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传

    布庄内拢共七名蓝衣人，皆是手束护腕，足打绑腿，有几人穿着棉马夹，或许是为了抵御早春的寒气；长相都很年轻，瞧着应当为哪家武林门流的青年一代弟子。他们先看看姚青，又看看他身上的那袭纵横剑派的灰色剑袍。

    随即他们眼里都多了一些郑重。不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

    比如说，那名将身子趴伏在布庄柜台前、衣衫绣花的青年。听到米颢的说话，那名青年略一偏头，打量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中等身量、修长的身体线条、精致的五官、稚气未脱的面庞。从哪里来的士族公子这是蓝衣青年的第一个念头。

    他瞥了一眼姚青的穿着，脸上生出揶揄意味的笑:“你是纵横派的弟子”

    姚青看了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与店家不熟，身子却上了柜台，太过放肆。请你下来。”

    蓝衣青年挑一挑眉，显然没承想这小子竟会这么与他说话。但他只是将身体侧了一侧，之后并未再有挪开的意思。

    “我就这么趴着，你想怎么样”蓝衣青年用手撑着头，斜着眼睛注视着姚青，讥笑道。

    “这里是乌山，你想清楚。”姚青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挑衅纵横派，你担得起吗

    蓝衣青年嘲弄的表情消失。他立起身子，走到姚青面前；他比姚青要高壮一些，身长六尺有余，站在姚青跟前有一股气势上的逼迫感。

    “你是纵横弟子”蓝衣青年对姚青再次发问。

    “我是，怎么了”姚青与他对视，“这身衣服还不够明显吗”

    “我乃雪流门弟子萧能。”蓝衣青年说道。

    “没听说过。”姚青说道。这一点也不像他会说的话，稍显无礼，令人难堪，米颢听了不禁笑了一笑。

    萧能哼了一声，盯着姚青，说道:“纵横剑法冠绝天下，武林人尽皆知。这些话听得多了，不免让我有些好奇:纵横派的剑到底是强在哪里我们都是练剑的，正巧遇上了，可否让我领教一下贵派的剑法让我开开眼，纵横弟子是不是个个都那么厉害”

    这一串话语是很脏的伎俩——你不是说我不尊重纵横派么，行，我现在挑战的是你；我仅仅想看看纵横派的剑法，都是练剑的，在剑法上交流一下；没有说纵横剑法不好的用意，若是他不敌于我，不过是他没把纵横剑学好罢了——脱去纵横派的外衣，你敢不敢和我打

    如果姚青血气上涌，接下来就是一场令人期待的“试剑”——让你小子这么瞎眼，管谁的事

    布庄内里，一名面容稍幼的蓝衣雪流门弟子朝萧能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师兄，出门前……师父嘱咐过，让我们在外头……不要挑起事端……你这样……不太好吧”

    萧能扭头，瞪视那名雪流门弟子，大声吼道:“成天就搬你那师父说、你那师父说，我师父都没管我这些，你师父还怎么了”

    那名雪流门弟子顿时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低下脑袋不再言语。另一名雪流门弟子轻笑上前，把他拉回身侧:“师弟，这种时候，你少干预。”

    姚青看了看这情景，又看了看面露凶光的萧能，平静说道:“我不会和




第三十三章 小试剑（上）
    第三十三章小试剑（上）

    纵横派小试剑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晨鸡方鸣，乌山主峰之下早已凑集了一大堆人。都是武人，大多数都用布包裹着兵器带在身旁；或者在交头接耳，聊着这些天的见闻，或者不断地探头往着山道口那边张望。

    朝元观早就与周遭信徒通知，这几日观内闭门静修，谢绝香客上山祈福参拜，这是为了避免普通民众今日上山扰乱纵横派的小试剑。每条山道之前，皆有数名身着灰色剑袍的纵横弟子把守，登临乌山主峰，需要纵横派的请帖。

    陆续有各门派的门人到达山脚下，除此之外另有几名乌山附近的乡绅老爷，携带着数名子嗣或是随从来到场间。每有一队人在山道前递上请帖、登上山道，都会招来许多人的注目。

    除了各大名门，南州各地还有一些大小规模不一的武林门派得到了纵横派的邀请；部分人此际来到了山道前，也不急着上山，混在人群中与那些武林中人闲聊讨论。

    “你看那伙人的步子。”

    “啊，轻快敏捷，果真如传闻所说，走在地上，却给人一种就要步空而起的错觉。这几人是千鸟门的吧”

    “是了。千鸟门武功偏向身法灵动，如今一见倒是名副其实。”

    “听闻千鸟掌门年岁渐高，门中事务多由其弟子及长老共同打理。此次领队这位就是老掌门得意小弟子荣天澈，三十好几，仪表堂堂，又尽得老掌门真传，不少人都在议论，说不出五年，他便会接任千鸟门掌门之位。”

    “到时候又有一场盛事了。”

    “兴许吧，欸……那边”

    “那边来了一群书生打扮的人，骑马乘车，是银江书院的吧”

    “看起来是的。天啊，我快被他们晃瞎了。”

    “都说银江书院的门生家中非富即贵，现在来看丝毫不假。瞧瞧，人家穿的是什么，戴的是什么，啧啧。”

    “左侧那人的佩剑，我在南中见过，当时那铁匠喊了天价。”

    “我知道，我也在现场。假若此人是按当时那个价位买下来的……只怕他一柄剑，抵得过我们在场各路好汉加起来一半的身家……”

    “有……这么夸张”

    “没有假……你看靠右一点那人腰间，那是远芳居的上品香囊；这么小小的一袋子，便是二十两银子，换作饭食，你我够吃多长时间了”

    场间一片沉默。观念受到的打击，令人们感到震撼。车马穿过分开的人堆，银江书院的书生从山道上拾级而上。



第三十四章 小试剑（下）
    第三十四章小试剑（下）

    随着应邀而来的各门派代表连续落座，教习场旁的空地也是慢慢被人群填满。纵横弟子聚在西侧药堂前的一块空地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不停地观察着从南州各地来的各家武林门派的同辈；与此同时，各个门派的年轻一代弟子也在暗暗地打量纵横派的门人，在心里默默地将自己和其中的某一人做比较。

    辛灵烟依照本派传统，身穿衣角以银线刺绣桃花叠纹的黑色道袍，表明出身合纵一系；乌白相间的长发在脑后盘髻，并且横插一条玉制祥云发簪；手上持握一条马鬃云展，足踏一对黑天淡云鞋；瘦脸长须，落座在上首的身姿甚是挺拔，模样像极了朝元观内清修多年的道长。他瞧了瞧日头，确认时间到了，于是扭头向旁边一名长老说道:“徐师兄，麻烦你了。”

    得到答复:“嗯。”

    一名鬓角花白的中年人从辛灵烟的身旁起身，他是纵横派当今戒律堂右戒律徐元墨，年近知非，手执门派内的监察大权，小辈弟子的技艺考核等事也多是由其督导。

    徐元墨今日也是一袭道门装束，只不过那件长袍却是由两色相接，右黑左白，书文以右在前，此意便为纵派之戒律。他乃前任掌门柯明轩的开山大弟子，大掌门辛灵烟五岁，跟随师父的时间最长，不仅学到了纵横派一流的剑法，还学到了一身高明的江湖处事能力。

    他从梯台步上教习道场，看了看四周，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声如洪钟。

    尽是一些场面话，感谢各路人士前来捧场，希望借此机会与各门派之间能够有些许友善的武学交流，午后有一场宴席，请各领头主事者赏光。许多人注意到了武学交流一事，心想难道除了他们自己的试剑，还会和我们进行切磋吗有几名性急的别派弟子忍不住摩拳擦掌。少部分人则是注意到了后面的话——难道，这场宴席才是纵横派真正的目的

    徐元墨说了一会儿就下来了，然后便是纵横派年轻弟子的试剑会。

    小试剑分纵派和横派同时进行。规则很简单，纵横两派各有六名师长进行监督、三名弟子进行记录；假如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上前登记后指明挑战对手，双方都接受，试剑就正式开始，两名弟子进行实战对练，下场或要害处中剑则为败；师长挑出两人实战中的优缺点、督战弟子再将结论笔记下来；挑选来作为对手的同门，资历与本人一般不能相差太多；每人需要与不同的弟子打够三场。

    “就没了”一名刚入门半年的纵横弟子听着身边的师兄叙述完小试剑的



第三十五章 道场下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道场下的身影

    天马寺的八名僧人在教习平台的南面落座，光亮的脑袋和非正色的袈裟使得他们在众人之中尤为显眼。

    真雄大师回头瞧瞧带来的六名弟子，指了指场间比武的几名弟子，问道:“你们觉得他们的水平如何”

    有一名年轻僧人答道:“开头几个都很一般，旁边那几人当是才入门不久，功力和经验都有很多不足；中间场子那个……”

    看得他语顿，另一名见识较广的年轻僧人接上说道:“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人是纵派的秦川，在纵横派的年轻弟子中非常有名。”

    “原来是他……难怪。与他对战的弟子亦不是弱手，但我觉得那弟子也快撑不住了，可惜。”

    真雄大师身旁的一名老僧看着那处场子，点了下头，说道:“此子甚年轻，剑法却已达到这般境界，天赋确实很高。听传闻，他一直想拜在辛掌门门下，不知为何却被拒绝了。”

    一名年轻僧人叹了一声，说道:“辛掌门挑选弟子的门槛有这么高吗，还是说……那名叫作秦川的弟子在品行上有什么问题……”

    老僧瞪了他一眼，严肃说道:“出家人说话该当慎重，你今天太过轻浮，犯了五戒中的妄语之戒。罚你回寺之前修行闭口禅，你可知错”

    那名小僧眉毛一垂，低下脑袋，声音弱弱地答道:“弟子知错。”遂不再言语。

    一名年轻僧人见着师长生气，忙把话题岔开:“听寺里师兄说过，辛掌门收有一名大弟子，名叫丁雨伯，不懂他这次小试剑何时出场。”

    老僧面色稍微缓，说道:“那到时候，贫僧可要好好地瞧瞧这名辛掌门教导的小天才。”

    场间，另一名纵派弟子果然再支撑不住了，认输投降，秦川胜出一局。秦川与那名弟子行礼下场，并无表现出属于胜利者的喜悦，神色淡然，似乎赢下这场试剑是上天注定一般。

    真雄大师先是远远地看了看秦川，再看了看身旁那名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僧人，问道:“你觉得他如何”

    这名小僧便是前几日那名性格较烈、差点因为天马寺声誉与一干武人打起来的那名小和尚。他说道:“剑法基本功很扎实，实战心理也很良好。”

    “假如你作他的对手，有没有赢他的信心”真雄大师又问道。

    “我持棍棒，他使剑，我有兵器长度上的优势……”年轻僧人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样”真雄大师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年轻僧人低头说。

    真雄大师的脸上显出一抹失望之色:“你怯了。”

    年轻僧人抬头，目光坚定地说:“如果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修习，我的‘流星棍’再熟练几分的话，我有足够的把握战胜他。”

    真雄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进步，别人也在进步。要是你坚持这个想法，无论一年以后你是否可以赢他，现在你都已经输了。”

    年轻僧人面露羞愧。其他僧众均清楚这名师弟被师长们寄予了多大的厚望，这时候自然不敢胡乱多言。

    ……

    这样的对话在各门派中皆有进行。有议论武功的，固然也有议论其他事情的，例如——

    “快看那，左边那台道场上下去的那名男弟子，生得可真俊呀！”银江书院一名女门生一直盯着教习平台下的某处，脸上泛着痴笑，手上摇着另一名女弟子的臂膀，嘴上不停地喃喃:“不晓得等下可不可以跟他私会一阵子，我想寻间酒家和他一起用个膳。”

    她身边一名男门生见着师妹目带星光的样子，心里蓦然生出一阵不痛快，说道:“有什么好稀奇的，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一些，剑法却这么差，上场才几招啊，就败下来了。”

    “不打紧，我就是喜欢他长得好看，”那名女门生笑嘻嘻地说道，“而且，他的剑法不好，师



第三十六章 给你们一个机会
    第三十六章给你们一个机会

    代芙注意到了姚青的身影，自然还有很多人注意到了。

    辛灵烟侧头看了丁雨伯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没把你师弟看好，这是怎么回事啊丁雨伯耸了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纵横派的几名长老也注意到了，他们瞧了瞧掌门，发现其并无动作，几人对视了一下，就不再多管。

    张幻和的怀中揣着数个纸袋，每一个纸袋里都是一份零嘴；他一个一个地打开，一口一口地咀嚼，胖乎乎的肉脸上尽是满足，好似全不在意等会儿就要上场试剑了。为了招待八方来客，乌山上今晨备了诸多好菜，弟子中当是小胖子最为开心了。

    他吃着一份烤羊蹄，小眼睛在场间乱瞟；骤然他定住了，面目有些疑惑，甩了一巴掌到身旁的井章身上:“喂！”

    这一巴掌力道可不小，把井章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扭颈，井章努着双眼，一对眸子仿佛要喷出两道火来:“干什么”

    “那不是辛老弟嘛，他去平台边上干吗”张幻和说道，同时用自己圆圆的手指戳了戳中间的那处道场，“他才入门几个月啊，我记得还不用参加试剑的吧”

    “我哪知道！”井章怪叫，甩开胖子仍然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掌，说道，“说不定他只是去那边找人的呢”

    “找人你当他疯啦你不看看坐那儿的是谁号称乌山魔女的药堂代芙！”张幻和重重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羊腿，肘了肘身旁的杜安珊，“老杜，你怎么看”

    杜安珊原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另一台道场的比试；听着张幻和这么一说，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望了望中间道场的方向。像是想起了什么，杜安珊望着那处沉默了良久。

    “我不知道。”他最后轻轻地这么说。

    ……

    “你来做什么”代芙见着姚青走近，把身子从桌子上撑了起来，说道，“你入门时间还短，目前不需要参加试剑。”

    姚青看了看立于桌案后的一位师姑，又看了看代芙师姐；不知为何，他今天对其并没有特别的畏惧。

    “我来参加试剑，”姚青平静地说，“我觉得我可以。”

    代芙张了张嘴，神情有些惊讶，似乎想说什么话。然而她身后的那名师姑先开口了。

    老太凝视着姚青，目光有如宝剑一般犀利:“你想挑战谁”

    姚青看向这名师姑，说道:“我想给别人一个挑战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