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想到范贤安的下场,韩掌柜有些不寒而栗,关于自家商号的那位大老爷,他也多有耳闻,都说那位大老爷虽然年轻,但却是生意场上的鬼才,好多商号里那些积年的老狐狸都折在他手上,而且行事手段狠辣,在绥德州都没几个人敢得罪这位大老爷。
布满积雪的货场上,很快便挤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这时候火把灯笼林立,将四周远近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神木县范记商号的伙计们大多数都不认识范秀安这位大老爷,但是范勇他们是认识的,知道他是大老爷身边的亲信。
当看到范贤安被两名黑衣甲士死狗般拖出来时,大多数的伙计们都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这位掌柜虽然没甚本事,但平时却很会显摆威风,他们若有犯错,动辄就是打骂,如今看到他这等丧家犬般的模样,都是大感心中快意。
货场四周,李二狗和王定自带着队里的家丁分开站定,看住了所有的人。
人群里,被范贤安引为心腹的几人这个时候全都是战战兢兢,面色惨白,有两个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范贤安做的事情,他们焉能不清楚,如今范秀安这位大老爷半夜忽然出现,又带了这等精锐家丁,谁会天真的以为只是来做做样子的
“噗通!”
终于有人顶不住那压力,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这时候范秀安才目光扫过他们,于是雪地里很快便跪倒了三个。
“大老爷,不关俺们的事情,这都是掌柜的主意啊!”
往军粮里面掺沙土,这是犯大忌的事情,范家世代粮商,如何惩处自有规矩,没人想死,便只能把罪责往范贤安这位范家人身上推。
原本被拖着还如同死狗般没有动静的范贤安听到几个心腹忽然间哭喊求饶,更是把罪责都推到他头上时,他也挣动了起来,声音嘶哑地骂道,“你们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是谁出的主意,如今全赖我头上了!”
“掌柜的,要不是你贪念上头,咱们不顺着您的话说,谁能落得了好!”
“放你们的狗屁,……”
看着突然间争吵对骂起来的范贤安和他那三个心腹,范秀安只觉得手背上青筋直跳,恨不得提刀立马杀了这几个蠢蠹东西,范家经营几代,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他们倒好,为了千把两都不到的好处,就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范兄,不教而诛谓之虐,总要让大家伙知道,他们犯了何事”
高进的声音在范秀安耳边响起,让他冷静了下来,这几个狗东西都得死,一个都别想活,不过在那之前确实如高进所说,他要让商号上下知道范贤安他们做了什么蠢事。
“让他们闭嘴。”
听到范秀安的命令,抓着范贤安几人的家丁们都是看向高进,等高进点头后,才一通巴掌打得另外几人不敢再有半点声音。
“你们想必也都知道我是谁!”
范秀安看向四周的商号伙计,声音低沉,但足以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三日前,老爷我还在河口堡访友,却不曾想从你们这儿运来的一批陈粮里过半都掺了沙土……”
都是范记商号的老伙计,哪里会不知道范秀安话里的意思,前不久他们才把同一批陈粮运到神木卫的军仓,显然这批陈粮怕是也被动了手脚掺了沙土进去。
粮商们和朝廷还有地方卫所的默契,底下干活的伙计们不清楚,但是主家的规矩大家都清楚,这往军粮里掺沙土,那就是打死都活该的罪过。
看着那跪在地上的掌柜和三个管事,神木县范记商号剩下的伙计里,也有人面色发白地跪了下来,他们便是当时负责往陈粮里灌沙土的,只是谁能想到这事情那么快就暴露了,而且还惹得大老爷亲自来查。
看到身边忽地跪下来的同伴,其他伙计哪还不清楚这些同伴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好,看起来你们还晓得自己干了什么事,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做的这事情,是要牵连大家伙的,万一事发,大家都得跟你们一块儿掉脑袋。”
范秀安的声音冰冷,叫其他还站着的伙计们都悚然惊觉,若不是事情严重到这等地步,大老爷何必连夜赶来。
“阿弟,阿弟,是我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跪着的人里,范贤安忽然叫嚷了起来,别人不了解他这位堂弟,难道他还不清楚,这位堂弟分明就是动了杀心啊!他这般和底下伙计说明白,就是要杀他们啊!
“阿弟!”
听到范贤安对自己的称呼,范秀安那张称得上儒雅俊秀的脸庞顿时扭曲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几步间就冲到范贤安跟前,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就你这奸生子,狗都不如的东西,要不是看在大伯面上,我早就该杀了你,省得如今来祸害我范家满门。”
范秀安一脚踹过后,犹自不解恨,继续对着蜷缩在地上的范贤安拳打脚踢,范贤安不敢抵抗,只是被打得口齿模糊地求饶,“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
“范兄,且留他性命。”
高进看着范秀安再打下去,那范贤安只怕真要当场交代了,不得不上前按住了范秀安道。
“要不是看在高兄的面上,你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
范秀安愤愤地骂道,不过却再没有继续动手打范贤安,反倒是朝范勇道,“先带他下去,给他换身衣服,擦洗干净了。”
“是,老爷。”
范勇领命,自有两名家丁并商号里的伙计和他一块儿抬走了范贤安,虽然满面都是血污,但是被毒打过后的范贤安却仍旧大着舌头朝范秀安道,“谢老爷不杀之恩。”
范秀安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他虽然极想杀了这蠢蠹,可是眼下这蠢蠹还有用,只能留他一条狗命,不过这时他把目光看向了那跪着的几个管事和伙计们。
被范秀安冷眼扫过,三个管事磕头如捣蒜,范贤安保住了性命,可他们又不姓范,这个时候不拼命求饶,还能怎么样。
不过范秀安没有理会这几个管事,而是看向那十来个跪在那里发抖的伙计,“你们虽然只是听命行事,但商号自有规矩在,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给我扒了他们的衣服,每人抽十鞭子,干半年苦力,你们服不服”
“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
听到只是抽十鞭子,干半年苦力,那十个伙计连忙呼喊起来,而高进在一边见到范秀安这般处置,也是暗自点头,这些伙计都是最底层的,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范贤安这个掌柜和那几个管事吩咐下来,他们能违逆得了吗!
很快这十个伙计便被扒了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商号里的打手们用蘸了盐水的鞭子啪啪地抽起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撑到底
一时间,惨嚎声此起彼伏,十个伙计被鞭子抽的生生疼晕过去好几个,看得另外三个管事面无血色,他们都有些岁数,不像这些伙计年轻筋骨好,挨上十鞭子养几天也就好了,这十鞭子抽下来只怕能要掉他们半条老命。
很快,十鞭子都打完,那十个伙计也被带下去上药,这时候货场上的众人都看向还剩下的那三个管事,他们都是范贤安的心腹,平时在商号里也属于面目可憎之辈。
“高兄,这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说该如何处置”
范秀安看向了高进,他这时候怒气已消,他虽然有心要杀这三个蠢蠹,但他毕竟是生意人,不能动辄就喊打喊杀,还需别人给他递个刀把子。
“底下伙计不明事理,不过是听命行事,这三个吗,他们明知做下的事情会连累贵号上下,又可曾把其他人的性命放在心里。”
高进冷声说道,他的声音洪亮,足以让货场上众人都听个清楚,“范兄,难道你还要放过他们三个吗,要知道他们做下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这货场上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得死。”
高进的话不啻是直接判了那三个管事该死,可是偏生货场上没一个人觉得那三人冤枉,“饶命,大老爷饶命!”
范贤安那三个心腹眼见得四周鸦雀无声,就连范秀安都满面杀机,俱是高声求饶起来,他们倒是没想过要硬气充什么英雄,满心的苟且偷生。
“都体面一些,你们好歹也是我范记商号的管事,你们死得体面些,祸不及家人。”
范秀安走到了那三个把头磕出血来的管事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神木县里有王法,这三个管事有名有姓的,直接拿刀砍了他们的脑袋,这收尾都是桩麻烦事,所以还是要麻烦他们主动去死。
三个管事像是鸡仔一样地被拖走了,货场上所有的伙计都被下了封口令,今晚之事不得外传,若是走漏了消息,便不是十鞭子的事了。
点了蜡烛的房间里,三个管事并排坐在桌前,范秀安就坐在他们对面,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脸上依然能见到肿胀的范贤安则是跪在边上,而高进和陈升王斗他们便在旁看着。
“我说,你们写,写完签上名字,摁上手印,便放心地上路,我自会使人照顾你吗的家人。”
范秀安盯着那三个管事,将面前的笔墨推了过去,三个管事里,年纪最大的孙管事抖着手接过后,兀自不死心地问道,“大老爷,就真的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放你们一条生路,那谁给我生路,那是军粮,那刘知远要想害我,只需将这把柄透露给我范家的对头,有的是人借题发挥,落井下石,你们不死,倒霉的就是我范家。”
范秀安的目光盯着孙管事,眼神变得狠毒起来,“我范家要倒霉,我就先让你们三家都全家去下面团员,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的,省得黄泉路上寂寞,不是吗”
“所以,不要逼我做这种事!”
“你们赶紧写,要不是你们撺掇我,我哪会做出这等蠢事出来!”
在集香楼里被刘知远狠狠羞辱过的范贤安,这时候压根就恨不起范秀安这个堂弟,只怪自己当初太蠢,轻信了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去和刘知远这个笑面虎谈生意,结果倒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陪进去了。
说话时嘴里漏风的范贤安,声音里亦是透着无比的怨毒,孙管事拿起了笔,但仍旧朝范贤安道,“掌柜的,当初是你寻了俺们说这发财的路子,这才”
“你这老猪狗”
“都给我闭嘴。”
范秀安瞪了眼范贤安,后者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我说你写,不要再耽搁时间,你若是不愿意”
“老爷,小人愿意,愿意。”
孙管事边上,另外二人面露不甘,可是范秀安的威胁言犹在耳,谁敢拿全家老小性命开玩笑。
范秀安口述起来,他说的内容赫然便是孙管事他们三人合谋欺瞒主家,如何在陈粮里掺入沙土牟利的自供,到最后则是三人事后害怕,于是留下这悔过书,上吊自尽以求赎罪。
孙管事下笔时,手一直发抖,那纸张上的字迹也歪歪斜斜,等到范秀安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浸透了。
高进身旁,陈升他们总算是开了眼,在他们看来这孙管事三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放在河口堡,哪需要那么麻烦,直接砍了就是。
从孙管事手上接过纸张后,范秀安细细看了遍,然后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后才重新放下,朝对面三人道,“谁先来”
“还是小的先来吧!”
孙管事站了起来,他先前在纸上已经签了名字,眼下只需要摁个手印就是,“老爷,小的做下这等错事,自该赔命给主家,只望老爷说话算话,莫要为难我家人。”
看到孙管事摁下手印,范秀安自点头道,“你放心,我范秀安说话算话,没人会去为难你的家人。”
“那就多谢老爷了。”
孙管事颓然坐了回去,另外两位管事亦是惨淡相视一笑,同样在那纸上签了名字,摁了手印。这些年卫所糜烂,原本那所谓的默契规矩,又还有多少人讲,他们便是听说有别人那般干,才起了心思,等范贤安来询问时,没有一个人劝阻,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范秀文这位老爷,已经贵为绥德商帮的七大掌柜,行事却这般胆小。
将那封刚刚炮制完成的悔过绝书收好放入怀中,范秀安朝高进他们点头道,“高兄,麻烦了。”
高进身后,陈升王斗杨大眼三人各拿了卷麻绳丢到了桌上,陈升更是开口道,“三位,该上路了,可要咱们兄弟帮忙!”
三人里,依然是孙管事第一个起身拿了绳子,甩过房梁,扎了死结套上脖子后,也不多话,直接蹬了凳子,挣扎了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是个体面人啊!”
“两位,该你们了。”
陈升感慨一声,看向那剩下两人,只可惜比起那位孙管事,这两人便差了许多,许是看了孙管事死前挣扎痛苦的模样,两人瘫坐在凳子上,哆嗦着死也不愿意起身。
“阿升,送这两位上路,体面些。”
“是,二哥。”
听到高进吩咐,陈升朝王斗杨大眼他们使了个眼色,自和杨大眼一左一右走向那两人,而王斗则是手法老练地甩绳过梁,扎了脖套。
这时候范秀安已自走到高进身边,看着那两个管事被陈升杨大眼像是捉鸡一样拿住,在半空里死命蹬着腿也不想脖子被套进绳里,忍不住道,“就不能体面些,像孙管事那样多好。”
跪在前面的范贤安,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心里充满恐惧,他看着那两个拼命挣扎但仍旧被麻绳套住脖子,最后悬在半空过了许久才气绝的心腹,莫名地觉得脖子那里似乎也有无形的绳索缠绕,让他透不过气来。
“不到临死前的那一刻,哪个敢说自己不怕死。”
看着挂在梁上作伴的三具尸首,高进感慨道,然后看向仍旧跪在那里的范贤安,“范兄,时候不早,也该问问这位正主了”
“是该问问了!”
范秀安叹了口气,要不是眼前这蠢蠹的奸生子,他何需这般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来处理手脚,眼下那三个管事死了,他怀里那封信只能算是最后的手段。
搬了张凳子,范秀安坐在了范贤安面前,而他身后便是悬在梁上的孙管事三人,足以叫范贤安老实作答,不敢隐瞒。
“说吧,晚上去集香楼赴宴,那刘知远要你做什么”
听到范秀安问话,神情恍惚的范贤安才清醒过来,他不想死,不想像那两个心腹那样屎尿俱下的被吊死在梁上,于是他几乎是竹筒倒豆子般将先前宴请刘知远时发生的一切都交代了个清楚。
“那刘知远要你带三百两去找他。”
范秀安听罢跳了起来,看向高进,他正想着要如何和刘知远见面,但又不惊动他人,没成想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咱们这里耽搁了怕是有半个时辰,不过既然对方是要钱,想来应该不会走那么快,眼下立马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高进算了算时间,觉得若是能在那集香楼里堵住那位刘佥事,倒是最好的机会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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