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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如此招摇之举,却是未曾如卧牛城中那样招来妖孽滋扰,只是夜半火起,一队蒙面黑衣之人趁虚而入,险些要了危殆性命。

    好在危殆沾了胆小如鼠的光,早早藏于衣箱之内,这才侥幸得生。

    本以为来人是些越货求财的盗匪之徒,不想数十箱珍宝珠玩纹丝未动,反倒将仪仗车驾连同二十条大船烧了个干净,待到天明,危殆前去碧螺城时已然无船可用。

    所幸,有钱能使鬼推磨,巨资抛洒之下,自有城内富商将家中舫船出借,于是危殆这伙人马很快便借来十二条大船。

    只是,经了这般变故,出行之时便有些晚了,一路紧赶慢赶,待到深入绿墙水阵之中,大船各自失散迷路,只得在水阵之中团团乱转。

    说来也巧,一番周折之后,危殆所在的舫船恰与澄玺座船遇上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加之又有亲仇之痛在前,两船对峙之势立时形成!

    许是还嫌不够热闹,又或澄玺成心要在更多人面前出一出危殆的丑,澄玺不急动手,反而令人敲响船上带来的锣鼓,叮叮咚咚之声随即响彻绿屏水阵之中。

    绿屏水阵虽然精妙绝伦,却无法阻隔声响传播,正在阵中胡走乱转的众船闻听,随即循声陆续聚来,一旦看清这番景象,来船便各自归入原本随行而来的队伍之中,迅速摆开阵势!

    蓬泽座船赶到之时,澄玺已然命令手下锥风怒骑弯弓搭箭,同时备好接船跳板,兵刃个个入手,摆出一副立时便要厮杀的架势。

    只见那面舫船也已一字排开,兵士尽皆引弓持兵站上船头,居中一条豪奢华丽的舫船桅杆之上倒悬一面雪白大旗,旗上单书一个大大的“危”字,想来便是危殆座船了。

    果然,舫船中央一列案席后面,一个又嫩又肥的白面之人居中而坐,此人虽也一身云纹滚边长袍加身,一顶镶玉金冠覆顶,却是满脸横肉,鼻宽口阔,耳大招风,双目虽大,却是惶惶无神,貌似一脸富态,却又似笑非笑,两颊皮肉更不时抽搐一下,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猥琐味道,加之身材硕大,上下几乎同粗,便连脖颈也是几乎不存,此时坐于案席后面,便如一座肉山被一块绸缎裹缚,又不时举樽下箸,待到送入口中,便即大嚼牛饮,不见快意生出,却有一种白痴废头之感。

    此时早已有人瞥见,赶忙报入澄玺耳中,此人便是而今澄阳伪王危戮之长子,那个傻子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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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相杀
    澄玺似乎也觉刚才那话说的有些不妥,于是赶紧补道:“兄长切莫逞强,免得落人口实,待到皎月王殿之时,说我等欺负他们。”

    解万愁闻言大怒:“对面何许人也难道不正是公子杀父仇敌么既是如此,公子又何来这般心慈手软,姑息养奸况且他们船只人马比之我等只多不少,这又何来的欺负二字莫不是公子心中惧怕我们打他们不过既是如此,这一箭便算是解万愁为主报仇,与公子无关!”

    说完,解万愁弓弩再举,又是嗖嗖两箭射出,对面船上两名身着甲衣的兵士应声倒地!

    那名求亲正使危获与另一名国舅萧檀见势不妙,早已脚底抹油,竟也溜回舱中去了!

    虽然澄玺不置可否,但解万愁刚刚这番言语慷慨激越,令人不禁拍手称快,再见解万愁箭去毙敌,竟无落空,便又激起船上群豪一片叫好声来!

    但见解万愁这副架势,澄玺却已忽陷尴尬之中,此时正立在船头茫然四顾,双手连搓,面上更是阴晴不定,心中似有百般为难。

    解万愁心中杀气已然激起,哪还顾不得澄玺与自己身份,但见随从将那杆慑荒戟递来,便一把接过,望着空中猛地一举,口中大喝一声,已然下令座船向前冲杀而去!

    许是受了解万愁这番血气感染,众船但闻此令发出,随即便将战鼓擂得咚咚声起,船上桨手奋力划动战船,船上兵士更是兵器上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片喊杀声中,八条乌蓬大船便如离弦之箭,向着危殆船队冲去,与此同时,弦声嗡嗡大作,箭雨簇簇飞起,当先向着对面危殆船队射去!

    对面舫船似乎未曾料到蓬船猝然发难,一时躲避不及,船上兵士桨手很快便被射倒了一大片。

    但此时危获与两名国舅早已隐匿舱中,十数条舫船群龙无首,无人指挥,但见蓬船之上这等杀气腾腾的架势,舫船立时绕过葭丛蒲堆四散而逃,纷纷转入竹丛柳墙后面,借以掩蔽袭来箭矢,刚刚船只簇拥的水面上,眨眼便已走了个空空荡荡!

    解万愁此时早已热血上头,但见对面如此窝囊,又怎肯善罢甘休,于是继续站在船头发号施令。

    船上那伙黑衣黑甲的乌骓怒气本就血气方刚年纪,但见对面舫船一击即溃,冲阵杀人竟然这般容易,于是早已个个兴高采烈,自然愿听解万愁发令调度。

    乌蓬船队随即四散开来,各自咬住一条舫船紧追不舍,一旦追上,便是箭矢猛发,若是靠得近些,索性跳上对面舫船,近身搏斗,总之,必要全歼敌船,出一出这口埋藏胸中多年的鸟气!

    不一时,便已砍杀对面数十人,更有一条舫船被砍断桅杆,船舷也被凿出一个大洞,湖水倒灌一阵,舫船立刻倾覆沉没下去!

    许是被这番嚣张气焰激起对面船上火来,又或眼见本部兵卒死伤太重,船上那些澄阳兵士却是有些不干了,只因澄阳兵甲自来便有半遮天下之说,从来都只有别人惧怕的份,不想今日却被如此欺负,那些骄兵悍将岂能甘心受辱

    不知是谁从一只舫船上忽然高声喊叫起来,随即又有金鼓重新响起,本在四散奔逃的舫船但闻这番号令,立时停止逃窜,转而调头转舵,汇往一处较为开阔的水面,须臾之间,已然重新列队完毕!

    这时,当中一条舫船上忽有一员营尉装束的战将忽然涌上船头,手持一杆绘有金乌图腾的澄阳战旗大力挥舞一阵,随即便见对面那些舫船或进或退,或左或右,已然布成一个阵势。

     



一九七、怨愤
    很快便有长镝声响,那些已然四散而去的乌蓬大船乍闻此音,只得停止逃窜,硬着头皮驶了回来,随即以澄玺座船为首,也排成一个雁阵,弓弩上弦,长刀入手,带钩绳索准备,向着危殆船队重新逼来!

    但因葭蒲竹柳阻隔,阵法很快失效,两支船队遂成各自为战的乱斗之势!一时间,绿墙水阵之中杀声四起,箭簇破空,船舷相撞,金兵隔空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一些勇悍兵士早早跳上对方座船,短兵相接起来!

    初时那番阵势,迢远看着有异,因此一直在远处远远观瞧,想要看出个究竟,但此时这番打斗已然真刀真枪、血肉横飞起来,但见澄玺带来的乌蓬大船大为吃亏,迢远再也顾不得心头诸多疑窦尚未解开,便要下令自家座船也冲杀过去,与澄玺船队一道绞杀危殆船只!

    谁知,素来最爱战阵厮杀的迢固这次却是难得冷静一次,不但及时将迢远按下,更令船上兵士将船驶得再远一些,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迢远见此大急,却又不好硬顶这位本家三爷,只是气得在船头来回踱步,便如一条鏊子上的鲜鱼!

    迢固冷眼旁观一阵之后,见迢远略略平静一些,便走到迢远身前,揽起孙儿肩膀,将一个帛巾递了过去。

    迢远正没好气,一把抓过,展开,但见上面一行小字清晰可辨:迢瀚无干,切勿插手!

    只此八字,也无落款,但字迹娟秀,帛巾又是皎月特产,写字之人已然可想而知了。

    迢远看完,立时向迢固问道:“三爷,这帛条乃是何人送来”

    迢固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船下水中指了一指。见迢远仍旧一脸迷茫,迢固索性说道:“刚才有人从水中将一个竹筒抛上传来,里面便是这条帛字了!”

    迢远闻言一惊,问道:“三爷可是说这水中有人”

    迢固不语,却是点了点头。

    “水中能是何人”迢远一问出口,便即醒悟过来,又道:“可是皎月”

    迢固忽然将食指竖到嘴边,做出一个噤声手势,迢远立时会意,将嘴巴闭起,同时转头看向远处,只见绿屏水阵之中刀光剑影若隐若现,厮杀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双方竟已动起了真章!

    待到目光再转,却见一簇垂柳掩映之后还有一条大船静立不动,似是也在冷眼旁观,看那船头旗帜,分明便是那只蓬泽座船。

    “莫非他们也得了一条同样的帛字”迢远略略想过,已然笃定无疑,随即却又有另一个念头浮出迢远心中,“既是已然答应人家前来求亲,为何又任由双方在此厮杀,这皎月女王又安的什么心思”

    此时,螺狮岛上,皎娉的心思却也乱得如同烂麻一团!

    自从人帝澄昭横死班师途中,帝后皎婉与自己三个外甥随后又连遭不测,皎娉便已猜到幕后凶手应是那个昔日饲蝁之奴莫属,因此恨死了危戮!

    列国朝野声讨危戮之始,皎娉也曾一道摇旗呐喊,更恨不得亲自领兵冲入八廓城中,将那弑主篡逆嫌疑重重的伪王揪出,砍下脑袋,生啖其肉,更为人帝一家昭雪报仇。

    危戮却也不傻,但见八国内外义愤滔滔,几乎难以招架,危戮索性暂罢自称为王念头,改以代主监国自居,一面高声喊冤,矢口否认凶手一说,一面又能将澄阳大军尽数控在自己手中。

    彼时虽经蜂孽大战,澄阳兵兽十不存三,但皎月同样受创极重,半数兵兽战死沙场,双方真若两方动起手来,便难逃两败俱伤之局。

     



一九八、设局
    光阴似水长流,终将怨恨冲淡,更不时卷起泥沙,又将罪恶掩埋,大王旗帜已然变幻的八廓城头,那个饲蝁之奴渐渐放下心来,转而露出本来面目。

    先有家国不分,中饱私囊,设立专署,垄断贸易,迢瀚海盐、炽谷赤金、北境裘皮、南国药草,莫不先由专署经手买卖,然后坐地起价,以十倍之利售于国内之民,从而获取巨利。

    后又巧立名目,强取豪夺,不顾战后疮痍满目,民生凋敝,与重新扶植的各大氏族首领一道,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以为穷奢极欲之用,以至民不聊生,土地重落大氏权贵之手,黎庶再次沦为隶口,但遇灾荒之年,村郭荒芜,饿殍遍野。

    倘有异见,稍敢违逆,危戮座下鹰犬立时蜂拥而出,尽敛其财,再斩其首,抑或诬为反民,亲戚连坐,乡邻并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至于稳坐澄阳王殿中的危戮,鸠占鹊巢不说,更起宫殿若干,设酒池肉林,充民女美姬,坐饮卧眠,纵情泄欲,梦寐极乐长生。

    恶性累累,民愤滔滔,危戮不思怜悯,反而刻意粉饰太平,令人专作嘉文颂曲,又以衣食小利引诱乞丐小儿四处游走,广为散播,为其歌功颂德,隐约之意便是危戮功德足堪比肩已故人帝,从而彻底洗刷窃国害主之名。

    屠刀高悬,爪牙遍布,人虽有怨而不敢言,只是天欲谴之,谁人可免

    危戮虽幸美人无数,至今却只生二子,相传二子之中,幼子十岁便忽然早早夭折,长子危殆虽是膘肥体壮,却是心智偏废,犹如痴呆,却又天生贪恋美食美色,日日惹是生非,搅闹得危戮不得安宁,每每提及此子,便不由得长吁短叹,待到回过头来,危戮却又助纣为虐,纵容危殆为非作歹,横行八廓城中……

    恶行昭昭若此,贼性勃勃如是,澄阳境内挞伐危戮之声却已不复再起,反而滋生出许多趋炎附势之徒,但有利益在前,便即埋心掩面,只为口腹男女之欲,便可置仁心公义于脑后而绝不相顾。

    长此以往,澄昭二十余年苦心营造的质朴厚重之风为之陡然变化,转而纷纷附身权贵,崇尚钻营攀比,以至王城内外一片奢靡之气,享乐,醉生梦死,!

    澄阳国内已然如此,邻国皎月更不必说,不受蛊惑的明眼硬骨臣民固然不少,但坊野商贾自来唯利是图,哪管是非曲直,乡里农人又多闭塞愚昧,几句流言蜚语难成气候,仗义执言之人固然不少,势利之徒却是更多,危戮害主窃国一事,纷纷扬扬了三两年后,也便偃旗息鼓下去,再少有人提及了。

    漫说乡间野人,便是皎月庙堂之上也多是看风使舵之辈,但见危戮已然稳稳掌握澄阳上下,许多人便明里暗里的说起了危戮好话。

    便如此次前来求亲皎月,纵然早知危殆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但皎月庙堂之上,仍有一些王臣贵胄与澄阳伪王暗通款曲,再而怂恿而起,由此可见,纵是跻身庙堂之人,有奶便是娘的劲头比之市侩匹夫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皎娉闻听这番提议,心中虽是不愿,却也难耐朝野众口悠悠,正自踌躇之间,却又不知从哪里掉下一个自称帝裔的澄玺来,派来人马强要皎月王族遵守“日月姻盟”,八字还没一撇,这位澄玺公子便已传书列国,便请朝野化外名士豪杰,生生铺排出个天大场面。

    此时前来求亲皎月一事,想必早已弄得八荒之内人尽皆知,隐隐便有向皎月施压之意,这等做派与一向谦和公允的先王澄昭截然不同,不得不令皎娉对这位帝裔公子身份来历心中存疑。

    一面是暗度陈仓、利诱怂恿,一面明火执仗、公然施压,顿令皎娉进



一九九、浮城
    不大会工夫,澄玺带来的乌蓬大船便已有两艘被掀翻击沉下去,就连澄玺那条座船也已被两条舫船左右夹起,左支右绌,几乎不保,若无解万愁、霜桦与牯革带来的数十名莽汉支撑,此时想必已被危殆兵马夺了船去。

    又斗一阵,虽然危殆那边也有一条舫船被火烧着,受创颇重,但澄玺乌蓬大船损失更惨,此时已然只剩六条,许是斗不下去,五只乌蓬大船已在纷纷逃出战场,舫船围猎澄玺之势已成,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位帝裔公子便要成为水中之鬼了!

    危殆此时早已坐回舫船二层的案席之中,开始饶有兴致的观看麾下将士围猎澄玺座船,此时,忽有一队兵士抱出一捆火箭,一一分发弩兵手中,随即各自凑在火把上点燃,随即向着澄玺座船瞄来!

    蓬木苏见此,顿时大呼不好,正欲催动座船前去阻止之时,却见危殆船上忽然蹿出一个旅校装束的官长,急忙出手那排弩兵拦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已被点燃的火箭随即被重新熄灭下去。

    蓬木苏望见,不由长出一口大气,随即却又诧异忽生,心道:两伙人马既是情敌,又有杀父之仇,为何危殆那边却又如此仁慈,放着一举摧毁澄玺座船的妙招不使,反而忽然生出这般恻隐之心

    有了这般好奇,蓬木苏便开始细细观瞧起来。

    只见那名先前还在指挥战斗的澄阳营尉,正被那名后来冒出的旅校连声训斥,这还不算,最后竟将那名营尉摘盔卸甲,赶回舱中去了。

    此番景象,不禁令蓬木苏大呼意外,一番思前顾后之后,蓬木苏似乎已然明白起来。

    只见此时战况又变,澄玺座船虽被围攻甚急,两侧船舷更是早已被舫船接上,但只见矛戈长刀交相碰撞,却再也不见血肉横飞景象,两边此时也没了冲劲,不再有人登船近战,反而像是平日校场演练一般,生怕伤到对方的样子,似乎只图好听好看,取悦前来观战的王臣将相!

    但此时明明便是你死我活的两军对垒,并非兵阵演练,如此做作又是为了何故

    又斗一阵,但闻一声炮响,随即便有数十条皎月战旗招展的兵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但见领头船上早有一员身披铠甲的战将高声呼喝,似乎在劝双方罢斗!

    乍闻此言,双方兵士立时往两旁撤开,随即各自支篙荡桨,立时便将三艘大船分了开来,随即兵刃放脱,各自坐倒,真是听话至极!

    眨眼间,那队皎月兵舰已然驶近,领头那只舰船更是切入澄玺座船与危殆舫船之间,不待停稳,船头一名将军便已开口说道:“末将皎月内湖水师副将济浪,闻听两队使节不来王都献礼求亲,却只顾在这里厮斗,特来相劝两厢罢斗,切莫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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