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深时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严沁
「如果你真的不能得到他,你会怎样?」她说。
「怎样?」君梅耸耸肩。「有什么怎样呢?这种事——你总不会以为我会痛苦得死去吧?」
「若是真爱,必定会痛苦!」’雅之不以为然。
「傻雅之,痛苦又怎样?能令他回心转意?」君梅笑。「为什么不用痛苦的时间再去找一个值得爱的人?」
「你——真是这样?」雅之睁大眼睛。
「是吧!」君梅不在意的一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谁知道会不会这样!」
雅之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永远不能和君梅意见一样,她也不再争论,拍拍君梅的手,说:「我回去了,祝你晚上玩得愉快!」
「哎!别走,我们可以一起晚餐,我请你到‘大华’吃广东菜!」君梅抓住她的手不放。
「不了,何必浪费!」雅之摇头。「我回去给爸爸写信,还要做一点功课!」
「星期六做功课!」君梅咕噜着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送雅之走出门口。
冬天的阳光真短暂,才一下子天色就昏暗了,雅之慢慢的走往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君梅离她越来越远了。从来她俩都是个性不同,意见相左,但心灵上总是接近的,今天这感觉一也没什么道理!
昨夜见不到亦凡,王苹会告诉他她去他家来吗?亦凡会不会来宿舍找她?这念头一起,步子自然加快,三步两步就冲回宿舍。星期六的修女宿舍永远这么静,以前雅之喜欢这份安静,现在却觉得这安静令她心神不安。楼下会客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犹豫一下,走到女工阿月的卧室。
「阿月,有没有人来找过我?」她敲着门问。
「哦!何小姐,」阿月伸出头来。「没有人找你。你可是在等那位高高的漂亮男生?」
「他——没来过吗?」雅之红着脸,硬着头皮说。
「没有」阿月还是摇头。「今天真奇怪,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周末哦!」
「谢谢你,阿月!」雅之失望的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放下书本,她竟无法使自己坐下来。亦凡是怎么回事呢?他们的感情不是明明已——进了一步吗」?难道他依然游戏人间?或是王苹根本没说过她去的事——是了,这个可能性最大,那朵黑牡丹不是传说中亦凡的亲密女朋友吗?
她再也无法忍受的匆匆再次出门,直奔亦凡的米色小屋,她默默的祈望着,这一次让亦凡在家吧!
亦凡不在家,米色小屋中一片沉寂,雅之失望得几乎站不住脚,亦凡又不在家,他去了那里呢?
靠着米色矮木栏,懊恼,烦躁,不安塞满了心胸,是她傻。她以为他们的感情已进一步,然而这以为并不正确,她只是在幻想,亦凡——是超越了感情的智者,一开始他就说过,错的是她,她竟这么不能自巴的走进了他的网,不,他根本没张网,是她已掉进了深渊吧!
一阵风吹过来,米色屋前的贝壳风铃灯叮叮响,那熟悉亲切的声音令她想起了远方的家,对她期望甚高的父亲,心中一阵轻颤,她毅然转身离开。错是错定了,但愿她有足够回头的勇气。
不远处默默站着一个凝视她的男孩,啊——不是他,是正浩,她心中叹息。
「正浩,」她相当难堪,正浩看见了一切,是吧?「我以为你早就该回家了!」
「是!我回家之后又出来,」正浩脸上一片了解的神色。他了解?这——她更不自在了。「他不在,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他刚出去!」
「哦!」雅之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来——也没什么事,宿舍女工告诉我,他——亦凡曾经去找我,我就来看看!」
话一说完,雅之整张脸都红起来,她竟说谎?而且说得这么自然,她这基督徒!
「我想迟一阵他还会去找你的,」正浩说。他突然变得很宽大似的。「你们没约好?」
「你知道我星期六总没空,」雅之真是恨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令自己脸上有光?「我有太多的事要做,而且——我也不想出去玩!」
「我明白!」正浩点点头,他非常相信的样子。「学校里的女孩子只有你最好!」
「我——哎!是你把我想得好,其实我——和大家一样!」雅之的脸更红,她不能站在这儿和正浩扯下去。亦凡不喜欢正浩,别让他碰见才好。「我回去了,再见!」
「要我送你吗?」正浩也学乖了,是被拒绝得太多吧?
「这么近,算了!」雅之匆匆忙忙往巷子外走。
「明天礼拜堂见!」正浩在后面叫。
「好!」雅之连头也不敢回。
几乎是一口气半跑着回宿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该见的见不到,不该见的偏偏撞个正着,真是令人懊恼。亦凡在正浩回家时才出去,如果她不去君梅那儿一转,不是正好遇到?这叫什么?阴错阳差?
罢了,事情已经在别扭的死角里,她只好认了。今天晚上就乖乖留在宿舍里给父亲回信,做一点功课,看一点书吧!但愿明天阳光再临时,会是顺利愉快的一天!
她安静的在宿舍吃晚餐,然后就退回楼上卧室。
计划很好,写信和做功课,但是一信写了几句就写不下去,功课则连翻都没翻,心中牵牵挂挂的就是不安宁,她叹一口气,看来她已没有足够回头的信心和勇气了!
☆☆☆☆☆☆☆☆☆
在夜总会昏暗的灯光下,君梅也觉察到亦凡似有心事,他不及昨夜开朗,愉快。
她很想问,又怕惹起他更多不愉快,忍住了。
十点钟过后,他甚至已失去跳舞的兴趣,坐在那儿望着面前的酒杯,眸中仿佛是一片迷惘。迷惘?为什么?
「亦凡,累了是吗?」君梅是个体贴的女伴。「要不要现在回去?」
「哦——不,不,」亦凡定一定神,回去做什么?他情愿在这儿人多的地方。「我忘了告诉你,你这件衣服很漂亮,很有菲律宾风味!」
「是吗?」君梅笑一笑。她穿了一件红色乡花的菲律宾长裙,那两只高耸的袖子,的确很具特色,「这件衣服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替我选的,她说红色适合我!」
「的确有眼光,只是你的好朋友是男的吗?」他开玩笑。
「女孩,我们从小在一起,感情很好,」君梅沉思一下。「她是比较保守的女孩,和我完全不同,她——最近似乎遇到感情上的烦恼!」
「是吗?」亦凡随口说:「她在马尼拉?」
「她也在台湾,」君梅完全没有想到亦凡可能认识雅之。「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亦凡却怀疑了,来自马尼拉的女孩并不多,若又是台大的——
「你们依然同学?」他问。「她念中文系!」君梅说:「人也古典!」
亦凡吸一口气,不愿再谈下去。君梅居然真是雅之的朋友,而且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台北市的确太小了!
「哦!你刚才说你的朋友有感情上的烦恼?」亦凡忽然记起了。「什么烦恼?男朋友太多?」
「她从来不交男朋友,她是很有原则的人,」君梅摇摇头。「有个助教追了她很久,她完全无动于衷,她说交男朋友是大学毕业后的事。她固执得像撩小牛!」
「不交男朋友的人会有感情烦恼?」他故意夸张的。君梅是在说雅之吧?
「不,她下午告诉我,她遇见一个很特殊的男孩子,显然她陷下去了,可惜——我猜想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要不然男的就是个爱情骗子!」她说。她的神色也渐渐凝重,眼光里有担忧。
「爱情骗子?」他小声的笑,笑得十分勉强。「你在看小说吗?这个时代的男女交往,你情我愿,大家都是成年人,谁真还骗得了谁?」
「你不知道,她是很死心眼儿的,她坚持认为应该是一对一的交往,爱了就要一心一意一辈子,」君梅认真的。「她才不理什么时代,什么潮流,她好固执!」
「她——说过那男孩子是谁吗?」亦凡笑着——这林君梅可是故意来试探他的?
「没有,我也没问,」君梅说:「反正我又不认识,问来做什么?直觉上,那男孩子不是好人!」
「怎样的男孩子才是好人?我是吗?」他依然似笑非笑。
「我暂时还不知道你是好人或坏人,」君梅盯着她笑。「但你是出色的男孩,我肯定!」
「很抬举我嘛!」他笑了。
「不是抬举,是欣赏!」她大方得真诚。
「好!为了这两个字——欣赏,我请你跳舞!」他伸手向她。
她正预备站起来,一阵香气,一阵令人目眩的光芒,一阵爽朗的声音。
「嗨!亦凡,带女朋友跳舞?」
君梅依旧坐着,视线立即被站在桌边钓一对漂亮得光芒四射的男女所吸引。她认得出那女孩是大名鼎鼎的红模特儿巴巴拉·林,那男孩是她的男朋友吧?怎样天造地设的一对?
「嗨,阿雷,佳儿,」亦凡站起来。「想不到会碰见你们,才来吗?哦!;这位是林君梅!」
「嗨!」佳儿摇摇头,潇洒活泼,少杰只点点头。「恐怕今晚我们得做不速客兼电灯泡了,没有位置,只能跟你们挤一挤啦!」
「坐吧,我们正嫌不够热闹!」亦凡招呼他们坐下。
君梅原是相当漂亮的女孩,但遇到美得夸张;气质又特殊的佳儿,她失色了。
「君梅,我们不客气咯!」佳儿坐下。
「我实在很高兴认识你,你本人比照片、比荧光幕上更吸引人,」君梅真诚的说:「你是我最欣赏的女孩!」佳儿高兴得直笑,然后转身一把抓住少杰。
「听见没有,阿雷,」她撒娇的。「君梅最欣赏我呢!」
「除了欣赏,我还爱你!」少杰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虽然你打破我的头!」
「哦!你头上的伤口是佳儿打破的?」’亦凡笑。「这只小野猫,你得加紧管教才行!」
「啊!你帮阿雷不帮我?」佳儿不依。「君梅,我们两个女孩子也同一阵线!」
「我绝对支持你!」君梅举起右手。
「听见没有,你们两个男生!」佳儿得意的扬一扬头。
「我早已经投降了,不是吗?」少杰的眼光一秒钟也不停的盯在佳儿脸上,像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以后我只做你的奴隶!」
「要用事实表现!」佳儿握住少杰的手。他们绝不掩饰互相的爱和深情,更不在乎四面八方的视线。
「你会看到!」漂亮得有如雕刻的少杰正色说。
「结婚吧!」一边的亦凡说。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反正是迟早的事,何必呢?」
「不!」佳儿想也不想的摇头。
「是啊!我们怎能做这么落伍的事呢?少杰半开玩笑。「结婚?还要明媒正娶,八人抬大花轿呢!」
君梅欣赏的望着他们笑,这的确是令人忍不住喜欢的一对,上帝真是为他们创造了对方吧?
「是啊!我们现在有什么不好呢?」佳儿更得意了。「每天都是新鲜的,每天都像恋爱的第一天,永远都互相紧张,有什么不好?」
「惟一的不好是有人要住我的卧室,把我赶出去做客厅厅长!」亦凡对少杰眨眨眼。
「幸亏你做客厅厅长,否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少杰笑着说。「我找你拼命!」
「毫无道理,连我也怀疑!」亦凡啧喷有声的摇头。
「如果我爱佳儿,今天还会轮到你吗?」
「什么话?」佳儿瞪大眼睛,双手叉腰。「就算你爱上我又怎样?还得看本小姐要不要你才行啊!」
「要不要呢?」亦凡故意的。
「不要!」佳儿深情的望着少杰。「即使时光倒流,从头来过,即使再过一百年,我仍然只爱阿雷,我只要他一个人!」
少杰一把抱住她,激动得脸上肌肉直抖。君梅心中轻叹,这才是爱情!这才是爱情!无论时光倒流,无论再过一百年,她仍然爱他,仍然只要他一个人,这么真挚,这么坦白,这么简单,这么干脆。哎!这才是爱情!
「来!我们跳舞!」亦凡拉起君梅。「别表演了,肉不肉麻呢?」
说完拖着君梅滑进舞池。
「你认为他们肉麻?」君梅问。
「他们很真,真得有些惊世骇俗!」他淡淡的。
「很感动,也很羡慕!」梅叹息。「如果能遇到这样的爱情,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林佳儿,只有一个雷少杰,,这样的爱情也只有他们才有,」亦凡说得很特别。「爱情的表达方式不同,属于你的未必不如他们!」
「我明白!」君梅点点头。「但他们那种——给我轰轰烈烈的感觉!」
「我只觉得他们都太孩子气!」亦凡说。
「你呢?你希望怎样的感情?」她问。
亦凡呆怔一下,脚步也乱了。君梅一提起感情,他心中立刻浮起了一个影子,雅之——唉!他已无法自拔了吗?雅之!
「我是没有感情的;」他笑一笑。「我追求的是感情之外的另一些东西!」
「另一些东西?是什么?」她皱眉。「理想!」他想也不想的说:「理想!」
「哦!原来是个理想主义者!」君梅笑。「我只是不明白,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居然有个大情人的外号!」
「有什么值得奇怪呢?」他眼中有抹好奇的光芒。「我以大情人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情!」
「是吗?」她眨眨眼。「斯亦凡,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我是不笨啊!」他作状的。她斜睨他一眼,沉默着不再说话。他真聪明,一句话就给自己留下退步,他原是无情,什么样的后果他都可以不必负责,他真聪明!
远远望过去,佳儿和少杰已坐在那儿开始喝酒,仿佛庆祝什么似的。佳儿喝酒的方式好豪爽,满满的一杯仰起脖子就干了,她这么喝下去不醉才怪。
「林佳儿总是这么狂饮的吗?」·她终于开口。
「不怎么清楚,」亦凡摇头。「她和阿雷最近才发生争执,佳儿搬到我家去住,也不知道是怎么言归于好的,今夜大概是庆祝!」
「他们常争执?」君梅好意外,「他们互相爱得那么深,怎么会争执呢?」
「爱情越深争执越多、越凶,这是不变的定理,」亦凡说:「互不关心的话就没有争执了!」
君梅想一想,还没说话音乐就停了,亦凡带着她回到座位。
才跳了一曲,佳儿和少杰已喝完半瓶酒,两个人都变成红脸关公,少杰还好,佳儿已呈醉态。「喂!我们庆祝他头上伤口复元,你们也喝一杯!」佳儿口齿不清,头也在摇晃了。
「我们可以喝,你最好停止了,」亦凡摇着头。「女孩子喝醉了酒是全世界最丑的事!」
「胡说!」,少杰皱皱鼻子,他也差不多醉了。「佳儿喝醉时才最美,美绝人寰!」
亦凡看君梅一眼,压低声音说:「看来今夜我得多送两个人了!」「是吗?」佳儿竟也听见了,她一个劲儿问:「送谁?送谁?还要送谁?」
「等一会儿你就会见到了!」亦凡只好这么说。
佳儿转头看少杰一眼,突然间神秘兮兮的笑了。
「我知道是谁,那个斯斯文文,清清秀秀,令亦凡头昏眼花的何雅之!」她说。
这话一出,亦凡和君梅都呆住了。亦凡是想不到佳儿会这么说,而君梅却——天下那儿有这么巧的事?雅之说的那个男孩竟是亦凡?
「佳儿,你醉了!」亦凡强打哈哈。
君梅已变了脸色,她沉默在一边,心中甜酸苦辣,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谁说我醉了?谁说我醉了?」佳儿双颊绯红,似笑非笑的。「阿雷,我没醉,是不是?」
「当然没有醉,」少杰突如其来的一把拉起佳儿,他显然比佳儿清醒一些,他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趁人事不省之前带佳儿回家。「我们走,回家再喝,走!」
佳儿十分柔顺的摇摇晃晃的随着少杰离开,亦凡不放心,立刻付了账跟着出去,夜总会外已失去了他们的影子,前后也不过五分钟,他们是回家吧?但愿少杰没驾车来,只是坐计程车才好!
「我先送你回去,君梅,」亦凡也拦了一辆车。「我还得赶去阿雷那儿看看,我不放心!」君梅不响,计程车迅速的朝台大飞驶,到了新生南路上,她才突然问:「你原来就知道雅之是我的朋友,对吗?」
「原来不知道,」他坦白的说:「我猜想你们可能认识,却没想到是好朋友,直到你告诉我关于她的感情烦恼!」
「你——就是她说的那个男孩!」君梅看他一眼。她真蠢,她们附近有多少个特殊的男孩子呢?她竞想不到!
「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亦凡皱皱眉,回答得模棱两可。「我和她——就像我和你一样!」
君梅凝视他半晌,摇摇头,说得特别。
「我了解雅之不是轻易动心的女孩,她既然那么说,我相信你们并非像你和我!」她说。
「或者吧!」他似不愿谈这件事。「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君梅想一想,笑了。
「你约我跳舞,有没有别的原因?」她问。
亦凡怔一怔,君梅比他想象中聪明又敏感。
「你问这话是侮辱我的人格,也低估子你自己,」他正色说:「我约你绝不因为她!」「很谢谢你这么告诉我,」君梅点点头,斯亦凡毕竟是斯亦凡,不是其他男孩。「我很小心眼儿,是吗?」
「你只是女孩子!」他淡淡的笑。
计程车直驶到台大女生宿舍门边,君梅再说谢谢,推门跳下去。
「等一等,」亦凡迅速握住她的手。「今夜被佳儿和阿雷破坏了情调,明天十点钟,你等我!」
「明天十点钟?」君梅的心一下子开阔了,她开始相信亦凡约她绝不因为雅之。「一言为定!」
亦凡很快的吻一吻她的手,放开她,车门关上,汽车如飞而去。
亦凡再一次约她,或者——雅之的感情真是幻想。
从修女宿舍走出来时,雅之还在犹豫,还在自我争战,该是去教堂的时间,但亦凡——亦凡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她能再一次去那米色小屋吗?她盯着手中的圣经,不安的走两步又停下来,她矛盾又抛不开自尊,不能再去亦凡那儿了,去教堂吧!
雅之知道在教堂里一定会碰见正浩,这倒是一个训练自己更若无其事的方法,昨天她已对正浩表明态度,说得够清楚了,以后她只是当他是助教——事实上,她一直都当他是助教。上星期她已没去教堂,她这样的基督徒真令人齿冷,任何一点小事都会是她不去的藉口,比起君梅来——她该惭愧,那么爱玩好动的君梅都风雨无阻的去教堂做礼拜,她——唉!最近总是这么六神无主的!
她去得早,礼拜还没开始,她选了个显眼的位置,若君梅来的话一定会看到她,她们每次都坐在一起的。然后默默的翻开圣经,很认真的念了一章「哥林多前书」。
前面的诗班成员已就位,牧师也坐到台上,礼拜就要开始,雅之附近已坐了不少人,她意外的张望一下,为什么君梅还不来?君梅从不缺席——啊!是的,君梅从不缺席,大门口走进来那个穿铁锈白丝绒西装外套,显得神采飞扬的女孩不正是她?雅之正想举手让她看见自己,突然又发现君梅身后的另一个人,那——雅之全身巨震,脑子里轰然一声,意识也没有了!
和君梅在一起的不正是她牵挂着、思念着的亦凡?他们怎么会认识?看他正对着君梅笑,笑得那么好,那么热切,他们——雅之脸色苍白,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团,她只希望自己变小,变得更小,小得不被他们发现,永远不被他们发现。她怎能想得到呢?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系的亦凡竟和她的好朋友,和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在一起,她难堪,她震惊,她意外,她不能置信,她还——张惶失措,她不能被他们发现,她知道自己不能有立刻面对他们的勇气,她——哎,上帝,怎么会有如此困窘的巧遇呢?
过了好一阵子,四周没有任何招呼她的声音,牧师已在开始祷告,她悄悄的透一口气,他们没看见她。但亦凡怎会和君梅一起呢?莫非他就是君梅口中一见钟情的白乌王子?是君梅想认真一把抓牢的男孩?哦,事情怎会这样呢?这岂非——岂非为难雅之?雅之低着头,她一直低着头,手中的圣经在视线中变得模糊。她从不是个爱哭的女孩,父亲从小教导她坚强,不诉苦,不流泪,怎么这刻竟忍不住那阵酸意?或者——在「人」面前坚强吧!在上帝面前流泪——上帝是她惟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是不?
礼拜一直进行着,可怜的雅之一直不敢抬起头来,她是善良的,她不愿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情形,她也不愿君梅和亦凡看见她难堪——他们会难堪的,是不是?她所有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了,谁都能一目了然——她不能让他的朋友难堪,他们是她的朋友!
然而,等一会儿怎么离开教堂呢?只有一扇门,除非她躲起来不走,否则总会碰到,她——?哎!该怎么办?有什么人能帮助她吗?如果张正浩能在旁边就好了,不是想利用他,至少——她不会有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亦凡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她是-自作多情吧!
雅之的心有点痛,有点冷,不,不,是很痛,很冷。好在她没有告诉君梅自己认识的男孩子是谁,否则——哎,她只有一头撞死算了,原来君梅和亦凡早就认识,原来——当然不能怪君梅,君梅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亦凡——他引起了雅之心中万丈波涛,怎么又惹上雅之青梅竹马最好的朋友?台北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多,玉苹也好,程子宁也好,不该是君梅,不该是君梅,从此——雅之心中虽绝不怪君梅,却又怎能坦然和她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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