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来,坐。”
高进唤着吴克善坐下了,如今科尔沁左右两翼合部,吴克善虽没有具体管事,但是他的祖父和父亲却是将他朔方的种种制度规矩都实打实地推进了下去,即便有损他们这些台吉的利益好处,他们也全都照办,省了高进不少心力。
而且随着科尔沁部全面归化,原本尚且动作迟缓的内喀尔喀部,炒花和宰塞都急迫起来,宰塞更是希望能动用武力让内喀尔喀部也像科尔沁这般诸部合并,他不想输给吴克善。
所以对于吴克善和科尔沁,高进很是满意,在他这儿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前几日曾当众称许吴克善所求,只不过吴克善当时没想好要什么,如今看起来是终于想好了。
“大都护,我姑姑已经回来,她虽然嫁过人,但仍是我科尔沁最美貌的女子。”
吴克善的姑姑额尔德尼琪琪格,便是黑还勃烈也就是皇太极的大福晋,也被唤做哲哲,被莽古斯用自己假死的由头,把这个疼爱的女儿从赫图阿拉骗了回来,这也是后金那里上下对科尔沁部的反叛痛恨的咬牙切齿的缘由。
“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高进瞥了眼吴克善,他的目光让吴克善心里胆寒,不过他自是不敢让这位主君纳了自己的姑姑,想到祖父的所托,他连忙道,“大都护,曹将军英勇善战,当日率兵大破我部怯薛,我祖父想将我姑姑嫁于曹将军。”
实际上蒙古诸部都存着和高进联姻的心思,可是高进太过高高在上,没人觉得部中女子能配得上这位大都护,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打起了高进麾下将领的主意,曹文诏当日随吴克善回科尔沁时,领着背嵬营打崩了左翼兵马,让莽古斯印象极为深刻,吴克善也和曹文诏相熟,觉得他才是自家姑姑的良配。
“你可知道,曹将军早已娶妻。”
“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耳,而且我姑姑是再嫁之身。”
吴克善回答道,如今朔方军如日中天,眼下大明朝十万大军讨伐建州,按着他祖父的话来说,努尔哈赤和女真八旗虽不如大都护和朔方军,但远强于明军,这一仗双方必定打得两败俱伤,到时候大都护出来收拾残局,降服剩余的女真残部和明军,趁势夺取大明江山也不是不行。
高进倒是没想到莽古斯这等蒙古的老鞑子想得那么长远,只不过从稳定人心的角度来说,他并不反对麾下将领和蒙古各部联姻,但他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勉强部下,于是朝吴克善道,“只要曹将军不反对,我会为他和你姑姑主婚,长城以外,你姑姑便是曹府女主人。”
“多谢大都护。”
吴克善连忙谢道,虽说姑姑和曹文诏合婚,他还得喊声姑父,可是这并不丢脸,而且还有助于稳固他们科尔沁在大都护心中的地位。
“大都护,我阿爸说了,我的两个妹妹素来仰慕大都护,而且大都护身边不能没有……”
“打住,你那两个妹妹,我记得是叫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吧,我不需要人服侍,你们既然有心,等来年开春,便送去神木县。”
吴克善看着面无表情的大都护,猛然间想起了神木县的那位主母,不禁后怕起来,于是连忙道,“但听大都护吩咐。”心里面却是把自家阿爸给恨死了,也不知道听得是哪些个江湖术士的胡话,说什么小妹有妃后之命,大都护和主母感情深厚,岂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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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出兵前的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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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城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在这里没有秘密,五路大军伐金的部署几乎是个人都知道,至于私通后金的细作也多如牛毛。
看着面前的卢剑星和沈炼,魏忠贤脸色难看,东厂和锦衣卫番子齐出,最近这段时间抓了不下百号人,他忍不住道,“这辽东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是大明疆土了。”
看到魏忠贤发怒,卢剑星和沈炼都是低头不语,这些日子他们抓的细作里,从底层平民再到中下级军官,从农夫到商人,简直什么人都有,有些人甚至没把努尔哈赤当什么蛮夷看待,反倒还把努尔哈赤当成辽东人看待。
“沈炼,来说说,这是为什么?”
魏忠贤这时候手底下能拿得出手的人才,还就全是高进为他准备的夹带里的人物。
“公公,沈炼这些年抓了不少谋逆的要犯,彼时连那一县豪强,都能以信教为由,哄骗无知乡民附逆谋反,擅自称帝,更遑论努尔哈赤这成了气候的贼酋。”
沈炼开口说道,说起他在锦衣卫这些年,见多识广,不少偏远的地方,朝廷无力管辖,县里面的豪强造反称帝,过了好几年有人越县上告才叫人知晓。
这辽东广阔,多是这几十年从关内移民出来,辽东本地将门和豪强盘踞勾结官府,底层百姓过的日子可谓猪狗不如,所以对他们而言,是大明治下还是后金治下并没分别,东虏掳走的人口也照样是当奴仆种田,同样当牛做马,可只要敢打敢拼,也有熬出头的机会。
“卢剑星,呢?”
“公公,努尔哈赤这贼酋本就是辽东李家的家奴出身,当初颇得李成梁抬举,而且他当年以勇武出众,为人又豪爽大方,所以这辽东官兵里,中下级的军官里颇多人心怀贰念,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降。”
魏忠贤听到这儿,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进曾和他说什么辽人守辽土也靠不住,底层百姓被压榨无度,无所谓投虏不投虏,上层则是首鼠两端,这般辽东岂能守得好。
“把那些细作都给我拉出去砍了脑袋,咱家倒不相信,那些人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魏忠贤发了狠,大战在即,要是不狠狠震慑下那些通敌叛国的胆大之徒,谁知道大军离开沈阳后,会不会有人直接将五路大军的行踪都给泄露出去。
沈炼和卢剑星领命而去,他们知道这位魏公公背后有大都护支持,不管他做什么决定,他们只需照办就是。
魏忠贤是监军太监,照道理不该多管闲事,可是这回杨镐哪怕再厌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百来颗细作的脑袋悬挂在城墙上示众,而这也让沈阳城这座大兵营总算有了些肃杀的气氛。
北城大营里,听闻此事后,喝得醉醺醺的杜松忍不住夸道,“这魏太监倒是个人物,比那狗屁杨镐强多了。”
为着失去主将之位,杜松很是不忿,这些日子在营中没少骂杨镐这个辽东经略,杜弘域对于自家这位叔祖,则是彻底失望,他这些日子都待在杜松军中,整合那两万五千延绥和固原四镇的军队,调拨物资,进行训练,倒是比杜松更像是主帅的样子。
沈阳城里,十万大军,如今最像样的就只有杜弘域的一万精骑和得了高进物资的四千浙兵,然后便是杜松营中的四镇两万五千大军,好歹杜弘域在分配物资时尚算公平,再加上他当初听了高进的话,北上时自携带了大批的军辎,压根就没指望过朝廷,反倒是没有被杨镐利用军辎补来敲打。
杜松身边,自山海关带来的五百家丁和亲兵虽然不满杜弘域越俎代庖,可是叵耐自家主子不耐烦管理军务,统统丢给杜弘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他们纵有怨言也只能压下去,有几个飞扬跋扈的军将违反军法被杜弘域抓了打了顿后,四镇的两万五千大军算是勉强整合了起来。
“叔祖说得不错,魏公公虽是阉人,不过胆魄确实非常人可比。”
杜弘域顺着话头儿说道,他现在就是哄着杜松这位叔祖,替他整合大军,也乐得这位整日酗酒的叔祖别来管事,难怪小高叫自己到了沈阳后,要么独领本部兵马,要么就想法和这位叔祖合兵,若是真打起来,就叔祖这好大喜功贪杯误事的性子,这两万五千大军性命堪忧。
说起来,魏忠贤手底下带来的东厂和锦衣卫番子里还真有人往后金国内打探消息,知道努尔哈赤几乎抽光了女真八旗的所有兵力,动员了约六万大军,外加两万民夫,集兵于赫图阿拉。
上回军议时,这位魏公公便说明此事,再次反对五路分进合击,认为朝廷大军不如东虏了解地形,尤其是过河以后,颇多山林,而女真人以渔猎为生,最擅长在这等地方作战,双方兵力相近,分兵实乃下策。
可最后吵吵嚷嚷了半天,那位杨经略还是决定五路伐金,杜弘域明白,魏忠贤是阉人,哪怕他说得再有道理,杨镐也不会听他的意见,不然日后等他回到京师,要如何面对百官同僚和天下的读书人。
另外便是大军合兵,也确实不可行,五路总兵凑在一块,谁来当主帅,眼下五路伐金,都尚且为了各自所属兵力闹得不快,更别谈大军合兵后了,到时候肯定自行其是。
在沈阳城待得越久,杜弘域便越不看好此仗,本来兵贵神速,可是朝廷动作迟缓,但就算调集大军需要时间,但是当各路大军汇聚沈阳城后,这军械辎重总该跟上了吧,但还是拖拖拉拉,当然更叫杜弘域寒心的是,兵部调拨来的军械里,无论刀枪火铳还是甲胄都有问题,甲不坚固,刀枪不利,火铳里十有三四乃是废铳。
杜弘域晓得这是国朝的老毛病了,但还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最后只能从破烂里拣选能用的,同时在两位五千大军挑选真正的精锐换发武器甲胄,至于剩下的全都充作辎重兵。
沈阳城里,真正算得上整军备武的就杜弘域一人,结果杜弘域还反倒落了个不是,刘綎便觉得杜弘域是做给旁人看的,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在军营里设宴款待三镇精骑的将领时,没有少骂杜弘域。
杨镐这个辽东经略说起来也不算是泥塑木雕,沈阳城里的大小动静总还是知道些,五路大军主帅各自不和,他心知肚明,这也让他对魏忠贤嗤之以鼻,阉人就是阉人,没有见识,不懂什么叫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那些丘八的德性,十万大军合兵,光为了主帅之位,他们就能先打出狗脑子来。
就是本朝名将如戚继光,当年到了蓟辽后,整兵备武,有张江陵鼎力相助,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被辽东将门坑得不行,他在南方战功赫赫,杀割倭寇首级动辄上千,但是到了北方呢,征讨董狐狸之辈,才割杀首级几十,说出去能信。
杨镐当然晓得分进合击有问题,可是大军合兵一处,只怕更加糟糕,他和朝廷都是在赌罢了,五路大军伐金,东虏据城而守自是最好,若是分兵对抗,五路大军不可能全都吃了败仗吧。
“大人,雪停了。”
就在杨镐想着事情的时候,有底下幕僚进来道,此前杨镐曾派人送信于努尔哈赤,商议罢兵之事,他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之辈,可是连魏忠贤那个阉人都能看懂的事情,他又岂会不清楚,所以他私底下也派人去了努尔哈赤那边,以大军恐吓,要努尔哈赤罢兵向朝廷求和,到时候寻个理由,在皇帝那儿糊弄过去也就行了,只是没想到努尔哈赤断然拒绝,这一仗不打不行。
“雪停了好,城中粮草还剩下多少?”
“不足一月之用。”
幕僚苦笑着回答,辽东这边去年被东虏大掠,地方上将门豪强都是借机拒不缴纳粮食税赋,沈阳城内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全赖各地转运,他们这边儿催促兵部调拨,可兵部的回应是钱粮不足,大军要是再不出边作战,只怕还没和东虏正面交战,就要因为缺粮而土崩瓦解。
“今日是二月二十四,传令各军,明日出战,三月五日会师赫图阿拉,不得有误。”
杨镐下了决心,这场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不用打了,堂堂的大明朝,居然连十万大军的粮草都支撑不起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随着杨镐这位辽东经略的命令,沈阳城内各军都动了起来,大军出征,粮草先行,刘綎仗着兵多将广,率先堵了城中仓库,讨要军粮。要不是杜弘域劝住了杜松这个暴脾气的叔祖,只怕两人间先要来出全武行。
“这刘大刀不是个好鸟,这军辎粮草都叫他拿了去,难道叫咱们饿着肚子上阵。”
原先这粮草都捏在杨镐手里,用来制约各军,如今大军出征,自然是要把粮草下拨,杜松不忿的是,刘綎仗着兵多,便拿了一半多的粮草,剩下来还怎么分。
“叔祖不必动怒,我那里还有余粮,咱们便少拿些,莫叫马总兵和李总兵为难。”
到了这个时候,杜弘域还是试图顾全大局,只是杜松却不愿意,“他们二路兵马只做个样子,能有什么鸟用,李如柏那厮惯会逃跑,马林是个胆怯的,于他们粮草,也是浪费。”
杜弘域最后劝不住这位叔祖,便只能看着他领着兵马强自搬了三成粮草回营,只剩下一成半粮草于马林和李如柏分配。
“刘大刀,杜蛮子!”
李如柏咬牙切齿,他这时候又想起了努尔哈赤派来的那个说客当日所言,李家爪牙不再锋利,朝廷要对他们李家下手了,他又何必再为这狗屁朝廷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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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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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河西案,满是落雪的积年老林里,鲁达披着白衣,领着手下的夜不收们驻马而立,眺望着对岸,身边是几个科尔沁和海西女真的达兵,他们熟悉这附近的地理,只要过了河,就是古勒山城,这也是二十多年前,九部联军惨败的地方。
春汛已至,原本封冻的苏子河已经化冰,虽然看着水面平稳,但实际上河水裹挟着破碎的浮冰,想要渡河十分凶险。
“鲁爷爷,这儿河里的暗流最湍急,向来没人敢在这里渡河。”
曾是乌拉部的达兵尼满越过几个同伴道,他是陈升当日带兵收服的十七个海西女真部落里也算有些名气的勇士,只不过因为打猎时跛了条腿,努尔哈赤征兵的时候被弃之不用,后来部落里族长去了趟科尔沁后,便举部归附朔方军。
尼满用猎来的皮货从朔方商会换来了铁锅、煤炉和毛呢衣服,还有婆娘想要的胭脂水粉和绸布,然后当朔方军征募熟悉古勒山城和赫图阿拉附近地理的向导时,他带着张角弓和钢叉就去了,最后被鲁达相中,成了麾下夜不收的达兵。
“都听到了没,老羊说了,没人敢在这里渡河。”
鲁达看向身旁的夜不收们,这两个月里,他领着这帮兄弟们爬冰卧雪,为大军开道、遮蔽行踪,一路上屠了不下十个女真寨子,真正的鸡犬不留,没有半个活口。今只要拿下前方的古勒山城,他们距离赫图阿拉便只有百里之遥。
“鲁爷,就没咱夜不收不敢的。”
夜不收里,有老兵喊叫起来,朔方军中,军纪森严,但唯有夜不收最为狂放,对于这些随时蹈生赴死,真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麾下兵卒,便是高进对他们也宽容许多。
“来,老羊,都喝上几口!”
鲁达解下腰里的牛皮酒囊,里面是河口堡的高粱酒,最烈的那种,一口下去,那股辣劲能从喉咙烧得胸膛里好似起了把火。
尼满接过牛皮囊,双眼放光地捧着就大喝起来,直到脸涨红了才依依不舍地递给身边的同伴们,这时候夜不收都是灌起烈酒来,然后一群大老爷们脱了衣甲,就地拿着雪往身上抹得皮肤通红。
鲁达头一个跳进冰冷的河流里,牵着马匹,泅渡过河,他身后是五十多号夜不收像是下饺子般跟着跳入河中,这时候河水上方有破碎的浮冰冲落。
重重的冰块在湍急的河水中撞在一名夜不收身上,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河面,但随即又被冲淡,没有人惊呼,剩下的夜不收们始终沉默前行,他们已经看惯生死,更何况便是他们死了,大都护也会将养他们的妻儿父母,他们的孩子今后会过上好日子,这就足以叫他们淡然面对死亡。
当最后一名夜不收泅渡上岸,鲁达点了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人,他的眼神黯淡后又振作起来,看向下游方向道,“大家伙先原地休息,待会拔了那处哨寨,不要叫老费他们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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