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传

    这句话没有说得很大声，不过道场周遭的人都听到了。座位稍微外围一点的人通过前面的人的层层转述，也是懂得了场间发生了何事。

    在这种时候，纵横弟子走向道场，都是只有一个原因:自己已经准备好开始试剑了。但没有人敢相信，姚青走向教习平台，竟然真的是为了参加试剑。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才入门不久，无须参加试剑的啊，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那名师姑看看姚青，蓦地咧嘴而笑，脸庞拉出数条岁月的皱纹。代芙默然坐在桌后，面无表情。

    姚青转过身，瞧了瞧落座在西侧的纵横同门，平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服我，觉得我没有本事，没资格拜在师父门下；正好，今日是我派的小试剑，给你们一个机会，把我从台上打下来。”

    说完，姚青步上场中，在平台中间的位置盘腿坐下。




第三十七章 两柄木剑
    第三十七章两柄木剑

    姚青面对纵横弟子们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在教习平台上盘腿坐着。随着时间推移，这举动吸引了道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人们先是瞧了瞧场间这名轻狂的弟子，再是瞧了瞧纵横派的方位。很多人都在等着辛灵烟出来制止这场闹剧。

    可是又过了良久，纵横派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这些人吃惊地看向纵横派的上首。这场试剑居然被辛掌门应允了吗

    这名弟子才入门了多久，开剑了吗平日里进行过实战对练了吗虽说这是你们纵横派内部的试剑，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冒失地出场以及大败……不说纵横派，单说辛掌门你，你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呢

    ……

    “这个名叫辛青的弟子行事太过鲁莽了，听闻他和秦川有什么矛盾，他这样公开挑战全派弟子，秦川接了他的战，他不就是必输无疑到时候辛掌门丢人可就丢大了啊。”一名飞花派的弟子摇了摇头，又说道:“哪怕他再天才，可才练了多久秦川这么有天赋还练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是对手啊。”

    另一名飞花派的弟子笑了笑，说道:“师弟，这就是你不老到了。众人皆知，这辛青习武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那秦川就更不可能接战了——败了要受耻笑，胜了也要遭冠上恃强凌弱之名，谁会去做呢秦川与辛青好像还有什么三年之约，真要那般，这次他就更不会接战。不过秦川也不会输就是了。辛青估计也是吃定这一点，才这么嚣张地放下话来——这么一看，此人还是个心机重重之辈呢。”

    那名弟子“嗨”了一声，说道:“也就逞逞强罢了，好似其他人他赢得了一样。”

    “是啊，”又有一名飞花派弟子说道，“我在纵横派里认识个朋友，听他说这次参加小试剑的弟子至少均在门中修炼了一年，辛青资历这么浅，又凭什么赢他们呢”

    他们的师兄微笑不语，看起来是赞同他们的观点。

    ……

    姚青在平台上坐了一刻后，台下终于来了一名纵横弟子。脸容较姚青一般青涩，看起来应是差不多的年纪。有人认出来了，他是纵派入门修行了一年的弟子蓝鹭，平日里勤奋刻苦，剑法在同期弟子里很是不错。许多心怀不满的纵横弟子见他出来做了这个先锋，都在心中暗暗地为他喝彩。秦川认识这名弟子，看到首先出来接战的是他，点了下头，视线再次来到平台上。

    “我对你不满很久了！”蓝鹭才走到道场边上，就冲着台上大叫，“从你来到乌山的第一天、拜师的第一天，我就不服气——凭什么你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不少人默默地点头。其他门派的人见着纵横派内部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皆是饶有兴致地瞧着场内。

    其他四处道场的试剑早就结束了，然而四处道场均没有再开始的意思。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中间的那座教习平台之上。

    “掌门，”有长老步至辛灵烟身旁，俯首轻声说道，语气却是很焦急，“纵横派……这是在整个南州武林眼前丢脸！”

    辛灵烟听了却无甚反应。

    那名长老见状更急了，压着声音说道:“如果再不上前叫停的话，等一下……”

    他没能说完。辛灵烟举起一只手掌打断了他。接着转过来两道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以及一股身为掌门的威严，以及一句质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徒弟就一定会输”

    那名长老愣住了。

    而此时，纵派的蓝鹭已然在代芙那里做了记录，走上了中间那座教习平台。



第三十八章 一句惊呼
    第三十八章一句惊呼

    蓝鹭早在登上教习平台之前就挑选好了比试的木剑，长老一声令下，他便提着木剑向姚青缓步逼近。姚青手握木剑，斜垂指地，似无所觉。

    距离十步的时候，蓝鹭放停了脚步，举起木剑与姚青相对立。后腿沉马，右手握剑拉弓在脑后，左手并一个剑指撑在身前，这是纵横剑法常见的起手。

    但姚青却没有做出应对，只是呆呆地看着蓝鹭的剑架，犹如一个旁观者在观看一件商铺里的物什。蓝鹭皱了皱眉头，换了一个架势，身形一转，两马更沉，右手握木剑收在腰间，剑尖上挑斜指姚青。

    姚青仍是那样恍惚的眼神，身体也并无根据蓝鹭的变招而做出相对的反应。在旁人眼中，他就像一个门外汉一样，是根本不知自己此时该做出怎样的调整来应付蓝鹭的这两次试探。

    与不相识的人比武，这种比武前的架势转换可以获得对手几项情报:动作是否协调、身法是否灵敏、反应是否快速。找出了对手的优势和劣势，便能按照对手武功的特点做出合理的攻防部署。

    可现在看看这辛青的反应，八成连实战的训练也未有进行过！

    许多其他门派的人禁不住叹息摇头，辛掌门怎么就允许了这场比试的开始呢

    纵横派内对姚青抱有成见的弟子看见场间的情况，或是冷笑，或是唾骂姚青的狂妄自大，或是讥讽姚青的无知无能，或是责备姚青等下丢了门派的脸、丢了掌门的脸。

    丁雨伯听着那些话语，不免锁住双眉。不过师弟今次的表现的确有点古怪，这几个月来师父在合纵堂内跟师弟传授纵横剑招之时，也把纵横剑理明明白白地教给了他，其间还着自己与他套招，对练也是进行过的，怎么着也不该是这副表现啊。

    丁雨伯又瞧向师父，却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失望之色。辛灵烟注视着场上的姚青，眼中难得出现了一抹认真。丁雨伯心下微异。

    …………

    蓝鹭的内心和诸多纵横弟子是一样的想法，他感觉心头烧起了一团怒火:这家伙连实战对练的层次也未有达到，居然就在小试剑上这样挑战派中弟子——平日里不好好训练，辜负师长、浪费资源，现在还要害纵横派丢这么大的丑——这辛青实在是太可恶了！

    挟着这份怒火，蓝鹭不再与姚青周旋，足踏风火，木剑以刚猛的力劲平直刺出，并且他已然想好这一剑被躲过或者格开之后自身的变化。

    他是要以雷霆之势将姚青击溃！

    ——让大家看看，你被我在道场上击败的丑相！

    然而下一刻，蓝鹭那烈火一般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茫然的震惊——他的刺击没有被躲过，也没有被刚硬地格挡开去，而是被软软地接了下来。

    被一柄木剑，软软地接了下来。

    蓝



第三十九章 行走的师徒
    第三十九章行走的师徒

    场间一片安静，部分人是在无言思考，部分人则是依然沉浸在姚青刚刚的剑法中。

    “我不服气！你刚刚那是什么剑，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蓝鹭应是缓过来了一些，撑起身子冲着姚青大叫，“我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剑法，再让我们比一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姚青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天马寺的那名老僧听了蓝鹭的话，不由得摇摇头:“这名小檀越的心境还是太过浮躁了。”

    在平台上宣布试剑结果的那名长老有些愠怒地瞧了蓝鹭一眼，心想你这种说辞不是让各门各派看笑话吗

    “输了就是输了，纵横派从不为任何一场失利找借口。弟子蓝鹭，你可知错”一道深沉的声音在教习平台旁传开。

    众人皆惊，发觉掌门辛灵烟不知何时已惊走到道场之上。场边的长老弟子纷纷行礼。道场之中，姚青双膝下跪，向辛灵烟行师徒礼。

    “弟子知错。”蓝鹭低下脑袋，但不多时又抬起，面露不甘心，出声发问:“掌门可否告知，辛青刚才那一剑究竟是什么剑招，为何我在山上从没见其他师兄弟使过”

    辛灵烟微微皱眉，怎么这小子和那秦川一样烦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这就是很普通的纵横剑，”他有点不耐地说道，“不光他会，丁雨伯也会，还有很多人也会。你没见过，只能说你见识浅；你不会，只能说你不用心。”

    蓝鹭垂头，像颗蔫下去的草。

    辛灵烟带起姚青，无视周遭的目光，朝教习平台下走去。

    “师父……你那样说……真的好吗”姚青将木剑放回一旁的木架上，跟在辛灵烟的身后，压低了音量对他说道。

    “嗯你还知道不好”辛灵烟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是不太好……你是一派掌门，对我派弟子这么说话，也许会引来不少嘴舌。”姚青说道。

    辛灵烟转首瞪了他一眼，切齿说道:“你在上场之前能这么清醒地替我想一想就好了。”

    姚青挠了挠头，说道:“很多弟子一直对我不服气，觉得我太弱了，我这样……”

    辛灵烟冷笑一声:“他们对你有闲话，你道真是因为你没本事他们是嫉妒你，觉得得到这种待遇的凭什么不是他们。你真以为打赢了几场试剑就没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了吗”

    姚青沉默。

    辛灵烟瞧了瞧他，说道:“你太嫩了。”

    说着话时，两人也走了很远，姚青发现师父带自己走的并不是去纵横派的位置，而是来到了教习场外的偏殿处。

    “那一剑，是你阿爷教给你的吧这门技术，武术练到一定程度都是要琢磨的；原先觉得你还没到火候，便不曾教你这么快，平日里就是拆招点打，对练都挺少的，没承想你早会了。”辛灵烟一边走着，一边向姚青问道，“在北方，这门技术叫作听化发；在我派，这叫作棉里藏针；在你们家，这叫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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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偏殿
    第四十章偏殿

    偏殿不大，青石地板，平日里是堆放杂物用的。室内有几张老旧的椅子，姚青用手摸了摸，还算结实，取块抹布抹干净灰尘后坐了上去。丁雨伯进殿后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姚青看向师兄。

    丁雨伯点了点头。

    姚青挑了挑眉:“师兄你不用去试剑的吗”

    “我还不急，”丁雨伯说道，“等我去试剑了，会有人来接替我看着你。反正师父说试剑结束前你是一定要呆在这儿的，师弟，别胡思乱想了。”

    姚青颓然。丁雨伯说:“你还小，争胜之心总是有的；想证明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用急这一时。”

    姚青瞧着师兄，也不知这时候自己该如何表示，默默地点了点头。

    “搭下手吗”丁雨伯看着他问道，“想不到棉里藏针你也会了，师弟，可以的啊。”

    “不搭。”姚青连连摆手，“难得有一天不练功，我想歇息一下。”

    “为什么……”丁雨伯想了想，然后问道，“你先前与那蓝鹭比剑的时候，交战之前你没有摆出应对的架势啊我思索了很久，也不确定你的想法。”

    “嗯……”

    “你不想让他看出深浅”丁雨伯瞧着姚青，问道，“可是，未成起手式，你的出手就会慢上一分——尽管说你这次反应很快啦，但是假如你遇到厉害一点的人，你这么做就会十分危险。”

    “嗯……我第一次跟人真正地进行实战，我怕我太紧张，交手的时候接不下他的剑，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放松一点。”姚青慢慢地说道。

    “这样啊。”丁雨伯有些无语，“你这个放松可不止一点了吧。”

    姚青看看丁雨伯。

    他撒了谎。

    紧张，的确紧张，试剑开始的时候，蓝鹭两次试探，后来刺剑攻来，姚青的手臂还有些打颤。

    但还不至于就这么乱了分寸。他连架势也不提起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用的不是纵横剑。

    姚青不敢在这个话点上多做停留，久了可能会出破绽。他想到今日上山的那些武林门派，岔开话题向丁雨伯说道:“师兄，你给我说说南州武林的事呗，你应当知道不少的吧今天上山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丁雨伯笑了笑，说道:“这你就问对人了呀，不愧是我师弟，还是懂我的！”

    …………

    南州武林正宗，当世流传着八大门派:纵横派、天马寺、雪流门、银江书院、千鸟门、飞花派、烈阳堡、天南派。

    纵横派以剑法闻名遐迩，祖师玄微子立派于乌山之中，距今有近三百年的历史，在世中享有美誉“天下第一剑宗”。纵横剑传人遍布三州，除去乌山上的这些武人，下山的弟子中，有参军的、有走镖的、有替人护院的、还有本来就有官府或世家背景的，这些人脉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势力网，令纵横派在南州武林拥有着首屈一指的影响力。也有许多弟子艺满下山后凭着学来的一身本事行侠于江湖，在坊间留下了纵横剑侠的美名；这使得不少文人在这类题材上挥毫弄墨，点缀成了一个个动人的英雄故事，于是——纵横剑侠成了南州家喻户晓的形象，姚青幼时便听过很多人复述那些纵横剑侠的感人事迹。

    天马寺位于长江南部一座矮山腰处，山名飞马，山形轮廓正如其名，前高后低，好似一匹良骏腾空而起。比起纵横派，天马寺经历的岁月更为漫长；佛教方才传入中土之时，飞马山周边便有僧人传教，以《阿含经》为思想依据，信徒众多；后来此间就增建了庙观宝地，香火不曾断绝。如今这已然是座快有五百年的古寺了。天



第四十一章 温柔的战书
    第四十一章温柔的战书

    代芙款步走来，身姿像往常一般袅娜。注视着着她的身形渐渐走进，姚青觉得此刻自己比刚才在道场上和蓝鹭试剑的时候还要紧张。

    不过代芙到了面前，姚青却发现了一些不同:她脸上没有往常那般甜腻的笑，她身上也没有往常那样逼人的压迫感。

    “掌门师叔让我替丁师弟来这里陪着你，”代芙说道，“丁师弟要去试剑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轻柔，可她的语气却是非常清淡，姚青感觉心神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