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高进听后默然,努尔哈赤在后金国内,不分女真汉人,计丁授田,收取赋税,确实是得人心的举措,也难怪此时辽东地方上,愿意给后金当细作的人数不胜数。
“全都斩了吧!”
高进没有多余兵力看管这些俘虏,而且这些俘虏已经自认为是后金子民,放了也是资敌。
随着高进命令,尚间崖上立时血流漂橹,那些俘虏临死前的咒骂不绝于耳,直叫曹文诏等众将心里憋闷不已。
“老鲁,速带夜不收去斐芬山。”
“其余诸军,就地修整,准备出战。”
鲁达领命而去,背嵬营、白马骑、步兵营、中垒营、科尔沁营等各营兵马也俱是纷纷占据原来的杜松部大营,就地修整,他们自古勒山城行军而至,虽说先前在山林里休息了个把时辰,但大战在即,多将养些力气也好。
高进是在两日前得知刘綎大军惨败,随后派夜不收向北查探,结果鲁达他们救下了几个杜松军的残兵败将,高进才知道刘綎大军惨败后第二日,努尔哈赤便移师北上,不过一日就攻下了驻扎在此地的杜松部大军。
而从那几个残兵败将口中,得知这仗详细的高进也只能感叹人力难挽天倾,他明明已经提醒杜弘域务必要合兵而进,可人心难测,杜松这个莽夫被刘綎夺了主将之位后耿耿于怀,明明他该和刘綎在萨尔浒附近的二道关汇师,他却偏偏行军迟缓,杜弘域苦劝不听后,两人反倒还起了争执。
杜松本想杜弘域这个侄孙对自己言听计从,让刘綎和努尔哈赤的大军死战,他们在后面捡便宜,却没想到刘綎全军覆没,几个侥幸逃出的残兵将消息带回后,杜松倒也算狠辣,直接砍了那几个败兵,朝众将言努尔哈赤必是惨胜,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拿下全功。
杜弘域本来坚持要合兵于尚间崖跟后金大军对垒,可杜松自恃甚高,再加上先前和杜弘域生了别扭,就坚持要杜弘域分兵驻守斐芬山,和他呈犄角之势固守。
最后,拗不过杜松的杜弘域只能带兵移师斐芬山,然后努尔哈赤大军旦夕而至,几乎不待全军休整,便乘着大雾强攻尚间崖,杜松领兵向来喜欢身先士卒,努尔哈赤亲领的两黄旗精锐拔除了拒马鹿角等工事后,亲自领兵出营厮杀的杜松死于流矢,然后整个大营就直接崩溃了。
这一仗努尔哈赤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八旗女真趁势掩杀败兵,杜松大营的两万五千兵里,大半都死于逃命时互相践踏。
“杜松该死。”
这是高进听闻此战后直接骂出来的话,他发现他即便提醒了杜弘域那么多,就连魏忠贤都成了监军,可萨尔浒之战,还是打成了这等鸟样,让他都不禁有种天命在金的错觉。
高进让人将尚间崖上,杜松部残余辎重里那些军帐木栅焚烧起来,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
这时十里外的斐芬山战场上,看到尚间崖处突然冒起的烟柱,努尔哈赤不禁勃然色变,那边他留了两个牛录和两千奴隶兵打扫战场,五路明军,三路已灭,剩余两路,李如柏已经投诚于他,剩下那个马林根本不足为患,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兵马能夺了尚间崖?
战场中央,被八旗女真团团围住,鏖战半日,全军力竭的杜弘域也看到了尚间崖方向那直冲天际的黑色烟柱,原本已经打算死战殉国的他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可以死在这儿,但是他不想身边这些随他和东虏死战到底的儿郎兵卒们全都葬送在此地。
“大都护兵至,全军朝尚间崖突围!”
本就危如累卵,崩溃在即的杜家军和浙兵残部随着杜弘域的高呼,再次振奋起来,他们不再像是困兽般挣扎,而是朝着尚间崖方向死命突围。
五千骆驼城的将门子弟和家丁,还剩下三千不到,他们这时候都是拼了老兵,马刺使劲地磕着马腹,甚至不惜用短刀狠狠刺入马臀,然后挟矛挺刀,扑向前方的女真甲士,一波接着一波地死冲。
端坐在马上的努尔哈赤知道这是这部明军最后的反扑,可是这种决死冲锋下,他麾下八旗健儿的损耗也在成倍增加,“放这些骑兵走,但是得把那部明军步兵都留下。”
努尔哈赤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他宁可放那些骑兵离开,他们失了辎重,马匹耗尽力竭后,在这白山黑水的山林里,下了马便是鱼肉,反倒是那些能以长矛结阵断后的明军步兵,其坚韧甚至超过了以耐力善战著称的野女真,这样的军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
杜弘域最后被手底下的那些将门子弟和家丁裹挟着冲出了包围圈,他本想回头接应为他们断后的戚金和浙兵,但是刚刚逃出生天的两千多骆驼城骑兵没有回头再战的勇气,他们只想远远地逃离这修罗炼狱般的战场。
残余的浙兵和杜弘域手下的新军被八旗士兵死死地围住了,杜弘域双目赤红地看着身边那些满脸羞愧的将门子,“浙兵为我等断后,岂能置之不顾,们若无胆随我杀贼,便自逃命去吧!”
“大帅,大势不可逆,咱们就算回去,也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滚!”
看着那出声的参将,杜弘域大骂道,这时候他牵动伤势,肩膀处中箭的地方血流如注,竟是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
惊呼声里,众人连忙抢上前扶住坠马的杜弘域,就在这时候,尚间崖方向铁蹄雷动,他们抬头看去,只见有骑兵如云卷而至,那一面面的背旗宛如黑色的大潮。
“是大都护来了!”
那些骆驼城的将门子,俱是识得朔方军的旗帜,他们家中长辈本就是两头下注,白马骑里便有不少他们的兄弟亲朋,此时看到朔方军至,他们原本怯战的心思转瞬间便消失了。
这时候杜弘域自醒了过来,而高进已然亲至,看到杜弘域身中数箭,肩膀处更是血流不止,“小高,来了!”
看到高进,杜弘域惨淡的脸色上露出了笑意,“不该来的,可我看到,却高兴得很,对了赶紧去救戚老将军,快去快去,不要管我……”
强撑着说出这番话后,杜弘域咯血不止,高进只能再次提矛上马,他朝杜弘域道,“大公子放心,我必救出戚老将军所部,且在此等我回来。”
“好,我等得胜归来,小高!”
杜弘域强自笑着,然后看着高进领着朔方铁骑滚滚而去,接着挥退了想要上前为他治伤的朔方军医官,“我是活不成了,们不要在我身上耗费心力,们且过来。”
唤过随他到此的那些将门子并逃出的新军将领,杜弘域好似回光返照般面色变得异常的红润,“咱们好歹主从一场,有些话我说着,们但听就是,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们便照做,若觉得没有道理,便当没听过。”
“但请大帅吩咐,我等必定遵从。”
杜弘域身边,跪了一圈的将领,杜弘域为人大方有贵气,对他们称得上极好,更重要的是这场生死大战,杜弘域身先士卒,尽到了将主之责。
“此战非我之罪,但朝廷必降罪于我,我即便身死,们为我旧部,难免会受牵连。”
“大帅,朝廷如何能怪罪于?”
“我受皇恩,不能为君解忧,便是死罪!”
众将默然,皇帝的五十万两内帑银,便叫大帅这般卖命,真是万分不值!
“我和高大都护相识多年,我知他心中志向,胸怀天下,们若听我的,投效朔方军,便得守朔方军的规矩,否则我做鬼也不饶们,若不愿听我的,便自回家当个富家翁,有我的情面在,高大都护也能护们周全。”
说到这里,杜弘域红润的脸色瞬间变作死白,他直愣愣地盯着斐芬山,不甘道,“恨不能亲眼见小高杀贼!们且扶我起来,我要看……”
话音未落,杜弘域奄然而逝,这位镇西将军至死时,双眼圆睁,犹自盯着斐芬山战场,似乎等待着高进得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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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朔方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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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震颤,自尚间崖方向回荡而来的铁蹄声如同雷潮般回荡。
被席卷而起的雪尘犹如风暴般吹来,努尔哈赤几乎是刚派斥候往尚间崖打探,高进便亲自率领八千多铁骑杀到了,打头阵的依然是曹文诏的背嵬营。
女真兵披重甲,作战凶悍顽强,不是科尔沁营和喀尔喀营的蒙古轻骑能够冲破的。
背嵬营的重骑兵犹如尖刀,瞬间便撕破了仓惶回身阻拦的镶红旗兵马,朝正陷入重围的浙兵两翼散开杀去,而他们后方则是气势汹涌的白马骑朝着四散的两红旗兵马砍杀而去。
戚金的头盔已经掉落,原本苍白的头发被鲜血染赤,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凶恶老鬼,护卫着他的浙兵已经不足一千五百人,他们的阵型已经被压倒极致,人挨着人,肩并着肩,前后相抵。
初时女真八旗的键锐还想正面击破这些白发老兵组成的战阵,可是当他们发现无论他们如何进攻,对方始终都没有崩溃,明明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可最后双方相差无几时,就是心高气傲的四大贝勒也不再愿意继续打肉搏战,他们调集弓箭手,准备将这支自起兵以来遇到最顽强的明军全数射杀。
可是当第一轮箭雨刚刚射出,雷潮般的马蹄声便自那些浙兵身后响起,接着人马皆披重铠甲的背嵬营从两翼斜刺里冲杀出来,直趋两白旗的女真弓箭手。
戚金看着前方狂飙突进的黑色重骑兵如同山洪爆发般冲垮了前方女真兵的弓箭手,苍老的脸庞上狂笑起来,他知道杜弘域口中那位高大都护来了,哪怕违背圣命,也要来救他们这些大人物眼中随之死的一钱汉!
观战的努尔哈赤这时候再也无法保持胜者的矜持,尚间崖方向突然冲杀而至的明军骑兵太过剽悍骁勇,两红旗的兵马纵然是背面仓促遇敌,可是被打崩得实在太快。
努尔哈赤是曾经见识过李家全盛时期的辽东铁骑的,可是和眼前那狂奔而至的重骑兵相比,曾经让他极为忌惮的辽东铁骑也不过尔尔罢了。
这时候整个战场都被朔方骑兵搅乱,努尔哈赤虽惊,但是并没有慌乱,八旗精兵尽数在此,他的兵力雄厚,只要不自乱阵脚,这伙明国骑兵翻不了天。
眼下八旗兵马里,两黄旗未动,两蓝旗正在修整,两白旗和两红旗围了包括浙兵在内的四千余明国步军绞杀,四旗兵马近三万人,努尔哈赤不相信这突然杀出来的数千明军骑兵就能翻转战场。
曹文诏冲垮两白旗的弓箭手后,没有继续率兵向前冲击,背嵬营只剩七百多骑,两白旗后方是老奴的两黄旗本阵,他纵然自负勇猛,可女真兵不是蒙古诸部可比,更何况大都护交代他的是护住浙兵,然后寻机掩护他们撤出战场。
于是曹文诏见到两白旗的女真兵后退时秩序井然,索性领兵下马,背嵬营本就是上马重骑兵,下马重步兵,只要还有力气便能厮杀,他让麾下三百铁甲捡了战场上的团牌,密密麻麻地结阵护住前方后,自领着剩余部下牵马进入浙兵们让出的方阵中央。
“朔方曹文诏,拜见戚帅!”
看到那面几乎辨认不出字迹的染血战旗下,曹文诏朝那须发皆赤的老将拜见道,他早就听闻浙兵威名,可是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大都护口中浙兵善战是何等了得,回顾四周浙兵皆是白发老兵居多,青壮少见,真不知道这些老兵壮年时有多么骁勇。
“曹将军不必多礼,高大都护何在?”
戚金已近油尽灯枯的境地,他如今憋着口气,就是想见见高进,然后将身边这戚家军最后的余脉托付给这位高大都护。
“戚帅,大都护击垮东虏两红旗兵马后便至,对了,这是末将所携带的肉饼,还请戚帅先对付下,待咱们杀退了东虏,再请戚帅吃顿好的。”
曹文诏说话间,他麾下背嵬营士兵也都是从怀里掏出犹自被体温焐热的肉饼递给四周那些白发老兵和残存的杜部新军。
“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戚金接过肉饼,几口便吃了个干净,而那些白发老兵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接过肉饼狼吞虎咽地吃下后,又喝了曹文诏他们送来的水囊,然后便是闭目养神,将养力气。
曹文诏也不多言,这些浙兵当真是打老了仗的,若不是杜松那个蠢货平白无故葬送了两万五千大军,杜总兵孤掌难鸣,否则以四千浙兵为核心,只要后勤补给跟得上,他们绝对能把女真大军钉死在尚间崖,等大都护率他们杀到,腹背受敌的便是努尔哈赤那老贼。
可如今这四千善战老兵,只剩这区区千余人,死的真是太不值了!
曹文诏他们后方,被背嵬营冲破的两红旗兵马曾试图重组阵型,可高进领着白马骑顺着背嵬营打开的缺口杀进来后,便逮着正红旗猛冲猛打,另外科尔沁营等四千蒙古轻骑则是彪悍无比地拦截住了镶红旗的兵马,彼此混战杀成一团。
斐芬山战场,若从天空俯瞰,只见那战场从北向南犹如鸡卵,两黄旗和两蓝旗据北而立,前方则是两白旗南向,面对在战场中央列阵的背嵬营和浙兵,而南方战场上则是两红旗的兵马被白马骑和科尔沁营等蒙古轻骑压着打。
努尔哈赤这时候只能大致判断出两红旗正和朔方铁骑交战,因为战场中央又被得了七百重甲的浙兵所遮断,他没有催促两白旗立马向前进攻,他相信代善这个大贝勒不会让他失望,同时更相信跟随自己的老臣何和礼和他的栋鄂部子弟能抵挡住朔方铁骑,他不相信朔方军能大军劳师远征。
就如努尔哈赤所料那般,身为后金五大臣的何和礼比起代善这个四大贝勒之首的大贝勒要经验老道得多,他几乎是在镶红旗被背嵬营冲散后,就立刻树了自己的旗号,让亲兵们结阵固守,到后来被白马骑冲散的正红旗兵马都纷纷向他汇聚,就连代善也狼狈地逃归过来。
“姐夫,那些骑白马的明军好生凶悍,且他们的甲胄坚固,我……”
代善见到何和礼后,满脸震撼,自他随阿玛起兵以来,不曾见过那么奢遮的明军,整整数千骑皆是清一色的白马玄甲,而且背差黑底白马的靠旗,乌泱泱杀过来好似海潮倒卷,而且里面还有能在马上使大弓长箭的勇士,他身边的亲兵足有十数人便是死于对方骑射。
“来的是朔方军的白马骑,是打服了蒙古诸部的铁骑,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骑兵,大贝勒不必介怀。”
何和礼看着远处驱赶着败兵席卷而来的白马骑,他面色凝重地说道,明国国力衰颓,辽东将门虽然还能养重甲骑丁,可是却无人能得出这么多重骑兵,而且这白马骑无论是铠甲还是马匹都不是辽东那所谓的铁骑能比的。
“放箭!”
何和礼直接让手下聚集起来的正红旗士兵朝着白马骑前方那些败兵射箭,那些白马骑身上的甲胄马铠坚固,不是弓箭就能阻挡的,放箭就是为了射杀那些被裹挟着退来的败兵,防止他们冲动阵脚。
“大贝勒,这白马骑冲锋时固然马战无俦,可是重骑兵不能持久,咱们兵多,只要扛下他们的冲锋,便能取胜。”
何和礼年纪比代善大了许多,可是老而弥坚,他是跟着努尔哈赤打了几十年的仗,用兵尤其狠辣。
瓢泼箭雨里,被高进率兵裹挟的两百余正红旗女真兵倒了数十人后,却是都呼喊起来,回身而战,以血肉之躯硬挡冲来的白马骑,随后被踏做齑粉。
哪怕前方的女真兵已经结阵而战,可高进还是领着白马骑直撞进去,努尔哈赤八旗俱在,兵力比他多,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彻底击垮当面的正红旗,才能让努尔哈赤投鼠忌器,不敢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他才能带着那四千不到的浙兵和杜弘域征募的榆林兵全身而退。
被何和礼摆在军前的是他本部栋鄂部的两个牛录子弟,里面不乏他的子侄辈,全都身披铁甲,向来骁勇善战,而且悍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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