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完之后,那老吏手指里间道:“进去留影。”
不救道人没听懂什么是“留影”,她已经被这一套流程震住了,浑浑噩噩进了里间,看见里面有个矮小的女童,站在凳子上,女童旁边有个木架子,架子上有个方盒子。
女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不救道人听话的坐了上去,女童道:“坐正!手放在膝盖上,挺胸,睁大眼睛。”
不救道人如同牵线木偶般任由女童操控。
“头低一点……不是让你缩脖子,是让你脸往前倾,再低点,向左侧偏一些,左侧啊!好的别动!”
一道白光闪过,不救道人下意识双臂挡脸,蓝色的浪头在身前卷出一道防御。
女童哀叹一声:“完蛋!你挡脸干嘛?这是在照相!”见不救道人一脸茫然,只得耐心解释:“复写法台知道么算了,总之就是把你的模样复写出来,到时候要放在修行证上!咱们重新来,这一次不要乱动,也不要眨眼”
折腾良久,等不救道人出来后,听风问:“怎么那么久?”
不救道人好奇的翻看着手中这份修行证,以及证件上的照片,最后又看到后面的一串数字:900101057603010001。一边看一看回答:“照相。”
第四十六章 验货
用了半个时辰,听风道人一行才完成了修行证的办理,其中,他本人和杨先进都进了里间重新补照相片。
修行证办完,一行正要出门,却见海贸许可证管理处的院子那头围着很多人,都在吵吵嚷嚷。
杨先进打出字幕:“去看看。”
听风不同意:“我不交那冤枉钱!”
杨先进继续打字幕:“只是看看。”
听风只好凑了过去,往人群里挤。
这一进去,就是半个时辰,就在杨先进等人不耐烦的时候,听风道人一脸兴奋的挤了出来,手上高高举着个折页对开的硬本子,上面写着“海贸许可证”五个字。
这下连事不关己的不救道人都好奇了,问:“岛主这是何故?”
听风欢喜道:“咱们船上的货物有销路了,鸡鸣观大量收购,有多少要多少。”
这次落叶岛海船上满载了大量海货以及灵矿,其中秘银四百斤、云母石三百斤、海底金沙一百斤、贝粉三十斤、海龙岩三千斤,以及大量的珊瑚、珍珠之类。珊瑚和珍珠倒是不怕卖不出去,都是联系好了买主的,关键是海产灵矿不好卖,量大、价高,需要一点一点往外出货。原本听风还做好了在中原等待三个月到半年的打算,这样一卖下来,直接可以赶在过年前返回落叶岛了。
杨先进打出字幕:“卖货跟许可证有关系?”
听风道:“有了许可证,才能进入鸡鸣观竞标采购名单,七天后就是竞标期,我已经把咱们的海货清单上报了,采购科的裴科长明天要去龙江码头验货,快快快,大家赶紧回去,把船开到龙江码头。”
杨先进在白板上继续提问:“一千两银子交了?”
听风点头:“不过一千两而已,便宜得很!”
十二月的南京阴冷阴冷的,杨福文把自己身上的道袍又紧了紧,却依然挡不住那股寒气。寒气是自脚底而来,让他的双脚冷得隐隐有些生疼,原本正常的走路行道,此刻也尽量蹦蹦跳跳的小步快跑,这样才能暖和舒服一些。
由于鸡鸣观草创,人员较少,杨福文虽是分配到了寮房,本职是做一些打杂和后勤上的事务,但因为曾经在杨慎身边当了多年书童,文化程度很高,便渐渐顶起了别的工作。
比如裴中泞负责的指挥部采购科,就点名将他借了过去,搞一搞文书方面的事情。裴中泞本身是比较有文艺气息的,遇到了杨福文这么个同样懂诗文的,大有“深得我心”之感,对他愈发器重。
不仅是杨福文被裴中泞借调过去,鸡鸣观里头很多人都同时身兼数职,例如芊寻道童,在完成稽查队的巡查班次之外,也被调进了修行证管理房,负责给新办证的修士照相。
今天到码头查验货物,裴中泞就调用了轮值休息的柳初九,柳初九一直苦于无从获得贡献点——他原本盟主的级别贡献点在郭植炜**师重新调整刷卡机后被清零了,必须从头来过,当即就接了裴中泞的差遣,双臂环抱长剑,跟在了裴中泞身后。
三个人来到龙江码头,听风道人和杨先进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远远看到裴中泞,听风道人咽了口唾沫,小声向杨先进道:“昨日人堆中挤来挤去没看出来,裴科长竟是如此美人,这身段啧啧。”
杨先进脖子后跳出白板:“正点!”
听风道人骇了一跳,伸手将他的白板打落:“能不能小声点?”
杨先进脖子后又跳出第二块白板:“我没发声。”
裴中泞等人走近,听风道人连忙上前将三人迎住,往自己的停泊位引。
龙江码头大小栈桥二十六座,五百料以上大船停泊位二十个,四百料至二百料中型停泊位五十个,百料以下小船停泊位上百个,此刻停得满满当当。尤其五百料以上大船,大多来自海外,都等着采买货物回岛过年,此刻上下卸货,忙碌得一塌糊涂。
落叶岛的海船就是五百料大船,他们是昨天下午赶到龙江码头的,出示了海贸许可证后,进入了优先排位序列,于半夜驶入泊位,就在最外边。
顺着栈桥一路往前,裴中泞忽然驻足停步,看着一艘巨大的海船,问:“这艘千料海船是哪里的?”
听风道人当即回答:“这是灵鳌岛的船。”
裴中泞回忆了片刻,道:“灵鳌岛?没有参与采购竞标。那么大的船,肯定载满了海货,不应该啊。”
听风道人立即上眼药:“灵鳌岛岛主叫梧桐道人,最是眼高于顶,什么都看不上的,他手下那帮子人也个个轻狂得很。裴科长可以回去查查,恐怕灵鳌岛没人会来办什么修行证,更别提海贸许可证了。”
裴中泞回头觑向听风:“我可以查,但你这些话会不会有些过了?若是人家办了许可证呢?”
听风道人当即道:“在下可以和裴科长打赌,若是他们办了许可证,在下送裴科长一座三尺高的珊瑚,若是他们没办,裴科长在应天摆一桌席面,请在下吃一顿便可。”
裴中泞冷笑:“你倒是想得挺美,左右都是你占便宜。”
听风委屈的申辩:“三尺高的珊瑚啊,在下怎么占裴科长便宜了?”
裴中泞不屑道:“想送我东西,这不是占我便宜么?休想!”
柳初九是稽查科的,当即飞符海贸许可证管理房,很快就收到回复,没有出身灵鳌岛的海外散修办理过修行证和海贸许可证。
裴中泞点了点头,没有吭气,到目前为止,办理修行证和海贸许可证都不是强制的,人家不爱办,也没法说什么,当然,前提是别搞出事来,比如卖东西被抓个现行。
这已经是裴中泞一个月来第十三次上码头查验大宗货物了,非常有经验,她在这边抽查货物品质,杨福文在那边飞快的记录核算,不多时便将听风道人的货物验完。
海外散修做生意的品行还是不错的,货物的质量都有保证,让裴中泞很是满意,当下便签了允许列入采购目录的证书,鼓励听风道人:“你们家的东西还算不错,如无意外,几天之后的招标应该是没问题的。只要这次合作顺利,你们下回的货物可以免检,凭此许可证,你这艘船……零五六级,编号113,这是今年与鸡鸣观合作的海商才有的待遇,等隆庆元年一到,想要再挤进免检名录,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杨先进打出字幕:“零五六级?”
裴中泞解释:“五百料属于零五六级,八百到一千料属于零五四级,两千料为零五二级,再往上还有零五五级,这是鸡鸣观对船型的编号。”
懵懵懂懂间,听风连忙感谢,顺手摸出颗拇指大的珠子来想要塞给裴中泞,裴中泞摇了摇头不接,听风劝了几句,只好尴尬的收起来。
裴中泞又道:“光是东西,恐怕占不了你这大船多少地方吧?看你这船吃水很深,还拉着什么货?”
听风道:“也没什么了,剩下的是银子,压仓银。”
裴中泞道:“带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为什么不多带些货物?听风,你们带多少货物,我鸡鸣观都能吃得下。”
杨先进在后面抢答,跳出白板写道:“大明商人要银子的多,要货的少。”
第四十七章 防伪
鸡鸣观中,赵然正在景阳楼里给苏川药做检查,真气探入苏川药已经成型的功德力气海,顿时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就像久违了的老乡一样,几乎就要落泪。
赵然批评道:“功法已成,为何不早一些来禀告为师?”
苏川药小声道:“想再多炼化一些功德力,再给老师个惊喜的。”
苏川药的功德力气海上个月就已经形成了,借着帮助笪民搬迁等事项,开始慢慢炼化起功德力,赵然探查时,已经能够察觉到在苏川药功德力气海中汇集的这么一小摊功德法力,这是功德力气海初入道士境的证明。
赵然心绪久久难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川药的成功,意味着他可以开启一条自己的传承了。当然,真正开启自己的传承,是在进入炼师境以后,只有进入炼师,才能给弟子打入观想图,助他们成就功德力气海。
而在此之前,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可以让苏川药继续修炼功德力,看一看修行之中会不会产生偏差,至少在前几关的破境上有没有问题。
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赵然想了想,道:“为师在龙安府和松藩开办的惠民济医堂知道么?”
苏川药回答:“知道,听曲师兄说过。”
赵然道:“你跟那边联系一下,让惠民济医堂派人过来,在应天也办一个,这件事由你来主抓,需要银子,只管来找我。记住,一定要尽心而为,不要懈怠推诿,否则功德力到不了你气海。”
苏川药为难道:“老师行动不便,谁来服侍老师?我还是再等等吧。”
赵然摇头:“用不着,我自己转着轮椅就能走,不用你伺候。这是你的大事,更是为师的大事,把事情做好,就是对老师最好的回报。”
苏川药去筹备京城的惠民济医堂了,赵然留在景阳楼里,仔细批阅各方发来的公文。
时维明起草的发行小额银票方案,以及关于扰乱银钱秩序的处罚条令,都已经于前天的朝堂廷议中议决通过。这是赵然提前和几位大学士、陈洪、顾腾嘉等人做过面对面谈话的结果,不管理解还是不理解,至少在会前进行过充分沟通,在廷议时得以通过也就顺理成章了。
按照廷议结果,户部已经责成宝钞司抽调人员,一切就等赵然的道法设备进场了。
赵然当即飞符询问郭植炜,郭植炜和龙卿欵很快就从春风阆苑赶到了鸡鸣观。
郭植炜和龙卿欵带来了一件和复写法台相似的法器,现场给赵然打印了一张价值一两银子的小额银票。小额银票的底色是粉中带红,以庐山为背景,上面是财神赵元帅的头像。这幅画是赵然去武当山的时候,请赤松子前辈出手绘制而成,颇有立体感,显得栩栩如生。
图案本身就很复杂,关键是左侧三分之一处的那个八卦水印,这才是复写法台最有技术含量之处。
这个水印具有独特的道法印记,道法印记采自赵然的气海,与飞符印记别无二致。这一点是高度机密,如果有人将八卦水印作为飞符对象,赵然就能收到对方的飞符。
这台印钞机对郭植炜和龙卿欵来说并不复杂,主要的问题在于纸张和验钞。
所用的纸张肯定不能是宣纸、麻纸、竹纸,太软,容易损毁;也不可能用符纸,成本太高,承担不起,所以需要特殊的印钞纸。
关于这一点,赵然和时维明曾经讨论过,从成本和耐用度方面考虑,还是选择了以前的宝钞用纸,够便宜,也耐磨损。虽然依旧不是很令人满意,但至少这是现成的。
除了纸的问题,另一个更加关键之处在于,如何辨别真伪。
以赵然的道法印记为标识,固然在防伪上可以万无一失,但修士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大一部分使用小额银票的人都是不具备修为的,如何让他们也能辨别这种独特的道法印记呢?
赵然提出,制作一款简易的验钞机,最好一只手那么大,提供给各大钱庄、商铺、乃至个人使用;同时将印记做成水印,也可以方便没有验钞机的时候进行判别。
后者肯定不能完全防伪,但至少剔除掉了粗制滥造的伪钞,增大了作伪的成本和难度,前者则用于百分百识别。
这个思路一提出来,对于郭植炜和龙卿欵来说,剩下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龙卿欵表示,验钞机很简单,成本可以直接压到五两银子以下,如果大规模生产,甚至可以压到二两银子以下。
当然,这又势必要建立一个作坊,专门用于生产验钞机。但是郭植炜和龙卿欵都表示,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和人手来干这件事了,他们希望交给别人来做。
郭植炜和龙卿欵走后,赵然开始思考的验钞机问题,正在琢磨交给哪家更为合适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张飞符。
“致然小友,你在鸡鸣观吗?老夫刚到应天,来找你喝茶。”
赵然笑了:“安伯怎么有空来应天了?晚辈在鸡鸣观,恭候安伯大驾光临。”
时已黄昏,安伯看着景阳楼下的应天胜景,感慨道:“致然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赵然笑道:“安伯在金鸡峰洞天,那里才是胜景,听说阁皂山也不错,我这里只能是烟花世俗里图个闹中取静而已,就不要取笑晚辈了。”
安伯道:“也罢,不跟你兜圈子,忙得很。我看过你写的股票上市制度了,致然大才啊,我是越看越佩服。原本我还想,有了致然提供的这套制度,怕是可以把股票的事情搞起来了,一边读还一边做着准备。但多读了几遍之后,我又不敢继续下去了,只觉其中有大恐怖啊。”
赵然道:“能说出这句话来,安伯就是有大智慧的。真正的股票交易,和西夏搞的那一套有很大的不同,西夏那一套,不行的。”
安伯点头:“所以老夫很疑惑,西夏的那一套为何还没崩盘。”
赵然想了想道:“体量太小,这是其一,依托金波拍卖行,这是其二,西夏以货易货为主,现银只是末节,这是其三。若是放到大明来,需要更加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