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二零四、利舌
笑罢,皎婵脸色忽变,厉声问道:“国相你且说来,何事还须我家王上掂量”
但见皎婵这番轻描淡写之态,危获不由气呼呼说道:“须知,王族亲事亦是国之大事,顺之则昌,逆之则危,澄阳皎月固为邻邦,中间不过区区一水之隔,真若因为此事生出龃龉,恐怕……!”
“请问国相此来何意”皎婵忽将笑容尽皆隐去,转而现出一丝凌厉之色,口中问话更是咄咄逼人,“是来求亲,还是手捧檄文,来我螺狮岛上下达战书”
乍听皎婵此语,危获忽觉自己失言,于是立时在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意,语气也不由得绵软起来:“婵候说笑了,澄阳皎月素有日月姻盟在前,老夫不过是提醒婵候莫要忘记规矩才好……”
“规矩姻盟”不等危获说完,皎婵已然打断道:“日月姻盟乃是澄氏与皎氏之盟,若是澄氏王族公子仍然健在,皎月自然信守盟约,秉承不改,真若那样,又哪来得你家危氏公子前来求亲的份儿这番道理是也不是国相不妨说来听听!”
寥寥数语,皎婵已将危戮窃国之事暗暗点出,又把今日危殆皎月求亲本质所在剖割得明明白白,却又并不戳破,授人口实,只是将危获嘴巴堵个严严实实,这位婵候的口舌功夫,危获终究有所领教。
果不其然,嘴唇嚅嗫几下之后,危获终究再难说出一字,只得颓然闭口,只剩不住摇头的份儿了!
那边,耳闻这番对话的澄玺却是兴奋起来,忽然上前一步,对着皎婵说道:“姨候果然英明,竟还记得日月姻盟乃是澄皎两氏王族之约,倒是一些卑鄙之徒暗自篡改,数长论短,竟而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番指桑骂槐之语饱含贬抑,站在一旁的国舅萧檀听见,便要开口争辩,刚刚吃瘪的危获却于此时抬手阻止下来,萧檀见此,也只得气鼓鼓的重新憋回肚中。
皎婵却于此时回眸,荡然一笑,口中却是不置一词,只是笑眯眯的望着澄玺面孔,似是在等后面话语。
果然,澄玺接着说道:“姨候容禀,小甥并无不敬之意,但日月姻盟既是澄皎王氏姻盟,而澄玺今日已然在此,姨候和大王便应不容伪王逆子同来螺狮城中,更不该答允迢瀚公子提亲之举,因此小甥斗胆恳求姨候上告大王,将两家求亲使者早早遣回,免得有人恼羞成怒,暗中下手,在皎月王都做出龌龊之事!”
直到澄玺话音落下许久,皎婵仍旧死死盯住澄玺两眼,直到澄玺心中发虚,将头垂下之时,皎婵方才说道:“且问这位自称帝裔的公子你又有何凭据证明自己便是澄昭遗腹之子何人见过何物为证若是人人自称帝裔公子,我皎月国是否便要个个相信,将我家公主许配给他真若如此,我家须有多少位适龄婚配的公主才行”
连连追问之下,一行冷汗已从澄玺额头泛出,滴下,落在地面青石上,吧嗒嗒作响,直至此时,澄玺方才明白这位婵候方才打压危殆一方,并非为了自己,反而是不偏不倚,一个都不相信!
但见澄玺窘态若斯,皎婵便想就此收场,谁知澄玺却于此时忽然面露喜色,再次开口说道:“小甥自有人证物证在此!”
说着,澄玺一把将渡有衡拉到身前,举手一指:“这位便是昔日追随我家父王左右的锥风怒骑副尉,姨候可还认得”
皎婵闻言一惊,果然抬头举目,对着渡有衡那张颌下生有黄毛的白瘦面孔端详起来,略看片刻,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南巫元耆,问道:“请问元耆,您老可曾记得世间竟有自揭假面的锥风怒骑”
 
二零五、螺宫
第二日清晨刚过,皎月司礼小吏前来相请。
两路求亲队伍随即整束衣装,各展旗幡,并排走出驿馆大门。
只因相距王殿已近,此时便不用车仗,只是备了三架人力扛抬的步辇,专为三名求亲之人乘坐。
澄玺当仁不让,已然坐了上去。危殆却是大为尴尬,只因身体肥圆,臀股太大,步辇座位便显得太过狭小,几次努力将屁股塞入不成,反而咔嚓一声响起,那架步辇竟而四散开裂,沦为一堆木板碎屑了!
危殆摔了个四仰八叉,虽是沾了皮糙肉厚的便宜,并未摔疼,却是跌落了头冠,更将一身新缝的黄色衣袍挣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位置恰在臀后,露出里面鲜红小衣,待到被两旁伴随费力拉起,眼见四名辇夫正自捂嘴偷笑,危殆立时恼了,竟而不顾体统,当街跳骂起来!
危获见了,只得上前劝慰一番,又令人搀起公子速回驿馆更换衣衫,只是步辇已然损毁,再不能坐了,危殆索性扭动硕大身躯,一面抬袖擦汗,一面尽力向前步行而去。
第三架步辇本为迢远而备,此时却仍旧空着,任凭迢固吹胡子瞪眼抑或好言哀求,这位迢瀚公子却是绝不上辇,反倒与尕二伯白等人混在一起,远远坠在队伍后面,便如前来看热闹的闲人一般。
阿瓜本不欲前往王殿观礼,奈何尕二与伯白强拉过来,只得勉强拔动脚步,与阿莎相跟在队尾。许是一夜无眠的缘故,阿瓜此时面色蜡黄得吓人,两只眼泡鼓出老大,满脸萎靡之色。
一路盘旋向上,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绕过一排密不透风的箭竹密林,便见一道青石垒砌的厚墙,两旁不见碉楼夹立,更只开一道不大的月门,前面站着六名皎月兵士,如此看去,此处并非森严王殿,反倒像是一处豪富别业一般。
果然,一入月门,一方空中花苑便忽然跃入眼帘之中!
花苑先被一池十余丈宽的水带环抱而起,此时已是八月天气,但不知此间有何神奇,水面之上,仍有荷粉菱赤,高低参差错落,绿叶亭亭,或长或圆,碧草幽幽,时浮时荡,晴日方好,波光潋滟,更有数条青石拱桥从四面飞落,将诸人引入更上一级的花海芳林之中。
也不知用了何法,此间花树竟也忘记了季节,或酿酝,或含苞,或肆意怒放,正自纷纷竞彩争艳,牡丹吐蕊,玫瑰娇艳,兰花清幽,茉莉素洁,更有一丛丛杜鹃逆时怒放,。
这处花海或低矮或匍匐,分门别类,各安其所,汇而成群,簇拥起更进一层的芳林所在。
此时栀子方谢,海棠才开,木槿仍旧羞涩嘟嘴,一丛丛的凤凰花树却自浓绿羽叶间捧出一团团火红花球,便如这一季中当仁不让的魁首,令人纷纷侧目而视!
脚踏斑斓花毯,循着花林小径,由外而内,渐行渐高,待到脚下又现出一道水雾氤氲的幽涧流瀑之时,那处高高在上的皎月王殿已然在望眼前,脚下道路却已到了尽头!
一路行来,迢远早已见过许多奇异城池,穷荒王城夹河而立,形似马鞍,炽谷王城背山面水,犹如掌心弹丸,蓬泽王城独木成林,城又融于林间,这些城池个个煞费苦心,无一不是夺天地造化,融山川雄奇,但如眼前这处国都王殿这般孤绝的城池,迢远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但见这处王殿与整个小岛浑然一体,一样的浑圆华润,一样的锥顶高耸,便如螺狮壳尖所在。
此时
二零六、夺位
入殿之法竟然如此机巧隐秘,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但闻头前引路的司礼小吏已然出声请大家上桥进殿,众人只得敛纳心神,小心翼翼得踏上石桥。
石桥虽是平整宽阔,两边却无阑干,脚下更是无底深涧,山风水雾不时四面吹来,身处桥上,顿生虚幻之感,走在桥上,心中不免忐忑,脚下也便轻重不一,虽然石桥仅有十丈上下,但一步步挪将过来,却也走得心惊胆战。
远处看来,这处殿堂并甚大,但此时站在足高五人的月门之下,众人才觉自身渺小,恢弘壮丽之感随即生出!
司礼小吏引领之下,一行人终于踏足皎月王殿之中。
但见这处王殿空旷阔大,犹如洞府,竟是已将螺尖形状的山体里面全然掏空,剖挖出一个极大的锥形穹顶!
穹顶渐高渐小,最终集于一点,再而垂下一截赤金打造的链条,足有拇指粗细,吊下一枚水晶圆球,只是这个圆球个头大得出奇,便是两人环抱,也绝非易事。
圆球周身银白,虽无光彩射出,却被殿墙四周高低错落的熊熊灯盏映射得流光溢彩,煞是夺目,举目望去,竟如高悬王殿半空的一轮满月!
水晶圆球正下,便是一眼碧玉砌成的井口,井沿高可过人,令人不辨其中奥秘,井口大小却是不大不小,似乎恰好能够容下圆球。碧井四周又垒一池半人高的方塘,约莫三丈见方,此时正有十余朵粉红色的睡莲慵懒漂浮,碧叶之间更有一层浓厚浮萍,虽然池水清澈,却是难辩深浅,更看不出池中是否存留游鱼虾蟹之流。
王殿正中尽头存有一方三尺高的圆台,两旁帷幔垂落,前有台阶铺下,中间设有一方长案,正是皎月大王之位。圆台两旁尽设一溜案席,沿着约莫有百十张的样子,围绕方塘铺洒开来。
一群身着皎月衣装之人早将右面填满,但见这些人中,又分明簇拥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尽皆束发戴冠,一身长袍飘逸潇洒,年岁却也不小,大多是些花甲古稀老者,只见那位皎月执宰月如儋位列其中,众人便知这拨便是皎月文臣了。
另一拨人却是极好分辨,只因个个头戴兜鍪,身披甲胄,济涛济浪兄弟更是跻身其间,也便是些皎月武将了。
但见另一面案席此时仍旧空空如也,澄玺与危殆同时向前,便要去争客席首位,奈何危殆体肥脚慢,不由被澄玺抢前几步,甩在了身后,危殆心头恼怒,索性努力迈步,几步跨到澄玺身边,却是并不减速,反将圆滚滚的肚子猛然向前一顶,竟要将踞住首席却还不曾落座的澄玺撞飞出去。
谁知澄玺早有防备,但见危殆冲来,身体忽转一旁,将危殆堪堪让过,随即伸出一脚,在危殆脚踝处用力一勾,危殆立时便倒,小山般的身躯随即借着冲势横飞向前,最后一头撞在正中王案前的台阶上!
众人见状,惊声立起!
许是沾了脑满肠肥的光,摔倒在地的危殆竟然半点没事,只见那方趴在地上的肥臀奋力向上一弓,先将身子撑开,随即双膝跪倒,两臂用力,竟而慢慢爬了起来。
正要起身之时,忽有一名身材婀娜的长裙少女手执罗扇率先从王案一侧的帷幔中露出身影,危殆立时将再找澄玺算账的念头收回,反而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再次落地,竟对
二零七、纳彩
危获大急,立时开口:“大王容禀,此人并非无关闲人,而是我澄阳国的公子,也便是前来求亲之人,尚请大王开恩,将他放回!”
“公子”皎娉分明不信,又望危殆一眼,“这人果真便是前来求亲的危殆公子”
危获赶紧答道:“如假包换,外臣焉敢诓骗大王!”
皎娉闻听此言,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片刻之后才又说道:“既是如此,且将他放回入座!”
眼见两名兵士松手放人,危获赶忙谢道:“多谢大王,我家公子天生心明口拙,方才鲁莽冲撞之举,实乃爱慕公主、久思成病所致,尚请大王雅量海涵,不与他一般见识,危获在此谢过!”
皎娉再不说话,只是对着危获微微点一点头,脸面那抹冷霜却是仍未消去。
乍一露面,便显雌威,世人皆传皎月女王天生姜桂之性,此时一见,果非虚传。于是,一时之间,皎月王殿上顿陷沉默之中,再无一人胆敢开口,便是那位昨日咄咄逼人的皎月婵候,此时立在皎娉身边,竟也变得可爱了许多。
皎娉却似不觉,先不入座,反而移步下殿,向着仍旧站在王殿门口处的南巫元耆与蓬木苏等人走来。
待到南巫面前,皎娉便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南巫微微屈膝一礼,口中说道:“不曾想到元耆竟也到了螺狮城中,皎婵未曾出迎,尚请元耆见谅。”
南巫元耆自无责怪之意,伸手将皎娉轻轻一搀,口中连道好说,随即将皎娉让到蓬木苏面前。
两位女王相见,自有一番叽叽喳喳的别样寒暄,只是两人口中不乏客套之词,语气却又透着一丝生硬,便如逢场作戏一般。
一番话毕,皎娉轻移莲步,走到前来观礼的各国王侯身前,略略寒暄几句,只因他们此来皎月并非出使,反倒受了危殆与澄玺邀请同来,皎娉大可不必太过殷勤。
待到那个刚刚称王的牯革面前之时,皎娉更是直接跳过,似乎对这位刚刚称王之人心有不喜。牯革受了这番冷落,心中自然有气,但此时身在别国王殿,牯革却也只能无奈忍住。
迢固爷孙此时也已受邀成了提亲一员,也便无须太过客套,寥寥几句说过,皎娉便即转回,只让人专为南巫元耆与蓬木苏加出两席客案,设在王案一旁,以为尊贵礼遇。
随即,皎娉再也不看旁人一眼,目不斜视的自回王案后面去了。
待到坐定,皎娉先对南巫元耆与蓬木苏欠一欠身,才又长袖一挥,示意众人入席就坐。
于是,又是一番怒目相向、暗自推搡过后,座位终于排定。
澄玺终究坐在了客席首位,随行而来的解万愁与霜桦莽牯等人依次而坐,足足占了十张案几。
再往下去,便是危殆为首的澄阳人马,只因来人太过繁杂,索性也只安排十人入席,危获与渡有衡自不必说,国舅萧檀与腿上有伤的另一位国舅黄棠也不可或缺,其余便是随行而来的头头脑脑,也将十张客席填满。
迢固与迢远爷孙不屑争抢,索性忝列最末,所占也不过区区四席,便是阿四与另外一位蓬船经略相伴一边。
最后跟入殿来的三方人马虽然不再有这般泾渭分明的规矩,却也好一番窃窃私语、拉拉扯扯,最后三个一帮、五个一伙,各自抱团坐定,尚有一些不知来历的人物自坐一角,各自沉默。
这伙人中便有蓬木蕊、尕
二零八、媒妁
危获这时又将一份礼单高高举起,口中说道:“为显结亲之诚,我王特备彩礼,另有五彩骁骏一百匹、澄阳甘粟与北岭豆菽各十车,此时已在途中,旬日之间便可送到,区区薄礼呈上,聊表五内诚挚,尚请大王笑纳!”
待到侍女又将礼单接过,转呈到皎娉手中,皎娉却是看也不看一眼,便即开口说道:“你家大……主人倒也慷慨,如此兴师动众,竟也说成区区薄礼,可见澄阳豪富。既是如此,本王便先收下了,若有好事将成,便充作彩礼,若是我家公主无意,再请贵使原路带回便好!”
危获闻言一怔,立时又加一句:“公主固然尊贵,终究大王子嗣,自古婚姻大事全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两国王族结亲,便更应以大局为重,因此大王但能答允便好,至于公主,自是唯母命王令是从,并不敢违逆!”
危获此言,实则暗示这桩亲事之利害关系,更隐约有几分施压之意,皎娉如此精明之人,又怎能听不出这番弦外之音。
好在皎娉并不发怒,反而换上一副慵懒口吻:“国相教诲,本王谨记。只是既如国相所言,婚姻须有媒妁之言,为何本王不曾见着你家遣来的说媒之人”
此言一出,危获不禁怔住,只因方才说得口滑,遣词造句并不谨慎,不想此中破绽竟被皎娉抓住,危获不由暗暗生悔。
但蓬木苏这番言论又是大有道理,若是遵循古礼,便无自荐一说,反而应由男方拜请媒妁出面,前往女子家中提亲,而这保媒之人须是外人方好,或为两方均识的友朋,或为德高望重的长者,真若男方族人直通通前往女子家中,便是大为失礼之举。
不仅如此,若要论起两国姻亲大事,保媒之人必要德高位尊,至少须有一位出自第三国的王侯出面才好,但今日殿内王侯虽多,也全数接到过危戮派人送去的请帖,却无一人回书受邀。待到昨日一入螺狮城中,各国王侯便尽皆涌入澄玺行列之中,明摆着不愿与己为伍,此时若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临阵倒戈,却也是难了!
危获转头再望望随行而来的十数名澄阳豪绅,个个豪富、名闻乡里自然不假,却都是些无爵无位的白丁,自然上不了这等庄重台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