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道:“卫师兄客气了……这事东极阁不出面了?其实只要东极阁说句话,《君山笔记》和《皇城内外》哪里敢抗命呢?”
卫朝宗道:“这是邱长老个人的意思,东极阁绝不为此出面施压。”
赵然很满意,于是道:“卫师兄专程来找我,那我就尽量去和两个编辑部谈谈,看看能不能把别家的广告撤下来,把邱长老的声明换上去。”
卫朝宗很上道:“如此一来,想必两家编辑部肯定是违约了,对商家的赔偿,邱长老愿意支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赵然道:“一般来说,都是三倍赔偿,如果邱长老愿意代赔,那就一家五百两吧,行么?要是邱长老觉得为难,可以再商量。”
一千两银子登两则道歉声明,真是够贵的,相当于邱长老两个月的薪俸又被罚没。但和被拘押进孤云夹道相比,算是赵然网开一面了,卫朝宗毫不犹豫当场答应。
卫朝宗走后,赵然当晚就收到了消息,邱云清老老实实认缴银子,让两家期刊给腾出了发布道歉声明的版面。
第三天,黎大隐坐着三茅馆飞行法器来到鸡鸣观的时候,邱云清的道歉声明已经正式发了出来。
周克礼接过赵然递过来的《君山笔记》和《龙虎山》,用一口山东方言认真朗诵一遍,令在场众人都笑了。
黎大隐道:“若无致然,这个亏就吃定了,只能咬碎牙齿吞下肚去。”
赵然安慰道:“等陈天师重新振作之日,就会好得多了。”
黎大隐神色一黯:“希望恩师早日醒来……”
周克礼将三茅馆的飞行法器取出,却是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莲花缓缓绽放,化为丈许方圆的莲座。
周克礼和凌从云双双踏进莲座,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做好了操控的准备,邀请赵然上座。
看着这朵莲花宝座,赵然下意识心里发怵,忍不住就是一个哆嗦:“这个……呵呵,老黎,你们三茅馆的飞行法器?”
黎大隐道:“不错,无穷莲座。”忽然明白赵然怕什么,顿时有些尴尬:“嗯……致然对不住,放心吧……”
赵然拍了拍黎大隐,苏川药推着他上了无穷莲座,莲座在周克礼和凌从云的操控下迅速升起,向着武当山而去。
稽查房中,正在嗑着瓜子和柳初九、林阿雨聊天打屁的芊寻道童第一个发现了升空的莲座,向天上一指:“看!”
柳初九抬头望天,道:“方丈去武当了,接下来这几天,鸡鸣观就靠咱们三个守卫了。”
话音刚落,一枚鸡蛋自外边劲飞而至,砸向柳初九。
柳初九侧身一让,踩在他身后石凳上的芊寻道童就糟了殃,正仰头望天,羡慕赵方丈来来往往飞行法器接送,冷不防被疾射而至的鸡蛋砸在鼻子上,当即从石凳上栽落。
月门处,一道哀怨的胡琴声响起,两条身影迈步而入。
伴着琴声,王致鹏单脚一蹦一蹦,口中道:“当真大言不惭!鸡鸣观由你们乙组守护?我们丙组还没说话呢!前几日没能分出胜负,今日继续!”
双方正要恶斗,四周墙上不知何时冒出七条人影,呈七星之位,悄无声息将院落包围。
芊寻道童扯起袖子抹掉脸上的蛋黄,无奈道:“又是七星阵,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话说赵然乘坐无穷莲座赶到武当,直落大圣南岩宫前,凌从云好奇的四处张望,这里就是隐仙派?果然冷清……”
周克礼却忘了自己擅长的演戏本能,也不说台词了,盯着大圣南岩宫前那条在悬崖上的陡峭石梯路,眼睛都看直了。
道宫大门徐徐开启,走出两个中年道士,躬身抱拳:“见过小师叔祖。”
赵然摆手:“不要多礼,孙真人在吗?”
“师祖就在里面等候,请!”
赵然迈步而入,凌从云催促周克礼:“师兄,师兄!”
周克礼回过神来,向凌从云道:“师弟看见了吗?这条山路是整体炼制而成,其中的排布有七截龙蛇阵的手法,关键是如何将阵法嵌构进崖壁上,这里头的学问可就太深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凌从云知道自家这位师兄不仅是个戏痴,而且是个阵痴,十年前刚入羽士境之时,便自己琢磨着设计了一套守卫元福宫的大阵。
虽说大阵没被采用,但老师黎大隐曾转过来陈善道的夸奖,说是极有见地。
另外还听赵方丈夸过周克礼的设计能力,也是赞不绝口的。
所以,周克礼对眼前的石梯路感兴趣就不足为奇了。于是催促:“师兄,周师兄!”
周克礼回过神来:“哦?啊呀,要进去么?赵师叔,能不能再看两眼……”
大圣南岩宫的中年道士惊讶的打量着周克礼,道:“这位道友果然了得,赵师叔祖强将手下无弱兵。”
苏川药推着赵然进了大门,在南岩宫宽敞的石殿见到了孙碧云。
八年前,就在这间石殿中,赵然和孙碧云规划设计了大君山洞天的蓝图,宗圣馆才有了今天的模样。彼时雕刻着大君山洞天内部地形的大沙盘,此刻也换了另一个场景。
京城之北,长江两岸,东西十里,各般风情,尽现于沙盘之中!
第四十二章 大桥方案
赵然望着巨大的沙盘,不禁赞道:“孙真人当真严谨,前期准备非常充足。”
孙碧云自得的一捻长须:“如此浩大之工,不准备好能成?自年初接到致然飞符构想之后,我便让四海和九方轮流去勘察地貌,我自己也乘法器自上方飞过多次,这才有了这座沙盘。”
赵然道:“孙真人和四海、九方前辈多次来过应天?我竟不知,没能好好接待,该打!”
孙碧云笑道:“这不是一直没开始么?我让他们刻意不要去找你的,免得耽误你做别的事情。”
赵然道:“晚辈如今在应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江岸处也清理出来了地方,可以开始了。孙真人,咱们今日确定一下几个重要环节。”
孙碧云点头,向左手边的老道吩咐:“四海,跟你致然师叔说一下选址问题。”
他右手边的老道应声而出:“是,师父。”
抄起竹棍,指着沙盘道:“大桥跨度极大,对桥基的要求非常高,我和九方多次入水探查,除了赵师叔提出的龙江关至浦口城这一段外,上游清凉山北沙洲处、下游燕子矶处,也适合建桥,地基坚固,不易沉陷。”
赵然看着伏四海指着的沙洲和燕子矶处,开始思考。
伏四海接着道:“沙洲处建桥的好处是可以分段,中间以沙洲为主墩基点,不用全程水下作业,施工中出了问题也容易调整。缺点是江面较宽,比龙江关宽一百一十八丈,而且要对沙洲做加固,工时量要大很多。”
“中段龙江关处,江面四百八十丈,地基同样足够坚固,这也是赵师叔最早提出来的建桥选址,的确是处比较适合的地方。”
“下游燕子矶处江面更窄,四百二十丈,工时量更少。缺点是水流较急,立墩的难度比较大。但只要把墩子立住了,造价会少很多。”
赵然摇了摇头,道:“燕子矶处建桥更快更省,但也有个最大的问题,离城有近四里地。要想过江,必须出城之后沿江下行四里,与上游沙洲和龙江关这两处相比,不是很方便。”
孙碧云想了想道:“也罢,致然说得有道理,对修士而言,四里地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就有些不便了。剩下的两处,致然以为走沙洲好,还是龙江关好?”
赵然盯着两个地段不停权衡,好几次都想选择沙洲,但最终还是道:“龙江关吧。”
如果选择沙洲,汪宗伊和梁友诰,以及不知多少官员和权贵要来找自己拼命了。这还在其次,关键是,既然“曾经”的大桥出现在了那个地方,它就必然有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这是赵然第一次搞那么大、那么高技术含量的工程,他不想节外生枝。
孙碧云表示同意,他们师徒选定的三个地点都满足建桥的地基要求,至于选择哪一个,当然是由大桥的提议者、出资人决定。
桥址既然确定,马上面临的问题就是:大桥要建多高?
按照孙碧云师徒对江岸高度的测量,大桥应当高出江面八丈,如此方能保证通过八百料大船。而八百料,几乎已经是应天上游江段通行的最大船只了。
料的意思,就是木料,造船用的木料一根通常为两丈,置于水中,可载三百斤货物。用了几根这样的木料,就是几料船。
八百料大船,也就是用了八百根这样的木料,其主桅高度近六丈,加上船身高度,大桥高出八丈方可通行。
至于千料以上,那都是海船,不在江面行驶,顶多也就是跑跑应天下游到出江口这一段,所以孙碧云设定的桥高就是八丈。
赵然本来想搞个千年大计,确保能够通航两千料大船,但以福船的营造法式,船桅高度一般为船长的五十分之四十九,几乎与船长一样,这就意味着,大桥必须高出水面二十丈以上,相当于三个应天城墙那么高,这样的工程太夸张了,承担不起。
几番挣扎之后,赵然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八百料就八百料吧,倒是今后可以在船桅上做文章,争取把主桅的通行高度降下来。
高度确定,就意味着确定了桥墩的造型——下宽上窄,底部三丈、顶部丈许方圆,高二十丈!
其中,大墩高出水面八丈,水中三丈,水下深井九丈。这是一个整体的桥墩,要在江底打出个九丈的深井,把将近一半的桥墩埋进深井里,如此才能立得住、站得稳。
如此雄伟的桥墩必须能抵挡江水长年累月的冲击,必须能承受上方桥面的巨大重量,这是修建应天府大桥最难的地方,朝廷工部的那些大匠师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不仅是桥墩本身难造,造出来也立不进水里去,只能依托仙家手段。
道门很少有人会像赵然一样生出那么雄心勃勃的想法,更无人如他一般有决心、有财力去完成这样的壮举,所以直至今日,也没人搞过那么大的工程。
好在武当有大圣南岩宫,有孙碧云师徒,这才能让赵然的构思有实现的希望。
孙碧云道:“我和四海、九方同时炼制桥墩法器,一个月可得三座,十五座主桥墩,五个月可以完成。”
赵然表示满意,这样的效率实在太高了,他不能奢求更多。十五座桥墩,三十五丈为一个通航桥孔,这是江面主桥的设计。
“还需要三十八座引桥墩,由一丈高而至十丈高,而且要先建。”赵然提醒。
“引桥墩不复杂,没有抵受水流冲击和腐蚀的要求,很容易,五、六个月就可以炼制完成。唯一的问题,炼制材料不够。”
五十三个巨大的桥墩,不亚于炼制五十三座巍峨的宫殿,所需灵材灵矿是一个不忍看的数字,伏九方将清单递了过来,赵然一看,当即有些眼前发黑。
精金一万斤、秘银六万斤、紫云铜三十万斤、精铁八百三十万斤……
归元土三万斤、云母石七千斤、金沙一万八千斤、符文石十万斤……
赵然捧着这份清单,脸上比哭还难看:“孙真人,这肯定是没办法弄到的。”
第四十三章 净乐宫
孙碧云师徒开出来的材料清单,让赵然欲仙欲死,先不说别的,单拿出一个精金一万斤的需求,赵然就没法兑现。
松藩有精金矿,位于雨阳仙人的沼泽中,但一年能向大君山提供百十斤也就撑死了。当年楼观向玉皇阁提亲,给赵丽娘的聘礼清单中,也就只有六十六斤,可见这东西的珍贵程度。
一万斤,需要大君山积攒一百年,就算从别的地方搜罗,这也是个恐怖的数字,就算能搜罗到,赵然也买不起。
更何况后面还有秘银、紫云铜之类种种珍惜材料,动辄就是以万斤为计量单位,真这么干,文昌观、鸡鸣观加上元福宫一起宣告联合破产就行了,啥也别造。
赵然仔细考虑之后,询问了孙碧云炼制这总计五十三座桥墩的方法,问明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孙真人,四海前辈、九方前辈,实心的桥墩整体恐怕不需要吧,这么搞,实在造不起啊,咱们能不能炼空心的?就好比炼制法器殿阁,里面空着?”
“桥墩和法器殿阁可不一样,空着怎么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
“这个我是有想法的,咱们炼制壁厚一尺的空心桥墩法器,打入江心之后,往里面灌注青砖、碎石、泥沙,用这些物料充实中空,承力效果减少得也不多吧?”
孙碧云和两个弟子低头商议了一番,最后遗憾的向赵然道:“这样的话,只要来一位合道大修士,就能将桥墩毁了。”
赵然忙问:“合道大修士且不考虑,炼虚境高修呢?能毁吗?”
孙碧云摇头:“这不好说,还要看阵法、法宝的运用,一般而言,至少五六位炼虚出手吧,配合得好的话,也能毁去桥墩。”
赵然松了口气:“也可以啊,可以接受。”
孙碧云道:“那就不是千年工程了,你不是说要造伟大的千年工程吗?地龙变化、风雨侵蚀,挺不到千年。”
赵然忙问:“能挺多少年?”
孙碧云和两个弟子又讨论了片刻,回答赵然:“五百年,顶多八百年,每隔百年还要维护一次。”
赵然举手:“没问题!五百年就五百年,足矣!”
于是,孙碧云和弟子们重新开始设计,按照空心桥墩的炼制方案重新拉清单,这就需要时间了。
将周克礼、凌从云留在这里打杂,赵然从大圣南岩宫出来,去找赤松子和龙姑婆婆。这两位属于武当隐仙派十七脉之一的净乐宫传承,在武当山北麓。
净乐宫是大脉,殿宇重重——实际上有孙碧云在,武当山各宫各殿规制都很宏大。赵然一瞬间考虑过,要不要动员隐仙派各脉,干脆把殿宇拿出来重新熔铸了算球,隐仙隐仙,就该有点隐仙的样子嘛。但还是忍住了,这么搞人家不一定……嗯,肯定不能答应啊。
赤松子和龙姑婆婆都不在宫中居住,他们习惯住在净乐宫后面山坡的草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