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千算万算,终究一着失算,危获不由犯起难来!
目光逡巡之际,危获忽然望见正与蓬木苏窃窃私语的南巫元耆,于是灵机一动,起身来到南巫身旁,先施个大礼,说道:“元耆在上,危获这厢有礼了!”
南巫元耆依然如故,并不转过头来,却似忽然聋了。
直到危获再而跨前两步,几乎便要凑到南巫耳边大声再说一遍之时,南巫才似梦中惊醒一般,将皱褶如核桃似的嘴巴一瘪,吐了四字出来:“你说甚么”
虽然只此四字,但总算是听见了,危获赶紧又啰里啰嗦说出一段恭维之词来:“素闻南巫元耆乃是人族巫医至尊,治病救人无数,兼又德高望重,美名传遍四方……”
不等危获说完,南巫元耆已然打断道:“你且慢些说来,老妪年岁老迈,耳朵已如摆设,不中用了!”
危获见此,索性身子前倾,两手举到口边,对着南巫大声喊道:“敢情元耆为我家公子保媒!”
“剥梅”许是声音太大,南巫再难掩饰,于是点了点头,随即瘪起老嘴,抬头向着危获说道:“剥梅倒是好的,只是这个季节梅子已然落尽,国相却是好大本事,竟而还能找来,既是如此,这便取些出来,老妪
二零九、立威
只见皎娉忽而抬手,对着辉锦招了招。
辉锦赶忙凑到近前,只听皎娉说道:“若是司徒真有此心,本王倒有一策可行!”
辉锦不明就里,立时问道:“有何计策”
皎娉忽然正色道:“便是今日就请司徒卸职挂冠,远出皎月,若是来日司徒衣锦还乡之时,仍旧权高位尊,说不得便能为那危殆公子保媒说亲!”
“鄙臣愚钝,不知大王何出此言”辉锦一怔,立时犯起了迷糊!
眼见辉锦仍旧执迷不悟,皎娉不由凤目圆睁,一丝寒气就此爆射而出,“既是你为危殆公子保媒,便须不是我皎月之人,何去何从,司徒自选便好,本王绝不为难!”
“鄙臣绝无此意!”辉锦已然回过味来,立时一躬到底,头上高冠几乎碰上地面,“鄙臣无非只想两国盟好,若是这桩亲事成了,自然对我皎月上下臣民大大有利……”
“哦,如此看来,倒是本王错怪了你!”皎娉忽然换上一副如梦方醒之色,随即手抚王案,向前探一探身,温言说道:“不想司徒竟有这般高瞻远瞩之才,忧国忧民之心,既是如此,不如本王就此退位,将皎月王位让与你坐,可好”
“鄙臣万万不敢!”辉锦已然汗流如瀑,双膝不由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哀告连连!
皎娉却是恍若未闻,重新将身子抽回,坐定之后,才又对着殿内说道:“听闻昨日馆驿之前门庭若市,轺车巨牛拴满桩石,好不热闹喧嚣!但今日到了朝堂之上,却又为何全都哑了,除了这位有情有义的司徒大人之外,便再无一人胆敢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反倒尽是畏首畏尾,躲在人丛中咕哝些随声附和之词,难道本王身边竟而都是些首鼠两端、阳奉阴违的屑小之徒不成如此想来,本王好不忧伤!”
厉声如雷,从皎娉口中滚滚而出,大有振聋发聩之效,半天过去,王殿之中竟然不曾传出哪怕一丝声响,便是那位趴在地上的司徒辉锦此时已然更低了些,浑身簌簌,宛如筛糠一般!
“罢了!”好半晌后,皎娉方才长叹一声,随即对着匍匐在地的辉锦挥一挥手,“你且起来吧!”
辉锦如蒙大赦,又是一番连连顿首之后,方才慢慢爬起身来,诺诺而退。
这时,皎娉忽然转头,看向正自不知所措的危获,说道:“国相不必心惊,方才之事乃是我皎月内务,与你等外客并无干系,惟愿国相返国之后上告你家主人,但有指教之时,直入螺狮城中便好,抑或遣派使节前来当面陈词,唯此二途可通,再无其它!”
许是别个不知,但危获却是心知肚明。
只因这位左徒辉锦常自往来澄阳皎月之间,危戮也便刻意笼络,每每多有金珠珍玩相赠,一来二去,辉锦不由动心,也便不时将皎月国中之事告知危戮,竟而成了危戮眼线。只是不知这桩事竟被皎娉察觉了,因此便有方才这番杀鸡儆猴之举,明里敲打辉锦,实则警示殿中群臣,更借机给危戮递出话来,让其绝了这等暗度陈仓的无耻伎俩!
但闻皎娉已然明言戳破,危获不由得冷汗涔涔,却又不好接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王教训,外臣铭记在心,返国之后,自会上告我王!”
“那便再好不过!”皎娉长叹一声,随即换上一副懒洋洋的神色,“便是出了这等差池,本王却无吹毛求疵之好,且念你等此来皎月鞍马劳顿,求亲之心又自炽热,本王便允了你家公子提亲之举,如愿与否,却是要看你家公子造化了!”
“大王宽宏大度,外臣铭感五内,在此拜谢了!”忽闻这番峰回路转之言,危获顿时大喜过望,立时再施大礼,随后便一边抬
二一零、生变
迢远却是恍若未闻,兀自向下说去:“迢远正值青春年华,羡姣慕美之心更是不曾或缺,然而,迢远自忖并无坐怀不乱之能,与其等待公主露面之后,迢远爱恋心生,再难割舍,不如就此早早退出,自回波荡城中,早早绝了这份相思之苦!”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迢固更是急得直在席中以拳捶案,一个劲得向着迢远使眼色。
迢远目不斜视,接着说道:“便是因了这个缘故,恳请大王且恕迢远不识抬举之罪,更郑重谢过大王与婵候美意,若是大王不怪,迢远这便去了!”
说完,迢远转身拔步,竟而真往王殿大门走去!
“好,好好好!”但闻叫好声又起,接着便有击掌之声连续传来,端坐王案后面的皎婵竟于此时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迢远背影说道:“公子且慢!”
迢远无奈,只得重新转过身来,问道:“莫非大王还有吩咐”
“吩咐自不敢当,只是公子此举,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位故人来!”但见皎婵绕出王座,缓步踱到王殿中央,仰面闭目,似在回忆,“遥想当年,那人也是这般心地光明,私欲敛尽,但以公允之道示人,兼又处事果决,赏罚有道,各国臣民无不心悦诚服,此时想来,仍旧令人难以忘怀……”
“莫非大王说得便是人帝!”不等皎娉说完,迢远便已猜到,随即诚惶诚恐道:“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大王谬赞,迢远愧不敢当!”
皎娉却如充耳不闻,兀自在王殿中仰面负手,信步周游,双眸光彩溅洒,口中更是喃喃不休,兀自吟诵出一段话来。
“古来天地混沌,阴阳杳冥不分,万物懵懂未化,唯逐本欲而生。草木枯荣,循之四季,兽类生息,茹毛饮血,便有人族灵长,才智远胜,欲心勃勃,又蒙点化之功,方始脱颖而出,卓卓不群。然,此为三力共举之果,绝非一欲之功。纵论欲心,须观两面,善用有益,臆妄自伤,便如兵锋双刃,存乎张弛转圜之间……故而作此挞伐生息之论,论分五章,一曰安民,二曰治国,三曰邦交,四曰挞伐,五曰平欲。若论安民,如导人欲,久张则破,长驰乃懈。故而筑其生息之基,鼓其奋争之欲,殊途同向,谐力共行,终有民富国强……”
即便这些话语多是佶屈聱牙之辞,似是一篇颇为无趣的治国之论,但见皎娉闭目凝神,摇头晃脑,在殿中踱来踱去,已然沉醉其中,早已心有余悸的殿中众人也只得强摄心神,暗自忍耐,唯有一人除外:阿瓜!
不知为何,阿瓜此时竟已晶莹满溢,却不擦拭,反将双目紧紧合起,任由泪珠顺着脸颊滚滚淌落,嘴唇却又时启时合,但从口型看去,竟如也在吟诵一般,脸上更是一副迷离之色!
其实,初闻开头几字之时,阿瓜只是稍感意外,待到再往后听,心中顿如山崩海啸,只因皎娉口中吟诵之词,竟与自己那条裘皮锦带上的一段小字几无二致,便是一字一句也不曾有差!
为何竟是这样那段名为《挞伐生息论》的小字此时为何又从这位皎月女王口中诵出阿瓜不由惊呆了!
待到稍稍平复下来,那些每日夜间默默诵读的小字便开始自动跃入心中,阿瓜不由得随着皎娉一起往下念去:“若有骄奢日盛,纷争频发,实则欲之过盛,臆妄已生,当须洗其心窍,革起面目,禁其荼毒,锢其流毒……”
好在,阿瓜坐席偏僻,少人留意,也便无人看见阿曦这副样子。
 
二一一、又变
“此人乃是在下带来的朋友!”迢远见皎娉对阿瓜发难,不由走上前来,“此人与在下同入皎月王殿,未曾早早报知大王,迢远罪过!”
“哦,竟是公子朋友”皎娉看向迢远一眼,随即再次转头向着阿瓜望望,但见二人年龄虽然相当,衣着却是贵贱有别,因此有些不信,于是问道:“他是哪国人氏,可有甚么名字”
“我这朋友是我从穷凶大漠中偶然捡来的,本来没有名字,后来为图方便,便……便胡乱起了一个阿瓜的名号!”迢远答道。
“阿瓜……这名字却也古怪!”皎娉看一眼迢远,不由微微撇了撇嘴,随即重新盯住阿曦,问道:“为何你便知道刚才那片文章名字”
不知为何,连连逼问之下,阿瓜却已惶恐不再,反而淡定说道:“道听途说来的!”
皎娉闻言一怔,正要再次逼问之时,却见皎婵走到一旁,皎娉随即停住不问,转而看向皎婵。
只见皎婵俯到皎娉耳边,轻声说道:“便如姊姊这般每日吟诵,便是妹妹也已听得耳朵起了茧子,若有几人偶然听见,传扬出去,未必便会无人晓得,抑或姊夫当年并非只将文章赠你一人,由此口口相传,保不准便有一字半句偶然遗存,又有什么奇怪”
皎娉似觉皎婵所言有理,因此不再纠结,再望阿瓜一眼之后,便回身踱步,向着殿中走去,口中却又接着说道:“《挞伐生息论》乃是人帝杰作,其中多有治国安邦要义方略,更教导我辈挞伐有度,且不可倚强凌弱,委实鞭辟入里,可谓一字千金!各位听来,以为如何”
一片七嘴八舌的赞颂之声立时从四面八方附和传来,殿中之人虽然初闻乍听,大都不解其义,但见皎娉刚刚雌威大发,锋芒煞是锐利,众人生怕再激出火来,于是个个俯首点头,纷纷作出一副敬佩之色。
“其实人帝杰作何止《挞伐生息论》一篇,本王闻知人帝生前还曾留下《万夫辖》、《五兽搏》、《廿刃术》等篇精华之论,或为战阵兵法,或是徒手搏斗之术,又或兵器运用精要,可惜皎娉福浅,无缘亲眼得见,想来好不可惜!”皎娉却不知众人心思,于是接着往下说去:“好在人帝所创的《追风十七斩》已为锥风怒骑习得,算是流传下来,可人帝身死,锥风怒骑却又泯然众人,终究大为可惜……”
“上禀大王,锥风怒骑并未消亡,反倒就在此间了!”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将皎娉打断。
皎娉立时转头看去,却见发声之人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但见此人皮肤白皙,身量中等,细眼疏眉,下颌略尖,虽然不曾见过,却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
但见自家大王面露诧色,皎婵不由再次凑到皎娉耳边,小声说道:“大王,此人便是那位自称先帝遗腹子裔的澄玺,也是为了求亲而来。”
皎婵闻言,立时一愕,随即几步跨出,走到澄玺面前,对着澄玺细细端详起来。
澄玺见此,赶忙挺直胸膛,一抹笑意上脸,双目恭敬流转,同时双手相叠,往前一拱,对着皎婵施礼。
愈加观瞧,皎婵心中激动愈加清淡,只因这人虽然年岁相当,面貌也算周正,却是多了一丝掩不住的精明之色,与生前人帝之敦厚稳健大相径庭,便是已故三妹皎媖也不曾有此面相……
似是觉察到皎婵目色之中多有狐疑,澄玺索性说道:“方才王姨言及锥风怒骑已然世间不存
二一二、再变
只是人帝身死之后,渡不量随即消失不见,更被危戮栽赃为戕害人帝的凶犯,好在世间心明眼亮之人尚存,并不相信危戮那番诬陷之词。
虽然此间并非渡不量本人,但此人也曾经充任锥风怒骑副领,必也是战功卓著,于是皎月臣将纷纷起身肃立,对着渡不量注目而视,似在表达敬意一般。
皎娉此时也是一般心思,强捺心头激动,正要开口寒暄之际,却闻皎婵抢先说道:“还是这般装束顺眼,比之昨日自揭假面时的那副样子不知要好出多少!”
皎婵这番话语明里称赞,实则暗中提醒,皎娉焉能不知这位四妹心思!
果然,皎娉忽将柳眉一蹙,口中热络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望着渡有衡冷冷说道:“骑尉果然便不记得怒骑军规了么”
“但入锥风怒骑,非死不得揭面!”渡有衡将那条军规念出,接着说道:“大王容禀,昨日与婵候相见之时,有衡自揭假面,无非只为表达肺腑之诚,除此之外,再无它意!”
皎婵听了这番说辞,却是不动声色,仍旧紧盯渡有衡不放。
渡有衡见此,只得接着说道:“大王但请放心,此时天下虽已承平日久,锥风怒骑仍旧军规严明不改,须臾不敢忘却人帝严令,除去本人之外,便再无一人揭去过这具威风假面,因此尚请大王明鉴!”
“呵呵呵,骑尉好大口气,竟敢如此言之凿凿”蓬木苏忽在席间插了一句进来。
“大王此言何意,有衡听不明白!”渡有衡一惊,立即转头望向蓬木苏。
“本王无意,只是告知骑尉大人,你家公子派往胧朦寨中的两名锥风怒骑信使,早已在我家王殿之上自揭假面,若是本王记性不错,便是叫作澄不破与澄有绽的,骑尉竟然不知”蓬木苏淡淡说出一句话来。
乍闻蓬木苏这番话语,渡有衡早已倏然变色,待到再听到那两人名字,渡有衡却又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如初,笑道:“若是真有此事,有衡定然请出军规,依律将其枭首示众,绝不姑息养奸!但这两个名字好是陌生,而且竟敢假借澄氏名号,想来定是不知何方鼠辈冒充怒骑,从而坏我名声!”
“呵呵呵,骑尉好一副口齿,寥寥数语,便已甩得汤干水净,蓬木苏佩服,好在死人无法复生,也亏得骑尉如此费心了!”蓬木苏不咸不淡抛出悠悠数语,面上神色却是分明不信。
“大王这话云遮雾罩,有衡天性愚钝,竟是不知所云,素知大王伶牙俐齿冠绝天下,在下索性甘拜下风,若有闲暇之时,有衡另行请教便是!”渡有衡已然决定装傻到底。
“哈哈哈哈,骑尉既是这般说法,本王倒是不好再往下问了!”蓬木苏大笑出声,“也罢,既是骑尉有心封口,蓬木苏也便识趣,免得一不留神,吐噜出些不可为外人知的的脚脚爪爪。”
“大王这话却是更加听不懂了,既已到了皎月王殿,便请大王一并说清,免得有人空口白牙,给锥风怒骑身上乱泼脏水!”渡有衡口中语气忽然生硬起来。
“骑尉痛快人也,既是这般说法,本王倒也恭敬不如从命!”
蓬木苏忽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渡有衡面前,问道:“尚在胧朦寨时,便是澄不破与澄有绽二人,便与那位同去下帖的黄棠大人相斗好不激烈,若非本王拦阻,定会在王殿上动起手来。可为何
二一三、好戏
眼见渡有衡与黄棠窘态百出,蓬木苏已然心中有了答案,只是此时尚有许多不明之处,谨慎起见,蓬木苏索性鸣锣收兵,不再逼迫。
只听蓬木苏忽又换上一副宽慰口吻,对渡有衡说道:“骑尉但请放心,方才那些言语不过是本王属下报来,或有搬弄是非、博取功名之意也不可知,本王也是多有不信,既是那两名信使已然死了,此事便一笔翻过,从此再也不提,不知骑尉意下如何”
忽闻蓬木苏话锋陡转,渡有衡不由松口大气,立时回道:“大王何许人也,岂能为屑小之人轻易蒙蔽!今日众位皆为求亲而来,这等捕风捉影小事不提也罢,若有机缘,渡某便亲赴大王宝殿,当面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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