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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你要是无礼到最后,我还敬你是个人物。这般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了快二十年,就因为此刻有求于我,说换脸就换脸一声哥哥叫得肝肠寸断,姝夫人的本事,你倒学得一样不落。”

    “再有什么也是家事。”阮墨兮继续娇滴滴,蹙眉惹人怜,“你躲在苍梧让君上护,家事便成了国事,久不解决就叫对峙,怎么收场啊!”

    “那你该去劝蔚君陛下,叫他遣送我回国。他要遣,我只能走。”

    阮墨兮无法,只得出别苑,马不停蹄回到蔚宫已近傍晚,直奔静水坞。

    “还请姐姐一定劝君上,尽快送我兄长回崟。”

    竞庭歌在垂钓,天色暗,秋风淡,湖面无波澜。

    “说一百遍了,竞庭歌是谋士,无德无能与皇后姐妹相称,皇后还是唤我一声先生。”

    阮墨兮望着平静湖面中纹丝不动的笔直鱼线,“先生若真把自己当谋士当臣子,本宫驾临,你就该起身行礼,而不是如此刻般,脸都未曾转一下。”

    竞庭歌一怔,旋即笑“以为你能忍到地老天荒。”结果也是张一戳就破的纸。遂起,

    “皇后金安。”

    “先生——”阮墨兮依过去挽她手臂,“没人说得动君上,只有你!阮仲不过是个庶子,从小到大不受父君待见,人又阴沉不讨所有人喜欢,咱们何必为了他伤和气。就送他回去,有什么误会,让他们男子家自己解决。”

    竞庭歌不抽胳膊,就着极近距离看她,

    “你那时候在花园里也是这么说阮雪音嘛。年初你过来我还想呢,小时候这般娇纵的人,到底被八面玲珑的姝夫人扳妥贴了,结果还是这副烂样子,稍微遇事就露了相。你不也是个庶女?运气好,母亲有几分本事罢了。”

    阮墨兮被此突来一顿骂唬得不自觉撒了手。旋即反应对方是说很多年前天长节那次。

    竞庭歌就来过那一次。

    印象已经模糊。仿佛是在御花园踢毽球是说过阮雪音坏话。

    却被这尊大佛听了去。

    “先生这般当面辱人,也非贤媛所为。”她冷了脸。

    “贤媛?我可不是什么贤媛。”竞庭歌笑望她,坦荡荡,“我是个恶人,十恶不赦那种,都快一年了你这般待我客气,我对你也没两分好脸,还不明白么?回去吧,”

    她重坐回大石上捡起鱼竿,

    “我最喜欢看人打架,越热闹越好。你不喜欢,自己去劝。”

    慕容峋于一个时辰后黑着脸也来了静水坞。

    “你知道她怎么个人,何必下狠嘴?大半个时辰抹了我一袖的泪,我饭都没吃好。”

    “那你还不趁人走了多吃两口。我这儿没饭。”

    竞庭歌斜在偏厅小桌旁拨灯芯,百无聊赖。

    慕容峋叹口气,“她不过承了阮佋那头压力,必须出面游说,对咱们筹划一概不知,你骂她做什么?拒了就是。哭哭啼啼我最怕了。”

    “她骂别人的时候怎理所应当得很,我随便说两句就受不住了?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谁经得起你随便两句。慕容峋无心抬杠,“现下如何,等着?”

    “等呗。等崟君陛下再走两步,咱们好好送锐王回锁宁城。”竞庭歌将那灯芯拨得噼啪作响,“阮佋也算只老狐狸,不会无判断,怕是要求援了呢。”

    十一月十八,崟君阮佋公开发书至霁都,请祁君容珮夫人回崟宫一趟,理由是家中生变,无人商量,六公主出嫁后一直未曾回国省亲,也好趁此机会见一见。

    说荒谬是荒谬,两个女儿中他分明偏爱阮墨兮,要盼省亲见面也该盼她。

    说合理也合理,家中生事需子女一同商量,那自然是师出蓬溪山的阮雪音更派得上用场。且阮墨兮就在蔚国,立场尴尬,叫她回来并不现实。

    顾星朗下了朝,一整个上午闷在御书房转杯子。阮雪音中午过来同他共膳,两人吃得食不知味。

    “我还是得去。”一日需要进三餐,有时也是负担,好容易填完肚子,阮雪音轻声。

    “出去走会儿。”

    说出去,其实仍在挽澜殿,不过室外绕圈走。已入深秋,行将小雪,梧桐败,满地落叶。

    “话已经架到这个份上,青川都知道他要我回去,实在要论,也合情理。你不让,所有人只会觉得你奇怪,另有盘算。”

    “我还真有盘算,就不让你回。所有人是谁?能奈我何?”

    阮雪音甚少听他出这种意气之言,缓声道“莫逞孩子脾气。你有盘算,就更不该提前露马脚,大大方方让我回去,才是上策。”

    “小雪。”

    “锁宁城不宁,且可能有血战,”他不想她搅进去,她自然明白,“我有数,会小心。”

    “无论你怎么小心,回去了就是棋盘上的子。”顾星朗稍踟蹰,低声

    “你在那里,我放不开手脚。”

    是要放怎样的手脚。阮雪音一颗心也翻搅。杀父弑君之仇,怎样放手脚都不为过。此人是真打算借锁宁城之乱同蔚国闹?怎么闹?

    他不说她便不问。于他而言也少负担。“他们会下棋,难道我不会?我护得了自己,更不会让他们拿我牵制你,待你动手,我就在锁宁城,还可以帮你。”

    “你只要在那里,我就会分心,决策时就会犹豫。”且阮佋终归是她父亲,万一关涉生死——

    顾星朗没说,闭眼一瞬,“你于我是软肋,跟你厉不厉害能否自保没有关系。是我会有问题。明白么?”

    阮雪音静看他片刻。“你是国君,不能有软肋,就是有,也不能叫人知道。”她也觉艰难,

    “我可以不去。问题是,你不让我去,拿什么理由回绝?”

    “四天后就是你生辰。宫里都筹备好了,要回也等过完生辰再回。”

    “你觉得有说服力?”

    自然没有。生辰而已,人家那头都快打起来了。场面上祁国是无干系的第三方,实在没有拒绝崟君此请的必要。

    除非祁国自己在后面等着。所谓提前露马脚。

    “我是真的做了很多准备。”顾星朗气闷,“不行。不许去。”

    好好的决策变成耍赖,阮雪音哭笑不得,“我从来不过生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秋风至,扫得黄叶纷然天地间。

    “这么长的一辈子。”阮雪音上前半步双臂合抱他腰身,侧脸贴颈窝,“几十个生辰呢,慢慢过。”

    。

    (iishu)是,,,,!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兵临
    【】(iishu),

    十一月二十,祁国珮夫人的车队自霁都出,至崟宫凌霄门外已经十一月二十六。

    锁宁城初雪。

    宫门大开,迎六公主归省。阮雪音接圣旨直往影宸殿去,柘黄龙纹常服的崟君立在正殿门前拢着手等。

    初雪稀微,飘散在苍翠竹林间有种冬春难辨的奇异美感。阮雪音的湖色缎裙趟过青石板筑就的宫道,与纷纷扬扬的翠与白倒相得益彰。

    这般青翠的宫城,国君实不该着柘黄色,太跳脱,以至于突兀。然阮佋喜柘黄更胜历代崟君,从朝服到常服无一例外,终年不改。

    至阶前,阮雪音跪,恭谨三叩首,一如昔年不出声。

    “一去近两年,没有只言片语,总算回来一趟,仍是哑巴似的不说话。也不知祁君喜欢你什么。”

    眉粗长而尾部上扬,眼角垂而目色犀利,鼻梁挺这项传给了阮雪音,嘴唇异常薄,给人一种永远抿着的错觉。

    像鹰。

    阮雪音打小这么觉得。

    “陛下万安。”她起身,依旧垂眼看地面。轻雪降落,很快消融为无。

    阮佋沉着脸复看她片刻。“进去说话。”

    年复一年阴雨浸泡,影宸殿的朽木气味比她记忆中更浓。祁宫明丽清凉的空气闻得久了,再回来她更觉不惯,微蹙起了眉。

    “珮夫人如今眼高,想必看不上朕的影宸殿。雩居给你收拾出来了,该也住不惯,只能委屈些时日,”他稍顿,“等顾星朗来接。”

    雩居是阮雪音在崟宫的住处。自来公主都有殿宇,但她的地方叫居,一个仿如道观的小院。雩,本意为求雨的祭礼,又意虹。阮雪音一向取后者作解,盖因锁宁城这地方实在不需要祈雨。

    “陛下叫我来议事,事情解决了,我自己回去便可,何须他来接。”

    阮雪音不坐,终于抬眼,直直看向那张鹰一般的脸。

    阮佋也阴沉,这一点,阮仲是像他的。却并非亲父子,着实讽刺。

    “真是怪了,”他眯眼又看她半刻,“你是越长越不像你母亲。四岁上山那阵分明还很像。”

    他从不曾对她提及母亲,阮雪音只觉心上漏了一跳。“叫我来锁宁城做什么。”

    似乎意外于对方没往下追,阮佋上扬的眉尾动了动,“那逆子究竟想干什么,竞庭歌和蔚国想干什么,你来告诉朕。”

    “阮仲是谁的孩子,你先告诉我。”

    朽木气息被不时荡入的雪意混得清明了些。

    可能也是错觉。

    “那贼子永康九年就死了。”

    永康九年,咸元宫变,大将军林崇被十三名宫婢勒杀于咸元宫暖阁,也是一个雪夜。

    阮雪音只想得到这一件。

    “阮仲知道么?”知道自己非亲生,不一定知道其父何人。

    “他敢这般做局自毁王府逃去蔚国,便是孤注一掷要反。早知有今日,朕当年便该将林崇在军内的党羽一锅端了。”

    是说阮仲敢反,多半动用了林崇的旧部。那是多少人,占了整个崟国多少兵力,阮雪音心中无数。

    “陛下不是慈心之人,当年没端,定是因为端不了。应该说端不起。”

    阮佋面色更沉。

    “所以锐王府遭清剿确不是陛下动的手。”她继续。

    “不是朕动的手,却实打实是禁军的人。所以朕说,他在国内已经布署就绪,此番逃往蔚国,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不得不反的理由。”

    “陛下开始在禁军内部摸排了么?”

    阮佋长声出气,“自然要摸。”他冷哼,没再往下说。

    因为徒劳。来不及了。

    “陛下叫我来,是防蔚国趁火打劫。”

    “那狗崽子糊涂,自己要反便罢,偏联合了蔚国行事。竞庭歌是什么人,岂会轻易相帮,必有后手。”他语声亦沉,且粗粝,

    “阮家立青川三百年,不能毁在他手里。”

    “蓬溪山一向中立,陛下召我来,其实没什么用。”

    “家国倾覆,你也不管?惢姬就是这么教你的?”

    “陛下没指望我会相帮吧。所以召我回国为质,若生变,迫祁国来救。”

    阮佋终于伸手拿起近旁矮几上两枚油光可鉴的核桃开始盘。

    “你想到了,顾星朗自然也想到了。但你二话没说来了。什么筹谋。”

    “没什么筹谋。他让我来,不过是告诉你,我没那么重要,不至于一朝被挟以令祁军。我愿意回,”阮雪音凝眸,

    “是为了你刚才那句话。”

    阮佋几乎于瞬息间明白是哪句话。

    “朕予你你母亲始末,你助阮家平安度此役。”

    “你予我东宫药园始末,锁宁城此役,我尽力。”

    十一月二十七,肃王慕容嶙亲送锐王阮仲归国。

    卫队一早自苍梧出发,蔚君慕容峋旋即发书,称锐王忧心此番归国和解未至而祸事先行,应其请,特派蔚军五千随行以应突发。

    十一月三十,队伍抵达锁宁城下。

    阮佋坐在城楼上一间幽暗小厅内,军报至,护送阮仲入崟国境的确为五千人,便是此时城门外那些。但蔚国西南境有隐动,怕是在屯兵。

    “瞧瞧。就这点手段,为内斗而引外患,还想做国君。”

    自然是骂阮仲。阮雪音也在厅内,不置可否。

    “你说这五千蔚军,”他字字慢道,“朕要不要放进来。”

    “若诚如军报中称,来者只五千,锁宁禁军八万,没什么不能放的。陛下要实在不踏实,就在城楼上与阮仲谈,也便能顺利成章挡这五千人于城门外。蔚君不是说了么,他只是要保锐王平安。”

    “荒唐。我阮家事,崟国事,与他何干?”阮佋重嗤,起身至厅门边,

    “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是个阴天。

    锁宁一年三百余日,三百日是阴天。

    二十六初雪之后没再降过雪。亦无雨。暗沉沉天幕灰压压云层挡得整个都城少天光,民宅屋顶三角梅亦败,矮树皆败,只剩光秃秃细枝错杂交替成一片空中荒林。

    至今日此时,阮雪音方知这些春夏秋妍丽而冬日荒盛的屋顶森林,自城门起一路往北直达皇宫附近的看似市井城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是条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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