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八宝饭
赵然知道罗乡宦其实最想要的是一个心安,当下沉吟片刻,道:罗施主,贫道今日初来乌塘,可观这一方天地,四面青山秀而不峭,稳而不移,此所谓四象大形,谷底清塘呈三才之势,占天地人要旨,最是灵俊之所在。听说罗施主府上两位公子都已高中举人,想必便是拜这方灵俊所赐,不日进士及第也非难事。如此佳地,哪里会来什么阴邪之物?
罗乡宦愣了愣,面露喜色,盯着赵然摧问:原来赵道长也擅风水之术?他十年前归乡置办宅院,因缘际会,请到某个不知名的先生看过风水,那先生也是这般话语,他才下决心于此地置办田庄宅院。
赵然看风水的本事平平无奇,但他会望气,只需进入凝神之态,便可瞧出眼前事物的气机走向,真要说起来,这应当是更高超的风水术。
赵然知道,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首先必须自己显得有信心,才能带动别人对你有信心,故此也不解释,微笑起身道:还请罗施主引路,贫道看看这宅子。
管家在前,罗乡宦亲自陪同,从宅子正门重新看起。渐渐地,身后跟了一众罗家亲眷,都想来亲眼目睹一番这件奇事。
赵然的风水知识属于皮毛,虽说也背过几本,但这门本事和一般的道书不同,想要钻研运用,不是背书就可以的。他当然也知道宅院不可孤峰独傲,不可坐癸向丁,不可水火相冲,不可居百川口处。他也知道应当三阳开泰,应当后高前低,应当和煦东南,应当藏风聚气。可在实际中,究竟应该怎么理解怎么配置,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正南正北的宅院,寓暴起暴跌大起大落,一般不可为宅院走向布置,但若是气运旺盛的家族,比如帝王之家,以正南正北开宅院走向,反而是大吉之势,因为其家族运道完全可以镇得住其中凶险,不仅不会出现难以安定的局面,反而能够凸显君临天下的威严气概。而这样的宅院,一般小户人家便消受不住了。所谓运用之道,存乎一心,便是这个道理。
赵然的书本知识不好卖弄,他也不敢卖弄,更不懂应该怎样卖弄,但不妨碍他凝神望气。一处处天井厢房亭台花园看下去,感受到气机顺畅的,便点头夸赞两句,看上去隐隐也有高人之风。
来到后花园时,赵然便感到似乎有些不妥。这座花园气机很盛,且流转之间呈太极阴阳之势,使气机始终在园中而不外泄,应当是在山石水榭的布置上下了工夫的。可看来看去,他总觉得有点问题,于是放慢脚步,缓缓向前,一分一分感受过去。
行至假山之下,赵然终于感受到了问题之所在。
假山丈许高,临于水边,以湖石垒筑。这些湖石漏而多空,形状奇异,想必是罗乡宦特意搜集而来。水气向上,被镂空的湖石所吸,但假山又呈怀抱状,拦住了水气的逃逸,形成了漏而不漏的上佳态势,赵然以此验证书本上的描述,知道这是风水布局中的上品。
问题却又刚好出在这里——假山与水池之间的花台中,生长了一株奇花,九片叶子六多花瓣,正中的花蕊间挂着三枚果子,这花自根部向上直到果实,都鲜红透亮,没有一点杂色,看上去极为华丽。
赵然凝神观花,就见花蕊中散发着强烈的生气,显得生机极为旺盛。正是这股气机打破了漏而不漏的假山水池布局,搅动了其中的平衡,使得这里的气机忽而凝滞忽而急促,显得紊乱不堪。
赵然点了点头,道:便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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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道门行走
赵然停步观花,所站之处,正是罗乡宦家庶孙倒地昏迷的所在。这手本事一亮,罗乡宦顿时便信了七八分,急切求告辟邪之法。
赵然先问了这奇花的来历,罗乡宦道:此花无名,也无人识得,是我一同年在辽东做官,知我喜好金石花草,特意托人捎带来的。初来时,并无此等殊亮之色,普普通通嫩青之状,与其他花草并无多大差别。只叶片和花瓣成九六之数,较为罕见,我便收了,栽种于此地。只十数日前此花忽显异色,渐如珊瑚之态,蕊中结了三个果子。我查遍典籍纲目,也未找到一丝半点记载莫非此花有毒?
赵然能看出这奇花散发的盎然生机,但却不敢断言是否有毒,只道:这花很是古怪,令孙之死,可能要着落在这花上了
罗乡宦大骇,当即就要让人将这花拔除。家仆们听说这花是令人致死的祸根,都不敢太过接近,小心翼翼地取了长柄木夹和铲子,就要动手除花。正待下手之际,赵然心中忽生不祥之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是对危险即将来临的预感。他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如此不安,当即制止:且慢,不可莽撞,否则立生祸事!
管家连忙挥手让家仆们退下,罗乡宦愈发感到不安,追问赵然究竟应当如何,那些围观的亲眷们则在低声惊呼中离得更远了。
赵然沉吟半晌,道:待贫道回山思索些时日,想个法子见罗乡宦脸色发白,又安慰道:罗施主勿忧,贫道布个阵法,将此地困住,可保宅院无忧。这话却是信口开河,他对阵法一道研究很少,哪里是随意布设阵法就能保人平安的?但他自第一回下山作法时,就被高功和教授们教导,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自信满满,要敢于打包票,要把面皮撑到最大。若是自己都没有信心,又让别人怎么相信你呢?
在罗乡宦的不迭声催促中,家仆们按照赵然的要求,迅速取来铜镜风铃,并当场砍伐一根桃枝,削成木剑。赵然以不多的阵法知识,将铜镜置于假山之上可直照奇花之处,在附近一棵杏树上挂了风铃,又将木剑插在临池之畔。
赵然围着假山和水池周边,依照五行方位,埋下五个洗净的酒瓮,分别内置金锭干草清水薪碳土灰,写了五张符纸封于瓮口。
赵然布阵所用的材料,只能说贻笑方家,他的阵图设置和方位的区划也与正规的阵法相距甚大,说起来,都是因为无极院藏经楼中没有正儿八经关于奇门阵法的藏书,赵然只能根据从杂七杂八书本上看下来的只言片语,结合自己对五行八卦的认知来擅自排布。
不过你要说他完全是随意而为,却又不尽然。他布设的器物方位都正好卡在了关键要点上,对于假山水池和奇花这一片区位中流动的气机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要么使其加快要么使其偏转要么使其变向,总之是要将这里的气机困住,不使外流。这是他进入凝神状态之后的本事,非是旁人可以学来。
布阵完毕,赵然也不知能够起到多大作用,反正貌似凝重的嘱咐罗乡宦,不可让人接近大阵中央,阵法的名字也胡诌了一个——五行乾坤颠倒阵。
罗乡宦干脆直接封了这座后园,将赵然叮嘱的禁入区域放大了数倍。
忙活了半天,赵然拿着罗乡宦额外赠送的十两银子簿仪,心中鄙薄不已,他也不多说什么,抓紧时间回山,去藏经楼查阅典籍。
无极院的藏经楼中绝大部分是道经,赵然读过的道经中都没有相关记载,他在汇目上查到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只有两种,一种是《大明山海图略,另一种是《养生太玄论,这两种书中都介绍了许多各地花草植物,后一种里更有许多药草的论述,但并没有查到这种通体红得发紫,更像是珊瑚一般的奇花。
赵然又去找于致远,想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相关书籍,于致远门路甚广,房中藏有很多宝贝。可惜赵然扑了空,听说于致远去西真武宫访友了,只好遗憾而归。
之后的几天依然很忙碌,赵然不停的参加各种斋醮仪典,有时候是跟随蒋高功刘经主陈静主等教授下山,有时候自己主持。至正月十五之前,无极山上又迎来了一波香客拜山敬香的高峰,赵然也被抽调出来,接待各路香客。他心里也奇怪,适逢如此繁忙之机,身为客堂管事的于致远怎么还有工夫出去串门?而监院也竟然听之任之,毫不催促?
有一次赵然从山下斋醮而归,听说罗乡宦白天来寻过他。他知晓罗乡宦这些天过得必定不踏实,但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怎么给对方一个最终交代?便打算拖一天是一天。
出了十五,日子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赵然却渐感生活悠闲轻松了许多。他已经将藏经楼中的道经看了个差不多,一年学完了别人十年二十年才能学完的东西,又没有了诸蒙互别苗头,顿时觉得无事可做。
这般悠哉游哉了几日,无极院中忽然来了两个道人,这可不是一般挂单游历的道人,而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他们来自华云馆。
两个道人据说乃是亲兄弟,兄长名叫卓腾云,弟弟叫卓腾翼,为华云馆出世的龙安府行走。赵然听雨墨说起过,知道修道不是成天闭门自守,自家一个人便能增益的。固本培元凝练金丹固然重要,但对天道的感悟同样不可忽视。尤其是修炼到三品之后是个瓶颈,想要由黄冠突破至法师,修炼道心最为关键。往往这个时候,道门会让修炼至这一层级的道人出山游历,专为增加对世界的认知和体悟,以求突破境界,顺道干些除妖降魔的事务,称为道门行走。
监院和三都齐齐露面,对两个来自隐秘之地华云馆的行走道人热情接待,不久,又将未曾外出的所有受牒道士全都召集起来,等候两位行走召见。道士们挨个进屋,然后又挨个出屋,没过多久,两个道门行走的来意便昭然若揭,似乎专为寻查某件异事。
虽说无极院道士们还不知晓这二位尊贵的道门行走寻查的究竟是何异事,但有经验的年长之人都一致猜测,谷阳县出了妖邪,或者是妖邪进入了谷阳县境内。
终于轮到了赵然,他推门而入后,见屋中坐着两个道人。早些时候监院已将二人介绍给了阖院道士,赵然知道那个大胡子的是兄长卓腾云,这白面无须的是弟弟卓腾翼。卓腾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卓腾翼则显得和顺可亲得多,他翻阅着手中无极院典造房提供的记事簿册,向赵然一笑:这位,唔,赵师侄,放松些,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赵然微笑点头,坐在了留给自己的空椅上。
卓腾翼道:自初一至今日,你共下山斋醮八次
是。
三次跟随蒋高功,两次跟随刘经主,还有三次是自己下山主持
是。
好吧,跟随蒋高功和刘经主那几次,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或者听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嗯,好吧,没有?那么,剩下三次,都是你下山主持的,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我的意思是,比如有人得了怪病,甚至暴毙,或者受了惊吓
赵然深吸了口气,打断道:卓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初九那天下山时,确实遇到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师叔你想打听的。
卓腾翼立刻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凑:哦?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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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再赴乌塘
赵然将自己前往乌塘,去罗乡宦家举办斋醮的事情说了,说到夭折的幼孙时,卓腾翼追问:你确定是梦呓之后的暴毙?
赵然沉吟道:应当不假,那位老先生没有理由编个瞎话骗我。
卓腾翼摇头:那却不一定尸身见到了么?
赵然道:停灵时看了的,斋醮之前要为之上符招魂。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卓腾翼也随之微笑,十方丛林举办斋醮,没有法力的上符招魂都是玩笑,装腔作势而已。
赵然续道:看了个大概,脸上头颈处都无伤痕,四肢也完好,至于衣下是否有伤,那便不知了。罗施主说县衙里的仵作验过,找不到原因。
卓腾翼道:无妨,你接着说。
赵然道:因为这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罗施主害怕家中出了邪祟,便让我为其驱邪,引我去了后园。我在后园之中见到一株奇花,觉得似乎是问题的所在,因为那孩子正是在花旁昏迷倒地的
卓腾翼问:说说那花的形貌?
赵然道:花高一尺七八,不到二尺的样子,通体红得发紫,状似一株珊瑚
讲到这里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卓腾云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刹那间,赵然头皮就是一僵。
始终面含微笑的卓腾翼则收了笑容,脸色凝重,问道:这花有几片叶子?几朵花瓣?可结了果子?
赵然道:九叶六瓣,结了三枚果子。
卓腾翼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兄长的眼光中满是惊喜。卓腾云坐不住了,起身踱步,卓腾翼与他心意相通,便道:那罗施主家在乌塘何处?算了,你带路吧!放心就是,我们保得住你的性命!
听了卓腾翼的保证,赵然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呃有危险?
卓腾翼温言道:也不瞒你,我二人正追踪一只妖物——你也不必担忧,这妖虽有些法力,却未大成,绝非我们对手。
对于无极院这样的十方丛林来说,道士们最怕的就是跟随隐秘之地的道门行走去捉妖,稍不留神,就会葬送了小命,甚至就算万分小心,该玩完的时候照样玩完,半点来不得侥幸。十方丛林的普通道士们都对捉妖一事视为畏途,绝对是能躲就躲,敬谢不敏的。赵然听于致远说过,七年前,华云馆的道门行走出来捉妖,于致远的两个师弟被迫带路兼打杂,明明躲在数十丈远的安全之处,妖物的法力也差了那道门行走十万八千里,可就在临死之时,妖物爆碎妖丹,道门行走自己没事,却没来得及搭救于致远的两个师弟,结果他二人就此殒命。
不过赵然怕归怕,作为来自那个科学昌明世界的穿越者,他却对捉妖一事极度好奇,故此略一沉吟,便咬牙答允了下来。临走之时,无极院众道士望向赵然的眼神中满是怜悯之色,方致和上前拍着赵然的肩膀,小声道:赵师弟,你且放心去就是,我打听过了,你在石泉县赵家庄的赵大叔和赵大婶,我必定帮你好生照看着对了,听说你在威远镖局存了不少银子,若是万一赵师弟你我是说万一,呃,是不是借些与师兄我?师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赵然浑身冷汗,这泥马方师兄都从哪儿打探出来的小道消息,别说,还真是挺准!当下骂了句:顶你个肺啊!
不说方师兄皱着眉头寻思顶肺是什么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且说卓腾云和卓腾翼都是骑马前来,便问赵然可会骑马。赵然说稍等,便紧赶慢跑着去后山青潭处牵驴——这驴自从被赵然赎买之后,便放养在青潭处张老道遗下的茅屋边,悠哉游哉的过着自家的小日子。如今忽然被赵然牵出来干活,很是不爽的昂昂嘶吼了几嗓子,被赵然好言安抚了一路,才垂头丧气跟了下山。
卓腾云和卓腾翼本已在山脚下等的不耐,忽见赵然骑驴出行,不禁都乐了,没再责备,只是催促着赶路。一行三人沿官道迅速向西奔驰了一阵,赵然带路折而向南,拐入前往乌塘的小道。
一路上,卓腾云和卓腾翼都在惊讶老驴的耐力和速度,赵然一边得意的拍着老驴的脖颈,一边暗暗鄙视这两个道门行走——你们不是修道之人么?和楚阳成那厮比起来可差远了,人家可是迈步丈八远,抬腿跃深涧的本事,飞掠于树梢岩壁之间,飘飘洒洒,那才是真修道,你们两个修来修去不还得骑马?连我骑驴你们都甩不掉,这修的是什么道?
赶到乌塘时,三人放慢了速度,卓腾翼观察四周景致,赞道:好一处所在!兄长卓腾翼依旧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得到通报,罗乡宦和管家匆忙迎了出来,见到赵然便叫道:赵道长,可算把道长盼来了!
赵然问:有甚变化不成?
罗乡宦哭丧着脸道:那花变了,红得愈发透紫,似乎如稠血一般,甚是骇人!
赵然安慰道:罗施主莫要惊慌,这二位是卓腾云卓腾翼道长,俱是有力的道门行走,本领远甚于我,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罗乡宦听罢,连忙向卓腾云和卓腾翼行礼,引着三人直奔后园。
多日不见,那奇花正如罗乡宦所说,红得已经发紫,似要透将出来,染红这片白雪覆盖的花园,在假山与水池之间更加夺目。
与罗乡宦和管家等人的焦急和不安相比,这原本是兄弟二人出身的卓氏双道却截然相反,弟弟卓腾翼极为兴奋,兄长卓腾云则要镇定得多,眉宇间却难掩欢喜之色。
卓腾翼从身上取出个巴掌大的罗盘,对着四周转了转,向兄长卓腾云示意:没在。随即让罗乡宦等人回避,其要求竟然是举家迁出宅院暂避!罗乡宦脸如土色,匆匆忙忙出去布置了,赵然也被卓腾翼说得心中发毛,犹疑不定,不知道是该跟着罗乡宦出去避让,还是留在这里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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