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且那只母鸳鸯,还露着膀子。
他有些为难。
此时他过去掀了被子为公鸳鸯伤口换药,换来的一定是个窝心脚。
若换成个女侍卫前去,可能也会换来窝心脚。
自家殿下此前对身边侍候的人,还不如何忌讳男女。
自打纳了这位夫人,却将身边侍候的人全换成了男人。原因为何,肖郎中作为萧定晔的心腹之一,自然也清清楚楚。
这男人也不成,女人也不成。
此时就显出了太监的优越性。
有时候,不男不女,也是一种优点。
然而随喜此时正在宫里陪伴萧定晔的替身,整个菜市都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和女人。
肖郎中脚步一转,将将要出了门,却又顿住,回转身。
往床畔行了两步,又觉着不妥。
只得掏出短刀,在衣裳里子里割下一块布条,绑在眼睛上,一边摸索往前,一边探问道:“殿下”
床的方向很快传来回应。
猫儿一瞬间惊醒,立刻绾起发髻,披上外袍,缠起床帐,由肖郎中前去上药,自己则去另外一侧仓室,守着煎药的火炉。
待药煎好,倒进茶壶,她将汤药吹温,方端过去,侍候萧定晔服下。
此时天已亮,外间日头大盛,房中也跟着亮堂不少。
她为他擦过身,自去洗漱过,方端了半碗鸡粥坐在他床畔,准备喂他喝粥。
她才梳洗过,面上、耳后、颈子上的妆粉全然洗去,他只一眼,就瞧见她颈子上的伤。
“谁伤了你”他目光已转冷。
她立刻栽赃:“随喜。随喜不带我来见你,我要用簪子自戕,他方同意。他平日就看我不顺眼,你说他这一招可是借刀杀我”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抬手抚上她的伤疤处,目光幽幽望着她:“你跟着我,却是吃了苦头。”
她十分同意,不由瘪着嘴道:“你的替身在宫里养病,他们都说我害的五殿下缺了肾水,坏了腰子……”
他不由哈哈一笑,却牵动了伤口,只痛出一头冷汗。
她立刻噤声,再不敢同他说话,只一勺一勺喂他喝着鸡粥。
待汤尽碗空,他方续着此前的话题,低声道:“我有没有坏腰子,你自然知道。待为夫伤好后,重振雄风,为你正名。”
她含羞睨他一眼,又用凉水重新为他擦过身,方低声道:“此次之事,可又是你那三哥向你下的手”
萧定晔点点头,道:
“此回他却想一箭双雕。
我受伤那日夜间,就有人强闯刑部大牢。
当时我手上所有人都分散在此处、作坊、铺子、宫里祖母、母后和重晔宫四周,人手不够,竟险些被人将牢里的莫愁提走。”
猫儿想起事发当日的半夜,随喜确然慌乱离宫,只怕就是刑部牢房出了事。
萧定晔续道:“莫愁虽未被提走,可因被两方人马抢夺,重伤不愈,昨儿夜里已死,对我们再无任何作用。
且牢中大乱,多少死囚乘机逃离,又引来多少麻烦事。”
她听的后背发凉,只觉着泰王城府和手段竟深不可测。
她心中瑟瑟,紧握着萧定晔的手,低声道:“这皇位,一定要争吗他如此凶残,我多怕有一日你外出,便再也回不来。”
他缓缓抚摸她的脸颊,喃喃道:
“经了这一遭,我竟不知将你留在身畔,是不是要害了你。
这一潭浑水,自我出生,便已蹚了进去。
若我不去争,凭三哥的心性和手段,祖母、母后和父皇,还有小六,都要保不住。
可你……”
他连喘几口气,动情道:“可你,若我现下就为你换了身份,将你送走,凭你上妆的手段,你就能从这浑水中上岸。”
她内心一片汹涌,再也忍不住,将脑袋埋进他颈窝:“我不走……”
他立刻将她搂紧,低声道:“我明知该让你走,可一旦想到身畔没有你,心中如刀割般疼……我实在舍不下你……”
她眼中立时涌出泪来,胡乱在他唇上闻过,哽咽道:“……你前几日系在我腕上的泥猫……被我塞进灶膛……你可还能再寻来”
他心头大振,紧紧搂着她,眼中已湿润。
……
隔间的仓房里,猫儿同肖郎中正色道:
“前后已过去六日,殿下的伤口却愈合的这般慢。如此下去,泰王定要怀疑。
再过四日,宫里还有中秋家宴,殿下怎能不现身
宫里的替身,我纵然能回宫继续为他上妆,可声音不能伪装,有一点点不同,旁人先不说,皇后、皇上第一个便能发现。”
肖郎中点头叹气道:
“此处确然不适合养伤,可殿下现下连起身都极艰难,便是能强忍着坐在马车里进了宫,马车却不好直接驶进重晔宫。
一旦在宫道上走动,定然要露出马脚。”
猫儿正色道:“我说个法子,你听听可成”
她凑去肖郎中耳畔,悄声道:“……等人被送进宫,我此前正好有个棺材……”
……
新一日的五更时分,宫里各宫门已依次开启。
靠近掖庭的西华门上,正进行着一场猪肉交接仪式。
送肉的商贩到了西华门便不能前行,只哈腰站在一旁。
而等着前来接货的太监们挽起衣袖,如平日一般,当着守门侍卫面,将才宰杀放血的整猪一只只检查过,方倨傲点点头,签下收货字据,拥着堆放猪肉的板车离去。
板车顺着青砖宫道一路前行,进了掖庭,进了膳房,为首的一位太监高喊一声:“卸货。”
曾经在掖庭膳房当过值、对膳房已生出感情的吴公公,如平日一般站在了板车边上,打着灯笼极仔细的探查着整扇猪肉。
一旁的太监拍了拍最上面一只大猪,同吴公公道:“这只,照例是孝敬公公的。”
吴公公心中亮堂,立刻指挥道:“抬进去,抬去咱家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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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再指个夫人(一更)
宫道上常见四人抬的软轿。
四人抬的棺材,简直太少见。
沿途宫人们呼朋唤友,纷纷聚集在通往重晔宫的宫道两旁。
猫儿心下有些后悔,这阵仗有些大。
忒大。
若将宫里高阶贵人招惹来,所有的布划不但付诸东流,还要将棺材板里的萧定晔曝光。
萧定晔一曝光,泰王那头自然收到风,接下来只怕要大开杀戒,将这些阻路之人纷纷除去。
然而事情进行到此时,她已骑虎难下,只盼着中途不要出岔子才好。
棺材板继续前行。
披头散发的胡猫儿继续逞威风。
一旁有人一把拉住猫儿,急急道:“姑姑,你吃疯啦”
说话的人是白才人。
她千辛万苦才得到皇帝的重视,对猫儿自绝死路的做法十分可惜。
她忙道:“你快收敛些,你位份低,自己若再作死,便是有宫变立下的功劳,也救不了自己。”
猫儿心中长泣:我也知道哇!这回名声算是彻底坏啦!
棺材已行到了前头,她急着要去追,一把甩开白才人手,留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急急前去。
白才人眼睁睁看着猫儿在宫道上狂奔,等拐个弯时,身子却一顿,停在当场。
她忙忙垫脚去看,那一条路却长了几棵茂密树子,枝叶繁茂,看不清楚。
她指使春杏去瞧。
过了不多时,春杏回来,一脸的唏嘘,叹了一口气:“胡姑姑,遇上皇后娘娘啦!”
白才人一滞:“完了,她又要挨板子。”
立刻吩咐春杏:“快去寻五福,让五福去寻六殿下……”
宫道上,抬棺材的太监们跪了一地。
棺材旁边跪着的,是棺材的第二任主子,胡猫儿。
皇后原本是和善之人,极少在人面前发作人,此时却气的面色发青,吆牙切齿道:“瞧瞧你现在,哪里还有个夫人的模样晔儿还病在床榻上,你不去安心守着她,还在宫里到处撒泼!”
皇后说的事实,是众人眼中看到的事实。
猫儿无从辩驳,只跪地垂首不说话。
皇后见她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越来越气。
这几日,她日日去重晔宫探病,她嫡子躺在床上昏睡不做声,这位新纳的夫人却躲去房里不露面,半点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她气急,指着猫儿道:“本宫原来不想使出这手段,眼睁睁看着你恃宠而骄。晔儿现下还病着,本宫不打你板子,可断不容你继续得意下去。”
她高喝道:“去唤水仙!”
她身畔的宫娥忙忙离去。
皇后继续叱骂道:“抬棺材的,哪里抬来,哪里抬去。莫激怒本宫,取了尔等性命。”
四个太监面面相觑,眼风最后齐齐扫向猫儿。
猫儿心下慌乱,知晓皇后是护子心切,然而此时若将棺材送回去,再没有觑空抬回来的理由。
总不能将萧定晔藏在掖庭,她每日装出去寻吴公公续旧情的模样,前去和萧定晔私会。
她今儿利用她和吴公公的一段过往,只是偶尔为之。
若日日都往掖庭去,上头的贵人见她不但爬墙头,爬的还是个太监,只怕为了顾全皇族颜面,立时就要堵了她嘴,寻个井口为她送行,让她彻底玩完。
且此时,为了防止半途有人强行检查,棺材盖已合上半个时辰。萧定晔再睡下去,只怕就要长睡不醒了。
她心如电转,额上汗珠滑落下来,已将鬓角打的湿透。
此时众目睽睽,她连给皇后给暗示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一吆牙,胡诌道:“奴婢……此前为楚姑娘挪了六十年阳寿,现下弊端已现,只怕命不久矣。
奴婢这两日心中狂躁,片刻压抑不得,故而才多次失态。
奴婢已开始油尽灯枯,过不了两三月就要渡劫结束,转去天庭。
然现下殿下身子难耐,太医说是肾水不足,实则是七月半时招了小鬼。奴婢陪在殿下身畔,待驱走小鬼,便要离去。
奴婢苟延残喘这几个月,却要躺进棺材里,方能多活几日,护的殿下周全。
求皇后娘娘看在殿下份上,权且再忍耐奴婢几月。”
皇后听罢,面上一时阴晴不定。
想要斥一句荒谬,自己却是吃过胡猫儿镇魂甜头的人。
想要完全相信,却又催眠不了自己。
她望着猫儿,一时神色莫辨,半晌方冷冷道:“你诸多借口,本宫却信不过。”
话虽如此说,却也不再让太监将棺材送回去。
过了几息,原本离去的宫娥带着另外一位宫娥前来。
皇后望着猫儿道:
“你口中没有一句实话,本宫早该敲打你。
水仙是本宫身畔的一等宫女,虽品级不及你,却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
本宫今日便将她指给晔儿为夫人,希望你同她和睦相处。”
她还要再说,宫道上已响起悠长的通传:“太后娘娘到……”
猫儿心中便有些幽怨。
老太后,来的实在是太晚了。
一顶软轿落了地,老太后缓缓起身,将眼前情形一打量,心里有些糊涂,有些明白。
她虽不知前情,心中却明白,猫儿最近但凡举止异常,必定是与她的孙儿有关。
等众人向她见过礼,她立刻开始和稀泥:“猫儿却是顽皮,怎地随意抬了棺材玩耍棺材哪里能随意用来玩耍快快抬走,搁在宫道里,瞧着碍眼。”
猫儿心下一阵溃败。
她原本已找了个借口,暂时能将皇后诓住。怎地老太后又来搅浑水。
她眼巴巴望着太后。
太后只蹙眉催促:“快,离哪个宫近,便先抬去哪里。哀家没剩几年好活,见了棺材就头疼。”
最近的宫殿,自然是重晔宫。
太监们如逢大赦,小心抬起棺材,立刻起身狂奔而去。
皇后知道太后自来有些偏帮胡猫儿,此时不免要解释:
“猫儿这些日子闹的离谱,颇有些不懂事。儿媳将水仙指给晔儿,好让晔儿身边有个可靠人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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