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博罗特可不会和自家那些蠢货一样,觉得那明国百户是靠蛊惑了那些贱种,才能打下大蟒部,草原上向来弱肉强食,他可不愿意傻乎乎地去和那个实力不明的明国百户硬拼,最后叫别人捡了便宜。
“是,王爷。”
那台吉领命后,也是径直出帐离开,大家离开月儿海子已经有半个多月,眼瞅着那明国百户开了那达慕大会,可是他们和沙计部还是按兵不动,谁能坐得住。
那出去的台吉知道王爷让大军驻扎在驼山脚下,是要让战马好好休息好,那明国百户如今盘踞的九股水离着长草滩不远,和他们也就相距百余里。
但夏季动兵在草原上本就是犯忌讳的事情,马匹可比牛羊娇贵许多,大范围的长途迁徙,就能叫马群折损不轻,所以草原上用兵向来都是要等到秋高马肥的时候。
眼下要是百里奔袭九股水,也许一场大战下来,他们的马匹便要废掉大半,若是不能从别处补回来,这仗打赢了也亏得很。
烈日炎炎下,身上的甲胄被晒得发烫,高进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看向身后的队伍,眼里满是骄傲。
初夏已过,眼下正是所谓的长夏,七月流火的季节,能够在这样的日头下全幅武装的长距离行军,恐怕在草原上找不出第二支这样的军队。
骑在马上,查干巴拉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视线里前方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空气扭曲着,好似在燃烧一般。
这些还是他认知里的明队么查干巴拉失魂落魄地看着身边那沉默行军的黑色军队,觉得接下来这一仗,父王的大军也会像他那晚一样,被这支可怕的明队摧枯拉朽般的击败毁灭。
查干巴拉脑海里数次闪过了趁机逃跑,去驼山大营向父王示警的念头,可是每当他想要鼓起勇气时,他就会想起那个疤脸光头的警告,他不想再去尝那水刑的滋味,被绑在木台上折磨得屎尿俱下,毫无尊严。
鲁达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不停变化的查干巴拉,直到这个猛克什力部的小王子脸色露出羞惭释然的神情后,方自策马到了他身边后笑着道,“看起来你已经想通了,有些事情只要起了个头,你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难的”
查干巴拉没有勇气和鲁达对视,他的精气神早就垮在了那黑暗中的水滴声里,他甚至于谄媚地笑着道,“是,是,小的已经想通了,今后定会好生听话,绝不敢有二心。”
过了没多久,队伍停下休息起来,正午最毒辣的日头是需要避开的,人倒还好,马匹可经受不住,寻到的丘陵背阴处,查干巴拉被带到了高进面前,他很自然地跪在地上,说着过去旁人对他的恭维之词。
高进可没兴趣听这些没用的奉承话,只是叫查干巴拉抬起头来,“你看看,我这地图画得可准确”
白纸上标注了东南西北的方向,虽然只是大概的地形图,可是查干巴拉却看得傻了,因为这地图分明就是按着他招了的内容画出来的,而且他仔细看了几遍,确实无差。
得到答复后,高进唤过了其他人,大家自围着那地图商量起来。
“眼下咱们还离着那驼山大营有大约七十里的距离”
查干巴拉遭了水刑后,几乎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招了个底朝天,比如那驼山大营便是猛克什力部大军的驻扎地,大营建得极为坚固。
高进虽然不怕和鞑子野战,可是既然那猛克什力部的汗王是个谨慎的老家伙,而且大概率很有可能会靠着坚固的大营据守,他就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分兵去攻打猛克什力部的驻牧地月儿海子。
“二哥,还是让我和大眼去吧”
王斗主动请缨道,上回大蟒部不就是他和杨大眼打下来的么。
“这次你们可没有炮营压阵,而且按着查干巴拉的交代,他们大营起码有五个百户留守,而且还不是大蟒部那些鞑子可比。”
高进摇摇头道,接着看向那脸色惨白的查干巴拉,笑了起来,“我和你说过,只要你听话,便是让你做这猛克什力部的主子也无妨,眼下便有个机会,你可愿意”
王斗和杨大眼都是看向了那好似呆了一般的鞑子小王,都是琢磨起二哥话里的意思来。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小的愿意。”
查干巴拉浑身发抖地连忙跪下道,他刚才只迟疑了那么会儿,便已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杀气,只能在内心道,“父王,我是被逼的,你不要怪我”
看着脸上神情复杂,估摸着内心戏还挺足的查干巴拉,高进懒得去安抚这个猛克什力部的小王子,大不了到了晚上,让鲁达再好好招呼他下,省得他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想法。
“阿光,你们留下,待会儿汇合了阿升他们后,告诉阿升,让他领兵缓行,等我消息。”
高进将沈光他们几个年纪最小的伙伴和阿弟留下来,给陈升留了口信,他打算亲自带兵杀到月儿海子去,直接抄了猛克什力部的老巢,到时候他倒要看看那个猛克什力部的老王爷还忍不忍得了,只要他从那驼山大营里率兵归还,便是他们克竟全功的良机。
王斗很想劝高进不当亲身犯险,可是他到底不是陈升,心底里还是盼着能和这位二哥一起并肩厮杀,想明白后他和杨大眼没有吭声,于是这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高进亲自领三百余精锐直扑月儿海子,他要扶查干巴拉上位,叫他造他老子的反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际的马队
石虎川,这处窟野河的支流水量充沛,两岸也有不少绿草青青的草甸子,很适合部落驻牧,不过眼下沙计部大军直接占下了水草最丰美的地方,几个躲得远远的小部落也被闲着没事做的沙计部的兵马找到给灭了。
某处宽阔草甸子的池塘边上,巴尔思见到了猛克什力部的信使,他手里拿着张角弓,看着不远处被自家骑兵驱赶着惊慌逃来的野物们张弓搭箭,瞄准了其中一头黄羊。
“王爷神射。”
看到那黄羊中箭倒地,信使在边上笑着小心道,这位沙计部的王爷可不比自家王爷脾气好多少,要是挨顿鞭子可划不来。
放下手里角弓,巴尔思看向那额头上冒汗的信使,终于开了口,“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往花武城会盟便算了,太折腾。”
花武城虽说卡在石虎川和驼山之间,双方在那里会盟听上去倒也公平,可那样一来一回,却要多走两三天的路程,眼下又不是秋高马肥的季节,对于向来习惯精打细算的巴尔思来说,他可不想折损太多马匹。
“王爷”
那信使傻了眼,他要是带这样的消息回去,只怕自家主子那里那顿鞭子怕是免不了的。
“那明国百户是个人物,不能让他活着回关墙,不然以后必成大患。”
巴尔思眼里闪过了凶光,那个明国百户是在掘草原的根子,那些跟随他的贱民都不能放过,否则底下那些贱民们都有样学样,他们孛儿只斤氏还如何维持黄金家族血脉统治草原的事实。
当年也先太师一度杀得黄金家族血脉凋零,直到达延汗手里分封黄金家族血脉,才让孛儿只斤氏重新统治草原,那个明国百户做的事情比也先太师更加可恶,这样的明国人绝不能留。
“你回去跟博罗特那老东西说,三日后咱们各自发兵,我往西,他往东,拿下那明国百户大营,财货牛羊牲口,各凭本事,谁抢得多就算谁的。”
巴尔思知道博罗特不信任他,所以要去花武城会盟,可他也同样信不过这老东西,与其勉强合兵,倒不如大家各自挥兵从东西两面夹击那明国百户的大营,他虽然要趟河攻打,可眼下正是夏季,那窟野河是枯水期,人马泅渡过去也方便得很。
得了巴尔思的准信,那信使自是千恩万谢地离开,待他走后,巴尔思身边,几个儿子都是上前道,“父王,那博罗特向来狡猾,万一咱们发兵了”
“蠢东西,咱们隔着河,想什么时候打,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那明国百户的兵马再强悍,难不成还能踏河冲过来。”
巴尔思喝骂着,他几个儿子虽然都骁勇善战,可着实没什么脑子,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草原上缺能打的勇士吗
“父王教训的是”
巴尔斯几个儿子被训了个灰头土脸,但都是不敢炸刺,只是乖乖地应声道,然后便欢喜地去整理自家兵马,打算拔营西进。
离着驼山约五十里的地方,陈升和张坚停下了队伍,他们这趟只带了十个百户的朔方军出来,虽说也是仔细选过的,但到底是仓促成军,那些牧民们单个都是很好的骑手,不少人射术还不差,只是这过了五十人,百人,便是群乌合之众。
“二哥既然让咱们缓行,我看便不如在这附近就地练兵,只使人盯着那驼山大营就是。”
高进留下的命令里,自是叫陈升为主,张坚为副,但以治军的经验来说,张坚犹自胜过陈升,只是张坚身上赌性很重,要是这十个百户都是高家军的精锐,便也由得张坚去捕捉战机,临机自决,可是眼下却是群新成军的牧民,打不得硬仗,便得求稳。
张坚自不会有意见,要是这趟他们带了炮营,说不得还能硬破了猛克什力部的大营,可眼下十个百户都是新兵,就连走上半天都能有人掉队,还能指望什么。
十个百户的百夫长都是高进亲自任命,但是更底下的十夫长便是由成军的牧民们自行推举,当然说是推举,但是军中向来以勇力称雄,所以那些十夫长也是打服了其他人上位的,这些牧民里的勇士质朴是质朴,可是在张坚看来,大多数都属于脑子不好使的。
“绑着带子的手便是左边,左边懂吗”
十个百户拆分了开始训练,陈升和张坚不教旁的,只是让沈光他们教会这十个百户辨识左右,会识数,听得懂命令,并且会严格执行命令就是。
呼和巴日,舔着干涸的嘴唇,看着手下的十夫长们,喉咙嘶哑地说道,“你们都知道猛克什力部和沙计部那些贵种们来是做什么的,要是没有都护,咱们全都要给那些贵种们当奴隶,过的日子连牛马都不如。”
“今天,你们谁要是再连左右也都分不清楚,这个十夫长也别当了。”
被呼和巴日目光扫过的几个十夫长都是涨红了脸,随后便死命地把绑在左臂上的带子死死地扎紧,然后继续跟着这位百夫长的口令,不停地向左转向右转。
看着那些被呼和巴日们狠命操练的十夫长,张坚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这些家伙虽然愚笨,但是胜在坚毅能吃苦,分不清左右没关系,往死里练身体自然就明白了。
“说起来,蒙古人确实能战,这沿边的官军里鞑官鞑兵可不少。”
张坚不由感慨起来,蒙古人确实是极好的兵源,说起来九边的不少将门其实都是蒙古人出身,就是朝廷的勋贵里也有将近两成多其实都是蒙古人,只不过彼辈早已汉化。
眼下高爷立了这朔方部,军民两分,编户齐民,还打算等安稳下来后,教那些牧民们识字数数,种草耕田。落在张坚眼里,这便是把河套蒙古诸部都当成了征兵的地方,而且这些蒙古人对饷银没什么概念,只需关墙内随处可见的各色货物发于他们,便能叫他们心满意足。
“古北寨周边那些村寨,当初二哥收拢那些逃户时,很多其实都是取了汉名会种地的鞑子,如今他们也是咱们高家军的老兵,无人再把自己当鞑子看待。”
陈升看着呼和巴日他们用生硬的汉话喊着“左右”,亦是笑着朝张坚道,“二哥说过,等什么时候朔方部的鞑子们都能说汉话,写汉字,过上安定的日子,便是他们信着长生天,念叨成吉思汗的功绩,其实也和咱们汉人没什么两样了。”
“高爷的胸襟气度,确实不凡。”
张坚说的是真心话,边军里不说那些鞑官鞑兵,将门里养鞑子家丁的不在少数,可是都做不到高爷这般,视汉蒙为一家,河口堡有的,朔方部也会有,他都想不到两三年以后朔方部会是个什么情形,不过他能肯定的是,只要叫朔方部在这里立足了跟脚,河套诸部的败亡便只是个时间问题。
就在陈升和张坚停下练兵的时候,窟野河畔的大营里,侯三已自领着那些十户长们给他们安排了活计。
老爷不在,大营的安全便是最紧要的
侯三心里绷着根弦,当年被掳去草原的经历让他有着很严重的不安全感,高进这位老爷带兵刚走,他便瞧着这偌大的营盘处处都不安全,更何况朔方部那么多人口,那么多牛羊马匹,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于是侯三调动了所有能指使的青壮,直接在营盘最外墙,建了好几座望楼,又用拆掉的木筏在外围立了营寨,同时自让留守的家丁队和那五个百户的朔方军安排营地的值守巡逻。
在古北寨,侯三从自家老爷身上学会了件事情,那就是要让人干活,就得给好处,千万别觉得人家就合该给你干活,所以他让那些十户长们动员青壮做这些多出来的体力活时,直接拿出了货物抵做工钱。
结果就三天功夫,那绕了大营一大圈的营寨便立了起来,像模像样的,到了晚上,牧民们自赶着牲口回营寨里休息。
而随着和古北寨通过木筏不断转运交换物资,这大营里的变化也不小,首先便是如今绝大多数牧民家里都用上了煤炉生火,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烧牛马骆驼的粪便,又或是去砍伐附近草甸里的灌木林。
光是燃料这块,就足以让朔方部的牧民们感受到文明带来的好处,所以他们也乐意按着侯三的吩咐,将牛粪羊粪用去肥地种牧草,同时分栏圈养羊群,不再是赶着羊群到处跑。
侯三带来的伙计们则是手把手地教那些十户长们识字认数,又教他们如何割草喂羊,虽说这割草比起放羊来要累得多,很多牧民一开始还怨声载道,总觉得祖辈们都是世代游牧过活,可是当侯三说只有割草喂羊才能从他那里换到煤炭做燃料生火煮饭烧水后,便是再懒的牧民也都乐意按着各自的划区去割草喂养牲口。
毕竟享受过煤炉和煤炭做燃料带来的方便和好处后,牧民们都晓得该做什么选择,有了煤炉他们便可以长时间炖煮肉食直到酥烂,也能随时烧水煮茶,更不用说都护还有命令,不许他们喝生水。
高进带来的货物和物资,直接让朔方部的那些牧民或被动或主动地开始接受各种有悖于他们游牧传统的改变,虽说大家都对那种植牧草饲养牲口存疑,可是也没人会和煤炉煤炭这样的好东西过不去。
于是整个大营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男人们自去外面的草甸割草,半大的娃娃们则是去附近的土里捉蚯蚓捉虫子,女人们在羊圈里薅羊毛,然后将其清洗干净用来换取些杂货。
就当侯三以为这样的平和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的时候,河对岸的牧民们带来了坏消息,离着他们五十多里的地方出现了大股的马队。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迫近
“直娘贼,这天怎么这么热”
木筏上,沙得刁虽然躲在那篷布下的阴凉地里,可口中仍旧不停地骂骂咧咧着,想他在河口堡当他的大管家当得好好的,老爷却偏要他也去草原上走一遭,自家那位大娘子更是个彪悍的主,要不是有了身子,估摸着就和他们一到来了。
“行了,老沙,你就省点了力气吧,赵龙那厮不是说了吧,过了古北寨,咱们坐筏一天也就到了。”
秦忠病恹恹地躺在那儿,他初时听到要来这草原上,吓得脸都白了,不过被自家婆娘指着鼻子狠狠骂了顿后,便老实地跟着沙得刁来了。
不过两个怕死的家伙在木兰这位大娘子跟前很是说了些话,比如担心老爷那里人手不够之类,于是他们出发时又带走了河口堡仅剩下的两个百户和若干粮草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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