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殿下慢慢研究就是,奴婢不着急。”
魏忠贤笑着答道,然后目送这位太子爷远去后,才往东厂而去,同时派人去召唤单英。
华灯初上时,单英自到了东厂,如今他已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风头正盛,要不是他资历不够,未尝不能争一争那指挥使的位子。
“拜见督公。”
“单千户,你告诉咱家,去年王才人落水,那最后打捞上来的到底是不是王才人的尸首。”
魏忠贤知道单英其实是高老弟的人,不过一直以来单英都兢兢业业地帮他做事,而他和高老弟又是至交,也从来没在乎过。
“不瞒督公,王才人未死,如今就在下官安排的宅邸里静养。”
单英老实地答道,他当年得了大都护命令,入京潜伏在锦衣卫,又帮魏忠贤做事,可实际上他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大都护要他交好太子府上下,朱由校这位皇长子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太子本人,连带着这位的生母王才人他也颇为关注,大明以孝治天下,哪怕王才人再不得宠,母凭子贵,只要朱由校登基做了皇帝,她便是太后。
更何况王才人生性软弱,可比那李选侍要好得多,至于朱常洛这位太子爷的身体,一直都负责往东宫送银子的单英最清楚不过,他每年以大都护的名义往东宫送上的银钱和野物皮货里,那壮阳大补的虎鞭人参可不少。
“督公,下官也是见王才人可怜,那李选侍端的狠毒,才寻了个年岁相仿的妇人尸首冒充……”
单英的话,魏忠贤已经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王才人还活着,那么这便是一张底牌。
“王才人何在,咱家要和她见一面。”
“督公放心,下官当日救下王才人时,便和王才人说过,下官乃是奉督公之命办事,只是督公不便见她。”
单英知道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做法或许会引来魏忠贤猜忌,于是连忙补救起来。
“今后记得凡事都要知会咱家。”
魏忠贤没有再计较,有了王才人,他又哪里需要再考虑和那客氏联手,太子爷身边,有他老魏就足够了。
“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还请督公示下。”
“太子的乳母客氏,是个不安分的。”
魏忠贤话没有多说,单英却是明白,自是道,“督公放心,这事情下官自会办妥。”然后便后退离去。
“高老弟啊高老弟,你这究竟是运气还是……”
魏忠贤喃喃自语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穿那位高老弟了。
……
朱常洛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起来,对于习惯纵情酒色的他来说,没有美酒绝色,这日子过得还有甚滋味,于是十日之后,他的身子骨越发虚弱难当,而他心里也隐隐清楚,他怕是真的不行了。
高进头回进了乾清宫的暖阁,这也是他自大朝会和登基大典后,第三次见到朱常洛,只是比起登基大典时的意气风发,这位刚做了皇帝才二十天的泰昌皇帝已经形容枯槁,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朱常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高进,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就是长得太黑了些,倒像是个乡下的种田郎,“是个老实的样貌!”朱常洛心里做了判断,“高卿家,不会怪朕吧!”
“高某深受皇恩,岂会怪皇爷,那些读书人都是坏心肠,皇爷的银钱若是落在他们手里,那便是有去无回,辽东那里要打退东虏,就得将士用命,没有银钱赏赐,吃不饱、穿不暖、甲不坚,刀不利,如何叫底下的儿郎拼命。”
“大胆。”
王安在边上喝道,这高都护胆子也端的是大,或者说是莽撞,什么话都敢说。
“无妨,高卿家说得都是实话。”
朱常洛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是让王安扶着自己起来,接着指向便是那些叠起来的奏折道,“高卿家,你可知道,这些都是百官弹劾你的折子,就连几位阁老都说你飞扬跋扈!”
“皇爷,末将冤枉。”
高进虽然喊冤,可那副梗着脖子的模样,倒更像是个关西的犟驴,直叫朱常洛也不由笑了起来,在他看来和文官们水火不容的耿直武夫才值得他的信任。
随手拿起本奏折,朱常洛直接扔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看着那火苗猛地窜起来,朱常洛咳了几声道,“王伴,把这些碍眼的折子都烧了吧!”
“皇爷信重,末将无以为报,只愿为皇爷效死!”
高进没有跪下,而是腾地从赐座的椅中跳起来,吓得王安脸色一白,朱常洛则是笑道,“高卿家坐下,你的忠心,朕知道,朕怕是时日无多,以后太子还需要你尽心辅佐。”
“皇爷乃是真龙天子,一时病恙,何足道哉,只管多吃些肉,定能好起来,末将改日便去城外山中猎几头大虫,给皇爷好好补补身子。”
看着高进鲁直的模样,朱常洛暗自点头,然后道,“那两百两,高卿家待会自去内承运库提了,只是百官那里,今后怕是要恨你入骨,你需得要有个准备。”
“只要有皇爷在,末将没甚好怕的,那些读书人也就会耍嘴皮子。”
朱常洛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脑袋一阵晕厥感上涌,也只能挥手道,“高卿家,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改日朕让太子见见你。”
“末将告退,皇爷圣躬安!”
“朕安!”
高进退出暖阁后,回头看了眼那合上的殿门,这位泰昌皇帝怕是命不久矣,就算没有所谓的红丸,估计也撑不了太久,如今他即将彻底站到文官的对立面,只怕要先魏忠贤一步,成为朝野公敌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红丸
内承运库外,是各执刀枪的东厂番子把守,一箱箱的银子被装车。
白马骑的队伍在紫禁城的内护城河边上,队列森严,两百万两的巨额银两,便是御马监的兵马都不靠谱。
“高老弟,皇爷这两百万两,可不好拿啊!”
台阶上,魏忠贤看着那搬运的队伍,朝身边的高进说道,前脚皇爷刚吩咐完,后脚这消息就传到外朝去了,眼下估摸着兵部那帮穷措大已经在火急火燎地呼朋引伴,估计是要闹个大的。
“不好拿也总胜过便宜那帮王八蛋。”
高进沉声说道,他就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消息是皇帝派人泄露出去的,无非是做实他嚣张跋扈的无脑武夫形象,为百官厌弃,然后皇帝再出面回护他,让他感恩戴德的套路。
“还是高老弟你有种。”
想到现在紫禁城外,那些红了眼的兵部官员正等着拦截高进的队伍,魏忠贤也不由赞道。
“魏兄,你也莫笑我,只怕日后你比我境况好不到哪里去!”
高进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那些官儿读书读傻了,真以为什么狗屁学问刀枪不入吗,他又不在乎所谓的名声,等会儿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士大夫能有多少骨气。
魏忠贤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说起来高进是那些读书人口中不识礼数的关西匹夫,可他老魏又能好到哪里去,他若是当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做了这内相,只怕那些读书人会骂得更难听吧!
“魏兄,我先走了,今后这京师内,还得仰仗老哥你帮我遮风挡雨。”
高进看着愣在那里的魏忠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下了台阶,自翻身上马,朝身后的白马骑大声道,“等会甭管是谁拦路,就是侍郎尚书,也给本都护扒了衣服吊在路边,这是皇爷给咱们拿下辽沈的卖命银,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大都护!”
千余白马骑高声呼应,直接把内承运库的宫人们吓得不轻,而泰昌皇帝派来的眼线,也自是匆匆忙忙回了乾清宫,把这番话禀报了上去。
暖阁里,朱常洛斜靠在龙榻上,还没有封妃的李选侍伏在边上,细细地喂着参汤,听着那回来禀报的内侍言语,朱常洛笑了起来,“这高卿家果然是个莽性子,朕倒要看看兵部到底有没那个胆子敢截他的队伍。”
“再探!”
随着朱常洛的命令,那盯着高进队伍的内侍们往来不停地奔波于宫禁内外。
“皇爷,高都护在午门被拦了下来,兵部右侍郎李邦华要和高都护理论。”
“高都护不应,李大人率兵部吏员挡路。”
“高都护在马上言,侍郎是狼是狗,都敢来拦路,命左右架开了李大人。“
“李大人不忿,向高都护投了石块,被高都护亲卫扒光了衣服,绑在了廊庑上。”
“午门外,有埋伏的科道言官上前拦阻,群情激愤,有人抢夺高都护手下兵卒武器。”
“高都护麾下有兵士受伤,高都护说这些御史们夺兵械想要造反,让兵士们把他们都剥了衣服同样吊了起来,那伤人的杨大人,还被高都护抽了顿鞭子。”
朱常洛初时还当热闹笑话听,可是当他听到午门外居然还埋伏了杨涟左光斗为首的御史,这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他当初起用东林党,一是朝廷缺员严重,二来给齐楚浙党些压力,同时也要在内阁持制衡之策,可是没想到这些杨涟他们胆子够大的,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
高进能在午门动手把兵部拦路的人扒了衣服吊起来,朱常洛自然是默许的,不然那守卫宫禁的禁兵们也不会在边上不闻不问,全当看热闹。
杨涟左光斗都是聪慧之辈,怎么会猜不到,可他们居然还是领着那些科道言官动手,分明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也当回事啊!
直接赐银给高进用于辽东兵事,本就是朱常洛的试探,也是皇权和文官集团的较量,他没想到这东林党还真以为这天下是他们做主的了。
“皇爷。”
看着脸色变得难看的泰昌皇帝,李选侍原本还想趁着皇爷听到那句“侍郎是狗”高兴时,缠着皇爷立她为后,眼下也只能罢了这念想。
午门外,高进自领着白马骑扬长而去,后面只剩下了一排白花花的身子吊在廊庑上做了人肉灯笼,不过半日时间,这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被得了消息赶来的同僚们放下后,杨涟左光斗等人羞愤不已,长跪在宫门外要皇帝做主,还有性情激烈地当场咬了手指,上了血字奏折,要求严惩高进。
京师里面闹得有多热闹,高进概不理会,既然拿了泰昌皇帝的二百万两,他自然就会夺下辽沈,让熊廷弼重新经营辽东防线。
关于这场有辱朝廷威严的大事,在京师百姓口中也就那么回事,毕竟围攻那位高都护的上百号官吏,没人伤亡,只是被扒光衣服好似白斩鸡般给挂起来罢了,唯一严重些的也就是那位夺了兵器伤人的杨大人给抽了几鞭子罢了。
有锦衣卫和东厂在,东林惯用的舆论也没用了,街头巷尾都要番子们的线人将当日事情的缘由分说清楚,在老百姓们眼里,那就是官员们要抢钱没抢成,反倒是被他们看不起的关西匹夫给教训了。
没怎么参与的齐楚浙党,表面上自然是和东林党同仇敌忾,可暗地里却高兴坏了,重新入阁的叶向高本来也想逼皇帝处置高进,可没曾想他那请求辞官的套路毫无用处,皇帝压根就没在乎,就连百官们再次弹劾高进的折子,这回连司礼监的门都没进去,就直接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叶向高才冷静下来,知道泰昌皇帝是对他们不满了,于是他也只能强自忍下这口恶气,让杨涟左光斗他们全当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
高进这种无脑的莽夫不过是皇帝利用的工具罢了,眼下皇帝要用他收复辽沈,他们自然动不了他,可今后总有机会的。
东林党的官员们自我安慰着,没有继续再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龙体欠安的泰昌皇帝身上,他们这时候倒没想过皇帝又是没多久好活,全都是削尖了脑袋想着要给泰昌皇帝调养身体,以求圣宠。
在这样的环境里,太子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不当心失足落水,溺死在内护城河便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没人在乎。
沉浸在打造西洋钟这件事上的朱由校事后知道后,虽然也悲痛了会儿,可很快还是放下了,因为父皇在乾清宫让他见了那位高都护,没成想这位高都护竟然也会做手工活。
那天,高进陪了朱由校大半日,教他如何做简易航模,用皮筋木片做了架螺旋桨的飞机,惹得这个浓眉大眼的朴实少年开心不已。
“高都护,这东西为什么会飞”
朱由校本是个内向的性子,可是遇到这些有趣的事物时,他便会变得很专注,而且他觉得这位高都护是个好人,魏伴伴虽然也很好,可是却不会陪他做这么有趣的东西。
高进很是耐心地给朱由校讲解那其中的原理,让他高兴的是,朱由校并没有接受过所谓的传统儒家教育,所以脑袋反而很灵活,至于魏忠贤口中的木讷,在他看来不过是缺乏父爱,又摊上李选侍这种狠毒强势的养母罢了。
“殿下,时间不早,末将也该走了。”
“高都护,你还会来宫里吗”
朱由校很是不舍高进,这个看上去比他只大了十来岁的大都护对他来说就像是哥哥一样,他们同样长得浓眉大眼,而他因为从小在宫里面那些废墟里跑来跑去玩耍,又跟着修缮宫殿的师傅们学木匠活,也是肤色黝黑,手掌粗糙。
“怕是来不了,末将过几日就要出征,不过殿下要是对那些西学感兴趣的话,末将倒是能为殿下推荐几个老师。”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高都护你打了胜仗,回京以后,要记得来看我啊!”
朱由校很快就高兴起来,然后在边上宫人们的催促下,回了东宫,高进亦是离宫而去。
乾清宫暖阁里,听着底下内侍禀报的朱常洛,也终于放下了心,他这个太子,受他连累没好好进过学,读过书,反倒是学了手木匠活,就算他现在想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做个帝王都来不及了,不过好在这个高进不是董卓,能陪着太子干木工活,平时里琢磨些奇淫巧技,倒是不必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李成梁。
“王安,传旨方首辅,就说朕打算用仙丹,让他带鸿胪寺丞李可灼进宫献药吧!”
朱常洛自知命不久矣,如今高进忠心可用,他却是打算搏一搏了,若是那仙丹确实有用,他也能为太子多撑段时间,就像父皇先前为他做的那些事一样。
“皇爷,自古仙丹之说”
王安慌忙跪地,他是服侍过大行皇帝的,当然晓得所谓仙丹并没有什么用,反倒是有害身体,可是没成想皇爷心意已定,他的话尚未说完整就被打断了,“让你去便去,多嘴什么!”
是夜,首辅方从哲奉旨携鸿胪寺丞李可灼进宫,为了避嫌,他还拉上了叶向高等一干阁臣,皇帝要用仙丹,万一出了事,这个锅他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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