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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漕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骈四俪六
大明漕事
作者:骈四俪六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爱情亦是如此,即使我很顽固的爱你。官家女子落草为寇,漕河上出现一个女杀神,她说“我是悬崖,近之危险。”那人答“过去你我隔着门户,如今我来陪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渡,反正你也不曾想过爱别人。”书框架于大明一朝,但书中人物情节均属虚构,并非历史教材。书中若有错漏缺失处,均为笔者水平不足,能力不够的缘故。欢迎读者指正,谢谢。作者其他文,请多支持





大明漕事 第1章 黄粱一梦
陈瑄又要升官了,永乐二十二年,陈瑄从漕军都指挥使升成了漕运总兵,陈家锦上添花再进一步。
陈瑄出身草莽,二十三年前,永乐帝攻入南京,‘广三十丈、深五十丈’的奉天殿失了大火,陈瑄随着大军闯入皇城。
金殿失火,无敢近之者,小兵陈瑄冒死闯火入金殿捧出了玉玺,永乐帝称其神勇,立赐他漕军总旗。
金殿失了火,惠帝却失踪了。
皇帝卫军将整个皇城围成铁桶一般,就是不见惠帝影踪。
漕军的一个小小总旗陈瑄却另辟蹊径,他听闻此事,并没有像其他兵士一般四处搜罗皇城,转而去候在了长江入内河的码头。
如果惠帝要逃,骑马北上自不必说,他沿着大运河下江南才最为方便,而且江南还有楚王可以接应他,陈瑄坚定自己的想法是没错的。
三个月后,惠帝依旧没有找到,内侍坚称惠帝*于奉天殿里了,陈瑄依旧在南京城临江的各个码头安插人手布防。
果然,某天清晨,一个没有路引的青年男子悄悄登上了一艘快船,有内侍指认那人就是逃帝朱允炆。
陈瑄大喜,他正欲着人开船去追,上峰却传来消息,惠帝已经薨逝,不必再寻。
年轻的陈瑄不解,同时又心有不甘,抓住逃帝的丰功伟绩分明近在眼前,为何朝廷的一纸讣告就这样轻易截断了他的青云路。
惠帝的事情悄然过去,朝中无人再提,陈瑄的好运气似乎到此就戛然而止了。
永乐十九年,朱棣决定迁都北京,朝臣们议论纷纷,朝中有御史指永乐帝数典忘祖,更有甚者竟翻出当年永乐帝逼死惠帝的往事来。
一时之间,朝上帝王朝臣两厢僵持不下。此时,惠帝当年孤身下江南的传闻在军中迅速蔓延开来,目击者是漕军中的一名总旗。
即时人们纷纷改了风向,有称永乐帝仁厚者,而陈瑄又一次被人提到风口浪尖上来。
时已年迈的永乐帝大方地指了这名小小总旗为正四品漕军都指挥使,陈瑄正式成了漕军十二总的把总,人称陈把总。
陈把总积极响应永乐帝迁都北京的号召,他携家带口二话不说地将家室从南京迁到了北京,有朝臣抨击他莽夫一个没有风骨,但永乐帝对他的举动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陈瑄刚到北京,永乐帝就指了宫中一名有品级的女官给她,因陈瑄早有妻室,那女官只好谓之曰平妻。
永乐二十二年春天,陈把总成了陈总兵。
漕运总兵位居正三品,陈瑄由此正式挤入了明廷高级官员的行列,也代表他逐渐步入了帝国的权力核心。
自此,陈家一时鼎盛。
既得盛宠,陈瑄的后院亦丰富起来,既有下属敬献的花魁瘦马,也有上峰赠与的良家贵妾,陈七小姐的母亲齐氏原本一直站在后院制高点,因为她出身极好,娘家荣耀比起夫家来亦是只多不少。
齐氏大家出身,齐氏之父齐淮曾在洪武建文两朝官拜工部尚书。
洪武年间,齐淮组织大量人力物力重挖运河,洪武帝曾笑叹:“自是,天下利于转输。”
永乐帝登基之后,有意重整内河漕运,以解决漕粮运输的问题。
原本工部尚书齐淮就是最佳人选,奈何齐淮认为燕王登基不是大统,任凭永乐帝再三挽留,齐淮执意辞官归乡。
齐氏原本在陈瑄内院中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一来是因为齐尚书余威尚存,二来就是因为陈瑄还没发达的缘故。
直到永乐十九年,这是齐尚书辞官的第十三个年头,也是陈瑄真正发迹的第一年,这一年,齐氏已经三十四岁,这一年,永乐帝赐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官给陈瑄做平妻。
女官站着给齐氏奉茶,齐氏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厉声道:“妻是妻,妾是妾,何来平妻一说?敬茶可以,你自称一声妾,跪下罢。”
那女官自持身份,既不肯承认自己是妾,也不肯跪下奉茶,齐氏冷冷一笑,将一甜白盏轻轻扫到地上,盏杯里的大红袍溅了那女官粉色的裙摆一泼赭色。
不等陈瑄来兴师问罪,齐氏已经携十三岁的姑娘陈七回了洛阳。
齐氏早年嫁与陈瑄并未过什么好日子,那时陈瑄官职低微,薪俸寥寥,家中人情来往多半需要齐氏用自己的嫁妆打点经营。齐氏过得疲惫,小产了一个男胎,又过数年,齐氏产下陈七,陈家七小姐自生下来便患有麻痹之症。
陈七姑娘天生不足,一只脚有麻痹之症,数年汤药不断、大夫不歇,她却将将养的只能缓慢拖延行走。
齐氏携了女儿回娘家,陈瑄既恼齐氏不识大体,又心疼女儿要受那长途跋涉之苦,这么一番周折,齐氏与陈七在洛阳齐府一住就是四年。
齐尚书表示欢迎女儿与外孙女的到来,齐氏的母亲亦表示女儿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两位老人的生活很寂寞。
齐氏很高兴,陈七却过得很吃力,因为她的腿疾又严重了。
陈七有时也会想,自己与母亲在陈家后院受磋磨,或许亦可算作是圣上对外祖不识趣的告诫与敲打。
齐氏无子,陈七无兄无弟,齐尚书老年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外孙女身上,陈七不会绣花捻针、画画分茶,她只学会了漕运赋税、河脉水利。外祖母曾劝阻外祖,女孩子始终要嫁人,应该贞静温顺,学做一两样点心或是一两种乐器都总是好的。
陈七摇头道:“那便与家中瘦马小妾并无不同了。”
这句话惹得外祖母喟叹流泪,亦惹得齐氏咬牙切齿,外祖却说还要领她去黄河和长江都看看。
陈七看着自己残败的腿,只觉得今生所有的好运道都聚集在了住在外祖家的这四年里。
陈七小姐十七岁了,她那位已经官居正三品的父亲给她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她那位贤良的庶母给她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老牌勋贵魏北候家的庶子。此子少有才名、姿容上佳、风评甚好,信上还斥责了齐氏为人母的粗心,女儿已臻婚龄,齐氏却毫不关心,此为失职。
齐尚书几眼扫完了这封不知所谓的家书,面色沉沉。
齐氏冷哼道:“人说竖子无知,陈瑄这把年纪,怎的还如此无知?”
陈七一时未理解外祖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她已远离深宅大院太久。
外祖母细说给她听:“你上有母亲,你的婚事轮不到她一个贵妾指三划四,这是一桩。魏北候家早在惠帝年间门庭就已沦落,如今只不过是仗着世袭的名头在皇上身边打打秋风罢了,以你的出身配他家的世子都不冤,那女人竟给你说了个庶子,门不当户不对,此乃二桩。第三桩就是那女人是皇帝赐的贵妾,一般人家避之都恐来不及,你父亲糊涂,竟让她把持内院,陈家的门楣与七寸都捏在了......”
外祖母没有再说,陈七突然明白了圣上对陈家的真正想法,陈瑄微寒草莽,圣上想让他永世富贵,他的子女才能幼时聪慧大时佼佼,若是圣上只是拿陈家随手一用杀鸡磨刀,那陈家的孩子们也只能幼时佼佼大时了了。
陈七想通这一章节,顿时觉得另一条腿也已经麻痹得不能走动。
齐尚书果决,他直接给陈七定了一门亲事,洛阳巨富顾家的长子,顾家是商家,陈七虽身有残缺,顾家已经是求之不得。
顾惟玉是个温和清隽的好男子,陈七早在陪母亲回洛阳的那一年就见过他,他随他父亲在齐府做客。
陈七行路困难,少年顾惟玉已有扶弱之心,他上前询问陈七:“你想去哪里,我寻人来扶你可好?”
再后来,陈七长住在外祖家,顾惟玉给她定制了一根女子用的黄花梨手杖,实在漂亮。
陈七还未过门,黄河决堤了。
黄河水携带着大量流沙改道而出,大面积泛滥,齐尚书上书永乐帝自愿前往治理水患,永乐帝却驳斥了齐尚书的进言,说不劳烦他老人家了。
齐尚书在家里念念:“大运河的危险地段就在黄河流域,它的河床很容易被泥沙填满,堤坝会倒塌,航路会消失,整个大运河会因此而被彻底抛弃。”
政府果然采取了错误的控制水利的措施,齐尚书决意亲自去黄河看看,然后上书皇帝实际应该如何治理。
他临走前询问陈七,愿不愿随他同去,陈七读书受教多年,自是愿意随外祖走这一趟。这一去,她没能回来。
陈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洛阳的牡丹开得正好,梦里齐氏的脸是那样清晰,梦里外祖对母亲道歉,他说他惭愧,没有照顾好小七。
陈七泪如雨下。




大明漕事 第2章 霍家青棠
有一张打湿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泪,陈七蓦然睁眼,纱帐下她的眼珠大而明亮。
多少次了,自己睁眼再也不是在洛阳齐府,陈七暗叹一声,小婢却跪下连声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丫头很是畏惧这位霍家大小姐,她动辄就要抽你一鞭子,现如今璎珞姐姐又不在,便再也没有人能劝得了这位凶蛮小姐了。
霍青棠是个崇尚武力的人,她凡事能让人家闭嘴一般都用鞭子解决,绝不会与人有口舌之争,霍大小姐向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那丫头抽泣不止,霍青棠低斥了一声:“闭嘴!滚出去!”
陈七做了几日的霍家大小姐便养了几日的病,她已经认得了屋里的几个丫头几个婆子,这霍大小姐牛一样强健的身体如今卧病在床是因为她擅自撵走了自己的乳母。
家里什么样的传言都有,适才那个动辄哭哭啼啼的丫头春香就功不可没。
霍大人偶尔出去喝花酒,霍大小姐的继母便怂恿霍大小姐大闹鸣柳阁,霍大小姐还抽了红牌黄莺姑娘一鞭子。
黄莺哭哭啼啼要个说法,兼之继母早前举报霍大小姐私自撵走乳母,霍大人心有郁气,霍青棠又在花楼不合时宜大嚷:“霍水仙,你不是个男人,被个脏女人耍的团团转!”
霍大人名水仙,同僚们一般都避开这个名字唤他的字桂芳,虽然字也没比名好上多少。霍大人气急,他在黄莺的香闺里当场就赏了霍青棠两个大耳刮子。
霍青棠生母早逝,霍水仙平日里极为纵容她,生怕女儿对生活有些许不满,直到霍青棠大闹鸣柳阁,他才下定决心要狠狠治治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霍水仙回府后亲自执法,用力打了霍青棠二十大棍,他混迹衙内多年,打人极有章法,棍子打下去只是疼,绝不会伤到肺腑。
谁知霍青棠竟真的撒手西去了,如今占着霍青棠强健身体活下来的却是曾经身有残疾的陈七。
陈七年少时见惯了陈府内宅各样手段,她直觉霍青棠死的蹊跷,想来还是要找那个贴身大丫鬟璎珞来问问才好。
霍青棠在屋子里又养了几天病,这几天并没有看见她的父亲,不止打了她的父亲没来看她,许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那个怂恿她坏事的继母也没来看过她。
门外有响动,那个时常双眼含泪的丫鬟进来期期艾艾道:“大姑娘,夫人来看你了。”
霍青棠眼风扫了一下这个唤作春香的丫头,细瘦的眉眼,羸弱的身板,偏偏就是个无事也要生出点涟漪的人。
瞧,自己一没打她,二没骂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就算是惧怕自己,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太过了。
霍青棠点头:“那就请夫人进来说话。”
春香愣了一愣,今日的大小姐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日里夫人一来她非得摔破几个杯子,如今倒是奇了。
霍青棠见春香眼珠子在闪,便催促道:“去呀,别叫夫人等久了。”霍青棠温和笑意里分明又透着三分寒意,春香轻飘飘道了声‘是’,方又出去了。
张氏今年二十有五,她生的算是漂亮,小巧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皮肤不白,减了三分美貌。张氏穿着一件深碧色的交领衫衬鸭蛋黄的长裙,腰间系着玉色的丝绦,霍青棠暗暗摇了摇头,她这样的肤色,怎么选了碧色的衣裳来穿,岂不是压得肤色更加无光。
“姑娘可好些了?我这些日子总是担心着姑娘呢!”张氏声音还颇为好听,说起话来清脆悦耳。
霍青棠抿嘴一笑:“好多了,总算是大难不死,至于有没有后福就不知了。”
张氏连忙打断:“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姑娘慢慢大了,这些混话可不要随意胡说了。”
霍青棠怀疑张氏,她出言试探,张氏并不显慌乱,这样说来张氏不是心思深沉就是真的无辜。一个六品小官的妻子能有这样的城府?霍青棠却是不信的。
“夫人,请喝茶。”春香单薄的身影又晃了过来。
霍青棠冷哼一声,春香却受惊一般端着茶水的手都不稳了,她纤细的手腕处恰好露出一段淤青来。
张氏接过茶水,“哟,这手怎么了?”
春香立时跪下,眼圈通红,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霍青棠眼皮子耷拉一下,哼看一句:“有话就快说!只怕一会儿你就是愿意说,夫人也未必愿意听了。”
一个小丫鬟动辄含泪发颤下跪,霍青棠简直有捏死她的冲动,自己连手都不曾碰过她一下,这又做戏给谁看呢。
春香紧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眼泪却快浸湿了衣襟,霍青棠怒极反笑:“是不是要我抽你一鞭子你才会好受些?可别真把嘴咬破了,府里不会要一个身有残缺的丫头,你的去处可有着落了?”
春香‘哇’的一声痛哭出来,话语断断续续:“奴婢...奴婢得罪了大姑娘,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奴婢愿意给夫人做牛做马,报...报答夫人!”
张氏笑道:“这又怎么了,大姑娘怎么你了?”
霍青棠起身猛踹了春香一脚,“滚!”
陈七是从来没有踹过人的,她腿脚不便,想不到霍青棠气力充沛,一脚便将春香这心思浮动的俏丫鬟踹昏了过去。
张氏假意要去扶,霍青棠只淡淡道:“夫人不必劳烦了,这丫头摆在我这里也碍不了我什么事,只是黄莺姑娘怕是要碍着夫人的事了。”
霍水仙原是永乐九年的一甲前三,天子门生,因他生的极好,圣心悦之,金殿之上永乐帝便钦点了他为探花郎。
金榜题名的进士们在南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游街打马,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时,探花郎的相貌又尤为出众,户部侍郎史家的独女史家小姐便在太平门前邂逅了自己一生的姻缘。
霍水仙成婚后,先在翰林院苦修了三年,后来因岳家得力,他便调任至江南富庶地扬州做了扬州府同知。
这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好地方,可惜好景不长,过来的第一年,幼女青棠尚不足两岁,史氏就过世了。
霍青棠五岁时,霍水仙续娶了继室张氏。
史侍郎心疼女儿早逝,对女婿也颇有怨言,故而扬州同知三年,霍水仙在从六品的官位上窝也没能挪一下。
张氏出自富甲一方的张家,张家开着全扬州城最大的绣庄,张家出产的绣品件件精致,售价不菲。霍青棠其实很想问问张氏,她是不是同自己那过世的亲娘一样也是看中了霍水仙的好皮囊,才肯带着万贯嫁妆过来给人做继室。
张氏嫁妆丰厚,霍水仙官评也好,奈何霍水仙时运实在不佳,待又三年过去,吏部给出上上的考评时,朝廷要迁都了。
永乐十九年,这是霍水仙入仕的第十年,朝廷决定迁都北京。
南京城作为留都,自有大量的高阶官员需要安置,南京吏部与北京吏部各执一词,哪里还有人来管扬州府一个小小的同知是否该调位置了。
永乐二十二年,春天。
这一日是霍水仙入仕十三年的纪念日,也是霍水仙阔别奉天殿承天门文渊阁与探花郎十三年整的纪念日。
那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昔日高头大马少年得意的探花郎心中郁郁,被同僚招呼进了鸣柳阁,黄莺姑娘笑靥如花,对探花郎念了一首竹枝词。
自此,霍探花便成了黄莺姑娘的入幕之宾。
张氏无大家闺秀的内敛柔韧,却有商家女子善于权衡利弊的本能,她捕捉住了霍青棠话里的重点:“我有什么能帮上大姑娘的,大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张氏不提自己的愿望,先问霍青棠的条件,霍青棠也不客气,直接道:“我想去白马书院进学,希望太太能同父亲说一声。至于黄莺姑娘,她能不能进门,说到底还是太太说了算的,父亲是个要脸面的人,太太其实多虑了。”
张氏颔首,是啊,风尘女子抬进门,哪里又是这么容易的事。她看向霍青棠,这丫头大病一场,似乎头脑都比以前灵活了些,霍青棠指着昏倒在地上的春香道:“劳烦太太把璎珞领回来吧,不然我闹起来,父亲还是会怪罪到太太头上的。”
霍青棠话里有话,怪罪自己?那就是自己治家无方,自己无能,不正好方便黄莺那狐狸精钻空子么?
张氏抿着嘴,这丫头几时这样伶俐了,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打发了。
霍青棠指指铜壳滴漏,笑道:“父亲该下衙了,太太快回去吧。”张氏起身,霍青棠又道:“太太不如换一身烟色罗,父亲可能更喜欢些。”
张氏回到正房,问管理自己首饰衣物的丫头叠翠:“给我找件烟色的衫子来。”
叠翠不解,太太平日里偏爱翠色,未曾说过喜欢烟色衣衫啊。
张氏挥手催促:“快去,快去,老爷要下衙了。”
叠翠领命而去,张氏换上烟色罗衫,顺带将发髻上翡翠饰物换成了珠花簪,黄昏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张氏平凡的肤色也泛起一层蜜色玳瑁光。
霍水仙掀开帘子进来之时,正好瞧见张氏在窗下小几旁沏茶,见他回来,张氏弯了眉眼:“老爷回来了。”
霍水仙今年三十又三,依旧唇红齿白宽肩窄腰,他将张氏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张氏耳垂:“夫人今日好生漂亮。”
张氏红了脸,霍水仙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叠翠正好打水进来,张氏正欲扭开,霍水仙看了叠翠一眼,叠翠赶紧低着头放下水盆出去了。
张氏育有一子,她本是生育过的身材,如今隐约发胖,霍水仙却不是多情之人,家里早年只有一个通房丫鬟,后因史氏嫁过来,那丫鬟也放出去嫁人了。
张氏是有些感谢史氏的,没有史氏,霍水仙后院里也没有这么平静,没有史氏,她也遇不上天人之姿的霍水仙。张氏幽幽叹息了一声,霍水仙却已经拨开了她的烟罗衫,她忽的握住霍水仙的手,霍水仙却嗤嗤一笑,抱起她走到内室去了。




大明漕事 第3章 水仙心事
霍水仙对今日的张氏很满意,她既没有穿红戴绿,也没有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他将张氏搂在怀里,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勾着张氏饱满胸前,张氏其实很想问霍水仙一句:鸣柳阁的那位总有一日也会走了形状变了模样,届时你还会爱她吗?
张氏这句话在心底已经磋磨很久,她不理解的是,男人眼里的女人,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尽管他日那个女人张牙舞爪丑陋不堪,只要他想,那她就还是最初那美不胜收的模样。
话到嘴边,张氏问道:“老爷不是喜欢绿色吗?”霍水仙笑:“为什么这么问?”张氏闷声道:“我见老爷给丫头起名叠翠,我还以为...”
霍水仙笑出声来,“所以你就日日着绿色的衫子,戴碧色的翡翠,还有...”霍水仙翦水双眸瞟着床头那件葱绿的肚兜,张氏红了脸,嗔道:“不依,不依,老爷欺负人...”霍水仙低低地笑,张氏垂眸看着霍水仙沉醉放荡的模样,心中苦涩无比,自己与他成婚七年,他何曾这样轻薄不堪过。
“老爷,大姑娘说她想去白马书院进学,望老爷成全。”张氏慢悠悠开口,霍水仙慢慢停了下来,张氏心中掀起隐秘的报复的快感。你不是爱黄莺吗,你不是爱那个念竹枝词的红颜知己吗?那你爱不爱你的前程,你爱不爱你岳家史侍郎的势力,你还爱不爱你最爱的姑娘霍青棠?你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都想要离开你了,你还要不要爱那个贱女人,嗯?
霍水仙似已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潮红的脸色褪回白净宁谧,张氏已经下床梳妆,屋里沉闷许久,久到张氏以为霍水仙睡着了想进屏风内看看的时候,方听见霍水仙开口:“不许她去,白马书院远在洛阳,太远了......”
接着便没了下文,张氏又是一记霹雳:“大姑娘说她已经给史家外祖去了信,想必这几日,史侍郎便会差人来接大姑娘了。”
月儿升起来了,霍青棠让璎珞点了灯,张氏果然爽快,她前脚刚走,璎珞跟着就放出来了。霍青棠翻开一本书,书的扉页上有霍水仙的题字,字迹清瘦遒劲,极有风骨,霍青棠暗赞,果真是探花郎,字写得好极了。
霍水仙来的时候脚下带着风,张氏的劝阻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自己珍爱的女儿,那个软语说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幼女竟一声不吭地谋划着要离开自己?他打开帘子,少女微垂着脸在灯下读书。
霍青棠与霍水仙生的极像,白皙的皮肤,一双上挑勾人的桃花眼,浅红的薄唇。少女抬眼轻轻看了来人一眼,霍水仙很多话便立时堵在了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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