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少数侥天之幸者被馆阁这等玄门正宗收录,却根本没工夫也没兴趣衣锦还乡。
因此,以李峘王太弟的身份,也难见高修,当即被赵然这一手给震住,不敢造次。
赵然细雨春风般的询问了庆原君李峘在京的生活,李峘回答“天朝上国,气度雍容,市井巷陌,极尽繁华。”
赵然又问起他这次亲自朝贡有什么心愿,李峘伏地叩首“今来上国,一为明高丽臣服之心,二为专程拜见赵方丈。”
第一句说的是等候大明册封的意思,高丽国王李峼前月病逝,兄终弟及,由李峘接位,但接位必须经大明册封才算合法,故此前来求取封号。封号至今未下,所以赵然仍称其为庆原君。
第二句就更直白了,不兜弯子,指明是来拜见赵然的。
“小王虽在高丽,亦听过方丈的伟迹。率军平叛,重朔朝纲,此不朽伟业也,小王由衷敬佩。小王还听说,方丈有教无类,无资质根骨者,也可被方丈带入修行,故此冒昧前来,只盼能得传法。”
赵然沉吟道“我这门功法,需植根于信道沃土,否则事倍功半。”
李峘道“高丽虽说地处偏僻,但人心向道、崇慕中华。”
赵然点了点头,问身旁的杨福文“去年高丽信力值是多少”
杨福文回答“一百一十万圭。”
赵然顿时沉默不语。
李峘立时又是惭愧又是着急“小国寡民,毕竟见识浅陋,于大道领悟不够,故此信力有所不足,但我国中大族,俱是道门信徒,每日晨昏定省、年节参拜,是绝不敢漏了的,还望方丈明察。”
赵然仍旧沉默不语,李峘脑筋如飞般转动,立刻道“小王其实也为此忧虑不已,这次前来上国,有一不情之请,希望能请得几位高士,前往下国主持布道,开化指引下国愚民,不知方丈能否通融”
这一下表态,才令赵然重新开口“庆原君有心了。不如贫道与庆原君做个约定可好”
“请方丈示下,推荐几位道门高士,小王必待以国师之礼。”
“赴高丽人选,庆原君可与道录司详谈,此非贫道职责所司。贫道想和庆原君约定的是,高丽何时达到二百万圭,贫道便传庆原君第一层功法,今后每涨二百万圭,贫道便传你下一层,可否”
李峘暗自叹了口气,没能立刻得授功法,确实遗憾,但反过来想,今日的拜见,其实又是桩幸事,他得到了传法的承诺。
此刻心中便立刻盘算起来,应当如何在高丽将道门信力提升上来。
从鸡笼山下来,李峘吩咐在山下等候的随从“尽快向道录司申请,孤要前往拜访。”将赵然的要求大略说了一遍。
陪同的议政府右赞成连忙答应了,请鸿胪寺官员领着,先行前往道录司。
上了马车,起居舍人跟随同车,对刚才遗漏的部分细节补充记录,记录完毕,不由有些不忿“鸡鸣观稍嫌霸道了些,一百万圭信力值还不够,我高丽自有高丽的制度,就算是真师堂也没如此指手画脚吧”
李峘道“既尊上国为主,又怎能再打自己的小算盘不要耍这些小聪明,得不偿失。”
见那舍人脸上似乎还有不服之色,李峘也不再说什么,晚间直接下了道旨意,将其由议政府四品舍人远谪江原道六品察访使。
右赞成小心翼翼询问究竟,李峘道“此人心胸不阔,于上国似有怨怼之意,留在京中恐坏大政,惜其文采斐然,发出去写诗便是。”
又向左右道“孤是要拜赵方丈为师的,把旨意传回去,孤是今年入道还是明年入道,就看众卿的努力了。谁让孤入不了道,孤就让谁上不得朝”
到了十月中,李峘终于等到了廷议批准的册封诏书,由天子册封为顺怀大王,主高丽国政;妻沈氏册封仁顺王妃,子李暊封顺怀世子。
在华盖殿受封之后,李峘算是坐稳了国主之位,哪怕他在大明再待个十年八年,位子和权势也无人威胁得到了。
御花园中设宴为他庆贺时,一身轻松的他向隆庆天子请教功德修行的经验,天子道“这个简单,朕的隆庆基金正在扩股,顺怀王若想了解更多,不妨也入一分,学成之后,回去也办一个顺怀基金,修行起来快着呢朕是去年蒙方丈传法的,说实话,修行天分不高,但你猜怎么着”
李峘凑趣“陛下快些说了吧,臣要急坏了”
天子笑道“朕比旁人晚了两个月才入道,但不过五个月,朕这道士境就是圆满了”
说笑着,冯保递来两杆手指长的翡翠旱烟,李峘接过来,正等侍奉宦官点火,冷不防隆庆天子右手伸到他面前,中指和拇指一搓,指尖顿时腾出一股火苗来,好悬没烧着李峘的眉毛,把他吓得脑袋往后一缩,瞬间明白过来,连忙低头,就着火苗把旱烟嘬燃。
天子抱歉道“见谅,最近修为噌噌往上涨,火势控制不住”重新弹指,又将自己的旱烟点燃,美美的吸了一口,感慨道“老师说了,年底朕就能闭关,冲击羽士境,到时候也能学一学修行球了。”
李峘恭维道“陛下如此进境,就臣所知,在我们高丽也是一等一的快捷了,无出其右的”
天子叹了口气“但是要闭关啊,你说我这都没准备好呢,就忽然要闭关了,唉修行不易啊”
李峘羡慕不已,手指头伸在腰下,下意识学着天子打响指,却光听响不见火。
正在憧憬间,就见天子已经凑到池畔亭台边的几位内阁大学士处“不要拘谨,卿等平身。”
冯保又递上几支翡翠旱烟,天子连打响指,给他们几个点上,几位大学士连称“惶恐”,一时间,亭中烟雾缭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横渡
李在应天又流连了多日,在议政府右赞成等随员的催促下,于十月底启程归国。
道录司为他配备了八名十方丛林的布道好手,由原上元县监院陆致羽领衔,他们将前往高丽接管布道事务。
李听说陆致羽是赵方丈当年在松藩布道时的同僚,便内定了他为高丽国师,其余几位也将出掌开城、江华、水原、广州等“四都”的道观方丈。
李终于在天子的隆庆基金中入了五万两银子,临行前,天子亲自至燕子矶码头为他送行,叮嘱他最近海上不太平,出了长江后切记沿岸北上,一路回京,不要再去别处。
当被问及海寇何时可灭时,天子云淡风轻的告诉他,不过一年半载的事,很快了。
高丽君臣的两艘海船行至舟山,稽查舰队派来一支分舰队护航,两艘五百料战船、六艘二百料巡海船、八艘一百料风快船。
指挥舰队的是炼师王守愚。
见过顺怀王李后,王守愚派遣两名修士登船,接过了高丽官船的控制权。舰队将从舟山而出,向北抵达山东,在登州暂歇几日,然后经庙岛行至辽东,再沿岸向南,入江华湾登岸,返回王京。
上述全程预计一个月。
十一月八日,舰队经过千里岩。
十一月十二日,入威海卫。
按计划,原本应当沿海岸向西前往登州,从登州走庙岛航线渡海。
但王守愚忽然下令舰队靠岸,当晚入驻威海卫。
王守愚来见李,和他沟通变更航向一事“鉴于风符行船法被舰队熟练掌握,本官打算试行横渡航线,由威海直趋贵国江华湾,预计可缩短航程十日。”
跟随顺怀王入明的扈卫厅大将不同意“这条航线虽近,但鲜有人走,为何长达数百里的海路上没有任何岛礁可为参照或是停靠,万一天象不测,根本无从躲避。”
王守愚道“的确如此,但这是过去,我军上月操演之时已有风快船成功过海,绘制了精确航道,全程七百六十里。如果走这条路,最迟后天,大王便可归国。虽说是试航,但大王当知,本官绝不会拿大王和整整一支护航舰队冒险。”
能够将海上的辛苦缩减十天,这让高丽君臣非常动心,简单商量之后便同意了王守愚的安排。其实他们不同意也不行,舰队航行的管控权操于王守愚之手,王守愚不过是礼貌性的知会他们而已。
在威海卫停留了两天之后,十一月十五,护航舰队向东出发,开始横渡大海。
这是大明舰队今年乃至明年开春之前最后一个试航横渡的窗口期,等完全进入冬季之后,偏北风盛行,这片海域将时常处于风高浪急的状态中,行船的危险性将增大数倍。这也是稽查舰队执意要进行这次试航的重要理由,对此,高丽君臣也表示了理解。
虽说还没有完全进入北风季,但海风已经很明显的转向了,同时风吹着也相当冷,高丽君臣们都躲在船舱中没有露头。
护航舰队没有携带宝贵的飞行法器,无穷莲座和云霭百合都跟随在主力舰队身边,所以,观察海面时以桅杆上的哨塔为主。
根据以往的经验,桅杆最高的两艘五百料战船的哨塔中,安排的是目力远超常人的修士,他们每隔一刻时,便作一次“零报告”,通报着周围的海况。
船行一天后,依旧平安无事,王守愚眉头紧锁,果断下令“舰队降速至十分之六更。”
与此同时,联席会议上,赵然、卫朝宗、汤耀祖、九姑娘、陆元元等人也在紧张的等候着前方的消息。
白光一闪,赵然收到飞符,当即通报“船行四百五十里,仍无敌踪。”
杨福文在墙上挂着的巨大舆图上,用量尺向东又划了一条半寸长的虚线。
陆元元盯着舆图喃喃道“会不会护航高丽国主的事,海寇们还没接到消息”
九姑娘摇头“那么铺天盖地的报道,几乎尽人皆知,海寇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真忍得住”
汤耀祖摇头道“要么高丽国主,要么护航舰队,无论哪一个目标,都价值巨大,怎么忍得住”
议论声中,赵然再次接到飞符“伏击舰队同向航行十里,无敌踪。”
杨福文继续画图,将护航舰队西北方向一百里外的另一条虚线也加长半寸。
埋伏在西北,一是尽量避免被海寇发现,二是当护航舰队遭遇海寇拦截时,可凭风力急冲而下,及时包抄。
这次出海设伏的战术是陈善道和陆西星、杜阳晨组成的前敌指挥部提出的,起因源于赵然和陈善道的一次飞符交流,赵然告诉了陈善道高丽国主拜见自己一事,于是,这个战法很快就酝酿出炉了。
九姑娘主持的道录司还为此将李的册封诏书往后拖延了半个月,并在所有期刊中大肆宣扬。
为了这次伏击,稽查舰队带出一大半主力,除了王守愚护航舰队的两艘战船、六艘巡海船和八艘风快船外,陈善道的伏击舰队还云集了二十艘战船、三十艘巡海船和十六艘风快船。
船只数量虽然比海寇们差得很远,但和半年前的那一战相比,实力却增加了何止两倍首先在船型上都是专业战船,防护能力大增,在法弩重炮、火舞龙、水龙炮的装备配置上,也远超前者,再加上半年前幸存的大批有经验的人手保留,又过四个月的刻苦训练,陈善道认为,如此实力,已经足够和海寇堂堂正正打一仗了。
留在松江大营的是七艘战船、十四艘巡海船和数十艘风快船。这些船只是用来迷惑海寇耳目的,部分栈桥还由陈善道亲自布设了幻阵,从远处看上去桅杆林立、战船如云,就好似稽查舰队仍在港内一般。
一切的布置,都是在等海寇咬饵。
在王守愚的压制下,原本两天半的航程被拖成了三天半,海寇没有如愿出现,令所有人都失望不已。
但陈善道依旧在耐心等待着,赵然和他通传消息的时候指出“在最松懈的时候,往往就是敌人出现的时候,返程之际也不能放松警惕,这样的战例是以往证明过的。”
陈善道深表认同,可惜他追问赵然以往哪个战例时,赵然语焉不详,推说记不清了,让他好好研究一下的心思落空。
十一月二十日,护航舰队在开城休整两天之后,离开了江华湾,由原路横渡大海返回山东不能再拖了,北风越来越猛,海浪越来越大,再拖下去,横渡的窗口期将彻底关闭。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条航道,焦急的等待着海寇出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伏击(为落叶听风啊百万盟补更之九)
十一月二十二日午后,从江华湾出来的护航舰队离开高丽海岸已经三百二十里,此时偏北风越来越盛,掀起的海浪将近五尺。
各船将帆向边侧转动,利用斜上风行驶,不时以风符逆冲,纠正方向,航速已经降到了十分之三更。
忽然,望手指着西南方向高呼“有船”
王守愚上了桅顶望塔,向西南方张望,隐见几根桅杆出现在海天一线,不禁击掌。
很快,位于西北方向八十里外正被北风吹得逐渐靠近的伏击舰队就收到了报告“西南十五里外出现可疑船只,四艘,只见桅顶,等待进一步确认。”
陈善道和陆西星、杜阳晨埋头一合计,几乎已能判定,这就是海寇船只。否则大冬天在这里行船,又是鲜有人走的横渡航线,正常海客都不会如此行事。
敌情判明后,陈善道下令所有船只升帆,加速接近护航舰队,将无穷莲座和云霭百合放上高空,同时飞报联席会议。
过了半个时辰,可辨认的主桅杆数已经达到十二根;申时三刻,主桅杆数增加到十八根;申时末,双方相距七、里,对方船只已经完全显出真容。
六艘五百料海船、六艘三百料海船、二十六艘二百料海船,二十艘百料以下快船。敌主力战船与护航舰队为七比二,小型快船之比为约为五比二。
在战阵法器上,海寇优势则没有那么明显,与护航舰队之比预估为七比五,虽然数量依旧占优,但威力和射程都赶不上护航舰队。
收到这个消息后,陈善道在一边拉近与护航舰队距离的同时,也将航向做了些许调整,减缓了靠拢护航舰队的速度。
杜阳晨与王守愚沟通中询问“总指挥想知道你部能不能顶得住这次遭遇战”
王守愚当即明白伏击舰队的想法,回答“请陈天师放心,请陆同知和杜佥事放心,我部能打,主力可继续隐匿待机。”
至酉时四刻,护航舰队与海寇船队正式接触,由护航舰队指挥王守愚座船首先打响第一炮。因此战发生于江华湾以西,故此又称江华湾外海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