」不管他怎么想,会不会嘲笑她现在的任性蛮横,她都要让雅各了解,她不要连他也应付不了死亡,她就是不要!「你听见了吗?我不准你死!」失去一个已经太够……
「不要我爱你,不准我玩自己的命,你好任性,小姐。」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女人,他喜欢任性的女人,他喜欢她,好喜欢。「为什么你会这么任性,我纵容出来的吗?」他却无力抵抗。
「任性也无所谓,我就是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心口那股紧张的闷气渐渐消了,散了。
雅各似笑非笑,贴著兰西柔软的颊静默无语。他终于得到她。
手足无措的滋味,他总是喜欢的……为什么这位小姐就这么轻易地摆布他的心情,她如何做到的?只因为他在意她吗?一直以来,都在等她正眼看他,不是输不起而紧追著,是他不知如何放开她,当他已经被她左右心情这么多年以後。
他居然是爱她的,他好爱这位小姐,无法自拔……最可笑是,当他的小姐这么抱著他时,他居然愿意屈服于她任何的要求,只要她继续这样拥抱他,他甚至愿意任凭她宰制他的性命。
爱不爱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回避过的难题。这女人为何能够如此任性,他又为何随她起舞,由著她为所欲为,只因为他非她不可?多幼稚可笑的理由,像个为爱痴狂的傻男人。非她不可……
他非她不可……雅各任由兰西牢牢捧住他冷峻的面颊,百看不厌她余悸犹存的这张脸,是为了他而惊悸。他很迷恋她吗?迷恋是什么……
他很确定,她是为了陪他才飘洋过海到英国,他从不怀疑,她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世上,不是那只三番两次想带她走的鬼。他不需要高贵的天上人物,他只要不需多言就能了解他所思所想的女人,他只要兰西。
是他培养了他的女人,还是,他根本被这女人驯养而不自知?雅各自我解嘲地挑扬一道霸气的眉。迂回问题不是他的风格,他一向面对问题,积极解决问题。
他会除去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任何障碍!
「你的要求很动听,你不妨再说一遍,我考虑看看。」男人的心,有时也需要花言巧语来滋润与抚慰,他开始变成软弱人种了,真没用啊,雅各。
兰西双手捧住雅各刁难人的俊容,美眸波光潋滥,她狠狠瞪住他满不在乎的冷瞳,恶声恫吓:「不准你死!」
「请求获准。」雅各沉声笑著将她带回床上,坚持得到他应有的。「我答应了你,现在换我领取我的生日礼物。」
「你受伤了!」这男人真的很坚持。
「受伤有受伤的『做法』,你愿意配合最好,不想的话我不会勉强。」雅各揶揄著抬起情欲氤氲的俊容,神色认真地凝视她。「我要抱你,现在。」
笑著将瞪他的女人抱到腿上,指尖穿入她似乎还在淌水的秀发。
「你头发没吹干……」捧住她脸密密吮吻。
他的语气扼腕又似失望,听得面色娇赧的兰西一阵讶然,忍俊不住笑了。
「你喜欢女人留长发吗?」他的黑发太俐落,揉不乱。
雅各脱下衣服,将她若隐若现的白浴袍褪至腰间,露出他百看不厌的美丽胴体,从容自在的气息开始凌乱。
「我喜欢你留长发。」他的一只手滑到她背腰,修长的手指揉抚她俏实的美臀,而後绕入,挑情。好不容易得到她,他要她的全部,一丝也不留给几次妄想带她走的阴魂。「把你的手给我,我要你的手。」
兰西怔忡望著满脸渴求的雅各,这才惊觉,原来他竟是渴望她拥抱的。纤白双臂伸了出去,拂触雅各轻轻一颤的俊容,越过他跟她一样微烫的厚实肩头,十只手指如他所愿,缠入他短短的发,亲密亲昵地抱住他後脑勺。
灼红的娇颜在雅各耐不住情动沉入她体内後,躲至他脸侧轻喘。雅各是个沉静冷血的男人,他的性爱观却一点都不冷,大胆而狂野。
「怎么了?」雅各喘著气停下来,拙住她娇红的脸庞点点啄吻。爱不释手……
兰西倒抽一口细气,直觉脱口而出:「这种时候,你不要和我说话!」她不能适应,他为什么老是喜欢这样!
「这样啊……」笑声从雅各胸腔滚出来,竟形成一种异常亲密性感的氛围。「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害羞的小姐。」
这个可恶的男人!兰西羞忿交集,挺身咬住雅各愈说愈故意的下唇瓣,这才皱眉发现自己被乎放在床上。眨眼间,雅各双臂已撑持在她娇红的脸颊两旁,人趴伏在她上头动也不动,静静欣赏著身下女人因他而火红娇媚的容颜。很美。
从雅各肩胛处滑下的汗水,滴入底下一双娇赧圆瞪的美眸中。
兰西吃痛地眨眼睛,看雅各就这么趴著不动,锐利的深瞳浅含一抹谜样的温柔,任由两人的身体紧紧纠缠,他融在她身体之中,水乳交融。她愠怒推著他,怒声嚷著:
「你快点结束!」嚷完後,兰西才察觉自己说得太露骨,偏又不想输给雅各看好戏的眼神,她豁出去怒道:「你不做就让开,我要去洗澡!」
雅各抵著她不知是羞红还是怒红的娇颜,笑逗:「你的男人太快结束,对你可不是幸福的事。我们再来一次?」
他绝对是故意的!兰西光火地抓他一下。
「这一爪的意思是,你不介意多来几次?」雅各愈挫愈勇,嘴上开心泛笑,大汗淋漓的身躯却压著她不动,仿佛在品味什么,脸颊窝在她半湿的发中老半天,一动不动。「重吗?你好香。」
雅各这种样子,原来是在……向她撒娇吗?
兰西曲起膝盖轻撞一下他腹部的伤,雅各不吭一声,硬是承受下来。
「痛吗?」挑衅望著俯视她的男人,「如果你觉得痛,我就觉得重。」
雅各贴靠她朝气蓬勃的怒容许久,淡淡道:「这是我的重量,你记住了。」
他声音中的妒意,令兰西惊诧。枉费雅各自信自负、目空一切,他真是——
「笨蛋。」纤纤手臂滑到他微汗的背上,她温柔抚慰不安的男人。「大笨蛋。」
雅各一笑,热烈回拥他心爱的小姐,嗅闻他最爱的香肩。「说的也是。」
这里永远是她挚爱的故乡,却不再是她的家了。
虽然不甘心,但是她已走得太远、太久,有另一个难缠的牵绊,回不来了。她觉得烦觉得闷,除了对雅各萌生了感情,也不能释怀于她被自己的故乡驱逐,这种平凡日子,她回不来了。
轻轻抚触雅各脸上的棱角,手指一横一撇,心有不甘的在他脸上作画。
她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家。没有了……
兰西眸中浮出认清事实的泪光,她突然拥紧雅各,哽咽失声:「我们回英国吧。」
意外盼到她这句话,雅各不敢置信地呆住。「再说一遍。」
「你好烦。」兰西不耐烦皱眉,嘴畔噙笑:「我们一起回我们的老公寓吧,雅各。」
雅各不曾经历这种惊喜,他用力吻住她面颊良久良久,不动一下。
「先说好了,小姐,回去以後我拒绝跟你分房睡。」他贴著她缓缓吭声,开始他的约法三章。「每年生日,我们一起陪妈妈,你别跟大猫那些家伙去酒馆瞎混。」
他稚气的要求,让兰西瞅高带笑的眸,「她也可以是我的妈妈吗?」
「当然。你是我的家人,我有的,你一样不缺。」他揉著她微湿的眼睛。「不管有多少男人向你求婚,不可以动心。我送你的礼物要全部接受。」
「你这么罗嗦啊。」最想要的,他没有说出来。
「你才知道我难缠啊。」雅各偏下脸吻住她。
兰西被他动人的条款惹出嫣然笑意,任由他吻过瘾了,平躺下来与她共挤一个枕头,像隆冬雪夜中彼此取暖的两头野豹,两人肩并肩相互依偎著,良久良久,不发一语。
「这几天去辞行,勇敢一点。」雅各急于带她离开充满恶魇的「鬼地方」。
明白他在鼓励她面对最困难的一关,兰西诧异又旁徨,「万一……」
「没有万一。」雅各打断她的迟疑。「你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你做得到。」
这种话从雅各口中说出,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赞美。
只会奚落人的严酷教头居然在赞美她,好荒谬……不敢置信……
「你从来没受挫过吗?」
「当然有。」雅各笃定地盯住她,意有所指:「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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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暑期打工」,昨天正式告一个段落,今天换他行程满档,这出戏将是高潮迭起,绝无冷场。
身形沉静而轻敏,穿著一袭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从屋顶垂降至23楼,将玻璃窗上连接到警报器的感压条从容解除。迅速走到甬道底端的和室卧房,无声侵入。
摸黑忙了几分钟,坚硬的靴子踢了下榻榻米上的老人家。「起来,老头。」
睡梦中被唤醒的姬老太爷,被暗夜中突然的亮光刺眯了老眼。
「别动,送了命,我可不管。」旋步走到窗边,斜倚墙面,修长的双腿悠闲交叠。
姬老太爷被颈上突来的刺意戳痛,低眸一看,火气立炽。「你是那个死小子!」
「眼力不错啊,老头,值得赞扬。」雅各一脸笑意,血腥味浓的冷眼不带一丝笑。「我懒得跟你废话,只说重点。你借我的手除去你的小家伙,又借我的手救了你那位废物少爷,你欠我可多了,臭老头。你拿我的小姐当诱饵,吸引我来台湾帮你解决『家务事』,对吗?快点承认,老头,我发现我对你们这家子很没耐性。」
老人家动弹不得,看不见站在头顶方向的臭小子,他定神一哼。「一样是私生子,你倒是混得有模有样。那畜牲不走正道,十二岁而已却泯灭人性!杀人、剥皮样样来,我任他勒索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小畜牲竟然威胁要剥莲冬的皮,我容得下他吗?」勃然大怒的老脸掠过一抹感伤,「既然没救,不如早点投胎,重新做人……」
「别唠唠叨叨,那是你家的事。」阴寒的声音从窗边冷冷传来,不给半点同情。「帮你解决小畜牲这条,算是给老布情面。我无意救你那位废物少爷,挨弹是我自己能耐不足,不算你恩将仇报了。」
「臭小子,你把我的公司弄得鸡飞狗跳,这些帐还不够抵消你的火气吗?」老太爷无视他加诸于身上的威胁,雄浑的声音因他的魄力与担当出现了笑意。「既然这样,你今晚大费周章,老头子可以请教是为了什么吗?」
靴子在屋里无声走动,雅各居高临下,冷冷睥睨不可一世的老太爷。
冷寒的面容,被黑夜全然隐没。「我来告诉你,你不该打我那位小姐的主意。拿她当饵,你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行动,你不妨想一想,我会怎么对付你最重视的子孙。这笔帐我一定要讨回来,你若不甘心,可以继续报复。」
「臭小子!老人家家累多,年纪大了,没法陪你这样玩!」老人家羞恼成怒,一动,颈子又是一阵刺痛。「大家适可而止吧,我和老布毕竟不是普通交情。」
「这种时候套交情,会让我,」转步往屋外走去,声音遽寒:「更想报复。」
「小子!」软硬兼施也搞不定他,老太爷怒道:「讨回这次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轻捷的脚步没停下,雅各冷哼一声。
老太爷望著交叉斜架在他颈上的两把利刃,这是两把轻轻一削就足以砍断人颈的野战刀,年轻人架设的角度既不会伤到他,又足以让他时刻感受到刀刃致命的冰冷感;只要他不当一动,立刻有被割喉的危险。
他还肯来警告他,是冲著老布给他几分薄面了。「你可要手下留情啊,年轻人。」
「我手下留情了。」雅各反手带上房门。「我没宰了你,不是吗?」
老太爷释然一笑,知道这表示他不会做绝,顶多是再吓唬他们一下。被小子吓唬这么久,不差这一次了。大家各凭真本事,他欣赏有本事的年轻人。
「倔小子,我中意你当我孙女婿。」
门外传来一声高傲的冷笑:「我不中意死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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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姬老爷家中出来後,雅各接著下一档行程,陪他的小姐思忆亡故的旧情人。
据说,这个小村庄住了一堆晚睡早起的七、八十岁老人家。两人于是选在清晨两点摸黑进山村,到了那座夜里看起来,依然清幽的小墓园。
雅各一眼就看见那个洁白无瑕的自闭男人,他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俊秀又高贵,带著病相的脸色如同每次见到他一样,满脸阴郁。从逮回俄国佬那一夜,在海边看见他起,他们就结下不解之缘,当他发现这个亡魂跟上了货轮,并想带走他的小姐时,他们不怎么投合的缘,立刻变成不解之仇。
门都没有!管冬彦,门都没有!
「你……」兰西不知道要不要让雅各跟进去,他已将她推入她惧怕多年的地方。
「时间有限,别躭误太久。」转身走开时,雅各瞥向墓碑的唇泄出一笑。
看他的小姐举步维艰,终于走到墓碑前,兀自强撑九年的纤肩一颓,她站在初恋情人的遗照前、站在那个伸手轻搔她发丝的亡魂前,像是在低声痛泣。痛不欲生。
「别担心,她看不见他的,这是天意。不管是天上、人间,各有一套规矩在。」
退到山壁抽菸的雅各,发现身边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银发婆婆,矮小的她只到他腰间高度,眉开眼笑,身上有著令人安心的温和特质。
「要抽菸吗?」雅各把万宝路横递过去,眼睛不离墓园里面那位小姐。
「我看起来像几岁啊,猴嵬子。」老婆婆为他出人意表的反应,呵呵笑著。
雅各抽空瞄她一眼。「九十五岁上下。」
老婆婆举起长长的衣袖,半遮脸容,心花怒放地笑著。「你这孩子很特别,老婆婆喜欢,帮老人家点著菸,好久没抽啦。」
迅速触著菸後,雅各勾唇微笑,动作轻柔地把菸送到老婆婆手中。
「他很想见她一面,和她说说话,无奈天不从人愿。他在人间逗留,迟迟不归,是为了这个伤心的小宝贝。」
「没办法见面,只好带她去作伴?」雅各温和的语气丕寒。
「你错怪他了。」老婆婆姿态优美地吞云吐雾起来,「这个标致的小娃儿以前常到我们村里玩,那时候,她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娇多甜。有一阵子,她活得很痛苦。」
雅各看兰西痛哭一场後,心神终于静定下来。在纯白大石理砌成的清幽墓前静思片刻,她坐了下来,螓首依偎墓碑,像赖进某人怀里般爱赠不休,轻声细语,向在对往生者炫耀她这几年来的经历、她走过哪些地方,她在英国的生活点点滴滴。
偶尔谈到什么,她会向他这里睇来神色复杂的几眼。
「我的小姐没那么脆弱,不用他以这种方式结束她的痛苦。」只要想起他的纠缠让他心神不宁,害他因为担心他的小姐被这个阴魂带走而挨枪,雅各就火大。
感受到前方那团银白人影不掩敌意,向他投射来一个阴淡的眼神。
雅各冷笑著抬眸迎视他,挑高了眉头,对老婆婆说话:「叫他安心去投胎,她这边不劳他费心了,他们的缘分只有那三个月,他永远等不到她,叫他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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